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日〔2月6日〕
南京政府内讧,中央政府主席因各委员反对,宣告下野,重举林森为中央政府主席,改为新政府,乃于阳历元旦节成立。其中之各委员更换者多。新政府成立以后,亦未痛关东三省之失陷,被日寇进攻已只是束手待毙。仍不陈师鞠旅征伐倭奴,恢复失陷之疆土。虽屡经各省学生组成抗日救国团,到于首都纷纷请愿,均置不问,已成为无政府之时代,新政府之委员见倭寇之猖獗无法抵御,乃又延请蒋中正出山,又到南京开国难大会,尚无正当办法。日寇见党人之无能,乃暂停攻击,榆关、热河之兵则转沿海沿江之要地,年底已有攻陷上海之讯,不知确否。
中央政府之各委员见势危急,辞职退位者纷如,则是党国有亡国之情形矣。我晋省政府之主席徐永昌久驻北平,对于晋政及晋民之疾苦漠不关心,以致晋钞奇荒,祸害晋人较胜土匪之劫掠更为酷烈,则晋民业已不聊生……市面莫不萧条。……
……五男鸿卿及三女碧萸率领诸孙男女拜……
风和日暖,天气很好。
里中晋水北河分上□□河,春夏秋三季各村分程使水。每到秋末,即入下河□□水磨三冬。每到新年正月初一、初二日晨,古城营决下河□□入上河灌溉该营之田,四日仍入下河,名曰“年水”。□□去,乃见古城营人即于初夕偷决下河之水,掩入□□,村人都不知道古城营人于元旦偷水。
正月初二日〔2月7日〕
阳历新年民众皆不庆贺,唯有阴历新年则万户千村群黎百姓莫不互相拜贺……今民国二十有一年矣,习俗终莫能改。
今日来家拜年者自朝至午接踵不断,持笔计其数通共共一百四十四人,可谓之热闹矣。
正月初三日〔2月8日〕
日寇攻击上海之际,□□南京,而国民政府之党员无法抵制。日寇只是退出□□江而北,乘坐津浦路车到达徐州,改来袭陇海路,□□□□少停再西都郑州。各委员心仍不安,又西入洛阳为中央政府之驻足地。革命党人业已□败不堪矣。
……以党治国,国已不治。
今日来拜年者十有五人。
正月初七日〔2月12日〕
今日为“人日”,呼为“灵辰”,凡出门会亲友者多于人日,自古为然,不自今始。
商况不振,亏累之家,十有八九恐不能支持,未免倒闭。
今年商家亏累甚巨,由于纸币大荒之故也。
正月初十日〔2月15日〕
晋省政府之人员,对于征伐日寇多不注重,何以不怕为亡国奴也?
正月十一日〔2月16日〕
本省之机关报于阳历民国二十一年二月一号改为《太原日报》。
正月十二日〔2月17日〕
访友畅谈世局之变故。
正月十三日〔2月18日〕
夜梦率领许多民众催迫富户佃,完今年上忙钱粮以解贫穷之受困,以由昨日有人言,上级委员到县,手提民国二十一年之上忙钱粮而得此梦也。
里中各社鸣鼓击钟,祭三官神为贺灯节之第一日。
正月十六日〔2月21日〕
晨鸡初唱,予既起来援笔书函以寄黄少斋曰:“未聆懿训,半载有奇,心生茅塞,昏瞆益甚。当此之时,暴日猾夏,日亟一日,我晋尚未出兵往征,亦未□□边备□虽未来寇晋,卻恐出其不意扰我山□□待寇,似非所宜。我公抱补天浴日之才,具旋乾之手□□□伏并垣,不问外事,亦惟阅史翻经,虚延此岁月。讲道论□,放浪其形骸,大拂老夫之鄙怀。伏望我公挺身而出,佐助省府,振师鞠旅。荡寇灭虏,复我疆土,血我国耻,拯群黎于水火之中,登百姓于祍席之上,是鄙人所厚望焉。肃此敬呈,即请均安。”
正月十九日〔2月24日〕
吾晋军饷缺乏,现在委员来县提取今年上忙钱粮。
正月二十日〔2月25日〕
洛阳之国民政府二月二十日之命令,特派阎锡山为太原绥靖公署主任,特设太原缓远公署,指挥山西、缓远两省军队。……阎不再装病在其五台家中蛰伏也。
阎锡山霸占三晋以来,所行政治只是铺张门面,并无实惠及民。在前,报纸称为纸老虎,又屡次用兵争雄,致使山西民穷财尽,又受晋钞驻军之大害,晋人有岌岌乎不可终日之势,此次再出治晋又将何如?
