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很暗，红绿灯也停止了工作，银行不再发放贷款，日用品店几乎空空如也，网络仍然没有恢复。华盛顿特区热得难熬，不过高端宾馆和饭店找到了办法重新开放。文华东方酒店、特朗普国际、棕榈饭店、米兰咖啡厅——具有影响力的休闲场所一家接一家恢复了生机。富豪权贵有普通人——比如《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无法企及的安全保障。
流感夺走了托尼·加西亚的姐姐和妻子，他自己也曾危在旦夕。加西亚住在亚当斯·摩根街区的“锅和卷中餐馆”楼上，除了一只吉娃娃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没有水电，天气是又一只温度创纪录的秋老虎。生还者还在从传染病中恢复，有些人的身体遭受重创，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中。
网络袭击极大地破坏了新闻产业。几家电视台正在恢复播出，但是报纸偶尔才出版。多亏了亿万富翁老板，《华盛顿邮报》比别家发展得更好，但也挣扎于如何从突然沉默的政府得到答案。流言蜚语和臆想的阴谋挤占了真正的新闻空间，结果整个国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偏执。
网络袭击源于莫斯科的明显证据此时仍然没有，可是所有人都以为事实一清二楚。俄罗斯开展新型复合战争的天才之处不仅在于矢口否认，他们还具备近乎神奇的挑拨离间的能力——比如受俄罗斯网络机器人煽动，招募到了由数百名武装公民组成颠覆政府的美利坚爱国军，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充当俄罗斯的第五纵队。俄罗斯引发了美国爱国者运动，然后将其归因于网络袭击。与此同时，普京还指责美国破坏俄罗斯的核电站。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撒谎。俄罗斯还炮制出中央情报局暗杀团队中生还的唯一成员，此人将暗杀阴谋和盘托出，非常具有说服力。
这是一场病毒之战，不管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还是虚拟网络中的，在这两方面，美国都处于劣势——美国的生物武器计划被勒令下马，而俄罗斯的研究只是转为地下。假如孔戈里病毒是多年以来生物工程的创造性成果，谁知道俄罗斯的秘密实验室还藏着什么呢？天花、马尔堡病毒、埃博拉，都在排队等待粉墨登场。随着安插在西方电脑上的病毒元凶最后展现威力，如今“奇幻熊”组织也来到了自己的收获季。
加西亚被召集到宇宙俱乐部，在那里，企业总裁、诺贝尔奖得主和最高法院法官聚在一起自吹自擂。一下子引起加西亚注意的不是俱乐部的宏伟，而是铺张的空调使用情况，他之前从没这样感受过。以前，他从未恰当地感谢生活，如今怀念起来，他感到浑身一颤，然后在失落的情绪中继续走动。
俱乐部的餐厅宽敞气派，领班带着轻蔑的目光一下拉住加西亚。他也许和现如今的大多数公民一样，背着铺盖卷儿和背包。可是当加西亚提到理查德·克拉克的名字时，作为回应，领班傲慢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五十二号桌。”领班对女招待说。
即使在这里——至高权力的老巢，加西亚也观察到流感造成的影响。装饰奢华的房间里人员稀少，吊灯虽然点亮，但光线暗淡。地毯上留着污迹，而且粘满了绒毛，像是法兰西帝国的古董，早已荣光不再。就连女招待的衬衫也都皱皱巴巴，可能有一阵子没洗了。她拉开一扇乌玻璃滑门，里边是个小包间，只有一张两人的餐桌。
“你还真喜欢保护隐私。”加西亚直言不讳。
“隐私是这个城市里最有价值的商品。”克拉克说，“你想喝点儿什么？瓶装的吧，冰块靠不住。”
加西亚能够看出克拉克在审视他，在评估危害。他知道自己什么样：憔悴，孔戈里流感造成的皮肤苍白还没有褪去。反观克拉克，他似乎健康得很，重新焕发青春，做好了打仗的准备。他点了蟹饼，加西亚点了扇贝。
“明早俄罗斯军队会开进爱沙尼亚，”克拉克说，“那是普京宏伟蓝图的下一步计划，先是克里米亚，然后是乌克兰，现在又来到波罗的海。”
“你怎么知道这些？”
克拉克耸耸肩：“明早看看电报，法新社会发。《华盛顿邮报》又屈居人后，可真可惜，两次了。”
“总统打算怎么办？”
“他应该炸沉他们的舰队，炸毁他们的炼油厂，在他们的港口布置水雷，向克里姆林宫的每一扇窗口发射巡航导弹。我们都知道他们有什么能力，战争已经进行好几年了，我们只是不愿意承认，没把网络袭击列为真正的战争，没想到孔戈里病毒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你确定是他们干的？”
“你如何解释一种新型病毒摧毁了西方社会，却让俄罗斯……不能说毫发无损，但也没受到重大打击。我们的电网瘫痪、通信中断、经济崩溃，与此同时，俄罗斯出兵波罗的海，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俄罗斯死了七百万人，更不用说全世界死了数亿人，你真觉得普京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人民？”
“假如斯大林还活着，你会这么问吗？”
“不会。”
“普京就是斯大林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