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在家吗？”蜜拉随意地问道。
她事后将会想起，她和彼得吵架时所犯的最大错误，总是那些相同的错误。当他们本该凑向彼此的时候，他们却退开；当他们应该降低防卫的时候，他们选择提高音量；他们擅长记恨，而不善于聆听。但他们最糟糕也最残忍的错误在于：他们并没有说出全部事实，却又说服自己，说这样并不是撒谎。
“怎么啦？你已经有计划啦？”彼得以同样随意的方式问道。
他们沉默着，驾车从葬礼的现场返家。在车里时，他们并未握着彼此的手。他的十根手指全贴在方向盘上，她则忙着拨弄手机。现在，她忙着打理客厅里的植物，而他则忙着在厨房里烤面包。如果她将这些告诉精神科医师，那老头会兴奋到动脉瘤破裂。彼得沉醉于创造出某些东西，蜜拉则绝望地努力去维持住某个东西的生命。当她走到厨房取水时，他们在水槽边与彼此错身而过，他的手指上沾满了发酵粉，她的手指上则满是泥土。他们随意提出问题，接受随意给出的答案。以谎圆谎的过程，竟是如此容易。
“没有，没有，我只是问问。我想……在家上班。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忙，我可以开车送里欧去学校！”她说。
“哦？是，嗯，这样挺好的。我其实有件事情，或者说，我实际上是想拒绝的，不过……哎呀，这真是太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伊丽莎白·札克尔问我要不要跟她去观察某个球员练球……”他拐弯抹角地说。
“哦？”
“是啊，这样是不是很蠢？”
“不，不，我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惊讶而已。”
彼得将更多的面粉倒在料理台上。
“就像我刚说的，这件事情无关紧要。这甚至不是俱乐部提出的要求，只是札克尔自己这样问，她把我们说得像是……好朋友一样。”
蜜拉将一个玻璃罐放在水龙头下方。在假装无动于衷方面，她可是高手。
“哦，好呀，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他揉着面团。他假装的技术简直跟她一样高明。
“你这么觉得？”
“对呀，如果她需要你的帮助，你总该挺身而出吧？”
“是啊，嗯。也许吧。我们就只是白天开车来回，我明天晚上就会回到家啦！这样可以吗？还是说，办公室其实需要我？”
他很急着想取得许可。她也有点太轻易地给了他这个许可。
“没事，没事，我们没问题的。你就去吧，不必觉得有压力。”
他犹豫地点点头。
“那好吧。”
“那好吧。”她点点头。
彼得说服自己说真话，即使他没有说出全部事实。因为他并没有说出，他有多么希望这是一条重回俱乐部的路。他并没有说出，他再度梦想着冰球，因为现在这样的生活算什么生活啊，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无法承认，他需要那种自己被需要的感觉；也不能承认，他必须是个重要人物，因为这很重要。因此，他沉默地烤着面包。他将烤盘推进烤箱，烤箱传出砰砰砰的声音。
蜜拉也知道，她本来应该将“尾巴”所说的一切告诉他，她受邀成为董事会的会员。但她努力说服自己，她在现在这种情景下，主要身份仍然是个律师，而不是他的妻子。因此，她只是注视着流进水槽里的泥土，随后才取来一个新的玻璃罐，将罐子里的东西清空、重新装填，并沉默地挖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