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淀区苏州街上的一家上岛咖啡,舒志红踅摸半天才发现谢航坐在一处角落里,她走过去坐下说:“真想不到,你如今在这些地方出没。”
谢航莞尔一笑:“你可别小瞧这些地方,名副其实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心脏。”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说,“你来之前我已经偷听了两个项目,左边隔一桌刚才谈的是一款网络游戏,此刻你左后方那桌正在谈移动增值业务,准备主打手机彩铃。我在这儿绝对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坐看风云变幻,而且有吃有喝,惟一不好的是……”谢航不禁皱起眉头,“抽烟的人太多,二手烟估计快给我导致工伤了。”
舒志红认真打量几眼谢航,叹道:“你也挺不容易的,当初那么滋润那么高端的位子说不坐就不坐了,偏要趟创业这潭浑水,何苦来呢?”
“喂,你还有老裴不都在创业么,为什么我就不能试试?”
“不一样,我和他都属于从来没享过福的,不知道舒服日子什么滋味儿,哪像你,这落差你真受得了?”
谢航不由苦了脸:“跟你说句实话,有时候真感觉不适应,太委屈的时候我就给自己打气,放眼望望周围,有谁背后堆着五千万美金?这么一想我的腰就又挺起来了。”
舒志红嘻嘻笑道:“你应该挺的是胸。”
谢航白她一眼:“有正经事没有?你我的时间都是很值钱的。”
舒志红一撇嘴:“你看,老板架子说拿就拿起来了。找你当然有事啦,极其重要的事。我是来求你,或者说是来提醒你,赶紧帮帮庆华吧。”
谢航一惊:“老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的汉商网快撑不下去了!”舒志红忧心忡忡地说,“最近这阵子庆华一直靠借钱维持,志合集团的老总姓贺,跟他是校友,之前借给他两百万救急,现在也快花光了,据说员工这个月的工资得拖到年底了。”
“上次他在电话里说已经考虑融资,这才是正路,借钱当然不是办法。”
“可他未必真想融资,或者说,未必真铁了心。”
谢航盯着舒志红看了会儿,忽然说:“你跟老裴已经分手了吧,干嘛还这么关心他?”
舒志红愕然之际又有些难为情,垂下眼帘问:“你怎么知道的?”
“简英告诉我的。”
舒志红立刻抬起头:“庆华第一时间就告诉简英了?”
“没有。”谢航暗笑,“好像是简英临走前,俩人电话里提到了。”
“呃。”
“简英还说,听老裴的意思,他和谭媛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
舒志红黯然地盯着面前的咖啡:“我也听说,汉商网融资的主要障碍就在于团队背景缺乏光环,只有庆华一个人算是名校出身,可他又有前科。本来谭媛是正牌的MBA海归,算是个加分项,可庆华每次都刻意强调谭媛只是临时帮忙,近期就会离开,人家VC一听就兴趣不大了。唉,庆华这个人,太实在。”
谢航瞟一眼舒志红:“所以你当初怀疑谭媛都是错的咯?”
舒志红又叹口气:“对与错都已经无所谓,如今我算明白了,即便没有谭媛这么个人,我和庆华也不可能走下去。”
“为什么?”
“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个孤独的人。”舒志红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千万别跟他提我找你的事。”
“为什么?”谢航故意逗她,“怕老裴追究是谁向你泄露了这么多内部消息?”