正月二十九日〔3月5日〕
晨初眺望,黑气弥空,东山在望,而不得见其真面目,世界之黑暗于是可见。
正月三十日〔3月6日〕
……为政之人并不念及人民疾苦,一意加征加税,求宦囊之饱,令人可恨。
二月初一日〔3月7日〕
予在晋祠永和泰午餐。
二月初三日〔3月9日〕
晋祠人士今日祭礼文昌帝君,凡在社者均用红柬招集,予亦在招集之列。
二月初四日〔3月10日〕
近日之报:日寇猖獗上海……虽有十九路军,亦以并无援军而独力难支……中国有变夷狄之患矣。冯玉祥亲率兵两万前往太仓击敌,至张学良仍然不动,阎锡山虽入并垣,亦不出兵前往应援。……
二月初五日〔3月11日〕
睡梦之中大风忽作,将予惊醒,风声如号令,予心亦不安。当此之时,世乱如麻,文官只是爱钱,武官莫不惜命,现在日本侵占关东三省,业经半年,无人出兵征讨,以致日寇益深,又攻上海,近日亦陷上海,又进攻苏。第十九路军虽云精忠勇敢,而后援不济,遂致失败。春风之号,悉本于此,抑可畏也。
二月十四日〔3月20日〕
报载:万国联合之调查团近日已到上海,调查沪战之情形。……
二月十五日〔3月21日〕
……乱世之象已在目前,革命党人遍满中国,处处不得安靖。……而革命党人之真象,全行毕露矣,不过扰害几年,致使人民大受困苦,焉能济世安民,成一代之正当之国家耶?
今夜又有月食之变,但天黑未见。
二月十六日〔3月22日〕
黄昏月出东山,乃见月食之变。
二月十七日〔3月23日〕
新年以来,天变频仍。正月有彗星、月套三晕、日套三环、二鼓鸡鸣之异,二月仅半又有山号、春行冬令、白虹贯月,既望月食既之变。上天示惊可谓勤也。
二月十八日〔3月24日〕
报章言:日本侵占关东三省已经半年,近日匡扶东宣统帝复大清,名曰“执政”,年号“大同”,在沈阳作都,近又移都长春。郑孝胥、张景惠等为之赞助。
二月十九日〔3月25日〕
凌晨闻街上有人嘈闹,乃是赴晋祠观剧。
二月二十三日〔3月29日〕
……阎锡山就职太原绥靖公署主任之职,初□政即向民要钱养兵,委员纷纷到县,立刻提款,莫管民家困苦,亦不问晋钞之祸害。
阎锡山本晋人而反祸害晋人,其罪可谓大矣。
二月二十五日〔3月31日〕
关东三省,被日寇占领已半年有奇,国民政府概不出兵讨伐……因之三省自起义勇军攻击日寇。义勇军之外又有自卫军、救国军群起响应。少则数百,多则数千,或合作,或分组,一意攻敌收复失地,而日寇已有应付不给之势。阎锡山、张学良乘此机会督兵出关应援义勇军、自卫军、救国军。则日寇自不难于扑灭,三省此可以恢复矣。惜乎阎、张二人身未绝而心先死也,并不闻二人有出兵征东之消息。
二月二十七日〔4月2日〕
日来在田工作,致身贫困……
上午十点钟闻有飞机在空飞舞,及出仰望,见自北飞来又由西向东北而转,想是试验之飞机,非来抛掷炸弹者,人皆为之惊异也。
二月二十八日〔4月3日〕
粮价又涨,天久不雨之故。
阎即就职,手握大权,并不出兵征伐日寇,收复失地。谣言阎锡山去年暗勾日本入寇关东三省,是非无因而然也。
清明前一日为“寒食节”,吾乡习俗以前二日为寒食节,故上坟祭烧者纷如。
二月二十九日〔4月4日〕
昨日晋祠有二三十辆汽车突至,为省垣之重要人专来游览,但未知为谁耳。
今日为寒食节,上坟祭烧者亦多。
余到晋祠,始知昨日所到重要人为阎锡山邀请甘肃前任主任……在晋祠开宴会也。
三月初一日〔4月6日〕
……是斯国民政府因日寇侵占上海,莫敢驻在南京,迁都于洛阳,又以陕西长安为陪都,林森为中央政府之主席,蒋中正为中央政府军事委员会之主席,即前海陆空军总司令之变相,中央党部之委员仍不一心,以故日本侵占东北三省已经七阅月矣,尚无一员将帅出兵征伐日寇,收复失地,即各省长官,亦无一员救援上海之人,及往讨关东之将,则是党国并无一人,已成为无政府之时代也。
