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尔斯·费弗(Jules Feiffer)②的剧作《成年人》(Grown Ups)中,一个名叫玛丽莲的女性试图告诉她的父母杰克和海伦发生在她身上的某些事,但她始终没能成功地让他们倾听。作者用粗体字表示她想讲述故事的明显意图。
玛丽莲:你一定要听这个!我星期三从费城乘公共汽车回家——
杰克:没人跟我提过费城的事。
海伦:玛丽莲,要我帮你看看鸡肉怎么样了吗?
玛丽莲:别管了,妈妈。
海伦:你老妈想帮忙。
玛丽莲:我和你一样,如果有人开始帮助我,我就会忘记之前在做什么。坐下,你会很高兴听到这件事的:我刚从费城回家——
杰克:[对海伦]你知道她出城了吗?
玛丽莲:就两天!
杰克:谁照顾我的外孙们?
玛丽莲:我怎么知道?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还好,鲁迪在呢。他早上负责让他们起床,晚上再让他们回床睡觉。至于这中间的时间,我甚至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跟你们讲我想说的那件事啊?
海伦:[回到餐桌前]你要出城吗,玛丽莲?
玛丽莲没法让她的父母注意听她的故事。他们不断地转换话题,评论她的厨艺、她的家务、她的家庭、她的安全,还有她的哥哥雅各布:
海伦:雅各布在哪里?
玛丽莲:在路上呢。所以我搭上了最后一班进城的巴士——
杰克:我不喜欢你坐末班车,很危险。
玛丽莲:根本比不上在这儿讲故事危险。
就像那个给安·兰德斯写信说丈夫不和她说话的女性一样,玛丽莲感觉自己如同隐形了一般。在她看来,父母没有兴趣听她说话,这就意味着他们看不见她,也看不到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正如她对雅各布解释的那样:
玛丽莲:至于你,至少他们还知道你活着。但不管我做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就这么说吧,如果你开着自己的车带他们到了某个地方,你在他们看来是自己买得起车的成功者;如果我开车带着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就不过是个司机。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什么最要命吗?我最喜欢的事就是你和妈妈在厨房里讲你们的故事。她讲一个,你讲一个,她讲一个,你讲一个。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可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经历,这样我也会有故事可讲了!但直到今天,他们还是不让我讲任何故事。我现在还为这件事感到烦恼,是不是很疯狂?
雅各布:我讲我的故事,是为了让她闭嘴。
雅各布对童年的他为何讲那些故事的解释,显露了他想要避免陷入听者位置的渴望。与玛丽莲喜爱听母亲讲故事相反,雅各布表示他学会了用自己的故事来争夺话语权,从而避免听母亲啰唆。
正如玛丽莲相信她长大后会有故事可讲,我记得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认为所有的成年人都拥有两种我没有的技能:吹口哨和打响指。我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获得这些技能,并热切地等待目标实现。但我在长大以后仍然不会吹口哨,也无法让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童年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技能不会像青春期的身体变化那样神奇地自己出现。我太晚才意识到,如果我想知道如何吹口哨和打响指,我就得练习。《成年人》中那位已经成年的女儿无法以一种能获得他人注意的方式讲故事,部分原因是她小时候没有得到任何练习的机会。童年时,她所做的就只是在母亲和哥哥讲故事时认真、入迷地听着。当雅各布练习获得注意的说话方法时,玛丽莲在练习倾听。
玛丽莲和雅各布从小磨炼的技能为他们成人后的职业生涯提供了基础。雅各布成为《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他从事的工作是为千千万万的读者书写大量的新闻故事,这是对观众做语言展示的另一种形式。玛丽莲则成为一名社会工作者:她的事业是坐下来听别人说话。
在费弗的剧作中,玛丽莲确实不是一个像雅各布那样会讲故事的人——她沉溺于不重要的细节,纠结于对故事而言毫无意义的准确性而裹足不前。这一幕以雅各布宣告胜利的长篇大论作结,他完美地向全神贯注的观众们复述了玛丽莲刚刚讲得一团糟的故事。这暗示了她在讲故事方面的不足是她无法获得注意的原因所在。
但情况也可能是,即使玛丽莲能够讲好一个故事,她的家人们也不会去听,因为他们早就认定,雅各布才是讲故事的那个,而玛丽莲不是。基于同样的原理,更多男性在面对群体发言时会比女性更自在。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很可能是,女性很难获得在舞台中心表现的机会,不管她们口才有多好,因为大部分人会认为男性而非女性才该去博得注意,这已经成为一种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