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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祝家庄

郓州独龙冈,祝家庄。

原本鳞次栉比的房屋,大多已残垣断壁,墙不挡风,瓦不避雨。空地上堆满了砖瓦碎片,一片狼藉。入夜之后,军备精良的将士在庄内生火照明,一间间废弃的空屋被重新点亮,使一排排屋子重新焕出生机。门楼上排着战鼓铜锣和弓弩,不时有守卫来回巡逻,视察有无梁山泊细作趁着夜色,潜入作乱。几个时辰之前如同鬼城般的祝家庄,此时却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凤凰山聚义后,栾廷玉率领众人来到了独龙山冈上的祝家庄中。

自从宋江领兵剿灭祝家庄之后,这里已是一片颓垣败壁。所幸防御用的军备却还都齐全。庄园前后,树木葱郁,石塔耸立,为天然屏障,冈上的盘陀路曲折难行。祝家庄外由用三层顽石垒砌、高约二丈的城墙围绕,只有前后两座庄门、两条吊桥通往庄外。驻军在此,易守难攻,不失为一个理想的军事要塞。

除此之外,选择在祝家庄驻军,对于栾廷玉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关于这一点,尽管他从未说出口,但大家都体会得到。

用过晚饭,唐霄跟在栾廷玉身后,在庄内行走视察。

由于众多山头的兵力集结于此,大多好汉都出身绿林,脾气暴躁,相互之间难免会有些纷争。但凡出了这种事,总要栾廷玉亲自出面调停。大家看在盟主面上也只能罢手。

“栾大哥,我听小苓说,晁天王这些日子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路过晁盖住处的时候,唐霄随口说了一句。

“这几日我太忙,倒把这事给忘了。”栾廷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仿佛惩罚自己记性太差,“走走走,咱们这就去探望晁天王。”

他们来到晁盖住所,石阶前的守卫见了栾廷玉,朝他躬身行礼。

“没什么,我来看看天王。”栾廷玉说着,伸手推开大门,大步跨了进去。唐霄也跟在他身后进屋。

屋内有三个人。晁盖坐在床上,床边立着个少林和尚,正是玄泓,他对面又坐着鲁智深。栾廷玉进去后,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玄泓与鲁智深都愁着脸,唯有晁盖面色淡然,见了栾廷玉,眉开眼笑道:“栾兄弟,你来啦。”

“你们快来劝劝他!”鲁智深面露不愉之色,指着晁盖道,“他说要回少林寺去。”

晁盖大手一摊,笑着道:“众位兄弟,何必大惊小怪。”他摸了摸光头,又道,“我本就是少林寺的弟子,因修为不够,让仇恨冲昏了头脑,直到看见玄泓师侄才清醒过来。唉,我对不起师父的教诲。昨天我就把想法和玄泓说了,让他陪我回少林。自此之后,江湖中事,与我再无关系。”

“万万不可!”鲁智深一掌重重拍在桌上,“你走了,众位兄弟可怎么办?把宋江赶出梁山泊后,这山寨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呢。”

“占山为王,终非正道。”晁盖长叹一声。

“你此时一走,我等士气必会受到影响。决战前夕,万万不可输了士气。天王,还请你三思!”栾廷玉倒不是怕晁盖离开,而是怕因此造成的连锁反应,威胁到整个战局。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少林寺,做个普通的和尚。栾兄弟,不必再劝我啦。”

晁盖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栾廷玉的肩膀。

唐霄走上前道:“晁天王,人各有志,你一心向佛,也是好事。只是能不能暂缓行程,待我们拿下梁山泊,杀了宋江,你再回少林不迟。”

唐霄见晁盖去意已决,心知无法劝他留下来做寨主,唯有退后一步,延缓他离开的时间。

“不行。”晁盖看着唐霄,摇了摇头,“这次攻打梁山泊的行动,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

“可是……”

“不必多言。”晁盖先转头看了一眼床边的玄泓,再对唐霄道,“我已和玄泓说了,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少室山,还请你们见谅则个。我是一个死过两次的人。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于我来说,早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既然如此,唐霄也不好再劝,他看了看栾廷玉,也是不住地叹息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至于鲁智深,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他们都了解晁盖固执的脾气,知道强留他不得。

“好吧,晁天王既已决定,我等也不便多言。将来在少林寺待腻味了,想要下山,只需托人带个口信,栾某亲自来接天王回来。”

栾廷玉朝晁盖拱了拱手,脸上又露出豪迈的笑容。

“多谢栾兄成全。”晁盖也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佛礼。

鲁智深长叹一声,温言道:“哥哥,此去少林寺路途遥远,形势又乱,不如洒家与武松兄弟亲自护送你回寺,如何?”

