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驱散了清晨的薄雾,远景如此清晰、澄澈,让人担心凝望得太久它可能会碎。泛美金字塔(1)高耸于城市天际线之上,延伸至山丘的桥梁在初夏的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彩虹旗在微风中飘扬。
有7个人刚刚起床。比尔·克劳斯刚刚在华盛顿特区取得了政治胜利,这会儿他迫不及待想去市场街引领旧金山最大规模的游行。有不少事值得庆祝。
在旧金山同性恋聚集区核心地带的卡斯特罗街边公寓里,克里夫·琼斯正焦急地等着他的情人起床。克里夫反复念叨今天是游行日。即便是这个慵懒地躺在他身边的像松饼一样可爱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迟到。克里夫爱看同性恋成百上千地聚集在一起的场景。就在一年前,他带领一大群同性恋冲击了市议会,当然,他现在的身份转换得相当体面,是加州最有权势的一个政客的助手。克里夫顽皮地告诉朋友们,他可没有出卖自己,只是给自己的传奇增加了一个新篇章。“游行队伍见!”他一边冲出门,一边对着床上昏昏欲睡的伴侣喊道,“我可不能迟到!”
几个街区外,丹·威廉在等着与大卫·奥斯特罗会合。这两位医生是为了同性恋医生在旧金山州立大学的研讨会而来的。在丹·威廉的家乡纽约,同性恋游行只能吸引到3万人左右,他试图想象数十万人的游行会是什么样子。大卫·奥斯特罗听说过有关游行的传闻,他很高兴在芝加哥没有旧金山这样规模巨大的游行;永远不会有。
在加州大街,空少盖坦·杜加斯认真检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耳朵下的疤痕只是隐约可见,脸蛋很快就会干净无瑕。他特地从多伦多赶来参加这一天的活动,此时此刻他打算不去想医生几周前告诉他的坏消息。
在教会区,22岁的基科·戈凡特斯过去五周一直待在旧金山等待同性恋自由日大游行的到来。从前他在威斯康星的一座小型院校谨慎地试探着自己的同性性取向,而在这里他可以大步前进了。也许在涌入这城市的千万人之中,基科能寻找到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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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
这个词将永远成为数百万美国人——尤其是美国同性恋公民——的人生分水岭。一边是患病后的生活,一边是患病前的美好记忆。
以前和以后。这种疾病把患者的人生分割成两部分,就好像大型战争或经济大萧条通常被作为理解一个社会的分界点。
“以前”将承载着无数的细节记忆和旧日情怀。“以前”意味着天真和任性、理想主义和目中无人。最重要的是,这是死亡来临前的时光。准确来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死神已在人潮中推搡着前进,如同一个粗鲁的游客想要占据游行队伍的领头位置。然而,它的存在还尚未被察觉,仅有20或30名男同性恋明显感到身体有莫名的不舒服。而这一小群人将在这一天成为未来和过去的连接点。
像比尔·克劳斯、克里夫·琼斯、丹·威廉以及大卫·奥斯特罗这样的人,他们最近取得的胜利已经超乎他们的期待;而未来的挑战也会超乎他们所有的恐惧。对他们以及其他数百万人——包括那些自以为与旧金山的这种生活方式毫无关联的人——而言,这一年将会是关于“以前”的最后一段清晰记忆。一切都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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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克劳斯从市场街望向卡斯特罗街区,同性恋自由日大游行的人潮五色斑斓,挤满了旧金山市中心,看不到尽头。比尔摩挲着自己浓密的棕色卷发,再一次感到身为同性恋,再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地更美好的了。在这美好的一天,所有的同性恋聚集在这美丽的城市,尽管他们形形色色,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想法:我们无需再隐藏自己。