今日在神主案前敬谨致祭我母,予不食肉,不饮酒,以寄哀思。
三月初五日〔4月10日〕
老友刘仲经弃权不做民国之官,已经多年,常在家居,距县二十余里,进城时亦少。距余里三十余里,亦常不会晤。前在县会聚数日,于今又四五年矣,未免有落月屋梁之致。乃于昨夜梦与仲经荟萃一处,促膝相谈,旁有人谓之曰:“仲经在甘肃作官,一致民国,即弃官而归,优游桑梓,可谓守正不阿者矣。当此之时,名曰民国,实则专制益甚。盖无爱民之官而民日不聊生也,曷不出而拯斯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乎?”又谓我也不仕,予欲辩论而醒,天已送晓矣。
三月初六日〔4月11日〕
贼匪现又近,清源南关厢复聚源钱庄于上巳辰晚,有匪四五人抢劫大洋一千余元而去。匪抢之时,公关局长尚在该号内赌钱。
初四日,吾邑北格镇亦有匪抢劫洋旱烟铺,抢去大洋四五百元。……
三月初九日〔4月14日〕
灌溉宿麦,一日溉了四亩,兼种玉茭子。
三月初十日〔4月15日〕
里人郝先生尚文及王钊为予推举小学生,即在家中教授。
风号一日,沉霾蔽空,则与光绪三年丁丑大梗之气象无以异也。
三月十五日〔4月20日〕
丧家今日开吊致祭,共设三坛,一坛儒士,读文一坛,道人诵经一坛,为在坛者诵经。
读文之儒士八人,沼峪村萧董述、齐祖荫,南屯村李汉三儒林。其六人皆在城者陈寅庵畏三、刘子奇琦、王维垣墉、石玉清昆、张迹彭友椿、朱丕桢廷英。均设盛馔相待,予与胡海峰与焉,夜仍宿晋裕隆。
三月十六日〔4月21日〕
今日葬老友崔雪田。毓瑞夫妇、胡海峰在家对灵点主,主成乃出丧。
予先祀土官,乘坐肩舆往其坟茔,行祀礼。……
丧家仍盛馔相待。
三月十七日〔4月22日〕
丧家仍设盛馔酬谢赞礼,请诸先生及点茔祀土之人,情谊甚厚。
三月十八日〔4月23日〕
省城平民中学校来晋祠旅行,送来一函云:敬起〔启〕者,敝校于□年来此旅行,蒙先生指导一切,无任感激。敝校又复来此旅行,仍请大驾光临。……
里人今日祀祭□神,惟演秧歌。
里人演唱秧歌已经两天,系祀蔡伦神之戏,今日已停止秧歌。
长孙全忠之妻母崔氏催其妻姑来做满月,为曾孙女送些银器及衣物等件。……
三月二十二日〔4月27日〕
入春以来,小商贾莫不嗟叹坐困,生意不发达,此可见世道之穷而金融之不融也。……
三月二十三日〔4月28日〕
……予年七十有六,人皆称予曰老,而区区之心,仍不觉其老,以为自己尚未在世办了一件济世安民之事。……
三月二十四日〔4月29日〕
……里中前头社演傀儡小戏,今日第二天。村人概不怕穷困,亦可怪也。
三月二十六日〔5月1日〕
命琎儿于午后赴县政府,送《晋祠志》十六卷,《晋水志》十三卷。……
三月三十日〔5月5日〕
……省城国民师范学校教员,率领学校学生今到晋祠旅行……请予赴晋祠为学生讲演。……
四月初三日〔5月8日〕
……系感冒之疾,乃饮生姜汤汁以治……赤身卧一日未起。
四月初四日〔5月9日〕
身体虽不寒战,乃又发热,仍饮生姜汤汁以治……
四月初五日〔5月10日〕
今日之病,较去又甚。……
四月初六日〔5月11日〕
未啜稀粥,热消灭。……
四月初十日〔5月15日〕
族侄端午为购来“六神丸”。
四月十二日〔5月17日〕
朝服秦医之涝渣药,乃定不再服药,赤身病卧十日,近午振衣而起。
四月十三日〔5月18日〕
三男亦染时疫。……
四月十四日〔5月19日〕
今日为纯阳吕祖圣诞,晋祠赛会以祀之,则各村之献供红□者纷如,以戏价太贵则未演。剧每班上戏价必三四百元,下戏出须一百余元。
四月十九日〔5月24日〕
自病以来,连日不愿早起。风号一日,且系南风,与去日之风同。此风与麦最不利,恐麦生黄疸之病。
里人王钊为过继之子今日完婚。王钊乏子,乃将其胞弟王钺之长男王振荣为嗣,奉其母命也……其母命其以侄为嗣,郑重乎大宗耳。……