“眼下大家正忙着筹备攻打梁山泊事宜,你堂堂一个山寨头领,怎能随意离开。再说,我有玄泓师侄保护,他的武艺你们可都领教过,还不放心吗?”

“贫僧武艺虽然不济,但对付几个山贼还是绰绰有余。”一边的玄泓听见,语调平常地说道,“师叔的安全,就包在贫僧身上,请各位侠士宽心。”

几个人又说了些话,见天色不早,生怕打扰晁盖休息,纷纷退出房间。

出门之后,鲁智深有些悒悒之色,说要喝酒,栾廷玉和唐霄敬谢不敏,玄泓是出家人,也婉拒了。鲁智深嚷道:“洒家也是出家人,为何就喝得?”于是骂骂咧咧,嫌他们不爽利,自己拿着酒坛去找武二郎了。

玄泓听了,哭笑不得,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去了。栾廷玉则和唐霄继续在庄内巡视。他们深知晁盖的离开必会动摇军心,却也毫无办法,尽皆面露愁容。

二人向前走了一段,忽见张闲匆匆忙忙地向他们跑来,满是焦急之色。

栾廷玉问道:“张闲兄弟,何故如此张皇?”

“图……我的图不见了……”张闲气喘吁吁地道。

“什么图?”唐霄问道。

“《水浒图》,我从天书阁带出来的那一张。”

经张闲这么一说,唐霄才想起这件事来。

那张《水浒图》上,详细标明了梁山泊的地形与关口。旱寨在哪儿,水寨在哪儿,守将是何人,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唐霄还准备近期以这张图为参考,做出一些战略上的对策。可以说,这张图对于准备攻打梁山泊的他们,极为珍贵。

“怎么会不见了?你放在何处?”唐霄忙问。

“就在我的屋子里,我明明记得放在藤箱中,今天打开,却不见了。唉,这点事情我都办不好。”张闲知道这张地形图的意义,语调中颇有些自责。

栾廷玉抱臂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才道:“先不要着急,也不惊动别人。一起去张闲兄弟的屋子里瞧瞧再说。”

他们三人向西走过两排屋子,来到张闲住处。房间不大,放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张闲钻到床下,取出藤箱,搬到桌面上打开。栾廷玉和唐霄凑上前看,箱子里只有三四件衣物和几个铜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张闲哭丧着脸道:“昨日我还看见图在这箱子里呢,刚才打开便不见了。”

唐霄环视四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在窗口止住脚步,低头去看,脸上忽然浮现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张闲不明所以,凑过头来。唐霄指着窗户,张闲细看之下,发现有个破洞。不待唐霄解释,张闲便想明白了。

“有人在偷窥我?”

“应该是这样。他在窗外窥探你的一举一动,当然也会注意到你将那《水浒图》藏在了藤箱之中。待你离开房间之后,他便潜入房中,将《水浒图》盗去。换言之,这个人一定藏身于祝家庄。”唐霄说道。

“你是说,有敌人混迹于我们祝家庄之中?”栾廷玉问道。

“没错。”唐霄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这祝家庄中,恐怕有梁山泊派来的细作。而这细作,一定知道张闲兄弟藏有《水浒图》一事。”唐霄说着,眉宇间的凝色愈加沉重,眼下进攻梁山在即,却又逢多事之秋,这一战的胜负,越来越难以预料。

“可知道这图的人太多了,如何才能抓出这个内鬼呢?”

