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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下午，LW31发完传单，拍拍手打算回养老院。保安机器人见了，高声地问：“收工啦？”
“是啊，今天发得很顺利，不到下班时间就发完了！”
“那早点回去充电吧！”看着LW31转身要走，保安机器人忍不住又问，“但你这样做有用吗？你发了一年传单，没有一个年轻人听你的，更没有一个老人听你的，而且疆域公司马上都要上市了。”
一年来，这个问题每天都有人问，LW31也会时不时问问自己。它说不出答案，今天也一样。它摆了摆手，只对保安机器人说：“明天见。”
“老实说，我不是很想见到你。虽然你在我的安保区域外，但只要你在，他们好像就都不开心，给我保养也没以前那么勤快了。”
“我很抱歉，但是明天见！”
“明天见……”
说完，LW31穿过午后的街道，穿过阳光和人群，往养老院走去。一个人迎面走来，不小心撞到了它，也没道歉就低头走开。它浑不在意。当它回到养老院门口时，街上阳光已经暗淡，人群沸腾着从各个高楼里蜂拥而出，分成细流，流向另外的高楼。人类每一天都在重复这种运动轨迹。
这一天到现在为止，都跟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天大同小异。而我专门挑这一天来讲述，必然是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变化——养老院的门口坐着一个正在等它的少女。
“喂，你是LW31吗？”见它走过来，女孩从台阶上站起，脆生生地喊。
“LW31是我，我是LW31。”LW31说，“你是谁？”
“我终于找到你了！”
LW31抬眼扫描她，迟滞的系统全力运转，分析出了结果——问题少女。她大概十七八岁，头发火红，衣着鲜艳，浑身朋克味，外套上镶嵌着跟鱼鳞一样的银片，将斜阳的光掰碎，星星点点地溅射进LW31的光感器。虽然她穿着张扬，衣物却沾了灰尘污迹，显然几天没换，再加上歪倒在她脚边的硕大背包，很容易推断出：她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于是它说：“你确定是在找我？”
“是啊，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你。”
LW31点头，颇为自己的正确推断而得意，继而加重了语气说：“你不该离家出走！你现在应该回家去，回到你的家人身边。”
“我就是出来找家人的！我来找我的外公，但我才知道，外公去世了。”
“死亡是人之常事，也是机器人之常事。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快回去吧。”说完，LW31就迈步走向养老院。已经有些晚了，斜晖洒在门口，里面看起来幽暗许多。
“但你认识我外公！”少女突然大声地喊道。
LW31在记忆库中筛选认识的去世老人，有以前住一个小区的，也有在养老院里才认识的，发现有二十七个老头符合少女所说，便问：“你说的是哪一个？”
少女说出了一个名字。
LW31一愣。我也一愣。我希望你也能愣一下——因为少女说出来的是我的名字。
“你说我家先生是你外公？”LW31反应了足足一分钟，才重复地问道。
“是啊。”
“那不可能。我和他从他年轻时候就相识，我看着他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再到一家人，最后又回到一个人。在他生命中来了又走的那么多人里并没有你。”
少女撇撇嘴，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一块动态屏，递给LW31，“我也是才从我外婆的日记里看到的。”
LW31接过来，屏幕闪烁几次，接着便出现了一个老太太的影像。她老得跟我差不多，躺在病床上，可能是急速消瘦的原因，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软软地塌下来。她凑近屏幕的摄像头，轻声地说着什么。
是临终日记。
人上了年纪是会这样的。感到快要离开了，就想记下点什么。跟遗嘱不一样，这种日记不是要给谁看，只是想在世界留点痕迹。日记的内容多半是长久甚至终生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负担就少一些，就能更坦然地面对死亡。
LW31提高了听觉灵敏度，终于听清，原来老太太说的事情是她年轻时候犯下的错。
“……当年啊，也是酒后误事……醒过来后，我就赶紧走了，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睡得四仰
八叉……没多久就认识了我家老王，日子差不多，老王还以为是他的孩子。这些年啊，每次看着老王抱着孩子，我心里就颤，我对不起他……老王走得早，后来的日子都是我一个人熬下来的，也算是惩罚吧……”
LW31感慨道：“没想到老王在隔壁蹲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自己头上也是绿的……”
“你不要这么说我外婆，那只是一个错误！是在认识我外公之前！”少女大声地说，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不过我也没见过他，我出生时他就死了。”
“好的好的。”LW31连忙应允，又听下去，老太太果然在最后说出了我的名字，“没想到先生这么风流，渣男啊渣男。”
我也有些记不清了。时间太久远，把记忆稀释得模糊，再加上当时还有酒精的掩护，就更想不起来了。不过我年轻时的确也算个帅小伙儿，有过一段夜夜笙歌的生活，迷失在酒精和绚丽的舞台彩灯里。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确有可能……这么想着，再细细打量少女的脸庞，虽然她的五官有着混血特征，但轮廓跟我还蛮像的。
LW31倒是比我谨慎得多，“不过就算你外婆这么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们人类年纪一大，就容易记错事。其实机器人年纪大了，也是一样的。”
少女又掏出一块磁盘，说：“这里面是我和我妈的基因数据，你可以做一下比对。”
这年头，每个人出生之初，就会做基因登记，但除了本人，其他人无权查看。LW31敲了敲脑袋，说：“我也不能去查先生的基因数据……”
“可以找个私人机构，城里很多的。你身上有我外公的遗物吗？头发啊指甲啊之类的。”
“没有啊，他都死了一年了。”
女孩敲了敲LW31胸前的储物格外板，说：“这是装东西的吧？这里面有吗?”
LW31打开储物格，细细摸索，嘀咕道：“不可能有，虽然先生不讲卫生，但我每次都会打扫得很——咦？”它捏出一根花白的头发，“居然真的有！”
基因比对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少女的确跟我有血缘关系。
站在检测大厅的门口，LW31再次扫描她，系统兴奋地全力运转，分析出了结果——可爱少女。她大概十七八岁，头发绚烂，满是青春气息，衣服上的装饰也兼具时尚与烂漫，虽然不少地方沾染灰尘，但也无损她的亮丽。
“哎呀，小姑娘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LW31越看越欢喜。
“我叫黛西。”黛西说，“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