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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问人”

“我不想问人”

许多场合的沟通案例都体现了两性间的差异,烦恼话题只是其中之一,而这种差异的后果就是引发误解和争吵。两性沟通的另一种差异体现在询问信息的时候,其间的差异也可以追溯到地位等级和人际关系的不对等上。

一男一女站在“华盛顿民俗生活节”的信息咨询处,到处是杂乱无章的摊位和陈列台。“你问,”男人对女人说,“我不问。”

西比尔坐在哈罗德的副驾驶座上,正生着气。他们已经开了将近半小时的车,一直在寻找一条哈罗德确定就在附近的街道。西比尔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哈罗德不知道路,而是因为他坚持自己找而不是停下来问人。她愤怒的根源在于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他的行为:如果开车的是她,那么一旦发现自己不认识路,她就会去问,他们现在就该舒舒服服地坐在朋友的客厅里,而不是在这里开着车打转,并且现在时间也越来越晚了。因为问路的行为不会让西比尔觉得不自在,拒绝问路对她来说是毫无道理的。但是,在哈罗德的世界里,开车打转直到自己找到路才是合理的做法,因为寻求帮助让他感到尴尬。他需要避免那种尴尬,并努力保持自己作为一个自力更生的个体的尊严。

为什么许多男性都抗拒问路以及询问其他什么信息呢?当然,我们也同样应该问,为什么许多女性不抗拒询问他人呢?基于独立性和亲密关系之间的悖论,询问和给予信息暗示着两种同时出现但不同的元信息。许多男性只会关注于其中一种,而许多女性只会关注另一种。

当你提供资讯时,资讯本身就是信息。但是,你拥有这条信息,而与你对话的那个人没有,这个事实也传达了“你高对方一等”的元信息。如果人际关系本身便带有等级性,那么拥有更多信息的那个人,凭借着更多的知识、更强的能力,就被定位在这个阶级中更高的位置上。从这个角度看,靠自己找路就成了男性获取自尊的前提——保持独立性的一个关键。如果自尊的获取需要付出额外的几分钟奔波为代价,男性认为是完全值得的。

元信息是隐晦的,所以我们很难谈到它们。当西比尔要求哈罗德告诉她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找个人问路时,哈罗德给出的回答仅关于信息:问路没什么意义,因为被问到的人可能也不知道怎么走,或者可能指错路。这在理论上是解释得通的。在某些国家,当地人就算不知道方位也不会直说,而是会编一个告诉问路者。但这个解释令西比尔感到失望,在她听来毫无道理。虽然她明白可能确实会有人指错路,但她认为这种可能性相对低,而且他们肯定不可能每次都遇到。就算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差。

造成他们不同处理方式的部分原因在于,西比尔相信一个人如果不知道答案就会直说,因为说“我不知道”对她来说毫无难度。然而,哈罗德却认为说“我不知道”是一种耻辱,所以路人很可能会编一个答案来应付他们。由于他们的假设不同,以及这种框架的隐蔽性,哈罗德和西比尔永远不可能发现这种差异的根源,只会对彼此愈发失望。在信息的层面对话是很平常的,因为那是我们最清楚的层面。但是,想在信息层面解决这种冲突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我们真正的动机埋在别处。

给予信息、指引或帮助对他人是有用的,因此这种行为巩固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但如果说这种行为具有不对等性,是因为在这个意义上,它使得等级产生:给予信息的行为将一方定位为专家,认同他们在知识方面更具有优越性,而将另一方定位为无知者,认为他们缺乏知识,这是地位等级协商中的一步。

我们很容易看到给予信息的人地位更高的实例。比如,父母向孩子解释事物或回答他们的问题,老师向学生传授知识。在人类学家别府春海看来,对这种动机的认知是日本餐桌文化对礼仪的一项要求的基础:为了帮助聚会中地位等级最高的成员掌控谈话,餐桌上的其他人要就他能提供权威性解答的话题向他提问。

就是因为这种潜在的不对等性,一些男性拒绝从他人处获取信息,尤其当对方是女性时;而一些女性在陈述她们掌握的信息时会表现得很谨慎,尤其是面对男性时。例如,在和我对这些动机进行探讨之前,一位男性告诉我,我的观点解释了他妻子对某次事件的反应。有一次,他们开车前往的目的地她很熟悉,而他一无所知。他有意识地压下了直接开走、自己找路的冲动,而是开口询问妻子是否知道某条最佳路线。她给了他建议,最后补了一句:“不过我不确定。我自己开车的话是会这么走的,但或许还有更好的路线。”她的话是一种对权力的不平衡进行调整的举动,这种不平衡是由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某件事造成的。同时,她也是在提前给自己打造台阶,预防他决定不采纳她的意见的情况。再者,她是在将自己的指路说明重新定位为“只是一个建议”而不是“给予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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