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盯着受伤的男孩,他躺在砂砾上,失去了一条手臂,伤口大量出血。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太可怕了。
“没错,”萨米尔说,“我以前从来没哭成那个样子。听起来像头狼。”
你死了吗?
“我本该死的。但是……”
他伸手一指,安妮看到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是个戴着黑色猫眼式眼镜的年长女性。看到此情此景,她马上缩了回去。
火车减速。
人们跳下火车。
他们朝男孩跑来。
那个女人也在奔跑。
她抓起男孩断掉的那节胳膊,脱掉自己的外套,牢牢把断臂裹上。
“我们去下一部分,”男孩说,“这一幕有点恶心。”
*
两人转瞬来到了医院的等候室,那里男人抽烟,女人缝缝补补,矮桌上的杂志被无言地翻阅。
“这是1961年,”男孩说,“那是我妈妈。”他指着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说,女人的双手紧捂住嘴巴。“还有我老爸。”他指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补充道,男人穿着棕色西装,头发和儿子一样黑漆漆的,左腿焦虑地抖动着。安妮看到了火车上那个女人。她站在角落,双臂抱在胸前,只穿了件衬衫,没有外套。
医生出现时,所有人都朝他转过身去。他呼出一口气,说了些什么。而后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爸爸和妈妈相互拥抱,起身握住医生的手,充满感激。
之后一切似乎加速了,像一部按下快进键的电影。有挂着相机的人,有闪光灯,小男孩在床上,爸爸妈妈站在床边。
“我创造了历史。”他对安妮说。
历史?
“第一例成功的断肢复位,”他咧嘴傻笑,“傻人有傻福,嗯?”
安妮眼见场景缓缓铺陈开,男孩穿上外套,抱着个足球摆姿势,离开医院,每个细节都被摄影师和记者捕捉下来。
我为什么会看见这个?
“因为你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太简单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在场啊。”
*
说着他推安妮穿过一条医院走廊。天花板抬高了,窗户拉伸得如玻璃纸一般。
“医生给我使用的技术成为了一个新标准,”男孩说,“感谢我对火车的无知追逐,未来有许多病人因此康复。”
安妮注意到他逐渐丰富起来的词汇量。她看着他窄窄的鼻梁和厚厚的刘海,头发松散凌乱。
为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
“什么?”
长——大了?
男孩面露微笑。
“被你发现了。”
刹那间,走廊轰隆作响,两人快速翻转,被弹起来,仿佛震颤着穿过某条管道。穿着条纹衬衫的男孩变了样。等他们再度着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乌黑的头发光洁地梳到脑后,肩膀宽阔,大腹便便,足能绷开一件白大褂。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圣经》里的那句诗文吗?在我还是个小孩子时,我就说小孩子的话,但现在我是个大人了,啦啦啦……”
你是个医生?
“嗯,我是。心脏病。高血压。千万别觉得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医生能比病人更强。”
他拽了拽自己的外套,指着名牌。“如我所说,‘萨米尔’。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叫萨米尔医生。头衔在这里似乎有点傻兮兮的。
“顺便说一下,很抱歉之前叫你傻瓜。我选择童年的自己来迎接你。而我绝对是个讨人厌的小屁孩。”
安妮很茫然。她完全跟不上状况。现在她意识到这里是别的医院,走廊更为明亮,墙上挂着不一样的装饰画。
我们在哪儿?
“你不记得了?”
我怎么可能记得呢?这不是你的回忆吗?
“记忆交叉。”
他们滑行过一条走廊,进入一个私人房间。萨米尔靠近床上的病患,是个留着奶油色鬈发的小姑娘,她左边的胳膊上绑了绷带,从胳膊肘一直裹到手指。
“怎么样了,安妮?”他问。
女孩的嘴巴一张一翕,安妮感觉到自己在回答,“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