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一间窄小冷清的公寓里，青年迷迷糊糊地醒了。虽说醒了，但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把闭着的眼睛睁开而已。
这位青年今年二十七岁左右，每当他被生活所迫或是出于兴趣找到一份工作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炒鱿鱼，几次三番都是如此。他既没有野心或上进心，也缺乏工作的积极性和责任感，算不上一个有用的人。
每次丢掉工作后，很快他就会交不起房租，吃饭也成了问题，他逼不得已只得再找工作。这次他失业才两个月，还没到慌张的时候，所以眼下他虽然醒了，但也没什么事可做。
青年拿起从门缝塞进来的报纸，重新躺到床上。他一打开报纸，里面就掉出一张广告单，他伸手拿了起来。过着这样散漫的生活，无论政治、外交、经济、天气如何变幻，都跟他半点不相干。躺着随便看点东西，自然是看传单比较轻松。
传单印刷得很精美，上面印有家具、相机、服装等各式商品的照片，是分期付款式百货店的广告。上面还有这样充满诚意的广告词：“本店信赖客户，即刻送货上门，付款事宜可充分协商。”
一般人看到这种广告都会无动于衷，揉成一团随手丢掉，但他却对这些照片看不腻似的盯着看，把广告词又读了一遍。
好像中了魔咒一般，青年站起身，拿着广告单走出公寓，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拨打这家店的号码。电话一通对方就接了起来。
“欢迎来电，请问您想订购什么？”
对方敏捷的反应让青年心生佩服，他慢吞吞地说：“我想买台空调。”
“没问题。方便的话，本店工作人员会携商品目录登门拜访，为您详细介绍。不知府上在哪里？”
青年说了住址后，对方表示将在半小时内造访。他回到公寓，干巴巴地啃着已经变硬了的面包。
不久，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分期付款式百货店的店员，您刚才来过电话……”
“噢，请进。”青年回答。
男人走进房间，立刻鞠了一躬。他语气恭敬，举止谦卑，甚至有点女性化。他的仪容也很整洁，并且训练有素，绝不会给客户留下不良印象。他没有一进门就四下张望，露出轻蔑的表情这类失礼的举动，依旧满面春风地说：“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
“你们的生意怎么样？”
“托您的福，在本地也开了分店。对了，您说想买一台空调……”
“我要等听了介绍再决定买不买。”
“那当然。那么……”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商品目录，开始简明扼要地讲解各种产品的特点。
“您这样的房间，我认为用这款产品很适合。”
“嗯，看起来不错。那你可以卖给我吗？”青年有点没底气地说。
“您哪里的话。我们奉行客户至上，请一定选购……”
“可是，关于付款问题……”
“这您不必担心，只要心动就可以立刻买下它。付款的事好商量，绝不会令您为难。这是我们营销的秘诀，如此才能促进产业发展，提高生活水平……”
“话是这么说没错……”
青年还在犹豫，男人探身向前，劝说道：“您可以分二十个月付款。我们立刻送货上门，您可以从下个月开始支付。”
“什么，马上就送货？”
“确切地说，是签订合同后三十分钟以内送货。本公司一向秉持以客户为中心的服务理念。”
男人拿出了合同。
青年还没下定决心，歪着头说：“可是，我没有可靠的保证人。”
“没有就没有，没关系。信赖客户是本公司的……”
“所以，你们经常和我这样的客户做生意吗？”
“繁荣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当然，在分期付款期间，我们也会购买保险。不过，您要是做出有违合同的行为，事情就麻烦了。”
“那我在这儿签名盖章就可以了吗？”
青年依言签订了合同，反正试试看也没损失。也许对方会紧急对他进行信用调查，最后停止发货，但那也没什么。万一送过来了，那就是对方的责任，谁叫他信任自己。
对方是生意人，当然不会做赔本买卖。如果客户付不出钱了，他们就会马上收回商品。如果发生火灾、被盗等意外，也有保险公司赔付。
男人告辞后，青年半信半疑地等着。不久，空调果然按照约定送来了。因为没有家具而了无生趣的房间里顿时吹拂起凉爽的空气。
一个月过去了。男人再次来访，依然彬彬有礼地说道：“感谢您的关照，我这次拜访，是来收取第一个月的款项的。”
“这个嘛，你看就知道了。”
青年朝屋里努了努嘴巴。空调已经不见了，但男人仍然很客气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呢？”
“空调没啦，被公寓的管理员搬走了。他来讨要拖欠的房租，一看到空调就火了，说我明明欠着房租，火烧眉毛了还一副凉快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然而，男人并没有笑。
“是啊，真是有趣的双关。”
“就是这么回事。你去找管理员要钱好了。”
“那是不可以的。我们因为相信您，才和您签订了合同。这下麻烦了。”
“我反正是没法子，要不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拿走得了。”
“可是，货款必须用现金支付……”
男人为难地说，可青年却越发神气活现。
“没钱就是没钱，哪里付得出来？别讲这么小气的话了，不就是一台空调嘛，你们家大业大，也算不上多大损失。”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本店能够蒸蒸日上，正是因为每一位客人都按时付款。”
“那就更没问题啦。偶尔几个客人违约算得了什么，再说，要怪就怪你们随便相信人，不关我的事……”
“您别说了。”对方快要哭了。
青年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你不是说过，分期付款期间会购买保险吗？那好好利用保险就是喽。说是被盗也好，别的什么也好，糊弄着处理就成。保险公司总会赔偿的。”
“话是这么说，但那是本公司以防万一之举，其实并不希望那样做。”
“现在就是万一的情况。毕竟我身无分文，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况且这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就利用保险好了，虽然很过意不去……”
“确实很遗憾。那就只有这样了。”
男人猛地扑向青年，用手帕塞住他的嘴，牢牢绑住他的手脚。男人的手法十分娴熟，青年毫无防备，眨眼间就被撂翻在地，只有喉咙深处还在涌出含糊的呻吟。男人低头看着他，说：“您是不是想问我，这是要拍失窃的照片作为证据给保险公司吗？不，是比这更过分的事。”
“呜……”
“您是想说，即使折磨您也拿不回钱，不如让您去工作，多少拿到一点儿钱更明智？但我这种方式更迅速可靠。现在只有利用保险解决了。”
“呜……”
“您是想问，是什么保险吗？我来告诉您，是人寿保险。根据合同，本公司支付了保险费，是保险受益人。”
“呜……”
“您是想说，杀人骗保很快就会被识破？可是，区区一台空调的金额，谁会怀疑呢？更何况，本公司的职员都技巧高超，善于在杀人后将死者伪装成意外死亡。这次出现这样的结果，我也由衷地感到遗憾。如果您投胎转世，咱们再相见的话，希望您不计前嫌，再来惠顾……”
（李盈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