张闲记得他曾在凤凰山聚义时展出过,当时在场的人数以百计,若要从中找出梁山的细作,简直如大海捞针。

“现在我们没有更多的线索,不过我相信这人总会露出马脚。这几日要严密监控山庄内外,不许一只苍蝇飞出去。”唐霄道。

“早知如此,就该让人临摹一份备用。现在说什么也都迟了。”栾廷玉不禁扼腕叹息。

“那个……”

栾廷玉注意到张闲欲言又止,便道:“张闲兄弟,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张闲踌躇片刻,开口道:“我想,我或许记得那图上所画的一切。”

此言一出,栾廷玉和唐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此话当真?”唐霄半信半疑地问道。

对于张闲的“龙虎瞳”,他们也略有耳闻,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竟能将《水浒图》中的诸多细节,一一记下。

“偶尔也些谬错,虽没有十成把握,七八成总有的。”

“不碍事,你记得多少便画多少。”

张闲挠了挠头,傻笑道:“不过,我画画的水平实在太过糟糕,恐怕……”

“不必担心,我可以执笔。”

唐霄说完向栾廷玉望了一眼,栾廷玉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一试。

决定之后,栾廷玉便差人送来文房四宝。唐霄裁了纸张,摊在案上,张闲一旁磨墨。待一切准备就绪,唐霄便提起笔,看着张闲,笔尖悬在纸面上。

张闲默默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寻那幅《水浒图》的模样。

起初,脑海中只有一张白纸,渐渐地,那些山川寨营在空白的纸上慢慢浮现出来,越来越生动。那张丢失《水浒图》,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清晰无比。

“先是水泊南面的南山酒店,大概在这个位置。”张闲在白纸上用手指点出了几处,口中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莲台寺布下的暗哨。这南山酒店的头目,在地煞军排行八十九,名叫 鬼脸儿·杜兴 。”

蘸满墨汁的毫尖点在白纸上,随着唐霄的手腕笔走龙蛇,瞬时便精确地绘出了梁山布防安插的暗哨位置。他虽多年不作丹青,但幼功扎实,重操起来也极为顺手。

“过了水泊,便是金沙滩了。这里有两大水寨,分别是东南水寨和西南水寨,亦即梁山泊解水卫。东南水寨原本由阮氏兄弟带队,现下就只剩 混江龙·李俊 一人了,以鲛人突击队为主力,潜水作战;西南水寨则由 浪里白条·张顺 和 船火儿·张横 主持,亦是水军。”

唐霄工整地写下这些人的名字。他想起前些日子,童贯带领大宋水师攻打梁山水寨,连金沙滩都没踏上,就被全员剿灭。

“再往前几里路,就是南山第一关。”张闲再次闭上眼睛,嘴里却没停下来,“这一关名唤‘兽关’,由解氏兄弟驻守,分别是 两头蛇·解珍 和 双尾蝎·解宝 。再过山岛,就是南山第二关‘箭关’,由 小李广·花荣 和 浪子·燕青 来守。这一关卡主要由弓箭队组成。再往后,南山第三关,是赫赫有名的‘焰关’,由 美髯公·朱仝 和 插翅虎·雷横 驻守, 轰天雷·凌振 为副手。主要是火炮台。”

张闲口中滔滔不绝,唐霄也是下笔如飞,栾廷玉在一旁见了,心中拜服不已。

张闲不仅把《水浒图》原本的内容复述了出来,还将自己在梁山泊中的亲身见闻也一一细说。诸如哪里有哨楼炮台,哪里有巡察守卫。唐霄听了,不时在地图上画出标志。

“东西北三个方位,有环山平地,方三五百丈。西山关在此处,守将是 病关索·杨雄 和 拼命三郎·石秀 ,东山关则是 圣水将军·单廷珪 和 神火将军·魏定国 。而北山关……”张闲偷偷瞥了一眼栾廷玉,低声道,“把守之人,是 黑旋风·李逵 。”

栾廷玉听见这个名字,目光突然收紧,双手握拳,握得指关节发白。

张闲生怕栾廷玉发作,忙继续道:“东北和西北也设有解水卫,不过规模小得多,由童氏兄弟带领。过了山关,便是梁山本部,这才是他们重兵屯聚之地。在此之前,我先将杏花村、莲台寺和戢军处的位置说一下。这里是杏花村,名字只是个代称,实则是梁山泊的兵械制造之地。神兵府在东南角的位置,分为兵器与制船两部分,兵器由 金钱豹子·汤隆 管理,制造船舰则由 玉幡竿·孟康 负责。往西是 通臂猿·侯健 的被服厂,其后是天书阁,前些日子我便住在那里,离开梁山泊之前,被……被我一把火全都烧了。”

