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为春秋时期孙武所著,包含了丰富的道家哲学思想,被奉为兵家圣典。而价值投资起源于1934年美国格雷厄姆和多德所著的《证券分析》一书,后被巴菲特和芒格发扬光大。巴菲特成为价值投资的集大成者,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孙子兵法》与价值投资分别产生于东方和西方,相隔了浩瀚的太平洋,跨越了大约2500年的漫长岁月。这两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在哪里?妙在何处?
如果要用四个字来概括《孙子兵法》的核心思想,那就是“先胜后战”。如果同样用四个字来概括价值投资的核心思想,那就是“不要亏损”。两者都是充分运用逆向思维,在追求极大确定性的条件下才行动。行动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分析、权衡、准备和推演。行动之时,结果已经基本确定了,剩下的只是交给时间去让结果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最终以貌似平淡无奇的方法,获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功。
第一,在战略认识层面,《孙子兵法》提出要高度重视战争,理解战争的本质——“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兵法》把战争与国家命运、人民的生死紧密联系起来。明确指出战争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战争,而在于确保国家的生存和发展。“不能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要充分认识到贸然发动战争的害处。“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孙子兵法》认为战争是残酷的,要重战、慎战、备战,才能确保“安国全军”。
价值投资也认为,首先应高度重视投资,理解投资的本质——“投资行为通过透彻的分析,保障本金安全,并获得令人满意的回报率。”投资的首要目的是保障本金安全,甚至获得满意的回报率也是为了保障本金安全。因为在所有的大类资产中,现金资产长期来看是必定持续贬值的,甚至黄金资产也不能保值。长期来看股权资产的回报率远远超越其他大类资产。为了保障本金安全,所以不得不进行投资,为了应对复杂多变的未来,所以不得不选择长期回报率最高的股权类资产。可见,价值投资思想也是强调高度重视投资,充分认识到盲目投资的危险性,慎重投资、充分准备和分析后才能投资,以确保个人、家庭和组织的资产安全。
第二,战略判断层面,《孙子兵法》提出应先算胜率,知胜负。《孙子兵法》从“道、天、地、将、法”五事和“主有道、将有能、天地得、法令行、兵众强、士卒练、赏罚明”七计,来做胜率判断和“知胜”的自我检查清单,“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格雷厄姆和巴菲特提出了价值投资的四大概念——股票是企业的一部分、市场先生、安全边际、能力圈。这四大概念也是从公司、市场和个人三个角度来算胜率,知胜负。尤其是要从“自知”的角度,来排除并没有准备好进入市场的自己。价值投资知不易,行更难,“自知”是“入市”的前提条件。巴菲特非常强调“自知”——“投资中最大的风险莫过于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你还有没想明白的地方,就不要去做。否则总有一天市场会发现你的弱点,并把你打得鼻青脸肿。”在现实中,认同价值投资者众,知行合一者少。高瓴资本张磊提出了一个检验知行的判断标准,就是“时间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判断标准。时间会使得隐含风险的投资认知与投资行为终究展现其风险。对价值投资者而言,“知、言、行、绩”四者应是统一的,相互印证的。“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行不一致的,终究还是“知”的问题。
第三,在战略决策层面,《孙子兵法》总是逆向思维:“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处处以失败为假设前提,总是设法避免失败,减少获胜的代价。价值投资也是逆向思维,处处以亏损为假设前提,总是设法避免亏损,用最小的资金成本,在非常安全的前提下,换取最大化份额的优质股权资产。
《孙子兵法》的战略决策是极度保守,以退为进的,认为“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则不可战,则不战,继续等待时机,韬光养晦,或者“多方以误”敌人;直至不可胜变为可胜,不可战变为可战;可胜,则可战,则要“全胜”,要“一战而定”。
