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怎么顺利的早晨

一个不怎么顺利的早晨

1964年,我父亲在长滩国际空手道锦标赛上做武术示范。他向现场的学徒和志愿者讲解中国功夫,并展示了一些绝技。他的魅力引起了观众席上的杰伊·塞布林(Jay Sebring)的注意,他是好莱坞明星的造型师——他合作的一个制片人最近和他提到过,有部片子要找个亚裔演员。离开赛场时,杰伊已被那个叫李小龙的小伙子给迷住了,他致电威廉·多兹尔(William Dozier)引荐我父亲。

不久后,我父亲回到奥克兰,家里电话响了,是我母亲接的。电话那头的男人自称是好莱坞制片人,想找我父亲,我母亲还以为这是一出恶作剧。她跟父亲说起这事,父亲回了电话,受邀前往洛杉矶参加好莱坞的试镜。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哥哥国豪出生没几天,我父亲就从奥克兰去了洛杉矶,参加饰演陈查理(Charlie Chan)长子的试镜。他赢得了满堂彩。尽管《陈查理长子》(Number One Son)这部剧的拍摄计划最终搁浅,制片人却非常中意李小龙,出钱挽留他,答应另找一部剧给他安排一个角色。很快,他得以出演《青蜂侠》(The Green Hornet)中的加藤(Kato)一角。

青蜂侠和加藤是一对打击犯罪的搭档,每周都要对付许多坏蛋。我父亲出演配角,但仍难掩锋芒,很快青蜂侠打击犯罪的身手和加藤一比已明显不够看了,至少在粉丝眼中就是如此。不幸的是(或许也是一件幸事),电视剧《蝙蝠侠》(Batman)与《青蜂侠》同时开播,而且更受追捧,于是《青蜂侠》只播了一季便取消了。

但我父亲的人生却就此改变。他看到在大众娱乐媒介上展现他的功夫,与他想要追求的人生目标是一致的:要让世界见识中国武术的伟大。他开始认为,如果能拍一部自己的电影,他就能在银幕上呈现真实的中国人和中国武术,还能借此帮助他人。他看到了在好莱坞发展事业的可能,如果成功了,还可以为家里带来可观的收入。他那宏伟蓝图上的许多愿望都有可能实现!

我想他一定能在脑海里清楚地看到这个调整后的新目标,就像他曾经清楚地设想过开办连锁武馆一样。而作为一个务实的梦想家,他并未草率地关掉武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好莱坞身上。他仍然在开办新的武馆,1967年洛杉矶的第三间武馆开业,他还在家教学或上门提供一对一的指导。与此同时,他也在寻找拍摄电影、电视剧的机会,并开始尝试自己创造一些拍摄机会。

1966年到1971年间,我父亲为在好莱坞发展,没日没夜地奋斗。《青蜂侠》停播后,他作为一个亚裔,很难成为主角(就连饰演一个有分量的配角都希望渺茫)。况且我父亲会拒绝扮演有损亚裔形象的角色,这使得他的机会更少了。他曾在一部电视剧中担任第二主演,但不被看好。尽管如此,他依旧尽可能地参与试镜,也得以在一些电影和电视剧中出演小角色。他在《无敌铁探长》(Ironside)、《新娘驾到》(Here Comes the Bride)和《马洛》(Marlowe)中客串来自亚洲的功夫小子,还担任武术指导。

编剧斯特林·西利芬特(Stirling Silliphant)也是李小龙的弟子,两人有时会合作打磨我父亲的一些创意。他的另一位弟子是华纳兄弟影业的负责人泰德·阿什利(Ted Ashley),我父亲向泰德自荐过不少拍摄项目,以期获得支持。在此期间,他始终坚持训练和教学,还维持着西雅图、奥克兰和洛杉矶三间武馆的经营。换言之,凡是能做的事情他都在做。他努力工作,奋力拼搏。

直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父亲的事业似乎终于开始步上正轨。他向华纳自荐电影《无声笛》(The Silent Flute),他们表示愿意考虑,而此前他刚把一部名为《战士》(The Warrior)的电视剧推荐给华纳。他满怀希望地认为自己确实在实现目标中,只不过需要很长时间,而成功与否还很难预料。所以,他始终兼顾训练、教学和好莱坞的事业,准备好随时利用任何机会。

一天早上,我父亲准备在家中后院开始例行的锻炼。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很适合室外锻炼。他有自己的举重和训练器材,例如在后院屋檐下吊着的沙袋——他从不去什么高档健身房。

那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他早已具备一定的健身基础,所以他觉得不妨跳过热身,直接从早安式体前屈开始做起。这个动作需要将杠铃扛在肩膀上,稳稳抓住,同时身体前倾,保持背部挺直,尽量弯下腰去(可以的话,要做到脸部轻触膝盖)。接着扛着杠铃,以同样的方式把自己拉起来。要是你了解我父亲的话,他肩上的杠铃多半相当沉。这个动作很难(如无适当的经验和相当的训练基础,不要尝试)。他扛着杠铃俯身下去,但当他抬起身来时,他听到一声弹响,感到后腰一阵剧痛。他立刻知道出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后腰的伤痛不断恶化,每次直起身子和走动时都会疼痛。他试着像运动员那样休养、治疗(冰敷、涂抹镇痛软膏等),但疼痛没有消退,他的活动能力严重受限。于是他找到了一位医生帮自己看看,医生告诉他,他的第四骶神经受损严重,命令他卧床静养。对于我父亲这种靠身体吃饭的好动分子来说,静养本身就是个噩耗,但坏消息还不止于此。医生告诉他,他可能得做好准备,再也无法练武了。事实上,就连走路可能都会相当辛苦。

这已不仅是一个坏消息——是毁灭性的打击。带着这种伤,他不但不可能在好莱坞工作,甚至都无法正常训练或教课了。发展……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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