四月二十三日〔5月28日〕
省城国民师范学校教员、万泉县之卫聚贤于晚间来访。……
四月二十四日〔5月29日〕
雇工三日麦中勾谷完毕,今日乃不雇。
四月二十五日〔5月30日〕
内弟……家有糯米……来送我二升令我啜粥。
冀君恒隆亦赠大米半小斗令我啜粥,抚养予病后之躯。
五月初二日〔6月5日〕
近水粮价减缩,一则雨不缺少,秋禾业已普种,一则外省之粟由铁路来晋者不少,此吾晋之粮价逐渐减少也。一元之麦价现已打破一元矣,其余杂粟亦皆各斗减二三角洋矣。
五月初三日〔6月6日〕
本村广泰恒磨房请客,有客系段村之生员,乃予亡友马拱辰极之长子也。午饭系糯米蒸饽、八碟菜、两炒碟肉、两会碗。
五月初五日〔6月8日〕
晋祠演戏庆贺端阳佳节,都忘关东三省被日侵占于今十月矣,已成无政府之中国,而人皆不畏也,抑独何哉?虽系党人为政,实则党已云亡耳。
赴晋祠观剧。……
五月初六日〔6月9日〕
日晡,送大洋五十元晋泉源。
五月初七日〔6月10日〕
予之牙痛……郝六吉告以石膏汤漱之,则牙疼可以逐渐除也。今日乃漱之以石膏汤。
五月初十日〔6月13日〕
晋泉源由晋祠扩展到榆次,占庄四五年矣,去年因时局不靖,贩货赔累至数万元之巨。现已改组为一切货物全移到榆次,则晋祠之号改为晋逢源。
晋泉源号长王晋祥请早酒一席,因共结束晋祠之号务均归榆次也。
五月十一日〔6月14日〕
广泰恒请晋泉源号掌王晋祥作善,午酒,予亦与焉。此外还有不速之客三人。
五月十三日〔6月16日〕
关帝君大义参天,精忠贯日,庙祀遍天下,为人伦之师表。每当今日,赛会之处甚多,演剧之处纷如。似此纪念,天下曾有几人?曷胜钦仰之至。
……此为关圣帝之“磨刀雨”,将刀磨快,好斩现时之贪官、污吏、劣绅、土棍,以及一切不孝、不弟、不忠、不信、无礼、无义、无耻、无廉之徒耳。
五月二十二日〔6月25日〕
……麦已黄矣,初开镰刈之,每日工资四五角大洋。
山田之苗已择两日,系人包工,共地三亩有奇,作包工大洋三元五角。
五月二十三日〔6月26日〕
……有麦四亩半已经成熟,令人包刈,不管饭,工资大洋九元。……
五月二十七日〔6月30日〕
今日打麦,未曾雇工。三男珦、五男鸿卿、长孙全忠……均在鹿场,又有族侄端午及其子中海二人前来帮助。一日获麦二石六斗。
本县城皇庙今日赛会,人多息工,前往城中观剧,麦收之时,人犹若此。
六月初二日〔7月5日〕
里人自省城归来言:去日省城枪决三个贩毒之犯。……
六月初三日〔7月6日〕
雇工九人拣谷苗不及二亩。
六月初四日〔7月7日〕
传闻省城枪决卖毒贩一连三日矣,初一毙了三犯,初二毙了五犯,初三毙十有一犯。……
六月初五日〔7月8日〕
雇工四人,始得谷苗拣完。
六月初七日〔7月10日〕
……儿孙等遂将春麦打获,午后打回二斗,以完麦秋之事。
六月初八日〔7月11日〕
古语云:“家有三石粮,不当猴儿王。”予年有七十有六矣,仍教四儿童,亦罪恶之大者也。
六月初十日〔7月13日〕
雇工两人担粪上谷,长孙全忠早起赴田督率……每人工资每日大洋五角,又有三餐,每人必须大洋七角,农家亦苦矣。
六月十三日〔7月16日〕
里中染时疾者多。有人言:近日狼入村中游行故也。今朝晨初,村西逐出一狼,其大如驴,浑身无毛,人多势众,狼畏,登山而去。以故里人多以为不祥,虑疾人之不利恐多丧亡耳。
六月十五日〔7月18日〕
……故人言:零破伏头,则伏中不缺雨……今日为初伏……可望秋禾之畅茂也。
晋祠演剧第二日,往观者纷如,较赛会而人更众。……
六月二十三日〔7月26日〕
雇工二人锄山田之禾,长孙全忠督率尚未锄完。……
六月二十五日〔7月28日〕
官吏向民要钱,有增无减。吾晋现有二十万兵,皆晋民供给军饷,已有民不聊生之致。