比尔·克劳斯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列,头顶上是一面横幅,写着男女同性恋代表参加1980年民主党全国大会的字样。他再次回忆起自己为今天这场游行所走过的每一步。他首先想起作为一个同性恋,他的小心隐藏以及无法言说的恐惧。多年来,他对旁人隐瞒真相,甚而也欺骗自己。如今已经很难彻底理解他在那段无望的岁月里所经历的恐惧和憎恨。这段时光如梦一般,是一段无法融入他觉醒后生活的记忆。
他常常会疑惑那些年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或者到底在害怕什么。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天主教徒。1968年,才到俄亥俄州几个月,他在辛辛那提教会学校接受的13年教化就烟消云散了。他留起了长发,一遍遍听着破音响里播放的鲍勃·迪伦的歌。那些歌词指引着他,“现在走在前头的将来必会落在最后,”迪伦唱道,因为这时代在变。在反越战游行和激进的社会运动盛行的那些年,比尔从没有把这些话当真,直到10年前他搬到伯克利,发现了卡斯特罗街和新时代的希望。
在此,比尔向一位名叫哈维·米尔克的相机店中年店主学习关于基层选区的基本要点。他学会了如何走访选区、研究选举地图以及建立联盟,并且意识到每个人都是有力量的,只要他相信这一点并付诸行动,就能有所作为。于是,“我们可以有所作为”成了他的政治理念的核心信条。每一次演讲,比尔都重复这句话,在今天的同性恋自由日大游行中,他尤其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力量。过去三年发生的一切——哈维·米尔克参选市监事会委员,成为全国第一位出柜的政治人物;政治谋杀;权力巩固——都让比尔相信自己的理念是正确的。几年之前还没人愿意蹚卡斯特罗街的浑水,而今天,同性恋已经成为这个城市最重要的单一选举群体,每四个登记选民中至少有一人为同性恋。比尔·克劳斯成为该市最声势浩大的草根组织“哈维·米尔克同性恋民主俱乐部”的主席。
哈维·米尔克1978年被枪杀后,他筹建的组织的影响力使得同性恋得以继续在市监事会保留一个席位,任职者是前卫理公会牧师兼米尔克的密友哈里·布利特。如今,比尔·克劳斯接替布利特成为“哈维·米尔克同性恋民主俱乐部”的主席,并且是布利特在市政厅的助手。1979年,他组织了布利特的竞选连任活动,从而奠定了他作为旧金山首席同志幕僚的声望。
这座城市的同性恋社团正在政治圈里取得传奇地位,其影响力远不止65万张总选票中的7万多张同志选票。过去三个月间,总统候选人也派专人来卡斯特罗街区拉票。当其他城市也效仿旧金山的做法获得政治上的成功,一个全国性的政治力量正在聚合。两周后,比尔·克劳斯和哈里·布利特将要以特德·肯尼迪代表的身份前往纽约参加民主党全国大会。此次大会的同性恋代表多达70人,同性恋代表团的规模超过了20个州的代表团规模。这一年,他们将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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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同性恋大游行已经变得声势浩大,需要占用旧金山市中心相当大的区域让花车、人群和乐队有序通过。队伍集结完毕后,格温·克雷格微笑地看着年轻人走向比尔·克劳斯,编出各种理由来接近这位年轻的著名社会活动家。几天前,比尔过33岁生日的时候,有人笑称他到了“基督的年纪”。比尔跟那些常常和格温在卡斯特罗街的咖啡馆消磨下午时光的不修边幅、满腹牢骚的家伙不一样,他曾经是一头乱发,如今修剪得整整齐齐,厚厚的镜片也换成了隐形眼镜,从前猫头鹰似的神态也不见了,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他的体格强健,浑身日益散发着自信,非常符合他所表达的形象政治的理想。
比尔·克劳斯甚至开始在全国建立自己的声望。两周前,他已就同性恋权利纲领向民主党政纲委员会(2)送交了一份热情洋溢的请愿书,并推动其作为一项议程提交到7月举行的民主党全国大会上。比尔还发表同性恋权利宣言的演说,阐述了这个新生政治团体的目标。全国各地的同性恋报纸纷纷刊发了他的讲话,并将在同性恋自由日大游行的周末进行分发。