“那倒不是,汉商网的人都叫我姐,跟我无话不谈,庆华再清楚不过。我是担心他那么好强,别让他以为你是我搬来的救兵。”
谭媛听裴庆华说谢航要来汉商网看看,登时如临大敌,问裴庆华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裴庆华大大咧咧地摇头反问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外人。谭媛问谢航在电话里究竟怎么说的,裴庆华回答谢航倒是提了一句想见见咱们的核心团队。谭媛马上要求茅向前把领带系上,裴庆华笑道那你还不如把老茅勒死,他最烦系领带了。谭媛说你们能不能严肃点,谢航如今打理盈孚基金,她要是能看上汉商网咱们就算熬出头了。谭媛又张罗联系翠宫饭店订会议室却被裴庆华制止,说谢航明确讲的是要看汉商网,跑翠宫干嘛去?谭媛只得作罢。
裴庆华特意让谢航晚上再来,在知春路边接上谢航到了办公室,见谢航环顾四周便说:“条件是差了点,不仅跟你们IEM和盈孚没法比,就连当初的华研也不如,你多担待吧。”
谢航笑道:“比我强多了,起码有个固定据点,不像我成天在各家上岛咖啡移动办公。”
茅向前和谭媛早已起身恭迎,裴庆华介绍说:“这是老茅,汉商网的CTO;这是谭媛,从美国拿了MBA回来临时在我这儿帮忙。”
谢航冲茅向前道声幸会,定睛审视谭媛好几秒才意味深长地一笑:“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谭媛……”搞得谭媛很不好意思。
裴庆华先给谢航拽过把椅子让她坐了,三个人再各自落座,他双手托在脑后摆开一副闲聊的架势:“怎么样最近忙什么呢?”
“两个字,学习!”谢航笑道,“有太多东西要学了,转做投资才发现当初从事的领域太狭窄,除了电脑和芯片其余几乎一无所知,业务类型也只涵盖大客户直销、渠道代理那么几种而且基本以to B为主,to C很少涉及。现在倒好,大的领域就包括IT、生物医药、新材料和环保好几块;单单一个IT又分出通信、软件、半导体、互联网;最热闹的互联网更是五花八门,像门户、社区、电子商务、游戏、新媒体还有新出现的社交应用,再加上什么IDC、ICP、ISP、SP,每天都在头脑风暴,尤其谈项目的时候谁都想给我洗脑……”
裴庆华笑着打断:“我可没打算洗你的脑。哎,倒是有个建议你想不想听?”
“哈,你看,这就要开始给我灌输了吧。”谢航挤下眼睛。
“真不是,纯属建议。还记得当年用零号图纸画大图吗?那时候的基本功如今正好用上。你可以按领域按行业分别画几张大图,把一个产业链上下游各个环节的创新模式和创新技术都标出来,再把各家创新公司对号入座,这既是一张产业生态地图更是张一目了然的投资地图,你把每个关键节点的代表性公司都覆盖到,就应该不会错过任何重大的投资机会。”
谢航问:“有的创新公司在这张图上根本找不到现成的对应位置,怎么办?”
“对这样的公司尤其要加以留意,”裴庆华认真地说,“他要么只是个疯癫要么就是个巅峰,很可能会颠覆现有的产业结构,凭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生态链。”
谢航歪着脑袋看裴庆华一会儿,忽然笑了,裴庆华不明所以,谢航说:“老裴,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不仅是因为你高屋建瓴的建议,更因为眼下已经四面楚歌、自顾不暇的你,居然还有心思给我支招。”
裴庆华正尴尬,谭媛忙说:“谢总,我不清楚您是从哪里得出的印象,但我们汉商网目前各方面运作都很正常……”
谢航摆下手:“谭媛,你不用急于澄清。我和老裴太熟了,他不会有任何东西向我隐瞒,对吧老裴?”裴庆华只得讪讪地笑一下,谢航接着说,“其实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作为投资人难免总认为自己是雪中送炭,而创业团队则更愿意说成是锦上添花。不管是碳还是花,今天我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的,盈孚基金非常希望能投资汉商网。”
茅向前和谭媛皆大喜过望,谭媛忙不迭地抱过笔记本电脑说:“谢总,您能如此看重我们真是太好了。您看下面我能否花点时间把汉商网的BP(商业计划书)跟您快速过一遍,表面文章就不赘述,只谈一些关键数据。”
谢航又摆下手:“谭媛,细化的东西后续再弄。”她转向裴庆华说:“老裴,咱俩实在太熟了,我就来个简单粗暴的吧。盈孚基金打算出资五百万美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我一个比例,打算让我们占多少股份。”
茅向前两眼直放光,下意识地掏出烟,手指禁不住哆嗦。谭媛碍于谢航坐在她和裴庆华之间不便走过去商议,灵机一动抄起手机给裴庆华发短信。裴庆华应声拿过手机打开短信,上面仅有一个百分数,裴庆华只瞟一眼随手撂下手机,平静地说:“谢航,不急,先容我说句话。汉商网现在的确正积极寻求融资,不过盈孚基金恐怕不是一个理想的投资方。”
办公室霎时一片死寂,另外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你看我、我看他,显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最终是谢航首先反应过来,她说:“老裴,你也别急,先别把话说死,也容我问句话,为什么?”