说到此处,唐霄赞道:“张闲兄弟,干得漂亮!”栾廷玉也大笑起来。

“西北边是莲台寺,就是梁山泊的情报汇集之地,戢军处紧挨在莲台寺边上。这里是审判所,头领为 铁面孔目·裴宣 ,他的副手是 催命判官·李立 。这儿是狴犴房,由蔡氏兄弟驻守。狴犴房是一个建在山洞中的牢房,其中暗无天日,惨绝人寰,很多人都被关在里面。”说到此处,张闲顿了顿。

狴犴房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漆黑无光的地牢中,充斥着惨叫和哀号的声音,鼻腔内也充满了腥臭的味道。

唐霄见他怔怔出神,提醒道:“张闲兄弟,不碍事吧?”

“不碍事。”张闲缓过神来,笑了笑,指着地形图上的一个点,继续说道,“在莲台寺与戢军处的南面,便是梁山泊的旱寨,宛子城。”

宛子城便是梁山泊的中枢,忠义堂的所在。这里驻守上万兵马,名将云集。

城中最有名的战将,便是五虎将与八骠骑。由于此前的诸多变故,林冲又临阵反水,原本的五虎将如今只剩下了 大刀·关胜、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双枪将·董平 四将。林冲的位置,不知要由谁人来替。而原本的八骠骑,也被吴用改为 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镇三山·黄信、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仝、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 八人。这几位将军在吴用九宫八卦阵的布置下,天下罕有敌手。

听了张闲所言,唐霄将宛子城内部境况细细记下。

栾廷玉放不下心,问道:“贤弟们可有破阵之法?”

“大哥不必忧心,总会想出对策。别说他吴用,就算诸葛孔明在世,我们也不必惊慌。”唐霄伸手拍了拍张闲的肩头,咧嘴笑道,“我们还有一座天书阁呢!”

言毕,三人笑作一团。

栾廷玉又道:“战事将近,不如择日召集大家,一起商议对策。唐霄兄智谋无双,张闲老弟又身负天书阁所有典籍的知识,你们两个合力,必能想出一个攻破水泊梁山的法子。至于我,只有一个请求。”

唐霄笑道:“栾大哥是这次联军的头领,何故说话如此客气?你想要做什么,直说便好。”

栾廷玉点点头,正色道:“北山关,由我来带兵去打。”

“你想杀李逵?”笑容从唐霄脸上渐渐消失。

“不止我,三娘也想杀李逵,为扈家庄老小报仇。”栾廷玉道。

“可是,据说那个李逵武艺高强,一双板斧更是有横扫千军之力,甚是危险。栾大哥,你带兵攻北山关一事,待过几日聚首时再做商议如何?”

唐霄虽没见过李逵,但对他的事迹也略有耳闻。

张闲也道:“那个黑厮可不一般,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栾廷玉不悦道:“你们是怕我打不过他?”

唐霄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北山关在战略上,并不十分重要,不过若是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阻拦,只想劝你小心为上。毕竟对手是天罡将领,与你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有限。”

“是我唐突了。”栾廷玉意识到自己之前有些失态,语气有些惭愧的意味,“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那一切就留待之后再作决议。”

“栾大哥能理解,那是最好不过了。”

唐霄说着,弯下腰去,对着那张新绘制的地形图吹了口气,双手小心地捧起。

栾廷玉也立在一旁,把脸凑近去看,口中不住赞道:“有了这张图,攻下梁山泊,我们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是啊,这多亏了张闲兄过目不忘的本领。”唐霄啧啧叹道。

“说来,我还有一事,想要告诉唐霄兄弟。前几日太忙,总是忘记。”张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

“什么事?”

“我在天书阁的时候,曾见过一部名叫《唐门考工记》的书,应该是令尊所著吧?”

唐霄瞪大双目,问道:“确为家父所作。你当真见过此书?”

