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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1

潘多拉 1

伴着一声叹息,我转动钥匙,关闭车的引擎。

我将车停在车站前的环岛,不过几分钟,雨势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滂沱。雨滴像子弹一样片刻不停地落下,在发动机盖、屋顶上弹跳,风挡玻璃外面的世界扭曲、融化、流淌,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现在又下了雨,你回家时顺便去车站接她一趟嘛。”

大约三十分钟前,我接到了妻子香织的命令。当时我在某个地方办事,不过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嗯?伞?不用啦,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行李。而且就算真的下雨,也可以让爸爸来接我。”

我想起真夏的背影。说完这两句话,她就满面笑容地跑出了家门。

那不过是几小时前的事,如今却好像遥远的过去。

真夏生于盛夏的八月五日,简单来说,这就是我们给她取名的原因。她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个名字,长成了一个大家公认的“好孩子”,天真烂漫、性格活泼。前几天刚刚过了十七岁生日,现在是一名高二学生。和性格谨慎、凡事认真的父母不同,真夏落落大方,有时候甚至有些莽撞,容易飘飘然。她永远是朋友当中的核心人物,在排球部是副部长,在班里是年级副委员长。

“唉,就是永远在一人之下。”

虽然她经常半开玩笑地这样说,但毕竟和学生时代的我完全相反。我相对来说偏内向,也没担任过什么出彩的职务,交际圈子又窄又深,极为有限。

我想着这些,目光投向搭在方向盘上的左臂。

手肘内侧贴着几厘米见方的白胶布。

怎么办才行呢?

不,应该怎么做呢?

我的记忆一下子跳回到两星期前。

那天的午后,我收到一封邮件。

那是一切的开始。

两周前的星期六,早上七点多。

虽然在放暑假,真夏还是因为社团活动每天外出。她边看电视边吃早饭,妻子香织系着围裙,往返于厨房和餐桌之间。我则睡眼惺忪地啜着咖啡,目光一味地跟着报纸上的早间新闻游走。

“欸,怎么能这样啊?”

真夏嚼着吐司,下巴好像朝着电视画面扬了扬。

我抬起头,受真夏的影响,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电视里正在报道和“某个案件”相关的最新要闻。

“说是发现了新证据,法院可能会重新审判。”

“好惨啊,已经坐了十五年牢。”真夏的眉头皱成了“八”字。

是曾经轰动世界的“连环诱拐杀害幼女案”的后续报道。

媒体第一次报道这起案件,是距今十五年的八月下旬。起初的几个月,东京都内相继有女童失踪,尸体不久后被发现,且尸身惨不忍睹。警方尽全力调查,但在调查过程中,仍然不断出现新的女童尸体,仿佛在嘲笑警察的无能。据说受害人共计五名,都是年幼的小学低年级学生。她们的人生原本充满梦想和希望,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却悲惨地失去了一切,只因落入一个恶魔之手。

凶手的残暴程度无人可及,可以说震撼了整个社会。

身为一个两岁女孩的父亲,当时的我根本无法对此事置若罔闻。“真夏要是有个好歹该怎么办?”我每天担心得不得了。印象中,虽然女儿还差几岁才到符合凶手作案目标的年纪,但外出时我还是一秒钟也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正因如此,当我不久后听说凶手被捕,并被法院判了死刑时,无疑安心了不少,甚至带着几分畅快。

被捕者名叫宝藏寺雄辅,当年二十七岁。整件案子给舆论造成的最大冲击,恐怕是他的身份——职场精英。毕业于某国立大学后,他就职于一家大型食品制造公司,听说对工作认真负责,和妻子的两口之家温馨和睦。这样一位“普通的好男人”,那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按照惯例,媒体声势浩荡地朝凶手的家人涌去,他的妻子或许已经预感到这一波风浪,连夜逃命般隐匿了影踪。他的母亲则因焦虑过度而病倒,紧急入院治疗。另外,据说他的弟弟求职和相亲全都泡汤,不堪压力而自杀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今媒体竟宣布案件有被重审的可能。不得不说,如果这真是一起冤案,那一切也太残酷了。

“可是哦,凶手年轻时候的照片,是不是和爸爸有点像?”

真夏没心没肺地笑了,在一旁擦桌子的香织立刻皱起眉头,“喂”了一声,不让她再说下去。

“就算开玩笑,也不能那样说哦。”

“国立大学毕业的职场精英,履历也蛮像的。”

“喂,真夏!”香织的语气比刚才重了一些。挨训的人却满不在乎:“爸爸没被警察错抓了去,真是太好啦。”

“不过,当时的确有人这么说过,公司同事什么的。”

“啊,果然!”