价值投资也是极度保守的,以退为进的,本质上是做“低风险高收益”投资,通过“公司护城河、市场安全边际、个人能力圈、股权持有期限”四个维度的“后退”,拒绝很多似是而非的投资“好机会”,拒绝公司和市场对我们的“多方以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价值投资从四个维度尽可能地剔除投资风险,来实现“不要亏损”的目标。对价值投资来说,如果选择了正确的投资标的,在正确的投资时点,用了正确的资金,但是使用了不正确的投资理由进行了投资,即使最终得到了好的投资结果,也是一笔不正确的投资。价值投资“后退”得越厉害,“不要亏损”的保障就越高,反而潜在的收益就越高。
第四,在战术执行层面,《孙子兵法》处处体现了“事先透彻分析,以求未战而庙算已胜”的“先胜后战”思想,提出了很多作战原则和具体方法。“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在战斗中,《孙子兵法》强调要掌握自己和对方尽量多的信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价值投资也需要掌握尽量多的信息,但是信息的筛选和解读能力更加重要。好的投资机会一般发生在自己对公司关键信息的解读与市场不一致,但是将与未来的事实一致的地方。在众多信息中挑选出关键信息,并对关键信息进行正确解读,是投资者需要数十年长期训练的能力。
打仗和投资,都需要综合运用多学科知识和思维模型。《孙子兵法》中的战术包含了对天文、地理、政治、经济、心理、管理、数理、工程等多学科思维的综合运用。芒格也认为,投资是普世智慧在资本市场的运用:“你应该对各种学科的各种思维都有所理解,并且经常使用它们——它们的全部,而不是某几个。”
对于作战时机,《孙子兵法》认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而真正的机会出现时,“一战而定”。对于投资时机,有人认为,可以用价值投资选股,用趋势投资择时,这是错误的。其实价值投资已经包含了完整的择时。没有足够好的投资机会的时候,价值投资者可以安坐不动。芒格说:“我不介意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巴菲特也是如此。”“投资的重点不是非常多的动作,而是非常大的耐心。你要坚守你的原则,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就大力出击。”
《孙子兵法》认为作战时不能受情绪的控制:“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价值投资也强调投资时不能受情绪的控制,更不要受到“市场先生”狂躁症情绪的影响。爱惜现金就要像爱惜自己的士兵一样。不能因一时冲动而投资。极端恐慌和极端乐观的情绪最终都会归于平静,但是贸然投资损失的本金再也不会回来了。
《孙子兵法》中有“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名句,讲战斗中“正兵”和“奇兵”的灵活运用,无穷无尽。我们认为,价值投资中的“正”是股权,“奇”是现金——恰恰是西格尔教授《股市长线法宝》中长期回报率最高和最低的两种资产。股权是“正兵”,是实现资产保值增值的主要力量。现金是“奇兵”,它的作用是保护股权资产的投资期限,保护股权资产的增值过程,同时它也是一种期权,它有最高的流动性,具有完全的选择权,可以使得我们不会错过任何极度恐慌的重大市场机会。“奇兵”作为一支重要的力量,在战斗中可能使用,也可能永不使用,但是它的作用并不因为没有使用而被抹杀掉。就像球场上的替补队员不因为一直没有上场而失去价值。现金表面上持续贬值,是不值得持有的负资产,但实际上它在资产配置中的作用非常关键。
《孙子兵法》认为真正的善战者都不是靠打险中求胜的战役,而是在多个局部战役中获得了区域性压倒性优势,赢得毫不费力,以至于显得平淡无奇。“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价值投资也不靠险中求胜。巴菲特说:“要取得非凡的成果,没有必要非得做非凡的事情。”“我们之所以取得目前的成就,是因为我们关心的是寻找那些我们可以跨越的一英尺障碍,而不是去拥有什么能飞越七英尺的能力。”芒格说:“我们努力做到通过牢记常识而不是通过知晓尖端知识赚钱。”“我们属于在桶里捕鱼,而且还要等水更平静才下手。”
《孙子兵法》中还包含了对将帅个人价值观和人格特性的要求——“智、信、仁、勇、严”。从巴菲特和芒格等投资大师身上,我们也看到了聪明智慧、真诚信义、仁心厚德、果断勇敢、严于律己的价值观和人格特性。投资的结果,不仅是认识规律、践行规律的结果,长期来看更是投资者价值观、品行道德和个人修养的体现。
为什么东方的战争智慧与西方的投资思想,可以跨越2500年的历史长河找到这么多的相通之处?
因为,古今中外,自然不变,人性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