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天,冷肯定是不冷了,但那天是阴天,预报说有雨,一般人不是穿着长袖T恤,就是短袖外加一个薄外套。老沈因为急着出门找菜,什么也没带,身上穿着个老头儿衫,外套也落屋里了。
先不管这些了,先去找菜。
老沈急急忙忙地跑到中心花园,远远地就看见了提兜孤零零地躺在长椅脚边。打开一看,菜都在,好好的,放心了。可是,没有钥匙,回不去了啊。他本来想借个路人的电话打给沈鸿,但号码死活想不起来,本来在家还能说出个大概,现在一紧张着急,忘得精光。吴畏的电话就更不记得了,每次都是用手机打,而且也很少给吴畏打电话。唉,要是手机在就好了,可是手机也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原本还期望是放在菜兜里,刚才翻看了一遍并没有,所以现在想求救,都没办法。老钱?说了那么多次话,好像也问过他住哪儿,但是现在也完全记不得了,要不到老钱家里待一会儿也是好的。或者打110呢?找个撬锁的?但是好好的锁,给撬了多可惜啊。好几百块钱呢。算了,就在中心花园待着吧,等下午接毛毛放学的时候,让毛毛的老师打给沈鸿。
可是,这午饭……身无分文的。老沈又打开提兜看了看,就是点儿生肉和菜,还有两头大蒜。得,先掰点儿大蒜嚼嚼吧,辣的吃了还能暖暖身子。对了,还抗感冒呢。可是只过了一小会儿,天上就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小区的中心花园像被雾气笼罩着的大澡堂子,路人都赶紧加快脚步回家了,谁也没注意到还在长椅上坐着的那个老头儿。
老沈就这么在中心花园里一直坐着,等到了下午4点多,毛毛幼儿园放学,老沈去接孩子的时候,老师吓了一跳。老沈浑身上下都湿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还往下滴水呢。老师问老沈怎么会这样,老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上午出门急,没带钥匙也没带伞,后来下雨了,就在树下躲雨,不过还是被淋湿了。老师听完老沈的叙述,真是心疼坏了,这么个老爷子,也太老实太不会变通了。如果早点儿来幼儿园告诉老师,不就可以早早地联系沈鸿了吗,还要等到现在?
老师不好说什么,赶紧找了个椅子让老沈坐下,倒了一杯开水让他端在手里,又把毛毛的小毛巾拿过来给他擦头发。老沈挺不好意思,一直说“不用不用,不冷不冷,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安顿完,老师立刻拨了沈鸿的电话。沈鸿听完只说了一句:“让我爸安心在您那儿待着,我去办点儿事,马上就过来。您费心了。”好在幼儿园是4点多接孩子,但老师5点半才下班。孩子们走后,老师有好多手工要做,也不急着回家。老沈就和毛毛有了可以暂时安顿的地方,又安全又温暖,所以沈鸿还是挺放心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沈鸿来了,感谢过老师的照顾后,沈鸿带着老沈和毛毛回家。还没走出幼儿园的门,就听老师在后面喊:“毛毛爷爷,毛毛爷爷,您的菜。”老沈一回头,看见自己的提兜,一拍脑袋:“唉,瞧我这记性,这菜可是害了我一整天。”
出门往家走,老沈看见沈鸿后面跟着一个男的,提着工具箱,一声不吭。老沈很奇怪,但是又不好问,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鸿认识的人,万一只是个路人呢。结果这位路人跟着他们一路回了家。到了家门口,沈鸿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点点头,打开工具箱,找了个锤子,然后猛地往沈鸿家的锁上一砸。
“哐!”锁被砸坏了。
“哎哟,哎哟,你这是干吗呀?”老沈看了又气又急,拉着小伙子说,“你这是干吗,干吗砸我家的锁啊?你是什么人啊?”沈鸿把老沈拉开,跟老沈说:“爸爸,这是我找的换锁师傅,以后咱家不用这种钥匙锁了。我刚买了一个密码锁,以后出门再也不用带钥匙了。”
这已经是老沈第N次把自己锁门外边了。
要是手边上有手机,老沈还会打电话给沈鸿,让她送钥匙。要是手边上没手机,或者老沈觉得沈鸿就快回来了,他就一直在外面傻等。老沈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跟别人开口,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所以从不去打扰邻居。他觉得让沈鸿给他送钥匙回来,也很麻烦,因此能不打电话就不打,能等就等。
今天若不是外面下雨,怕毛毛跟着他没地方待,他肯定也不会跟老师说的,会一直等到晚上沈鸿下班。爸爸的记性越来越差了,以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但是越跟前的事儿,就越糊涂。本来开学后沈鸿也想找托管班托管毛毛的,但是老沈坚持说他可以接,而且接完毛毛到沈鸿下班,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沈鸿想想问题不大,就暂时同意还是让爸爸接。但是现在看来,老沈真的不行了,这记忆力让沈鸿怎么能放心呢?