“你也别再说啦,一大早上就这么吊儿郎当的。”

可真夏仿佛根本不介意这些责备,她忽然“啊”地瞪大了双眼,紧接着把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又对着电视屏幕扬了扬下巴。

“那么接下来,就到了今日的运势占卜环节。”

台上的女播音员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根本没报过那则凄惨的旧案。

“哦,狮子座AB型血的运势棒极了。是个好兆头啊。”

画面中映出一张排名表,原来真夏在等着看这个啊。

“双子座B型血运势排第八,身边的人际关系可能会有些变化。啊,双子座A型血的运势最差,写着‘需谨慎’!”

真夏连珠炮般地说着,笑得意味深长。她说的当然是自己的父母,香织是B型血,我是A型血,我们都是双子座。

“爸爸,要小心哦,留神别被警察抓走。”

“别再胡说八道了,快出门吧。”

“要迟到啦!”香织再也看不下去了,从真夏手中夺走遥控器,电视屏幕随即熄灭。

我苦笑着,目光再次落回早报上。

不用说,我一点也不相信占卜这类东西。一直以来,妻子也是一样的。那不过是傻乎乎的迷信行为,毫无科学性可言,这和我们夫妻都是理科生大概不无关系。可真夏也不知随了谁,对数字一点也不敏感,书生气十足,最爱看这类占卜节目——不过,用文理科来概括我们夫妻和真夏的差异,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毫无科学性可言”吧。重要的是,这些性格都是与生俱来的,仅此而已。

这段对话结束后大概五分钟,真夏就离开了餐桌。

“那我出门啦!”她背起每天都背的运动包和球包,啪嗒啪嗒地在走廊上跑远了。

“今天会晚回来吗?”香织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嗯,如果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可能会晚一点。”

“那到时候告诉我吧。”

“好!”

“小心别受伤哦。”

“没事,不用那么操心。”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我忽然陷入回忆。

一年前,真夏在社团训练中伤到膝交叉韧带,接受了人生中第一场外科手术。事先已经预计到会是一场大手术,但她本人在术前和术后始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直放心不下。

“没事,不用那么操心。”

那时候,真夏也是这样笑着说的吧——我任凭思绪驰骋,把不再读的早报放在桌上,愈加深刻地感受着这一刻。

真是太平啊。

所以,我根本都没有想到几个小时后,我会遭遇如此“险情”,仿佛瞬间便将此刻的安稳吹得云消雾散。

“我听妈妈说了。”

在客厅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地收到这样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突然一下子联系您,您大概很吃惊吧。”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很重。

当然,对方什么时候联系我都不奇怪。而我一直也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收到对方的消息,我一定都会保持平静——毫无理由地相信。

直到我见到这条信息。

“如果不给您添麻烦的话,我们最近能否见上一面?”

这句话,有如投向安稳而平凡的日常生活的一块石头。在它的震动下,冰封已久的时钟瞬间开始转动——不是“嘀嗒嘀嗒”地遵循每分每秒的节奏,而是向着过往十五年的漫长岁月狂奔。

——啊,双子座A型血的运势最差,写着“需谨慎”!

是否应该有所保留?尽管难为情,但我到底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动了这样的心思。

“最好是您一个人来,不让您太太知道。”

那是我如假包换的亲骨肉发来的消息,一个女人用我提供的精子生下了她。

决定捐精,是因为我和妻子曾长期因不孕不育而烦恼。

妻子香织是我大学研究室的同届生,大四那年我们开始交往。步入社会一年后——我是研究生毕业,所以是二十五岁那年向她求了婚。

加上两人工作都很忙,“暂时过一段二人生活”似乎成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然而,从婚后第三年的某一天开始,风向突然有了转变。

“听说由里和聪美都怀孕了。”

“简直难以置信啊,她们俩竟然要做妈妈了。”

妻子报上名字的两个人都是她的高中同学,听说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当妈妈是什么感觉。”

“虽然我根本无法想象,但自己生的小孩一定很可爱吧。”

之前香织也和我说过几次公司同事或后辈怀孕的事,可她这次的措辞和语气明显和那几次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很接地气、很有质感——大概是这样吧。

“虽然也会担心,但更多的显然是期待。”

“公公婆婆肯定也期待他们的第一个孙辈吧。”

身为独生子的我,和妻子二十几岁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尾声。最关键的是,曾与妻子共同享受青春的好朋友全都准备成为母亲。大概是这一系列因素的叠加,让妻子对“自己的小孩”有了强烈的渴望,开始想要孩子。

“嗯,你怎么想?”