六月二十六日〔7月29日〕
近邻任子彝希天溘然长逝,年七十有八,今日……为之出葬,乐工八人为之鼓吹,僧侣八人为之诵经。……
七月初一日〔8月2日〕
是斯党国要人互相倾轧,不顾国之大局,倭寇侵占关东三省十有一月,中央政府仍不出兵征伐。……
晋祠今日起会,卖货物者由各处到者不多,由大雨所阻,道路难行也。
七月初二日〔8月3日〕
晨初不闻卖货之小商路过吾里赴晋祠赛会,可见货物不能畅销而世道之贫穷也。
至晋祠赛会,人尚不少,惟货物不能畅销,瓜菜更形湿滞,人人皆叹钱缺。
七月初四日〔8月5日〕
县民仍旧抬搁到晋祠,迎请广惠显灵昭济圣母到城。未刻,由吾里南村边上来,沿明仙峪涧河西去,折南到晋祠入北门,出南门,抵马房峪,涧河小息,即行返回。出了晋祠,沿吾里大小街而去。观者如堵,俨似升平之世,俱忘世局之危险也。
七月初五日〔8月6日〕
并垣要人之眷属,昨日到晋祠者皆乘汽车,约有一百余辆,黄昏予在里西乘凉,眼见返省之汽车,络绎不绝。今朝有人言及,莫不慨叹其事,要人皆作富人,百姓莫不贫穷,时局至此,令人抱恨不平。
七月初九日〔8月10日〕
立秋之雨,自省至汾阳之汽车道已被雨水冲断数处,汽车不能行者数日矣。
七月初十日〔8月11日〕
汾水自本县北吴家堡冲出西岸,淹没西寨,南北阜村十数村,由城东而南流。又省城之西金刚堰亦被汾水冲断,入并垣,省内商民多受水患。
七月十一日〔8月12日〕
自过七月二日赛会以后因伏中苦热,弟子不来读书,到本月二十日后乃来。余因专事农务以度时光,抑亦快乐。
七月十二日〔8月13日〕
《晋阳日报》载:立秋节雨,省城西之金刚堰已被水冲开几壑,穿大南门流入城中,淹没街市,几至半城,受灾甚重。大南关、新南关、水西关、旱西关均受水患。四关惟大南关损失甚巨。晋垣造纸厂一家损失至数十万之巨。
七月十三日〔8月14日〕
崇朝到晋祠祈武相臣为予疗治右手食指之疙,用其膏以涂之。
七月十四日〔8月15日〕
吾县受水患者,致县政府报告水灾者业已四五十村矣,尚有未报者一二十村。
七月十六日〔8月17日〕
陈县长迎蓉出城勘验各村之水灾,已数日矣。
晡时,出城而归。沿途歇息,邂逅之人,莫不言被水灾者七十余村也。……
七月十七日〔8月18日〕
族侄端午为其子宗海聘定一妇,年已十有四岁,家贫缺食,媒妁通知端午,则于聘礼外又给大洋四十五元,即将所定之女迎来先到我家暂住,择期成婚,再归其家。端午父子二人现开车店,今既有妇,方才收拾家室。
七月十八日〔8月19日〕
黄绍济将军赠予一柄折扇,竹竿金面。一面系亲手所书之诗,一面系亲手绘画之松。武将而文士也,洵不可多得也。
七月十九日〔8月20日〕
族侄端午为其子宗海娶来之妇,在吾家驻了三日,突于昨夜归其家成婚,今朝乃知之。
华塔村演剧酬神,今日为中日。
予于晨刻出门赴县,过华塔村东,所过者皆是看戏之人,然男人少而女人多,三分之中足有二分妇女,多徒步而行,间有坐平车、推车者。妇女概不羞,可慨也。
七月二十一日〔8月22日〕
南大寺村人登青龙山昊天观报赛,各村人士多上山游览,名曰“上观”。
……下山之时,雪中头上黑雷震耳。……
七月二十三日〔8月24日〕
世乱之时,人民必受无限之苦,吾晋现驻之客军,必须晋人供给其饷需,且其兵士往往出来扰民。本月有孙殿英之兵在高家堡、邵城之村售卖料料,强娶民妇。……
七月二十四日〔8月25日〕
泡泡、料料之毒,今人中之者多,而人不惟不严为拒绝,却反嗜好太深,较洋烟而益甚。……
七月二十五日〔8月26日〕
晨初,予立门前,见晋祠镇人担挑桃果赴县北关厢售卖,问其销路如何?答曰:非但难售,而且价小,莫若去秋之甚也。民穷财尽,益见其形。
晋祠高等小学之校长……现在家养病,不能到校,该校学生今日联群结队来村,寻高村长,扬言驱逐高校长出校。此等风气败坏极矣,不至〔止〕一处然也。