“坦白讲,汉商网现在的确麻烦不小,资金缺口只是一方面,更大的挑战在于物流和支付两大环节中存在若干关键点尚未验证,一旦验证的结果是行不通,就不是烧钱所能解决的了。谢航,这些风险你充分考虑过没有?就我所知盈孚基金还没投过哪家公司,我不建议你把汉商网作为头一个项目,因为这头一炮很可能是哑炮,开门红搞成开门黑。”
谭媛和茅向前都眉头紧锁,一脸的难以置信。谢航反倒笑了:“老裴,你这样的创始人我真是头一次见,人家是自吹自擂你是自黑,人家赌咒发誓没有风险你却巴不得我知难而退。”
裴庆华淡淡地说:“我讲的都是实际情况。”
“那我也谈谈我这边的实际情况。盈孚基金的重点投资领域是互联网,电商虽然不像网游、移动增值、新媒体这样火爆,但也是盈孚必须布局的一条赛道。基金刚成立我就让团队关注汉商网,我们研究的结论是汉商网逻辑上走得通,但可能要走比较长的时间,因为让网民养成网购习惯不可能凭你一己之力,需要一些客观条件和契机,所以最适合你和我的策略都是花钱买时间。我并没指望汉商网速成,但也不认为有速败的风险。因此我希望你能把真实的顾虑讲出来,别想一句话把我吓走。你是担心盈孚过度干涉你的经营?那咱们可以在投票权上做些特殊约定。或者你想直接引入战略投资者?那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裴庆华拿起手机摩挲着已有些斑驳的外壳问道:“谢航,还认得这个手机吗?”
谢航扫一眼便说:“不会吧……还是当初我送你那个?都将近四年了还没换?”
裴庆华又问:“还记得咱们当初的约定么?”
“什么约定?”三个人都看着裴庆华。
“我明确讲过,在任何情况下,咱们之间都不应该有金钱与利益关系,你当时可是即刻表示赞同,难道忘了?提醒一句,是在你家。”
谢航想起来了,自然也想起当时在场的第三个人——萧闯。她神色黯然地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嘛。明摆着汉商网不融资不行,与其让别人进来还不如我盈孚投。凭你我之间的关系和信任,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谢航,正因为咱们之间这种关系和信任太难得、太宝贵,我才不忍心让任何利益因素去破坏它,越纯粹才能越长久。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投资人或生意伙伴,我希望在我的世界里你只有一个身份——朋友。当初为了打响华研电脑第一枪我差点永远失去你这个朋友,今天我绝不会为汉商网、为所谓的事业再冒这个险,因为不值得。”裴庆华忽然有些激动,“谢航,我曾经拥有的已经所剩无几,我真的不想再失去。相信你也一样。”
谢航一时百感交集,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茅向前站起来走到裴庆华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架势。谭媛轻轻叹口气,把一直搁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回桌上。谢航勉强笑一下,问道:“老裴,看样子这次只能遗憾了?要不我帮你推荐几家VC?你总不会连友情介绍都不让我做吧?”
谭媛立刻抢先表态:“那太感激谢总了,以谢总的声望和盈孚基金的地位,肯定能为汉商网招来有实力和眼光的投资方。”
谢航苦笑:“老裴,我真是服了你,把我这样一个送上门来的投资人生生逼成了投资中介!”