“不仅如此,我还认真读过一遍。”张闲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却完全看不懂。”

“那……那此书现在何处?”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回天书阁取书。实在对不住。”张闲歉然道。

唐霄一听,怅然若失,嘴上道:“这也怨不得你。唉……当年宋江举兵攻打兵诛城,为的就是《唐门考工记》中所记载的一种兵器。此后白胜想要骗我上山,也是因为梁山神兵府的工匠看不懂书中所记。据说,父亲曾研制出一种极为厉害的兵器,都写在这部书中。那时我年轻贪玩,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来,真真后悔不已。”说完又叹了口气。

“这本书……我也记得。”张闲低声道。

“此话当真?”唐霄一扫之前的颓丧。

“当然,我知道这本书对唐霄兄弟来说极为重要,故而读了不止一遍。都记在这里了。”张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成竹在胸地说道。

“太好了!我本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读不到此书了。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不如我们俩今晚就把这部书誊写出来。如今战事迫在眉睫,有了此书便可以让工匠重新打造咱们手里的刀剑,唐兄你也可以多留点时间,来研究令尊所研制的兵器。你以为如何?”

“只是张闲兄你会不会太过劳累?”

“不碍事!我若倦了,自然会与你说。”张闲爽快地应道。

唐霄以兵诛城少主之尊,能如此重视他张闲,这是他此前未敢想象的。

“如此甚好!那就拜托兄弟了!”

两人一拍即合,说做便做。唐霄重新取来一张白纸摊开,张闲则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唐门考工记》的内容。他想了片刻,便冲口说出,唐霄摇动笔杆,毫尖在白纸上化成一个个汉字,将唐非君的遗作再现人间。

栾廷玉见他二人如此投入,也不便打搅他们,轻轻退出房间。

他自南向北,穿过祝家庄的演武场,往自己的住处而去。可他没有注意到,在演武场东边的一棵槐树下,坐着一个和尚。这和尚穿着少林僧衣,怔怔出神,正是玄武。

杨采苓与唐霄和好如初,让玄武备受打击。他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但若真的要走,却又有点舍不得。

玄武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些让他感到不快的念头,心道:“小僧明明是出家人,何以对杨姑娘有了这般非分之想?人家与唐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说完,他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几个巴掌,算是惩戒。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女人的笑声。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演武场上除他以外,再无他人。

一阵凉风拂过玄武的脖子,将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吹得竖起。这种感觉,仿佛有人用一双冰冷的手,在他后颈来回轻抚。

“谁在那里!”玄武壮着胆子吼了一声,可这声吼叫,如同丢入水池中的石子,渐渐被黑暗吞没,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林子深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像是有人在林中来回走动。

玄武站起身来,口中念诵佛号,往身后的林子走去。

借助微弱的月光,他勉强看清前方有个人影。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吓人!”玄武冲着人影喊了一声。

既然知道是人非鬼,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那人影并不理睬他,而是继续往林子深处跑去。玄武又喊了几声,见人影并不打算停下脚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庄外。那人往树林深处奔窜,动作极为灵敏,玄武则跌跌撞撞,脚步笨拙,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在地。

“你……你站住!”

冲出一片树林,来到一处小路,那人影忽然止住步伐,伫立在月光之下。玄武只能看清她的背影。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人。过了一会儿,那女人缓缓转过头来,她脸上蒙了黑色的面巾,完全瞧不清本来的面貌。

玄武刚想问话,黑衣女子突然迈腿向他冲来!玄武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脚下绊了块石头,一个踉跄,额头向下,重重磕在地上。黑衣女子见他身手这般笨拙,在他身前停下脚步,冷哼道:“原来是个废物。”

这一撞之下,玄武的脑袋顿时起了个大包,耳朵里嗡嗡声不绝。他只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淡去……

黑衣女子弯下腰,伸手抓住玄武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她刚想开口,谁知玄武突然右手五指成爪,搭上了她的右肩。黑衣女子反应也快,右肩迅速下沉。玄武见状,中途变招,按住女子手背,左手抓其右肘反拧,同时左小腿跪压其右腿!

