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之国》中登场的老夫妇(夏八木勋、大谷直子)中的妻子被描写为“阿尔兹海默病患者”,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想用的设定。我一直想将妻子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的夫妇在火葬场殉情的事件(福井火葬场殉情事件)拍成电影。在当下这个超级高龄化的社会,尤其是人口稀疏程度不断加深的农村,夫妇在步入死亡时无法见到对方的情况非常多。衰老后进入疗养机构或医院,一个人孤独地停止呼吸就是眼下的现实。电影中的这对老夫妇也做出了重要的决定,我将这种现实和核电站问题结合在了一起。
大谷直子饰演的智惠子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明明在家里却说“回家吧”。其实这也是我患有轻微阿尔兹海默病的母亲的口头禅。每到黄昏母亲就会说“回去吧”,我曾经开车载着她在老家周围与她相关的地点转悠,比如小学、中学,一边转悠一边问她“是这里吗?”。因为她每次都回我“不是这里”,所以我终于意识到她想“回去”的地方既不是家,也不是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她想回去的是时间,而且是过去的时间。为什么一到黄昏时分,母亲就想回到记忆中的世界呢?
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世界,在现实中是回不去的。但是在思考核电站问题时,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世界可以让人忘记现在、活在过去,那一定很有趣。“核电站建好了吗?”“会爆炸吗?”从智惠子的这些台词中,我们可以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个还没有核电站的世界”。这不是简单的后悔,而是想让观众感受到尚不存在的(不依赖核电站的)“崭新世界”的可能和希望。
为了将电影的主题拉近为目身的问题,找红吊'使用熟人或者与自己关系密切之人的名字。在《恋之罪》和《希望之国》中都出现过的“Izumi"”(イズミ))定找母亲的真名,在《纪子的餐桌》和《恋之罪》等我的电影中经常出现的“Mitsuko”(ミツコ,正确写法是尾泽美津子)是初恋的名字。就像《公民凯恩》(Citizen Kane,1941) 中的“玫瑰花蕾”49一般,那个名字对我来说就是神圣、纯粹而情色的“女人”本身。这样安排之后,宏大的问题就会稍微接近个人的问题。《希望之国》的舞台“长岛县”是将广岛、长崎、福岛结合后诞生的名字,因为我想将福岛的事故,联结到那条从“被爆”到“被爆”的历史中并向自己拉近进行思考。
围绕《希望之国》,不论“支持核能发电派”还是“废止核能发电派”都有各种反应涌来。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部电影本身就是一封巨大的质问信,我并不是要将它明确地拍成“废核电影”。我不想准备好“废除核电站”的答案,让它变成简单的作品。从根本上来说,我就不喜欢“废核”这个词。这个词就好比羊圈着火了,火焰不断蔓延。在时时刻刻燃烧着的火焰中,羊群还在慢慢地从脚下的火焰边缘后退。继续待在羊圈中已经非常危险,明明已经十万火急,羊群还能用“废·火”这个听起来如此“悠闲”的词来讨论吗?
这部电影的制作时间、上映时间都很紧急。因为这个主题本身就很紧急。我想尽快拍出来,尽快公之于世。想在羊圈的火还未广泛蔓延的时候,和大家一起找到出口。是这样一部属于“瞬间”的电影,也是一部在2012年上映,“为了2012年的电影”。哪怕多一个人也好,我想让更多人看到,这部连电影都算不上的电影,这封穿着电影外套的信件。
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说过,“导演这种职业,不需要询问别人对作品的评价”,《希望之国》也是不在意观众评价的电影。我作为导演,比起对于作品的评价,更重视拍摄作品的责任。我马上要开始拍摄的电影被称为《庸才》《希望之国》的续篇,它们是以地震、核电站为主题的三部曲。恐怕我仍然不会产生“已经拍完了”的感觉,我决定在将这个主题彻底消化掉之前,要一直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