比尔·克劳斯指出,同性恋权利纲领“并不要求给予我们特权,也不要求任何人喜欢我们,甚至不要求民主党赋予我们那些其他美国人所拥有的法律保护”。
“民主党政纲委员会的各位成员,这个修正案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好一再从民主党的一些重要党员那里听到谈及人权,民主党意识到我们是同性恋,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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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乐队高声演奏的“加利福尼亚我来了”(3),同性恋自由日游行的队伍开始从市场街向着两英里外的旧金山市政厅前进。3万多人组成了240个方阵,从20多万名围观者面前缓缓经过。这场游行是城里最好的表演,展现了同性恋多姿多彩的生活。分属天主教会、圣公会、摩门教会及无神论的同性恋们,多年前就在这座城市里组织了起来,此时他们在各自的旗帜引领下昂首向前。以职业区分的同性恋方阵,包括律师、工会官员、牙医、医生、会计和数量巨大的电话公司雇员。此外,还有身为人母的同性恋,身为人父的同性恋,异性恋父母及他们养育的同性恋儿女。黑人、拉丁裔、亚裔以及美洲印第安同性恋走在各色旗帜下,宣示着自己的双重骄傲。怪模怪样的“同性恋不吃早午餐”(4)团体组成了自己的游行方针。一群男性易装癖则把这天当作演艺生涯的首秀,他们扮作修女,自称“永生放纵姐妹花”。
同性恋游客从世界各地涌入这个同性恋圣地,庆祝他们同性恋人生中的这个神圣的日子。凤凰城和丹佛来的游行花车,还有骑着马昂首阔步地经过市场街的“雷诺同志杂技团”的牛仔,他们纷纷挥舞着内华达州和加州的州旗以及作为加州同性恋标志的彩虹旗。
尽管路程只有2英里,但是全部游行队伍通过花了4小时。第一个方阵不到1小时就到达了宽阔的市政中心广场,那里的市政厅正门前已经竖起了一座舞台。
激进的同性恋解放运动成员对于集会地点安放的嘉年华游乐设施颇为不满。游行组织者则认为,过去几年的活动变得过于“政治化”,于是大部分集会特有的激动人心的演讲便让位于游园会的庆典安排了。
“我们觉得现在绝对不是庆祝的时候,”阿尔伯塔·马吉德向一家报纸的记者抱怨道。和她一起走在游行队伍里的还有包括“紫色左派”“石墙旅”,以及名称还挺贴切的“共产酷儿”等几个激进团体组成的联盟。“当我们还在受压迫时就不应该庆祝,在旧金山容易产生一种获得自由的幻觉,而实际上右翼运动正在飞快壮大。身为同性恋感到骄傲并没有错,但如果你仍在受到攻击,仅仅骄傲是不够的。”
许多强硬的激进分子回想起同性恋解放运动尚未流行的年代,都同意这个观点。毕竟,这次活动是为了纪念纽约格林威治的易装癖同性恋针对警察的暴动——当时,一家名叫“石墙”的同性恋酒吧经常遭到警察的骚扰。从1969年6月最后一个周末的“石墙暴动”开始,同性恋解放运动诞生了,参与者是一些愤怒的男男女女,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抗争在反对战争和非正义行为之外,还有个人层面的意义。继席卷全美的各种解放组织之后,同性恋解放运动的登场令1970年代初刻板得令人窒息的美国尝到了甜头。
然而到了80年代,这场运动却成为其自身成功的牺牲品。尤其是在旧金山,在大规模的性革命浪潮中,同性恋话题渐渐不再是禁忌。在“淘金热”之后,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怀着对自由的向往来到旧金山。1969年至1973年间,至少有9 000名男同性恋移居旧金山,而在1974年至1978年间,移居者达到2万人。到1980年,每年大约有5 000名男同性恋移居金门海峡(5)。移民的涌入使得这个城市每5名成年男子中就有2人是出柜的同性恋。这些移居此地的同性恋,无疑构成了美国选举人口中最稳固的自由派选民群体,而个中原因主要在于,自由派候选人承诺不干涉同性恋事务。不干涉就行了。重构全社会的性别角色观念是将来的事,也许自然而然就会发生。