坐在五洲大酒店一层咖啡厅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谢航惬意地沐浴着冬日午后的阳光,这是她窝在上岛咖啡难以享受的待遇。左前方和右前方的沙发分别坐着两个人,穿着牛仔裤的叫Sam,是硅谷DTI创投中国区的负责人;穿一身西装的姓吕,是吕梁资本的合伙人。
Sam说:“Abby,我和吕总已经分头与汉商网接触过几轮,都感觉还不错,咱们三方可以商量一下后续怎么配合。”
吕总问:“谢总,你没跟汉商网明确提过我们吧?”
“没有,我只说我可能会把他们推荐给一些投资机构,没给过具体名字。”
“这样好,这样好。”吕总点头。
Sam说:“虽然电商不算什么新东西,没太多想象空间,但对于具有鲜明特色的垂直电商我们还是有兴趣的,尤其又有盈孚基金一同参与,DTI准备跟投。”
谢航刚要开口,吕总已经抢先接道:“汉商网这个盘子不算大,我看咱们也不要分什么领投、跟投。我的想法是每家两百万美金,争取各自拿到8%甚至10%的股权,底线是6%,你们觉得怎么样?”
Sam摇头:“一两百万这种case我们DTI是不会做的,我的意见是每家三百万美金,各占10%。”
“我没所谓啦,反正估值必须在三千万美金以下,其他随便你们喽。”
谢航笑道:“Sam、吕总,你们二位听我说几句。首先要感谢你们认可汉商网的价值,算是没让我白辛苦一场。但我要说明一下免得你们误会,盈孚基金不会投汉商网,我只是站在完全中立客观立场上向你们推荐这家极具投资价值的公司。”
对面二人都一脸惊诧,Sam脱口而出:“Are you kidding?(你开玩笑?)”
吕总说:“这误会可闹大了。谢总,你不会是逗我们玩儿吧?”
谢航忙抱歉:“真对不起二位,是我之前没表达清楚,让你们想当然了。”
“怎么是我们想当然?”Sam较真道,“风险投资风险投资,挂在最前面的就是风险二字,按惯例当然是你们盈孚想拉我们一起分担风险,谁都会这么理解。”
吕总说:“我倒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汉商网不愿意看到一家投资人独大,希望几家一起。但谢总这样诓我们进去而自己却不投,说难听些有点耍流氓吧。”
谢航心中不爽但只能隐忍下来,继续解释:“责任在我。是这么回事,你们俩都亲自和汉商网的裴总谈过吧?我和裴总是大学校友,认识十几年了,关系一直非常好。裴总这个人有些古板,认为朋友就是朋友、生意就是生意,坚决不肯跟朋友做生意。我们盈孚本来已经决定投资,方案是五百万美金、争取拿20%股权但不能低于15%,没成想裴总死活不要,怕将来跟我搞得再也做不成朋友。没办法我只好转而推荐给你们,因为汉商网确实非常值得投。”
Sam双眉紧锁一再摇头,吕总想了想说:“要不这样,盈孚隐身在我们两家后面,我和Sam各投450万美金,其中各有150万来自于盈孚,你和我们分别签署一致行动人协议。既然你那么看好汉商网,肯定不介意间接持股吧。”
谢航笑道:“我当然不介意,但裴总肯定会很介意,一旦被他知道那我跟他恐怕真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可以不让他知道嘛,或者将来再慢慢做工作让他改变想法。”
Sam已经先于谢航否定道:“怎么可能不让他知道?也不该不让他知道,那样做很不professional(专业)。吕总你还没看出来?盈孚根本没打算自己投,只想把咱们推进去。之前就有人提醒我说裴总与Abby关系不一般,我当时还觉得是件好事,没想到……”
谢航说:“Sam你真想多了。恰恰是因为裴总很专业,不希望在重大商业决策中掺杂非商业因素,才婉拒了我的投资意向。既然你们看好电商这个赛道,对裴总这样优秀的赛手又怎能错过呢?”