我当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于是立刻举双手赞成。

“得先想几个小孩的名字呢。”

“最好是要两个吧?”

就这样,香织开始畅想不会很远的未来。可我们等到花都谢了,还是没怀上孩子。

聊过上面那些大概一年半后,落寞开始在她的神情中时隐时现。

“这么久还怀不上,终归不太正常吧?”

“公公婆婆会不会瞧不起我啊……”

“你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独生子,我却迟迟不能留下你的血脉。”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毕竟是要碰运气的,不用太着急——无论我怎么宽慰,她还是一天天憔悴下去,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过年回老家看望父母时,我们又挨了当头一棒。临行前,我的母亲把我们送到门口,带着满面笑容对妻子说:

“是不是该让我抱孙子啦?我很期待呢。”

母亲的话里当然既没有嫌弃,也没有责备,她只是把心里想的随口一说。但被这句不经意的话戳中之后,妻子说“今后我不去你爸妈家了”,整日郁郁寡欢,表情愈加寡淡,一脸凝重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时间越来越多。我大概能猜到她在查什么,却不知道这种时候跟她说什么才是“对的”,只能假装没有看到,强作平静。

所以,我清楚地记得妻子和我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你知道吗?听说我这种人,以前被叫作‘石女’。”

她终于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并且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即便如此,她仍固执地拒绝去医院接受检查。

“就是会想很多吧。如果真是自己的问题,要怎么办?”

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理解她的感受。

如果真是自己的问题,要怎么办。

如果确定问题就出在自己身上……

被迫直面问题的真相时,我的双脚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站得稳稳当当呢?无法和相爱的妻子孕育爱情的结晶,无论是对一个男人,还是对一个生物学上的男性来说,都无疑是剥夺其宝贵尊严的残酷事实。既然如此,我选择刻意不去追究问题的真相。没错,刻意不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也不失为一种极自然的选择。

“又不是非要有孩子才能幸福。”

也正因为如此,当她拿着验孕棒垂头丧气的时候,我除了摸摸她的背,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我也知道这句话是假的。

“你真的这么想?”

教人难为情的是,我没有勇气一直望着妻子红肿着双眼反问我的脸。

“嗯,真的。”

我边说边望向窗外的天空,看到了五彩缤纷的晚霞。

我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的无能。

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怀。

这种苦闷的日子过了三年,真夏终于走入了我们的生命。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医生宣布这个消息时妻子的反应了,因为连我都皱着脸大哭了一场。

不是任何一方的问题——感谢妻子,她以最棒的方式,终于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就这样,真夏成了我家的太阳。

知道有捐精这回事,正是在真夏平安地长到两岁,那起“连环诱拐杀害幼女案”开始引发舆论轰动的时候。

午休时在公司吃饭,和同事们闲聊的时候,其中一人说了起来。

“好像几年前开始,在社交网络上很流行哦。”

“你搜索‘捐精’的话题看看,能搜出很多东西。”

我拿出手机,搜索同事说的词条,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许多捐精者的信息。

“二十五岁,O型血,知名私立大学毕业,文科,就职于大型商社,体格结实,双眼皮。”

“二十八岁,A型血,国立大学毕业,医生,擅长体育运动,身材修长,有需求请随时联系。”

原来如此。

“肯定有约炮的家伙混在里面。”

那位同事轻蔑地笑了笑。不难想象,里面一定有人目的不纯。

“不过嘛,如果老公有无精症,那也没办法啊。”

“大概就像不孕夫妻的‘撒手锏’吧?”

同事满不在乎地说着,但对亲身经历过“不孕不育”的我来说,这个话题其实离我很近。我和妻子有了真夏是莫大的幸运,可如果当时一直怀不上孩子,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做检查那一步呢?而假如检查结果显示,怀不上孩子的原因在我身上呢?

——又不是非要有孩子才能幸福。

假如真是那样,我还敢一口咬定这句不堪一击、轻飘飘的谎言能一直起效,我们始终都不会考虑接受捐精吗?到那时,屏幕上显示的这些信息说不定就与我们夫妻相关,成为我们的“另一种未来”。难道不是吗?

