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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莉的机器

特莉的机器

特莉女士60出头,小个子,有一头灰白的短发和一双深陷的蓝眼睛。她住在拉斯维加斯北部的“阿奇格兰特”(Archie Grant)住宅项目的一间位于一层的一室户公寓里。现在正是晚间,公寓里唯一的光亮来自我们两把椅子之间的台灯和面前的电视屏幕。她吸120mm香烟,腿上放着一个大号的黑色烟灰缸用来弹烟灰。这间铺着地毯、挂着窗帘的房间中,似乎每一丝空间都浸透了烟味。特莉的鼻孔里插着细细的塑料氧气管,管子绕过耳朵,在下巴处汇合,顺着她居家服的衣褶向下,绕过她的双脚,最后朝着某种哗哗响的马达声音的方向延伸而去,我猜那声音来自她吸氧设备的部件,这台设备正在公寓另一端凌乱的阴影中嗡嗡作响。屋子里放着3台电视,叠成一个金字塔的样子,上面放着一个大药箱。当时其中一台电视上正在放《终结者》,阿诺德·施瓦辛格钢铁般的面孔正凝视着我们。特莉按下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我们把他终结掉吧”——施瓦辛格的脸便从屏幕上一闪消失了。

“成瘾总是找上我们家人”是她的开场白。断断续续地,她列举了自己的六个孩子各有什么依赖:她最小的儿子是酒鬼,还一度吸毒;她的大女儿是宾果游戏狂,也玩彩票;另一个女儿换男人停不下来;还有两个女儿有暴食症;她最小的女儿则是多重成瘾者,对象包括霹雳可卡因、酒精、虐待狂男人、基诺机和视频扑克。“也许这些瘾我也多数都有,”她若有所思地说,“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当时我认识特莉刚刚一周,初次见到她是在匿名戒赌互助会上,那地方叫“三角俱乐部”,是一家成瘾者自助集会中心兼咖啡馆,位于博尔德(Boulder)高速公路旁,距离山姆镇赌场不远。她是1983年从伊利诺伊州搬到拉斯维加斯的,因为当时她有慢性肺病,医生建议她去干燥的沙漠型气候区定居。她那时刚刚拿了会计学位,觉得拉斯维加斯正好用得上这种技能。一开始,她如愿做起了记账员。“然后我就被解雇了,因为一切都电脑化了,而我没接受过电脑培训。”她开始每天赌博,讽刺的是,她最喜欢的恰恰是电脑控制的视频扑克机。“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机械式老虎机,你只能拉一下杆,等着转轮出7。我感觉玩视频扑克更有掌控感。”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尽管视频扑克有技巧因素,但最终控制胜率的仍然是数字芯片。“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他们怎么把游戏控制到这个地步的,用那些芯片……我还以为玩的时候自己对机器有些控制权,真是太傻了。”

特莉的赌博稳步持续着。“如果要说我是哪一天真正上瘾的话,我觉得是1988年4月20日。当时我在一台25美分的机器上抓到了一把皇家同花顺,赢了2495美元。”特莉对这个日子记忆犹新,不仅因为她赢了那么多钱,还因为那天是她女儿的生日,同一天晚些时候,她的妹妹去世了。“这样的日子你怎么可能忘。”一场悲痛过后,特莉的手气极顺,持续了整个春天。闹市区的埃尔科尔特斯赌场(El Cortez)被特莉称为“第二个家”。她在这家赌场里中了无数头奖,获赠的免费餐券简直吃不完。然后突然有一天,她的好运气到头了。她去领最后一张免费餐券时,柜台上的服务员告诉她:“这是最后一张了,除非你再中头奖。”

到了夏末,特莉被迫卖掉了她用以前赢来的钱买的车,而且如果她拿不出400美元租金的话,就会被赶出公寓。她害怕流落街头,于是求助于自己的教会,总算得到了一笔借款。从那时开始,十年间,特莉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赌博损失。为此,她尝试了匿名戒赌会,个体咨询和在收音机里了解到的付费治疗团体,但都无济于事。她告诉我:“没用的,技术不断进步,我又总是被技术包围着。”

“远离所有诱因对我来说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她反思道,“但那也意味着我会失去所有支持,因为拉斯维加斯也是最好的问题赌博康复训练营。所以我现在算是陷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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