吕总笑嘻嘻地摆手道:“谢总,你刚才已经承认和裴总关系非常好,那你吹捧他的这些话恐怕都得打折扣喽。你可以举贤不避亲,我们可不敢太当真哟。”
“吕总、Sam,你们都是经验老到的职业投资家,投资汉商网想必是你们经过审慎考察研究之后所做的决定,你们自然也都分别做过DD(尽职调查),我如何评价汉商网对你们充其量只具参考意义,不用过度放大我的影响力吧。”
Sam撇嘴说:“Abby,你也知道我们做出重大投资决策之前都很敏感,盈孚不投对我而言绝对是个surprise(意外),我感觉很不踏实,这种状态不适宜做任何决定。”
吕总忙打圆场:“谢总,我对你还是很信任的,你刚才强调你的立场很中立很客观,我也信,哈哈……不过对于汉商网我想不妨再观察一下。哦对了,盈孚有没有其他倾向投资的公司?我都很乐意跟投,哈哈。”
谢航明白此时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心里既惆怅又无奈,更为裴庆华和汉商网的命运担忧。
吕总很热情地抢先结了帐,三个人闲聊着往大堂走,临要出门忽然有人在背后喊一声:“Sam! 等一下!”谢航一惊,这嗓音竟如此熟悉。三个人一起转回头,谢航顿时僵在那里,只见萧闯正迎面走来。
Sam很热情地应道:“是萧总,这么巧。”
谢航问:“你们认识?”
“做DD的时候我找过萧总……”
萧闯已经走到近前,打断Sam的话对谢航说:“我们广告联盟也算在互联网行业占有一席之地,在投资圈有几个朋友不足为奇吧。”
Sam介绍萧闯与吕总认识,谢航趁两人正交换名片问Sam:“看来你早知道我和萧闯认识?”
“是,听萧总提过。”Sam有些局促,说完瞟一眼萧闯。
萧闯说:“真巧,我正好约了个朋友在这儿谈事,没想到一眼看见Sam,更没想到能遇见谢总。谢总现在有时间没?一起喝杯咖啡?”
Sam和吕总见状都很知趣地告辞,谢航本不太情愿,但不想当着两人的面与萧闯纠缠,便跟萧闯又走回咖啡厅。
萧闯一边落座一边张罗饮料,谢航说:“我什么都不用,刚才已经喝了够多。”
萧闯给自己点杯咖啡,仔细打量谢航过后感慨道:“咱们两年没见了吧?你好像又瘦了。”
谢航不接茬:“你不是约了人谈事?时间到了吧?”
“还早呢。我公司就在北面不远,你去过的,下午没什么事我就先过来了。”
谢航忽然问:“Sam向你了解过老裴和汉商网的情况?”
“对呀,天底下对老裴最知根知底的人应该就是我吧,只有征询过我的看法这调查才算得上尽职。”
“你都跟Sam说什么了?”谢航质问。
萧闯嘿嘿一笑:“瞧把你紧张的,我没说什么呀,他不是决定和你一起给老裴投钱了嘛。我这人一向讲原则,一码归一码,你以为我见不得老裴好?证明你确实不懂我。”谢航白他一眼,把脸扭向别处不说话。萧闯又贱兮兮地笑道:“我现在也打算融资,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谢航当即硬生生地回绝,“盈孚基金绝对不会投钱给流氓插件、病毒营销这类互联网中的害群之马。”
萧闯很不以为然:“这恰恰说明你对我们缺乏了解,人云亦云。网络广告联盟是业已得到验证的互联网为数不多的成功模式之一,有健康的现金流和盈利,业绩增长也是几何级数,这方面恐怕只有SP和网游可以同我们相提并论。更积极的一面在于我们帮助成千上万的中小企业实现网络推广,也帮助成千上万的中小网站解决了生计问题。你与其投老裴半死不活的汉商网,真不如投我的广告联盟。”
谢航不想多理论,回道:“我没投老裴的汉商网。”
“切!蒙谁呐?有必要瞒我吗?明明是你说动DTI创投跟你一起投,要不然Sam怎么会问我你和老裴什么关系?”
“是Sam搞错了,我只是把汉商网推荐给他,盈孚不会投。”
萧闯狐疑地斜睨谢航半天,仍然不肯相信:“不会吧?讲不通啊……”
谢航不无遗憾地叹口气:“本来我是想投的,但老裴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
“他说不想跟我有任何金钱和利益上的关系,我没办法,只好随他。”
萧闯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笑道:“哈哈,这确实像是老裴的德性,一根筋。”他刚喝口咖啡却忽然眼睛一瞪,把杯子用力蹾在碟子上,盘问道:“他让你帮他融资?成功后分你提成?”