七月三十日〔8月31日〕
晋祠高等小学校之学生,驱逐校长,该校学董全系村长充任,多为不知学务之人,今日开董事会,不知何以解决,必无良好结果。
八月初一日〔9月1日〕
……中国时局危险已极,党部人员无一能治天下者,只是争权夺利而已。……近来倭寇又寇热河,亦无一人出兵救援……党国不亡而与亡者无以异也……宣统帝为“满州国”政府之“执政”,恐受日寇之累。
八月初五日〔9月5日〕
本城公安局因商号零售烟饼(即烟土),捉获四商……罚三千元大洋……
八月初九日〔9月9日〕
初晨,予在剧场,遍地皆有纸烟之包,皮上有字。因拾之归,遵古“敬惜字纸”之遗训,今人不知此训,反笑予太迂阔也。
里中演剧,家无一客。
八月十一日〔9月11日〕
《大公报》:本月三日〔9月3日〕,前山东督军张宗昌被郑金声之侄郑治民在济南火车站所刺,连中三洋枪。
八月十五日〔9月15日〕
里中商家皆请望月。予于夜初先到晋泉永应酬,次到广泰恒饮酒。
八月十六日〔9月16日〕
汾河左右水又溢出,已成水灾之灾。……
八月二十三日〔9月23日〕
雇工之人莫不嫌工资少,现在刈稻之日,每日每人大洋三角,下水刈稻者至五六角及七八角之多,农家苦矣,未有不亏累之农。
八月二十四日〔9月24日〕
吴德泰邀予到其纸房村解和其村事,又有晋祠之村长牛玉鉴。午刻到申刻,乃在真武庙午餐。日落始完,天黑乃归。
八月二十六日〔9月26日〕
吾邑被水成灾者六七十村,陈县长因筹赈款写戏,一班在城隍庙演戏,借以售票得钱,每人一张票,入场者大洋五角。……
晚间有人自县来言:戏在汾东,因水淹没道路,今日未到,往观者皆返回。
八月二十九日〔9月29日〕
族孙东海来助刈杏沟子之禾,又雇一工,次孙精忠、三孙恕忠亦均刈之,一日刈倒。
九月初一日〔9月30日〕
县城演剧,筹款赈济灾黎,已演三日,闻筹大洋二三十元。今日又继续演唱一日,可能再得些大洋,则于灾黎大有补益。
九月初二日〔10月1日〕
今朝市上无一雇工之人。雇人者皆苦无人,不得在田工作。族孙东海乃到别处雇下三人,前往杏沟子收拾田畴。半朝又添二人。
九月初三日〔10月2日〕
东海督工五人,播种宿麦二亩。
九月初四日〔10月3日〕
秋忙之时,□家人等均无间暇。
九月十二日〔10月11日〕
……为政者均属奸邪,并无正人君子,以故年年捣乱,无一岁之宁。……
里人武锡珍翌日为子完婚,今日即大肆铺张,门前鼓乐喧阗,又在北大寺村演剧还愿,声势洋溢于远近也。
九月十六日〔10月15日〕
有人言:婚家日来每夜开赌,抽头以资婚费,此诚无赖之行为,不足挂人齿颊者。
里中昨唱一日一夜,今日白昼未演,天初黑又演剧,婚家亦可谓热闹也。
九月十八日〔10月17日〕
富者、贫者怨里人武锡珍为子完婚,局势堂皇大为发展,足以显其富有。自起首办婚迄今十二日尚未完竣。一切雇工均未多得其钱,莫不骂助婚之人献媚财主,替主刻薄,有钱而不多给众。此大病也,恐招意外之损失耳。
九月二十二日〔10月21日〕
昨日往牛家口看戏者归,言:牛家口村演剧赛会,系一渠头名曰“二毛念”独主其事,阖村民众都不愿意,以势局纷纭,秋收亦劣,无力演唱好戏,而该渠头乃违众办,竟向商号贷六百元大洋以备戏价,待后再按亩起费,乡长付亦不与闻其事,但不知后来何如。今日演第三天,崇朝即见有多人往牛家口村而行,络绎不绝。
十月初一日〔10月29日〕
陈县长奉上令设立保存古迹古物委员会,而陈县长为委员长……委予为该会之委员。今日遣役送来委任状,付发天龙山古迹古物保存规划一份。
今日为“送寒衣节”。俗以为天气断寒,先祖先宗皆受寒冷,焚烧纸币以得寒衣为先人送之也。
十月初二日〔10月30日〕
为时十月尚未立冬,仍属秋令,虽有清寒之气,却不严酷,而无衣无食之人望谁可怜也!