这路少林擒拿手在瞬息间使出,立刻便将女子制住。

“就你这点微末功夫,还想和佛爷我斗?”玄武冷笑着道。

可黑衣女子并没有挣扎,反而又发出了一阵笑声。

“臭和尚,几日没见本宫,连我的样子你也认不出了吗?”女子伸手扯下面巾,回头冲他一笑,正是延庆公主赵福金。

玄武忙撒了手,急道:“怎么是你?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我们找得好苦!”

原来,桃花山众人躲过梁山逆鳞军的追击后,杨采苓、玄武二人四处打探延庆公主的下落,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见到徐燎之后,二人这才得知,这古灵精怪的“仇琼英”原来并非徐燎的旧部,而是堂堂帝姬,兀自惊讶不已。而心中对延庆公主的担忧,亦是多了几分。

延庆公主起身拍去衣袖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回宫了啊,但是又溜出来了,嘿嘿!父皇要把本宫嫁给蔡京的儿子,我才不要呢!可是父皇不听本宫的意见,一定要我嫁人。哼,本宫一气之下,在琼英的帮助下,决定浪迹江湖!”

这延庆公主乍见了玄武,内心满是欣喜,一时间将自己隐瞒身份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好在玄武早已知晓她的身份,故而并不在意。

上次延庆公主被擒,宋徽宗震怒,命皇城司上下速速找回公主,且不得声张。仇琼英将延庆公主带回宫后,又受了宋徽宗的责骂。虽然她是宋徽宗最爱的女儿,可几次三番地溜出皇宫,没有一点当公主的样子,宋徽宗也觉得不能再这样娇惯下去了。

蔡京听闻之后,便向宋徽宗提亲。蔡京五子蔡鞗,乃是宣和殿待制,人品与相貌都不错,宋徽宗十分满意,立刻应下了这门亲事。延庆公主知道后,跑去和宋徽宗哭诉,说不愿意嫁人,想一生陪伴父皇。一向宠溺女儿的宋徽宗唯独在这件事上毫不动摇,十分坚定。延庆公主见劝说无用,就起了离宫逃婚的念头。

“真是胡闹!”玄武皱眉道,“你堂堂大宋公主,整日荒山野岭地跑来跑去,出了事怎么办?赶紧回宫去!”

“臭和尚,要你管我?还有,如果不是我胡闹,你们这祝家庄早就被人一把火烧了!你们是不是该谢谢我?”延庆公主故作娇嗔地顶了他一句。

“纵火?谁要纵火?”玄武追问道。

延庆公主神秘一笑,伸出双手,击掌三下。

掌声在静谧的树林中回荡,过不多时,只见皇城司的密探仇琼英从林中走了出来,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单手提着两个仍在滴血的首级。

延庆公主继续道:“这两个家伙呢,是梁山派来的探事郎,在祝家庄四下打探了许久,正在商议纵火烧了你们的粮仓,再去报告后继部队突袭。密谋的时候,正巧让我们撞见。要不是我和琼英多管闲事,此刻祝家庄恐怕早已火光冲天了吧?”

玄武把目光从延庆公主脸上移开,投向仇琼英,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仇琼英将手里的两颗人头往玄武跟前一丢,冷冷道:“千真万确。”

人头顺势滚了两圈,到了玄武的脚边。玄武蹲下身子,伸手提起其中一颗头颅,仔细端详起来。延庆公主见首级阴森恐怖,忙别过脸,不再去看。

“这恐怕不是宋江派来的人。”

“你说什么?”仇琼英凑过身去。

“瞧这里。”玄武指着首级上的一处,“是不是有些眼熟?”

仇琼英看过去,发现头颅的耳后,有一块火焰样式的黑色刺青。

“没见过。”她摇了摇头,干脆地道。

“这是光之国信众的刺青,象征他们所信奉的光明神。”玄武把人头随手一丢,拍了拍手掌,“我先前在凤凰山上见过,决计不会认错。”

“可他们身上穿的却是梁山探事郎的衣服啊!”延庆公主奇道。

“也就是说,纵火烧祝家庄这件事,是光之国所为?他们穿着梁山探事郎的衣服,只是为了被人发现后,能把责任推到宋江身上。”仇琼英接着延庆公主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说对了一半。”玄武冲仇琼英咧嘴一笑,“他们穿这身衣服的目的,就是要让人发现,坐实梁山泊纵火烧祝家庄的恶名。”

“可是我搞不懂,凤凰山与梁山泊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何苦多此一举呢?”