谢航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什么钱都赚?刚说了老裴不想和我有任何金钱关系。”
“那他想和你有什么关系?!”萧闯恶狠狠地问。
“你胡说八道!”谢航也生气了,把外衣抄起来说,“我走了!”
“你站住!我还没问完呢。”萧闯拽住谢航的提包带,“所以你忽悠Sam还有刚才那个姓吕的给老裴投钱,纯粹是帮忙?”
“不是忽悠!汉商网确实值得投资,老裴值得信赖,我作为推荐人问心无愧!”
“你的盈孚基金到现在还没投过任何项目,你不赶紧操心你的正事,一天到晚替老裴找钱,你跟他究竟什么关系?”
谢航被气乐了:“我的事更用不着你操心。”
萧闯的手猛一用力,谢航连同提包被拽回沙发上,萧闯厉声说:“回答我!”
谢航一时被萧闯突然发作搞懵了,四周的客人连同服务员都齐刷刷看过来,她不愿把事情闹大惹人注意,低声道:“你的嫉妒心也太奇怪了。如果说我投了汉商网而不投你,你不痛快倒情有可原;可我只是帮老裴介绍投资人,你怎么反而更加无法接受?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萧闯阴森森地盯着谢航:“在商言商,你出于自身利益投他不投我,完全无可厚非,我有什么不可接受的?但你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不求回报替他找投资,为的什么?你不图利不图名,还能图什么?你图的是情!”
谢航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料到萧闯会是这样一套逻辑,不等她回过神萧闯又问:“他和舒志红分了吧?”
谢航下意识地反问:“谁告诉你的?”
萧闯被谢航这句原本无心的问话彻底激怒,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特别不希望我知道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是他的前前女友告诉我他和前女友分了,我当时还傻不拉几替他惋惜,真没想到,他竟然和我的前女友搞上了!”
“你混蛋!”谢航浑身发抖骂出这句后站起身把头发和衣服略微整理一下,气息稍稍回复均匀,她指着萧闯说:“嫉妒已经让你发狂,还是先用脑子想想吧,你早就不再有嫉妒的资格!”说完拿起东西扬长而去。
萧闯约的是采买网的负责人小卓,两人年纪相仿,在五洲大酒店中餐厅的散座挑了个把角的桌子坐下。萧闯一边倒茶一边说:“卓总,把你请出来不容易啊。”
小卓应道:“咱别‘总’了,都是辛苦创业,下面没几个兵。”
“没问题,咱俩差不多大吧,我属猴,你呢?”
“我属猪,71年的,你比我大三岁呢,我就叫你闯哥吧。”
萧闯挺受用,翻开菜谱问:“想吃点儿什么?甭客气。”
小卓摇头说:“无所谓,一天到晚焦头烂额,一点胃口都没有。哎,要不来只烤鸭?半只也行。”
萧闯暗笑,点了半套烤鸭外加三个横菜,又给小卓要了一瓶生啤,见小卓面露满意之色就问:“电话里跟你聊了几次,广告联盟的事有没有兴趣?”