刚才老师一跟她说完,她挂了电话就直接去五金商场挑了一把密码锁。这样老沈以后出门,再也不用带钥匙了,用密码或者指纹都能进入,非常方便。可是老沈还在心疼原先的那把锁,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好的东西,就不要了,也太可惜了。都怪我,都怪我这倒霉记性。”
毛毛在一边,看着挺乐,一直缠着沈鸿问:“什么是密码锁呀,什么密码呀?我也要录我的手指头,以后回家都让我来开门。”
沈鸿让老沈赶紧先回屋换件干爽的衣服,汗衫湿漉漉地一直穿着,该多透心凉啊。可没过一会儿老沈就过来着急地拉着沈鸿进屋,说:“我手机不见了,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你赶紧帮我找找看。”
沈鸿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一秒钟后就听到了很响的铃声从厨房里传来。两人一起循声走进厨房去看,发现声音从地上传来,再走近一些……沈鸿把电话挂了。她弯腰从老沈今早买菜的提兜的最底下,掏出了老沈的手机。
沈鸿默默地递给老沈,老沈惊讶地说:“嘿,真是奇怪了,我明明上午找过的呀,根本没有!这手机一定会变魔法吧。”
密码锁装好了,很好看,特别高级。老沈笑了,觉得也挺好,至少以后出门不用怕忘带钥匙了。这个密码锁可以用指纹,密码记不住没关系,直接用指纹就行。毛毛的指纹也录入了,高兴地直蹦,说以后都由她来开门,她会开门了。爷儿俩守着门玩了半天,觉得高科技就是人性化,就是改变生活。
晚上,老沈发烧了。低烧,浑身酸疼,头痛得要命,不能转身,一转身头痛得更厉害。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怎么睡都不舒服,难受。流清鼻涕,还有点儿咳嗽。一直觉得冷,盖着两条被子也觉得冷。
吴畏还是照例快9点才到家,一进门沈鸿就跟他说,咱们带爸爸上医院吧。
“啊?都这么晚了,毛毛怎么办啊?”吴畏问。沈鸿皱眉想了想说:“那怎么办啊,爸爸今天吹风受凉又淋了雨,我晚上给他熬了姜汤,但是好像不管用,这会儿又发烧了,所以只能去医院。要不这样,我在家看着毛毛,你带爸爸去吧,估计得挂水。”
这天下午正好是吴畏透析的日子。吴畏刚刚透析完,浑身无力,恶心想吐。好不容易在门口的小旅馆里睡了一会儿,这才挣扎着走回来,没想到岳父又病成这样。
吴畏咬着牙说:“行吧,我自己带爸爸去,你照顾好毛毛。”
可是进了老沈的房间,无论怎么拉他,他都不肯起来。他说他太难受了,不想动,更不想去医院。去了医院无非就是挂水,那么冷,又得坐到半夜才能回来,老沈说他没这个力气。他就想在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家里有白加黑,他已经吃过了,就等黑夜来临,药效起作用呢。看这架势,是不会去了,沈鸿和吴畏对视了一下,退了出来。沈鸿没有坚持,她觉得吴畏的脸色太难看了,精神萎靡,估计是累坏了,让他这会儿再带爸爸出去,确实太难为他。吴畏没有坚持,他真的很难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头晕得厉害,他也想躺下,立刻马上。但是爸爸病成这样,吴畏也很担心,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发个信息问问老钱,看看老钱有什么神奇的办法没。”
自从上次用乌梅汤让毛毛退了烧,他就觉得老钱关键时刻一定会有什么简单神奇的法子,扭转局面。果然,听吴畏描述完,又看了老沈的舌头照片后,老钱说:“你到我家来,我给你拿盒药。”吴畏从老钱家拿回来的药,不是食物,是盒中成药,叫川芎茶调丸。老钱让吴畏用滚开的热水冲上点绿茶,然后用茶水送服这个药,正常情况下,明早起来就能退烧。
“这老钱是不是神了?”吴畏把药递给沈鸿。沈鸿也不敢说不是,万一呢。
因为是中成药,应该是比较保险的,虽然这药沈鸿以前都没听过。她赶紧冲了茶水给老沈喝,然后给自己定了一个四小时后的闹钟。
连续喝了两次药,第二天早上起来,老沈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