斗捐一项,近年系粮行包办,现因年岁不佳,粟米大荒,农家破产,粮价税减,不敢包办。陈县长大怒,竟将十七家粮商拘押于看守所,业经半月有奇,仍未释放。粮商何罪,乃竟受官之压制,不亦大拂民心乎。
十月初三日〔10月31日〕
本县政府送来一函,系太原县政府之通知,所云:迳启者,查保管古迹古物委员会委员,业经委任该绅在案……兹定于十一月四日在本府开成立大会,届期务请莅会为荷,此致刘友凤先生,民国二十一年六月三十号。
十月初四日〔11月1日〕
调解委员会有事请我为委员,日落乃往区公所调解大晋川之事,到二鼓方才解决。
十月初六日〔11月3日〕
时世之危险,已在眼前,厚征厚敛年胜一年,世困民穷日甚一日……
荣鸿胪前三年在纸房村东南建造一别墅,名曰“陶然村”。前三日夜失盗,其中陈设之物盗去大半,约值二三百元。……今冬盗案必多也。
十月初七日〔11月4日〕
午前赴县,在县政府开成立保存古迹古物委员会,凡九人,天黑始完,乃出城踏月而归。
十月十二日〔11月9日〕
无衣无食之灾黎及一切穷困之苦人何以度此三冬?官吏征税乃竟酷虐,并不放松。现在查税委员纷纷四出扰民。……铤而走险,清源县池子村已有抢劫当局之案,如冬以后更为可畏。
十月十八日〔11月15日〕
陈县长午刻乃自县来呼予到晋祠……此外则有征税员。……饭罢,乃招柳子峪之村长、付七八人,即在禅堂开保存古迹文物会。……现有长驻警察二名驻寺,会罢乃寝。
十月十九日〔11月16日〕
……登峰越岭,先到上洞。则洞中石象都被盗偷去十数,洞中仅留一二石象,又越一峰乃到玉皇洞……
陈县长独坐一车,先行归县也。
十月二十三日〔11月20日〕
内人史竹楼为我预备棉裤。……
田区长催予再上天龙山整理佛经之卷册,予□翌日前往。
王钊自省言旋,谓:省垣商务将有停顿之势,此为不吉之兆,诚恐党国殆将覆亡也。夫商务为世间之血脉,血脉滞而不通,如人身血脉不通,将有死亡之患,可畏也哉。党国之危即在眼前耳。
十月二十四日〔11月21日〕
田区长遣驴来迎,予由是策蹇而行……午间驴夫亦餐焉。
十月二十五日〔11月22日〕
保存委员会成以后,陈县长即令公安局委二警于本月初九日〔11月6日〕前来天龙,常驻寺中。……守护古迹古物,以防盗贼。
窑头村小学校崔教员铎来寺助我整佛经,通共佛经在佛殿中有三大柜,今日仅看了一柜,多不完全。
十月二十八日〔11月25日〕
夜风甚大,闻之恐惧,则是上天逞怒,欲诛现在贪官污吏及一切之痞棍流氓也。
田区长今日给予大洋一元,系调解委员会一月之茶费。……
十月三十日〔11月27日〕
次孙精忠赴陕西,家中无钱,乃向老友郝六吉借了大洋一十八元,以作川资。
十一月十一日〔12月8日〕
斯时之人可靠者少,非是诡诈不实,即是贪利无厌,世道之衰于斯可见。
仍在娶妇家一日,仍然乐待人,肆□设席,不惜多费也。
汾阳界内明火张花村之富户,将家中银首饰及珠宝劫去甚多,土匪勾引兵队五六十人之多。此外又有劫路之案四五起矣。
十一月十三日〔12月10日〕
民国以来,贪风甚炽,凡犯贪赃之罪均置不问,是以官皆贪官也。晋祠近年修建花园数处,均系现在的倭〔伟〕人。噫!可慨也已。
本县于昨日枪决贩卖料料者。……今日本县又枪决二犯,一系贩卖料料者,一系劫路之贼。……他县亦有枪决贩卖料料者之事。严禁之令虽颁,而贩卖吸食之人甚众,此亦浩劫也。
十一月十五日〔12月12日〕
西之紧邻张□文,翌日为侄完婚,又嫁甚侄女,一日而办两婚事,予往助焉。
十一月十七日〔12月14日〕
予在婚家助忙,因助忙之里人留一在天地堂贺喜向客,为新男新妇要拜礼,此为极恶之俗,为之解说其(多)非,而赞成者多。
家中今日雇一厨夫……每月工资二元大洋,由今日起。
十一月十八日〔12月15日〕
夜梦登科之日,老伯孙君九和送钱两次,一次十七元大洋,一次十三元。
十一月二十日〔12月17日〕
阎锡山系晋人,而其把持晋政,无一非祸晋人之政。予向乎阎锡山,人皆恶闻之,今乃皆谓阎祸山西日甚一日,较甚于前矣。
十一月二十一日〔12月18日〕
吾里人民资造作草纸者十分之八九,资务农者十分之一二,今秋农皆受困,而造纸亦困……草纸不能畅销,工资亦必不大。现届隆冬,正是蒸草之日,乃因金融紧,周转不通,则蒸草者亦寥寥无几。世道之穷,于此可见矣。