对于谙熟对抗式政治的人而言,1980年的游行是一个转折点,因为它表明他们的理想开始得到尊重。看起来,成功正在使同性恋解放运动变质。加州州长小埃德蒙·G·布朗发表声明,向全州各地的“同性恋自由周”活动致敬,州议员和市政府官员纷纷在同性恋集会上演讲。在他们看来,同性恋急于表明自己是值得尊重的。比如,当地血库很早就发现,把移动采血车开到大批同性恋集结的活动场所会收获颇丰。这群人很有公民意识。据血库负责人估算,1980年旧金山5%到7%的血都是他们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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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轻轻摇晃着,把克里夫·琼斯送到了最高点,他俯瞰雄伟的圆形市政厅前移动的20万人,那是他热爱的同性恋群体。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展示他们的力量。游行,洪亮、愤怒的演讲,偶尔高举的拳头以及类似的表演,很戏剧化。对克里夫·琼斯而言,这就是在旧金山身为同性恋的意义。
“这是我的私人派对,”他咧嘴笑道,“只有我和我的几千密友。”
从14岁在斯科兹代尔高中读高二时起,克里夫·琼斯就知道旧金山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要去参加同性恋权利游行。整个青春期他都饱受折磨,他是班上的娘娘腔,也是更衣室里的出气筒。但他一有机会便搭车来到了旧金山,参加了1973年的同性恋游行。之后乃至余生,他都认为自己是在正确的时间到了正确的地方。
1970年代的旧金山,是当时社会变革的力量与一系列大事件碰撞而产生的后来称为“历史瞬间”的场合之一。从克里夫踏进哈维·米尔克的店里,并自愿加入竞选活动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生活就和这段历史以及戏剧性的东西交织在了一起。在比尔·克劳斯这样的政治战略家的记忆里,1970年代就是投票和胜选;而浪漫主义者克里夫·琼斯则将这个时代括进了一段宏伟叙事,一段在时光中流淌的梦境。
克里夫还记得,1978年他一身白衣走在队伍前列,与同样一袭白衣的一位女同性恋高举握在一起的手,他们身后是一面旗帜,上面绘有带刺的铁丝网形成的彩虹。死亡集中营的图案在那一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来自加州奥兰治县的一位州议员约翰·布里格斯发动全州投票禁止同性恋在加州的公立学校任教。由此,国际社会不仅对加州的事态予以了关注——1977年由安妮塔·布莱恩特倡导的反同性恋运动正在当地达到顶峰,也注意到了1978年的同性恋大游行,在此期间,同性恋公然展示了他们的力量。那一次,参加游行者有37.5万人之多,哈维·米尔克不顾死亡威胁乘敞篷车完成了漫长的游行,然后上台发表了“希望演讲”,鼓励大家以出柜的方式来创造自己最美好的未来。
克里夫·琼斯知道,同性恋解放运动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此类公开活动。毕竟,由于同性恋倾向本质上是不可见的,这便成为他们的政治事业达成目的的唯一途径。同性恋可以隐藏性取向,既是同性恋运动最大的弱点,也是其最深厚的潜力所在。不可见,同性恋就会被粗暴对待,这也使得他们永远不可能强调自己的力量。然而在1978年的那一天,这种力量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展现了出来。几个月后,加州以2:1的投票结果否决了布里格斯的倡议,那一年简直太妙了。
然而,选举才结束三周,旧金山监事会议员、当地唯一的反同性恋政客丹·怀特携带他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进入市政厅,射杀了哈维·米尔克和自由派市长乔治·莫斯克尼。当晚,克里夫协助组织了前往市政厅的烛光游行,以纪念哈维和乔治。6个月后,当陪审团裁定丹·怀特只需为谋杀这两人坐6年牢,克里夫组织了另一场前往市政厅的游行,但最终演变成骚乱,充分证明了这一代同性恋并不是一群只会受欺、不会反抗的软蛋。此次“白夜骚乱”,致使数十名警察受伤,市政厅前门受损。而当电视上出现一群狂躁的同性恋烧毁警车的画面时,全国上下的同性恋领袖都暗自高兴。