对于光之国这一举动,延庆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玄武解释道:“你说得没错。不过,屯聚在祝家庄的这些山寨来自五湖四海,有的互相之间还不待见,说句不中听的话,确实是群乌合之众。这群人在祝家庄人心不稳,随时可能会叛逃。而光之国正是用人之际,与其让这些人跟随栾廷玉去梁山送死,不如煽风点火,制造些事端消消他们的士气。”

延庆公主点头道:“明白了,光之国想让他们在开战之前,就没了信心,只要怯意一生,自然不想打仗了。”

玄武“嗯”了一声,继而道:“没错,人总是不喜欢冒风险。这次凤凰山联盟之所以士气大振,无非是因为三山势力与梁山元老俱在,尤其是栾廷玉、鲁智深等江湖好汉的名声,令他们觉得这场仗,势在必得。但若是粮仓被焚,先被挫了锐气,那人心可就不定了。届时光之国再耍些手段,这些人便会纷纷倒戈,转而投向光之国了。”

“这群人真是太狡诈了!”延庆公主气鼓鼓地说道。

玄武站起身,望向一片漆黑的林子,口中道:“兵者,诡道也!打起仗来,谁还光明磊落,互相使绊子是常有的事。何况方腊这次公然挑战朝廷,面对强大的禁军,目前最棘手的便是缺兵少马。为了争取兵马,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这次纵火,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离开少林寺之后,玄武随着杨采苓上了二龙山,又助她桃花山夺权,这一路也经历了不少争端。对于人心的险恶,也比往常多了一份体会。

延庆公主平生最厌恶背后使诈之人,刚想开口大骂方腊,却被玄武一手捂住了嘴。

“别吵,有人来了。”

仇琼英以为玄武要对公主不利,正要迈腿上前,却见玄武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藏进路边的灌木丛中。

过不多时,南边由远及近,渐渐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延庆公主不由瞧了一眼玄武,压低声音说道:“你这个臭和尚,还有两下子嘛。”玄武双目盯着前方,对延庆公主说的话置若罔闻。延庆公主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还要咱们兄弟出马,你说他们两个干什么吃的?”

远远走来一个高瘦男子,同样穿着梁山探事郎的夜行衣。

“你消消气,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跟在高瘦男子身后的是个十分肥胖的男人,挺着肚子,一步三喘,走路对他来说都是难事。

瘦子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骂道:“若不是你胆小,这事我们去办,早就成了。至于还跑这一趟吗?一泼油,一点火的事,能有多难?”

“你就只会说,之前我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胖子翻了一个白眼。

“待会儿找到他们两个,你可别拦着我,害老子走了那么多冤枉路,非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瘦子一边骂,一边往地上踢了一脚。

他这一脚踢中一个奇怪的东西,往前滚了几圈。起初,瘦子觉得踢上去软软的,定是猫狗的尸体。但仔细一看,形状与动物尸体又差了太远。

“他妈的,什么东西!”瘦子骂骂咧咧,低头去看。

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他眼底!

一声惊叫从瘦子喉咙爆出,响彻树林。

“怎……怎么啦……”胖子吓了一跳,慌忙间抽出朴刀,刀尖对着瘦子,双手不停地颤抖。可他刚问完这句话,便明白了一切。

因为在他的脚边,还有另一颗人头。

“赵……赵老三……”他用颤抖的声音喊出了死者的名字。

便在此时,玄武从灌木丛中倏然蹿出,未等瘦子反应过来,就一拳轰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瘦子骤然遭到重击,双目一翻,直直倒下。胖子见对方是个和尚,又是一惊,本能地挥刀朝玄武砍去,却被玄武侧身避开。玄武攥起拳头,一记勾拳重击在胖子下颚!

只听“咔嚓”一声,胖子的下颚骨被打得粉碎,硕大无比的躯体朝后重重倒下!

玄武走上前去,一脚踏在胖子的胸口。

血水从胖子口中涌将出来,染红了他的半边胖脸。

玄武脚下用劲,那胖子痛得嗷嗷直叫。玄武冷笑一声,沉声道:“给我们带个路,否则,佛爷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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