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
老沈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钱气得脸通红，背着手，在老沈面前来回踱步。
“老百姓不相信中医，就是被这些不懂中医的人害的。中医是什么？是国粹，是传统文化，可是现在这么一帮子小年轻，一番所谓科学和错误的解读，就把中医妖魔化了，中医就成杀人的恶魔了，好像中药都是有毒用来害人的！再这样下去，中医真的要灭亡啊！这简直是中国人的悲哀，中国人的耻辱！中药有毒，西药就没毒了？那西药的副作用怎么来的？只要是药，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都是有偏性的，但是治病，就是要用药的偏性来扭转病情。所以在中医里，砒霜常被一些民间中医用来治疗肿瘤，没见一个吃死的，反而把恶性肿瘤给制约住了。雄黄呢，能让白蛇精现原形，毒性厉害得不得了吧，但是雄黄在中医里，也是救命的药啊，可以用来治疗哮喘证。那附子呢，附子你听过没有？它也是毒药，但那是回阳救逆的神药，现在药店9克以上就不卖了，可是人家名中医李可先生用附子救命的时候，一天最多能用到500克呢。这要是单纯从药的毒性来说的话，这些名医神医，都是杀人犯，都得拉出去枪毙三回。”
老钱的话，老沈有一半儿没听懂，但还是连声附和说着“是是是”。老钱还没发泄完：“所以说，任何时候脱离药品的剂量和病情本身谈论药物的毒性，都是扯淡。什么东西都要适度，都要因地制宜。比如白开水，是我们平时最重要的东西了吧，可是你玩命地喝，连着喝上两桶试试看，你就水中毒了，要去抢救了。别说水了，就算白米饭，你一个大人吃的量，给一个五个月大的婴儿吃，大人吃了觉得正好饱了，那婴儿呢，早就被撑死啦。那你说，水是毒药吗？米饭是毒药吗？不是一样会让人死！所以不管是药还是食物，都要看剂量，都要分对象，分情况。什么半夏有毒，什么马兜铃酸损害肾脏，那都得看具体情况，不能武断地说有害。现在的中医生都被那些科学家吓坏了，吓得尿裤子了，人家一说什么药有毒，什么药损害肝肾，就吓得手下没魂了，不敢开药了，见什么人都给补药。补药吃不死人啊？中医里一直有句话，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意思是补药吃得不对也会要人命，但是人家不会怪医生，因为用的是补药。所以现在才找不到好中医，医院的医生都被所谓的科研结论吓怕了，生怕用了有毒的药出了问题，自己担不了责任。很多中医生都成了现代医学研究的傀儡俘虏，不敢再用自己的脑子治病了，只会依赖科学检测结果和仪器。唉，再这样下去，中医要亡，中医必亡啊！”老钱一边说，一边气得直跳脚。
老沈还是在一旁不停地说“是是是，就是的”。
老钱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他一直很关心毛毛后来咳嗽恢复的情况。但是发了两次信息给吴畏，吴畏都没回，老钱就不好意思再问了，心里想着，如果病好了，自己一直这样追问，显得想邀功似的，人家是谢你还是不谢你？要是用药后效果不好，人家肯定也不好意思责怪，所以用不回信息来回避问题。这样一想，老钱就不再吱声了，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要是有需要，对方还会联系自己。所谓医不叩门，自己不能太主动了，免得对方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呢。就像上次，明明好心磨了八珍粉给他们，结果他们不相信自己，没给毛毛吃，还谎称撒了。这就是医叩门的结果，你越主动，病人就越疑心。
结果这十几天转眼就过去了，今天早上老钱照例在中心花园遛鸟，正好碰到了出门买菜的老沈。老钱没忍住，还是问了毛毛咳嗽的情况，结果就听到老沈说医生说他开的药有毒的事情。