到1980年,经过克里夫等人的努力,哈维和1970年代、丹·怀特案以及“白夜骚乱”构成了初生的同性恋运动的新传奇,一个关于暗杀、政治阴谋、恐同分子以及街头骚乱的故事。从此,克里夫一跃成为城里最知名的街头活动家以及继哈维·米尔克之后最擅长操控媒体的人。新闻记者都爱克里夫·琼斯发表的那些激情四射的声明。
近几个月来,克里夫已经换下蓝色牛仔裤和球鞋,穿上了阿玛尼西装,为加州议会议长工作。此时,那些曾经参加游行声讨政府的局外人正在转变成学习如何使用手中权力的局内人。春季的大部分时间,克里夫都在组织筹备民主党议会竞选。他辗转于萨克拉门托和旧金山之间,旧金山有他的情人——杰出的墨西哥裔美国律师费利克斯·维拉德-穆尼奥斯。他们俩都认识当地政坛的要人,都热衷于谈论政治和解放运动、做爱以及随着无处不在的迪斯科音乐起舞。
在克里夫·琼斯的眼里,1980年的夏天就是这样的。同性恋群体是一种创造性能量,从旧金山放射出来,照亮全美。从偏执狂的投票倡议到后来的政治谋杀,同性恋渡过了重重难关,现在他们期待获得更大的胜利。
然而,克里夫跟许多同性恋活动家一样,对市政中心广场的游乐设施感到不安。他明白,同性恋革命至多只成功了一半。一遇到强大的有组织力量,其孱弱的成果就会被扫除殆尽。他明白,对于一位从得梅因(6)流亡到此的同性恋而言,这个城市意味着难以想象的自由。但他也知道,能自由出入同性恋酒吧并不算是真正的自由。
究竟哪个方向是正确的?克里夫自问。同性恋运动已经从个人对克服恐惧和自我疏离的内在探索,发展到对外界选举运动的关注。选民登记表已经取代了觉悟提高的团体,成为解放运动的象征。有时克里夫会疑惑,这些新近涌入卡斯特罗街的人是否已在其他地方经历了个人成长,还是轻松跳过了这一步——因为如今作为同性恋在旧金山生活是如此容易,无需迷失自己来获得这种生活方式。
问题实在太多了,今天无暇细想。当克里夫回想起1978年大游行的盛况,以及随后发生的一切,他也想庆祝一下。他再一次从他的摩天轮座舱里扫视围在圆形市政大厅外绵延数英里的几千人。他们曾在那里游行、暴动,如今他们在那里展示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摩天轮再次转动,一圈之后,他缓缓地回到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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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新的疾病。
它从未成为正式讨论的话题,但那个周末,当全国的同性恋医生聚集在旧金山时,偶尔会在过道上或就餐时提起它。假如有一种新的疾病悄悄潜入这个群体中少数几个男人的身体,究竟会发生什么?这个想法让大卫·奥斯特罗医生感到恐慌。他试着不去想这个,和参加研讨会的另外两位医生一起,穿过各种游乐设施,在拥挤的集会地带漫步,那两位医生是来自曼哈顿的丹·威廉和来自旧金山的罗伯特·博兰。
当“永生放纵姐妹花”搔首弄姿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奥斯特罗医生做了个鬼脸。此情此景让他这个来自中西部地区的人感到一丝不快,他觉得这太怪了。媒体会大肆渲染这种公开展示性取向的做法,易装癖和半裸的肌肉男会再次成为同性恋文化的象征。像奥斯特罗这样倾向于长期、稳定的性关系的人,永远不会得到媒体的关注。而奇怪的外表似乎总会遮蔽同性恋群体中的积极方面,比如这次的医学研讨会。医生们不够浮夸,当然上不了头条。同性恋媒体也几乎不会提到他们,能在最近的热门话题“皮革酒吧”(7)后面提到他们已经算运气好了。
当比尔·克劳斯这样的战略家从选民登记册中读取同性恋群体的未来时,当克里夫·琼斯这样的街头活动家在响亮有力的演讲中听取同性恋群体的未来时,同性恋医生们则在那个周末根据病历诊断同性恋社群的病情。由于游行,研讨会推迟了,和许多内科医生一样,奥斯特罗医生离开时忧心忡忡。
性病治疗日渐证明是一场西西弗斯式的任务。奥斯特罗是霍华德·布朗纪念医院的主任,有些男同性恋希望躲开芝加哥公共卫生部门下属诊所医生的讥讽,而这家医院能提供保密服务。奥斯特罗诊室的筛查表明,进入医院的每10名患者中有1人患乙肝。有证据表明,在该院接受检查的男同性恋至少有一半患过乙肝。在旧金山,三分之二的男同性恋患有这种衰竭性疾病。统计数据表明,假如一位男同性恋跳下汽车,进入一个典型的城市同性恋社区,那么在未来12个月内,他感染乙肝病毒的几率是五分之一,5年内肯定会患病。
