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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平方向的语法学

水平方向的语法学

我们的身体是为很多其他需求而生的,而不只是为了我们今天要求它做的那些有限的动作。与几代以前的祖先相比,我们坐得更久,动得更少。就我们的基因编排和身体构造而言,我们生来就处于不断变化的运动形式之中:行走、躺卧、坐下、站立……在水平方向稍作停留只是其中的一种。当然,向重力屈服的诱惑往往更加强烈,它把我们引向地面。我们会发现自己一直处在与这种力量较劲的状态之中。即便我们完全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我们生而如此,会下意识地这样做——我们也在消耗大量的体能以对抗重力。

躺卧与行走是相辅相成的,它们在某些方面互为因果:只有行走、漫步、快走、奔跑或划桨到筋疲力尽的人,才能体会到躺卧所带来的无穷的放松之感,否则便得不到这种体验。对有些人来说,躺卧还有另一重意义:当身体过于疲乏时,躺卧就成了一种避难。它使身体短暂休眠,重归于零。

我们以地球表面为参考系,从两个方向衡量自己:垂直和水平。行走时,我们与大地的联系只在脚掌,而躺卧时,这种联系则扩张到整个身体。地平线,这条把天空与大地分隔开来的线,在远方清晰可见,它召唤我们超越已知的一切,将目光投向更远处,同时又描画了边界。它是一种暂时的构想,当人们奋力追逐它时,它又总是退到远方。它是一个无法抵达的终点。

躺卧在许多地方都能实践,不必以卧榻或床的存在为先决条件。不过,稳固的底面还是必要的。如果我们躺得不舒服,还得操心安全问题——如果有对跌落的担忧,就没法真正放松。为躺卧而做的准备工作会影响我们躺下的体验,决定我们在水平方向上的存在方式。我们采用的躺卧方式要适应所处的位置。躺得越舒服,身体的负重就越多地由底面承担,我们也就能休息得越好。

想给“躺”下定义一点也不容易。一个建议:躺就是指身体的绝大部分处于或接近水平状态,且负担转移到底面。我们可以仰卧、侧卧、俯卧;可以躺在另一个人旁边,也可以躺在另一个人的上方或下方,至少躺一小会儿没问题;还可以在身体躺平时抬起腿。你可以在勒·柯布西耶设计的躺椅上体会到类似的感觉,使用这把躺椅时,上身与地面大约呈四十五度角。躺卧与坐下有所不同,坐在椅子上的人仍须对身体保持一定的控制,躺卧则完全不费劲。躺卧或许是最古老的姿势,它让我们想起更早以前的存在方式,而站起来总是需要一些自制力,尤其在时间并不紧迫的时候。不过躺卧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因为很容易沉睡过去,进入无意识状态。

躺卧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它涵括了我们所有的状态:从彻头彻尾的被动到热情洋溢的主动。没错,人的生命自躺卧而始,至躺卧而终——爱德蒙和儒勒·德·龚古尔兄弟[1]把“人生的三件大事”归纳为“出生、性交和死亡”,这正是作家所要竭力描述的事情,并且多半也是躺着发生的。

[1]哥哥爱德蒙·德·龚古尔和弟弟儒勒·德·龚古尔都是法国著名作家和出版商,爱德蒙是龚古尔文学奖的创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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