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自己满上一杯咖啡,将桌上的辞职函推向我。我刚送维奥莱特去上学,到家后没想到你在家。
“可是,为什么?”
你向后一靠,交叠双腿。我注意到你好几天没刮胡子了,也许三天,或者四天。你身上的好些特质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想设计更有前瞻性、更注重可持续性的东西,可现在的工作没有一点创新的空间,而且什么都由韦斯利说了算。”
我看着你用指尖轻轻敲击木桌,接着看向辞职函和你的签名。说明很简短,就几句话,日期是昨天。
“你不觉得辞职这事,我们应该谈一谈吗?”我不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存款。我拼命回想,回忆最近见过的银行账单。家庭开销由你负担,我没有记录过我们挣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我是说,我们家经济上还过得去吗?这么重大的决定。”
“没什么事。”你不想让我介入。你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不想让你因这事感到困扰。”
“可是,福克斯,这种事我们得一起决定。”
……
“所以说现在什么情况?”
“我已经拿到好些工作机会了。”
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晃动脚踝。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卸下了心上的担子,我辨认不清。
“我出去跑个步。”
“天太冷了。”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和我不在时一样就成。”你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常对维奥莱特做的那样,接着离开厨房去找你的跑鞋。你从不出门跑步。
我的头轻飘飘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突然想给你母亲打个电话,她接电话时正在遛狗。
我和她说,我想早点谈谈假期的事,仔细确认下他们来访的安排。他们预订了12月23日的机票,那天我们会带维奥莱特还有你妹妹去滑雪。我问她为你父亲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还与她商量了那天由谁来做晚饭。
“没了萨姆,你们又得经受一阵苦日子。”你母亲说。
“我很想念他。”
“我也是。”
“海伦。”我犹豫这会儿要不要直接说再见,“今天早上福克斯和我说他辞职了。你知道他有意离职这件事吗?”
“不知道,他没提过。”你母亲顿了顿,“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们随时能帮你们一把。我不想你们为钱担心。”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说——我感觉他像变了个人,变得和我越来越……疏远。”我屏住呼吸,转了转眼珠。我不喜欢和她谈起你,但我急需安慰,“我觉得这事另有隐情。”
“哦,亲爱的,我可不这么想。”她的语气告诉我她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你们夫妻俩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布莱丝,这段时间对你俩来说都很难熬,也许福克斯比你所想的更为痛苦。”她等我表示认同,但我没说话,“对他多点耐心。”
“请别告诉他我和你打过电话,好吗?”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没问题。”她又把话题切回他们该哪天飞回家。我透过客厅的窗户,看着你离开。
你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我知道密码。你的桌子和以前一样,散乱的工具,正在进展中的项目,停止于昨晚我们打断你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看上去正在崩溃,没有任何东西看上去有所不同。我打开你的电子邮件收件箱,滚屏查看邮件。你上司发来的邮件并不难找:考虑到事件性质,我很高兴大家一致认同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许我们在为人处世上都应更为谨言慎行。对于商定好的解雇,劳伦会就细节事项与你保持联系。
出了什么事,你被解雇了。
我打开一份你助理早晨发给你的邮件,邮件仍是未读状态。她只写了一句话:我刚见了人事,联系我。
我走进维奥莱特的房间,拿起你助理送给她的独角兽铅笔和橡皮,闻了闻,看看有没有可能证实自己的猜测。我将铅笔放回她的书架,躺到她没有整理的床铺上。
我用双手抓住胸口,心脏跳得飞快。办公室里加班的夜晚,我触碰你时你的抗拒,你对我撒谎时用手指敲桌子的样子。我闭上眼睛,闻着维奥莱特的枕头上刺鼻的倦意。
“我恨你们。”我低声呢喃,对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我都恨。我只想要萨姆。如果他还在,那一切都好。我痛哭流涕,直到听到你打开前门,鞋子落到地砖上,脚踩上台阶。我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躺着,听你路过维奥莱特的卧室,走进淋浴间。我没有关掉你笔记本电脑上的邮件页面,二十分钟后你就会发现,然后一个解释都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