另一个问题是肠道疾病,例如阿米巴病和贾弟虫病,这些病由寄生在肠道内的微生物引发,在男同性恋中发病率高得出奇。由丹·威廉任医学主管的纽约男同性恋健康项目研究发现,30%的患者胃肠道有过寄生虫。医学杂志称该现象为“男同性恋肠胃征候群”,在旧金山,这种疾病的发生率1973年以来增长了8 000%。这些寄生虫造成的感染极有可能是由肛交引起的,肛交使人容易接触到其伴侣的排泄物,并且几乎可以肯定是通过当时流行的舔肛行为,医学杂志出于礼貌称之为“口肛行为”。
令人不安的是,同性恋群体中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些传染病的盛行。在纽约市公共卫生部任职以来,丹·威廉已经在演讲中谈过未确诊性病的危险性,尤其指出过舔肛等行为的危险。但他的“常客”还是一次次带着感染前来,期待他拿出什么灵丹妙药让他们重新活蹦乱跳。威廉开始觉得自己在像父母一样劝诫那些男孩:“我得告诉你们,你们这样很不健康。”
然而,滥交才是1970年代喧嚣的同性恋运动的实质。至于他那些忠告,这个得克萨斯人太逗了,说如同在风中撒尿一样。他试着劝告人们,在性行为方面,最好像伊丽莎白·泰勒那样,一段时间只有一个伴侣,就算不能长久,至少你能知道自己大部分晚上是睡在谁的床上。
当“斗牛犬浴场”(8)的花车驶进市政广场,游行队伍再一次欢呼起来。肌肉发达的年轻男子身着黑色皮背带(9),既帅气又好看,从市场街过来他们一路在笼状花车里跳着迪斯科。当晚,他们会出现在浴场的监狱主题派对上,是蒸蒸日上的旧金山性产业发起的一个狂欢派对。
同性恋性行为的产业化是当下图景的一部分,也是导致性病、肝炎和胃肠疾病频发的同性恋生活方式的一个方面。1970年代的同性恋解放运动,催生了公共浴场和性俱乐部的生意。在美国和加拿大,有几百家这样的商业机构,总价值上亿美元。而公共浴场的老板本人往往就是同性恋政治领袖,为通常囊中羞涩的同性恋群体提供支持。同性恋社会活动家告诉他们自己,性产业服务于长期处在压抑中的人,目前也许在探索新自由的路上有点走极端,但稍后一切终会达到平衡,因此,性产业现今仍是政治解放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例如,畅销书《男同性恋性爱圣经》把舔肛称为“最有情趣的行为”,与此同时,多伦多一份左派报纸登载了一个关于“革命性的舔肛性爱”故事。
大卫·奥斯特罗想,这也许是种有趣的政治策略,然而纯粹从医学角度来看,公共浴场就是一个滋生疾病的恐怖温床。去公共浴场的人,比大街上任何一个同性恋都更容易感染疾病并传染给他人。例如,在西雅图开展了一项针对男同性恋的志贺杆菌病感染的研究,结果发现69%的患者从公共浴场挑选性伴侣。丹佛的一项研究表明,公共浴场的普通顾客一晚上通常有2.7个性接触者,当他走出浴场时,感染梅毒和淋病的机率达33%,因为那些在浴场走道闲逛的人中,大约每8个就有1个是上述疾病的无症状感染者。
相比在同性恋大游行那天上了报纸的人,大卫·奥斯特罗和丹·威廉这样的医生虽然有着相对稳重刻板的形象,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假道学。然而性产业化带来的健康问题令他们不安。1980年,威廉在接受纽约同性恋杂志《克里斯托弗大街》采访时指出,“同性恋解放运动的影响之一,是性行为被视为习以为常乃至天经地义。20年前,在纽约的浴场或公园进行性交的男子一晚上也许有1 000人,而现在达到了一两万人,地点遍布浴场、酒吧包间、书店、色情影院、纽约中央公园漫步区以及其他一系列地方。性行为的机会过多造成的公共卫生问题,将伴随每一家新开的浴场而越来越多。”
如此言论在政治上是极不正确的,威廉被指责为“一夫一妻论者”。至于这个刚刚摆脱了几个世纪的压迫,开始自我认同的群体,他们还很不擅长自我批评。
总的来说,这一代同性恋有幸拥有健康的体魄。威廉常常告诉自己,当一名同性恋医生是很有意思的。健身是同性恋群体的习惯,成千上万的男同性恋拥在著名的诺德士健身中心和各种举重室。他很少被迫匆忙赶去医院,因为他的病人极少患上重疾。
离开游行队伍时,大卫·奥斯特罗的心里也萦绕着不祥的预感。由于浴池和高频率的性行为,这群人不断染上新疾病的情况很难避免。当然,这种可能性目前还比较小。值得庆幸的是,传染性疾病对人类的威胁已被现代医学根除。但是,恐惧还是会不时袭上奥斯特罗的心头,因为他不知道性传播疾病何时才有尽头。它们不应该无限发展下去。他已经注意到,芝加哥有数名男同性恋的免疫系统出现严重问题。而丹·威廉注意到,一些过度滥交的病人中出现了奇怪的淋巴结炎症。淋巴结肿胀的原因令人困惑,因为看起来并非是对特定部位的炎症做出的反应,而是全身性的;也许这是人体在染上各种性病后,免疫系统超负荷而产生的反应。