小卓叹口气:“今年电商特别不好做,能多挣点广告收入当然好,不过嘛,我对跟你合作这事总感觉不踏实。你们说好听点儿叫独,说难听点儿叫霸道。”
萧闯不禁笑了:“我怎么觉得‘霸道’还好听点儿,‘独’太难听,孤独一世、断子绝孙,不好不好。”
小卓忙说:“倒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总要求独家、排他,跟你签了就不能再和别家签,太不灵活。”
“兄弟,做生意最讲求效率二字,如果跟一家合作带来的收益比跟三家合作差不多,为什么要找三家而不只找一家?你还嫌手头麻烦不够多?”萧闯很诚恳地说,“我的广告联盟做了两年半,整个运作体系已经非常成熟,信誉更没问题。尤其在下沉方向做得很到位,无论多偏远的地方、多小多新的网站我们都能拉进来;但在上升方向做得还不到家,所以我非常希望吸收像采买网这样的大型专业网站,提升加盟网站的层次和形象,便于我们去搞定大型广告主。”
萧闯这番话看似发自肺腑,实际却隐去了最核心的内情,那就是广告联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他早前曾担心的以大型门户为代表的互联网巨头涉足的局面虽未出现,但从天而降杀进这一领域的却是更具威胁的一股新生力量——搜索引擎!百度已经于2002年正式推出百度联盟,虽然尚处于萌芽期但萧闯已经嗅出其中的杀机。百度可以向众多中小网站提供搜索服务,这就与网站建立了涵盖内容、功能与广告的全面合作,相比之下广告联盟只能向网站提供广告,而且基于网民搜索关键词投放的广告更有针对性,更可能吸引网民点击广告从而为网站带来收入。萧闯预感自己的好日子也许只剩下一两年,这才下决心奋力一搏,力争抢在百度联盟之前占据高端网站资源。
小卓随口问道:“在电商里面你们已经签了哪家?”
萧闯用茶杯碰下小卓的酒杯:“坦白讲,我希望采买网成为电商中的第一家。”
小卓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和汉商网关系非同一般,裴庆华一直住在你家里,按理汉商网应该是第一家吧。”
“非同一般?”萧闯鄙夷地撇下嘴,“我跟他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差,极差!早就把他从我家轰走了,所以广告联盟和汉商网根本不可能合作。”
小卓斜眼瞟了下萧闯:“这可说不好,当初创盟天下和互联时空掐得死去活来,结果闹半天其实是一家,去年干脆合并成了创盟互联。谁知道你和裴庆华是不是也在玩儿左右互搏的苦肉计。”
萧闯哭笑不得:“兄弟这你可冤死我了,我跟他确实曾经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但如今彻底闹翻了,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你想我还能跟他有什么合作?”
“反正什么话都是你说,我没法不多个心眼儿。电商里面各有侧重,有卖图书音像的有卖母婴产品的有卖化妆品和服装的,惟独采买网和汉商网都是专做3C,我们两家针尖对麦芒,绝对你死我活的关系。如果我跟你合作,你一旦把采买网的东西都捅给裴庆华,那我还能有好?不说别的,你给我的广告码里要是放几个木马,采买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这是逼我赌咒发誓啊兄弟,你说吧,怎么能让你相信?总不会逼得我以死明志吧。”
小卓专心致志地卷好几片鸭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又品了一口啤酒,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挺想请你给我出出主意,你说有没有什么招对付汉商网?不说见血封喉吧,至少得让汉商网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萧闯立刻明白了,小卓看似随意实则使出一招一箭双雕,一方面像是讨教,另一方面是考验萧闯的诚意,如果要想与采买网达成合作,投名状必须得是一条击破汉商网的妙计。小卓边吃边瞟一眼萧闯,意思是孰轻孰重、孰亲孰近就看你如何权衡、如何取舍。
其实萧闯根本没做什么权衡取舍,答案再自然不过,时间与心思都花在琢磨那条妙计上了。胸有成竹之后他反问:“既然采买网和汉商网是死对头,你对汉商网的软肋应该再清楚不过,你说他们最怕什么?”
“资金链断裂?”
萧闯摇头:“总能拆东墙补西墙吧,大不了撕破脸把给供货商的账期一直延长下去。”
“物流出问题?”
萧闯眼珠一翻:“采买网遇到过网民因为发货慢就跟你拼命的吗?”
“那倒没有,顶多骂骂咧咧,毕竟3C这类东西早两天晚两天关系不大,又不是等着救命。要不……攻击它的服务器,黑掉它几天?”
萧闯忍不住嘲笑道:“你们搞什么限时秒杀疯抢的时候服务器宕得还少吗?还是那句话,又不是等着救命,关几天顶多损失些交易额。”
小卓歪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什么一招致命的,反正早都半死不活了。”
“有。”萧闯冲小卓点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