这可把老钱给气坏了。他生气，不仅仅是气这些医生不懂中药，也气这个医生对他妄下的评论。别人说不要紧，但他是医生啊。他说老钱的药有毒，那老沈会怎么想，这不是毁坏老钱的声誉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难以建立，但是想推倒，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虽然老沈一直在旁边赔着笑脸，点头称是，但老钱知道，老沈是不信任他的，也不敢再用他开的药了。
“钱老师啊，谢谢你的关心。毛毛现在咳嗽基本好了，但是我感觉她还是虚弱得很，一生病就会咳嗽。所以您还有没有其他食疗的办法教给我，我回去弄给毛毛吃，调理一下体质？”等老钱发泄完了，老沈小心翼翼地问。
老钱想想，既然不生病，食疗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太复杂的，像八珍粉这类，老沈估计也做不了，只有简单的办法才比较容易实施。他对老沈说：“你给孩子每天用怀山药和大枣一起煮水，当茶饮吧，里面放点儿冰糖，可好喝了。”
“山药大枣啊，哎哎，这个好，这个好弄，山药就是咱们超市里卖的那种铁棍山药吗？”老沈高兴地问。
“不是不是，不是超市或者菜场卖的那种。是怀山药，也就是现在河南焦作那一带生产的铁棍山药。那个地方以前叫怀庆府，所以当地的山药就叫怀山药。只有这种山药啊，药性才最好，既可以补脾胃，又能补肺。对于孩子强身健体，是非常好的东西。”
“哎哟，河南那边的，我怎么才能买到呢？我不能去河南焦作买吧。”老沈犯难了。
老钱本来想说我帮你买，我知道网上有个卖家，卖的就是怀山药，我鉴定过了，药效很好。可是话刚准备说出口，又停住了，想想看算了，还是不揽这事儿了，人家本来就不是太相信你，你这么主动地推荐，又嚷着要帮忙买，太像推销产品了，说不定人家以为你从中拿了多少好处呢。这个岂不是太冤枉了？所以老钱说：“不用，你如果自己不会鉴别，就去中药房买晒干的怀山药吧。效果是一样的。你每天用15克干的怀山药片和六颗大枣一起煮水给毛毛喝就行了。”
“那山药片煮熟了，能吃吗？”老沈又问。
老钱很专业地说：“别吃了，山药收涩，吃多了，容易大便干。”
老沈眉毛一展，高兴地说：“得嘞，马上回去就跟沈鸿说，让她买。”
老沈到家，高高兴兴地拿起了电话，准备给沈鸿打，刚拨了前三位数字，突然停住了，歪着头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哎哟，后面几个数字是什么来着？老沈突然怎么也想不起来沈鸿的电话号码了，唉，这记性哟。老沈很生气，女儿的电话打了多少年了，熟悉得像自己的名字，怎么会突然忘记呢？老沈跟自己别着劲儿，闭着眼睛，硬想。想着想着，一拍大腿，唉，真的想不起来了！中间三个数到底是698还是968，还是768？唉，算了算了，去看手机吧。好歹手机里存有沈鸿的电话。咦？手机哪儿去了？明明是放在饭桌上的啊，早上吃饭的时候，还用手机看早新闻呢。老沈急了，屋里屋外地转圈圈，到处找，一直找到厨房。进了厨房，看到地上放的两个土豆，老沈又一拍脑袋，哎呀！今天买的菜呢，放哪儿了？老沈赶紧跑到门口看了看，没有，厨房也没有。完了，菜没了，忘记拿回来了。
老沈找了个凳子坐下，抱着脑袋拼命回忆自己上午的行踪，像倒带似的回放。可是脑子里的录像质量太差了，好几个地方都断了片儿。哎呀，哎呀，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从超市出来，然后往回走，手里好像还拿着菜，再然后，看到老钱……是了！没错！菜丢在中心花园了。当时光顾着听老钱说话了，买菜的提兜随手就放在了椅子旁边，走的时候光琢磨着给毛毛买山药的事情，就把菜给忘了。老钱肯定也没在意，否则一定会喊住他的。行了，案子破了，赶紧先去把菜拿回来。
想完，老沈立刻起身，换了鞋就冲出了门。门“哐”的一声在背后关上了，老沈傻傻地站在电梯前望着家门——钥匙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