无论如何,这个话题都引起了我的好奇,之后我又自己查了查。

于是,我了解到以下几方面情况。

简而言之,非配偶间的人工授精简称“AID”,据说日本自二战后便拥有了这项医疗技术,至今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像那位同事说的那样,主要应用于男方患无精症等不孕疾病的情况,一般用男性捐赠者的精液,通过人工授精的方法令女方怀孕。

然而,由于公开捐精者信息的呼声越来越高,近年来能做“AID”的医疗机构逐渐减少。如果受捐者知悉捐赠者的身份,捐赠者今后有可能被索要孩子的抚养费,或被要求尽抚养义务。从结果看来,这直接导致了人们通过不受法律制约的互联网进行捐精交易。

不过,越是大量阅读互联网新闻和书籍,我越是发现,和捐精有关的问题简直堆积如山。

捐精者的基本情况——学历、职业等资料自不用说,就连是否患有遗传疾病基本上也全看其本人是否愿意公开。当然,也不排除捐精者捏造所有信息的可能。

另外,还有关于孩子有权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讨论。由于当下的捐精行为大部分以匿名为前提,孩子今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将无法找到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一言以蔽之,就是“丧失自我认同感”,此话说来简单,可当事人得知真相的时候,不知会受到多大的冲击。可想而知,这打击一定不小,不,其实根本无从想象。这就像阅读自传的第一章——读到讲身世的部分时,一个对开页中的一半突然成了一张白纸。

虽说如此,或许也不是不行。

即便了解到这一系列弊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在这个世上,确实有人迫切地想要自己的小孩,以至于愿意考虑接受人工授精。假如捐精就能消解这些人的苦闷、痛楚和空虚,那么助他们一臂之力也不坏。

所以,我试探性地向妻子提议。

“你听说过捐精吗?我有点想试一试。”

不出所料,香织惊讶地挑起眉毛:“那是什么?”

“不过,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捐出去。”

我打算设几个前提条件。

首先,受赠者要征得丈夫的同意。换句话说,受赠者不能单方面自作主张,寻求捐赠。在此基础上和受赠者真诚地沟通,只捐赠给我认为没问题的人。其次,捐赠时不采用插入式性行为,而是用专门器具,把精子注入受赠者体内。附加这一条件的原因显而易见:我本来就不想约炮,即便打算捐精,也压根不想和妻子以外的女人发生肉体关系。

饶是加上这些条件,我猜测妻子肯定还是会反对,意图不明、异想天开——我想她很可能这样直截了当地表示她的不满。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偷偷去做,而是把一切都端到台面上,因为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然而,她听我说到这里,给出的反应令我格外满意。

“嗯,或许是个办法哦。如果这样做,能帮上那些苦恼的人的话……”

那些和我们不同、真正有困难的人——她虽然没把话说完,但多半是想说这个。

“要说我真的没有一点抵触,那也不可能。但如果是当成在‘种子阶段’就把孩子送人了,或许我也能过自己这一关。”

这种说法好有趣啊,我想。

原来还可以这样想。

不管怎样,到了这一阶段,只要再加把劲就行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深呼吸之后,说出最后一个条件,“我打算不匿名,而是真实报上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让今后出生的孩子可以随时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然,到底要不要告诉孩子,还是看他的父母。但无论如何,我在这一点上绝不让步。想到“我的孩子”或许有一天会因为某些契机而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我说什么也要这样做。

一段沉默过后,香织眼睛有些湿润。

“当然,肯定是这样更好。真要有那样一天,我都想见见那孩子呢。”

就这样,我得到了妻子的认可,开始光明正大地捐精。然而……

收到那封邮件一周后,也就是上个星期六的午后。

“我去高尔夫球场练练球。”我编了个借口出门,在对方指定的地点见面——距我家两站地的车站前的某家咖啡连锁店,和我的另一个孩子对桌而坐。

“你就是我的……”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归于沉默,但猜出她欲言又止的内容并不难。

她一定在犹豫要不要叫我“爸爸”吧。

“嗯,初次见面,呃……”

“我叫翔子,飞翔的翔,孩子的子。”

“是个好名字。”我边说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这个紧张的少女。

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奇妙极了。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得顺溜溜的,皮肤晒成恰到好处的小麦色,和身上那件有夏天气息的休闲T恤十分相称。乍看上去就像“健康活泼”这四个字的代言人,但隐约也带着些阴沉,或许是在初次见面的“父亲”面前太紧张了吧。

更加吸引我目光的还是她那端正的五官,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原来如此,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下巴尖尖的,一点不像她圆脸的母亲,看来只有这里像我。此时此刻,我当然没有和她是父女的真实感受,但还是觉得自己带着一半过路人的心态,因为缺乏责任感而有些内疚。

这孩子是我的另一个女儿。

她十四岁,正上初中二年级。在岐阜和母亲相依为命,听说是换乘新干线和在来线,独自来到这里和我见面的。可以说性格沉稳,又很有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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