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当代文学 > 听懂另一半

披着羊皮的狼语

披着羊皮的狼语

在男孩和成年男性频繁利用对立来建立人际关系的时候,女孩和成年女性可能会利用表面上的合作和友好关系来进行竞争和批判。例如,古德温发现,女孩们尤其喜欢一种能让她们数出自己跳了多少次的跳绳口诀。“八卦”也可以是具有竞争性的,比如,有些人可能会争当第一个知情者。

在玩一种叫作“四方格”的游戏的四年级和五年级女生中,发展心理学家琳达·休斯(Linda Hughes)看到了合作与竞争的微妙平衡。在这个游戏中,四个女孩分别站在一个画在地上的方格里,轮流拍一个球。任何没接住球、把球打出方格或是拍了两下球的人都会出局。她会离开游戏,队伍里的下一个女孩会进入游戏。虽然这个游戏原则上是一个人玩的,但在实践中,这些女孩就像是在组队玩一样:她们试图让她们的朋友入局,让其他人出局。

休斯解释说,女孩们在一个复杂的系统中玩耍。用她们自己的话说,这个系统要求她们做到“友好”而不是“刻薄”。让别人出局是刻薄的,但如果这么做的目的是对其他什么人友好——让自己的朋友入局——就不算是真正的刻薄。女孩们必须表现得有竞争性:如果总是很友好,从不让任何人出局,那就是对所有排队等候着却永远也不能玩的女孩刻薄。但是,她们必须在合作的框架内进行竞争。所以,举例来说,一个女孩如果准备用力击球,让某个人出局,她可能会向她的朋友喊:“莎莉,我会把你弄进来的!”这就向所有听到她说话的人宣布,她并不希望残忍地对待那个将被她打出局的女孩,而只是在友好地对待自己的朋友。女孩们把这种必需的行为称作“友好的刻薄”。她们告诉休斯,她们不喜欢和男孩一起玩,因为男孩只想让每个人都出局。

人类学家佩内洛普·布朗(Penelope Brown)展示了一些引人注目的事例,显示了墨西哥特内哈帕的妇女如何利用表面上的同意来表达反对。在墨西哥的玛雅印第安人社群中,女性不会明确地表达愤怒或反对。如果她们感到愤怒,她们会通过微笑、触摸或拒绝说话来表达。那么,在形势需要她们发生冲突的时候——例如在法庭上——她们是如何做的呢?布朗录下了一桩针对一则罕见丑闻的法庭判例。事件中,一位年轻的新娘抛弃了她的新婚丈夫,嫁给了另一名男性。新郎的家人向私奔的新娘的家人提起诉讼,要求他们按照习俗归还新郎家送给新娘家的礼物。

这两个家庭在法庭上的代表分别是新娘与新郎的母亲。在案件陈述环节,两位女性愤怒地争吵起来——她们的争吵方式是用讥讽和挖苦的腔调互相表示赞同。例如,当新郎的母亲声称她给了新娘一条价值两百比索的腰带时,新娘的母亲回应说:“说不定是一百左右吧?”这句话颇为讽刺地暗示了“这条腰带只值一百比索”。她还贬低了女儿收到的一条裙子,说:“或许是因为那条裙子是真的羊毛吧,或许吧!”——嘲弄般地宣称那条裙子并不是用真羊毛做的。新郎的母亲反驳道:“也许不是因为当时太贵了吧?”暗示说:“那条裙子在当时很贵!”另一位又回嘴:“真的很贵,[因为]它本身就贵,大概吧,嗯?”——这是在挖苦地暗示:“它很不值钱!”

因为被禁止直接表达愤怒和异议,这些乡下妇女如果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只能通过她们可以运用的途径——礼貌以及表达同意的措辞。这个来自异国文化的例子或许会显得有些极端,但这种模式与现代西方女性在某些时候以表面上的肯定方式达到否定目的的做法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社会期望女性展现的一切“友善”的措辞方式,既可以被用来疗愈,也可以被用于伤害。

一种常见的、状若无心的伤害他人的方式就是复述另一个人对其的批评言论,以“我想你应该知道”等话开头,体现一种“都是为了你好”的感觉。例如,希尔达告诉安妮玛丽,安妮玛丽的小姑子曾经向一屋子的女人讲述安妮玛丽和她青春期的儿子之间的矛盾。得知她的家庭问题成了公开讨论的话题之后,安妮玛丽感到非常羞耻。她既无法要求她的丈夫不向妹妹吐露隐私,也不想找对方吵架,因此她觉得自己只能把这件事咽下去。如果没有人告诉安妮玛丽这件事,她是不会受到伤害的,所以伤害她的人其实是她的“朋友”希尔达,而不是她的小姑子。

让情况变得更糟的是,此后每次安妮玛丽见到希尔达时,希尔达都会盯着她,满脸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事情进展如何?”这让安妮玛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不是一个与孩子发生了每对母子都会发生的问题的母亲。任何形式的支持都可以被用作伤害他人。对他人的感受表现出刻意关怀的行为可以将你定位为一个社会工作者:你无比正常,而他们是你的病人。

提供有益建议的行为也可以间接地成为批评的暗示。例如,一位名叫莎拉的女士向她的朋友菲莉丝建议,菲莉丝的父母下次来看她时,她可以安排他们住进酒店而非她的一居室小公寓,这样或许能让他们舒服一点儿。菲莉丝并不感激这个建议,而是精准地领会了莎拉的意思:她是认为她和父母的关系太近了。

如果赞美可以暗含批评之意,那么它便带有很大的杀伤力。例如,“你的新任情郎很棒——他没上一个那么无聊”这句话看起来是在夸奖你的新男友,却会让你在走开时感受到对方对你前任的鄙夷。同样,“你的演讲非常出色,比你上一次演讲更容易理解”这种恭维会让你看到听众在你上一次演讲中迷惑不解地挠头的样子。

另一种可以让批评者无须为后果负责的方法就是揣测他人的动机。例如,帕特里夏不明白,为什么她认识的某个男人没给她打电话。纳丁听到后有了个想法:“也许是因为你让他喊你帕特里夏而不是帕蒂,他觉得你有点儿傲慢吧。”虽然帕特里夏依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想法,但她已经知道纳丁对她坚持使用全名的看法了。

上一章 封面 书架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