晋祠高等小学校,今日有一人入校,为学生讲演革命之事,该校教员一任其讲演惑乱人心……世乱若此,殊堪畏惧。
十一月二十二日〔12月19日〕
晋祠有修路之工,于去日来驻祠下,传言:沿汽路又修轻便铁路,若成,则晋祠可作一小码头,亦为繁华之境也。
十一月二十四日〔12月21日〕
黄柚村之郭光德闻已溘逝。哀哉!光德先充教员,后乃为律师。
里人鸣锣,今日征收米豆。
十一月二十五日〔12月22日〕
今日为冬至佳节。
东家因冬至佳节送来酒□以贺予。
十一月二十八日〔12月25日〕
吾县承审员李雷鸣之妻自经于县政府,曾由省城法院司法员来检验已毕。现闻李承审员撤任,新承审员不日即来接任。
十二月初四日〔12月30日〕
今日出北大门游览,见机器局各烟筒出烟,谓内现造枪炮子弹。
十二月初六日〔1933年1月1日〕
今日为阳历民国二十二年之元旦,官府未曾勒逼民间庆贺。新年只是机关人员放假三日而已。若为新年,实则腊月也。
十二月初七日〔1933年1月2日〕
保和义号友自雁门关北归,言关北抢劫案甚多,匪徒不断,人皆戒严。
大同一川民穷财尽,日甚一日,商务凋敝,农家更苦,岌岌乎不可收拾也。
十二月初八日〔1933年1月3日〕
予来省城驻东羊市义集生公记,于今八日矣。天气不甚寒冷,终日在外游览,街市浮华,俨似富有之时,诚恐此处不远又遭劫也。柳巷之浮华较东羊市更甚。
十二月十一日〔1933年1月6日〕
……早餐后即告辞言旋,出新南门外汽车站买票,至晋祠五十里,车价大洋九角。十二点钟登车启行,其行迅速,一点钟即到晋祠。
十二月十六日〔1933年1月11日〕
山海关陷落之后,国民党当必震惊,闻有□兵抵抗之讯,但未知是否实现也。
传言:晋省现已出兵前往东北杜御日寇。若晋出兵,则必用饷。势必自民起捐。……
十二月十七日〔1933年1月12日〕
……予在晋祠一日,人人叫穷,生路将绝,此可谓也。
予在汇通川午餐。
十二月十八日〔1933年1月13日〕
现在晋省〔军〕出省向各县需索车马,支应兵差。吾县要四十三辆,今日即行赴省听用,商界收账,大受影响。
里人莫不言念世穷财困……家家无钱,户户支差,而天寒地冻又不能造作草纸。……
十二月十九日〔1933年1月14日〕
午后诣西镇村……而见县中巡警查路,防备盗贼。
十二月二十日〔1933年1月15日〕
三晋人民已到日不聊生之地位。……良者闭门受困,奸猾者铤而走险,近闻清源县小五村之当铺被劫,吾县辛村亦有被劫之铺。……
十二月二十二日〔1933年1月17日〕
里人王钊今日送来脩金一百元。另加十元□皆收之,可谓厚道之至矣。
十二月二十三日〔1933年1月18日〕
民国改行阳历已经二十余年,而民皆不遵,仍行阴历。今日送神上天。
一日未曾出门。
十二月二十四日〔1933年1月19日〕
年将告终,外债来逼,乏钱应付,将如之何,惟是仰首呼天,嗟我困苦而已。
晋祠北堡有一小铺,夜间被窃,则商团、保卫团及区警不知何住。
十二月二十五日〔1933年1月20日〕
前三日晋祠牛家口东野树上自经一人。
近日劫夺之案纷如。
十二月二十六日〔1933年1月21日〕
委员来县要提民国二十二年之钱粮,十分紧急,又到催逼区长。当此腊月将尽,民众日不聊生之际,上峰要款如此之急,宜乎民望宣统帝复辟也。
日落,官由县拉七八辆大车到晋祠,翌日送面于省城也。
十二月二十七日〔1933年1月22日〕
外债来逼,无处觅钱。……
自兵一二百人昨晚自南来驻晋祠南门外客店,今朝北去上省,且拉煤车十数辆送之。……
十二月二十九日〔1933年1月24日〕
今日为小除也,只知世事皆空、万物成幻而已矣。
家中尚未还之外债,今日债权人来讨,仍然无钱可还,推至新春再行筹措。
十二月三十日〔1933年1月25日〕
今日为大除。
商家收账,于十分之中尚未收到一二分,金融紧急至于斯,大可畏惧。
除夕分外安静,并无喧豗嘈闹之声,犬亦未吠,此新年之吉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