多年以后,丹·威廉还会想起1980年的初春,那个45岁左右男子因乙肝急性发作接受治疗的情景。因为此人的手臂和胸口有奇怪的紫色伤口,威廉便把他转到了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进行治疗。后来发现,他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癌:卡波西肉瘤。威廉从未听说过这种病,只好回去翻书。幸运的是,书上说,这种病预后不错。老年犹太男子或意大利男子会患上卡波西肉瘤,通常他们会在20年后正常老死。而这种癌症看起来良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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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文·希弗曼看着经过他身边的这些女人,她们身着皮质束带,穿了乳环的乳头赫然袒露,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堪萨斯了。他在公共卫生部门工作了20年,曾经游历世界,在曼谷和南非住过一段时间。他看着同性恋大游行的队伍从身边经过,想着他去过的地方没有一个如旧金山这样令人激动,觉得此生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了。
希弗曼早生华发,这使他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大家都来跟他握手,向他介绍自己的爱人。作为公共卫生局局长,旧金山市政厅的官员没有谁比希弗曼更受欢迎了,也很少有人像他那样不遗余力地表现出对同性恋群体的关心。1977年,就在乔治·莫斯克尼市长任命他为公共卫生局局长几周后,默文·希弗曼意识到,在旧金山当这个局长与在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每个社团和利益集团都有自己的顾问团向卫生局谏言,这样的顾问团共有34个。每个送到他桌面的决议都充满了政治暗示。希弗曼住在上阿什伯里街区的弗雷德里克街,这是一栋宽敞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现在已安排了警戒,这都是因为一条关闭附近一家健康中心的决议。
但是,政治上的紧张局势令希弗曼兴奋。他喜欢挑战,与媒体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赢得了不可思议的好名声。希弗曼是一位受欢迎的政府官员,他也喜欢这样。他基于大部分人的意见做决定,以避免公众的不满。他广泛听取意见,然后制定中间路线。他意识到,所有公共卫生政策本质上都事关政治;他享受公众对他的认同,是一位好政客。这是他作为政府官员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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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帅了。”
这已经是个固定的玩笑了。盖坦·杜加斯走进同志酒吧,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对朋友们宣布:“我最帅了。”通常,他的朋友也承认他是对的。
盖坦是那种大家都想亲近的人,是此时此地最理想的那种男同性恋。他的沙色头发略带稚气地覆在额头,嘴角随时漾起讨人喜欢的微笑,他的笑声会让黑白两色的单调房间变得春意盎然。他在巴黎和伦敦最时髦的商店置装,他在墨西哥和加勒比海度假,美国人被他柔和的魁北克口音和性吸引力所迷倒。对这位28岁的空少而言,让男孩们爱上自己的最佳地点莫过于旧金山了。
雾气越过山丘,飘向卡斯特罗街,飘向1980年市政广场上的集会人群。随着傍晚的第一缕凉风拂过,市中心的人潮渐渐散开,成千上万的同性恋涌入城里各处的盛大迪斯科派对,这是大游行周最主要的庆祝方式。花上25美元便可以去位于日本町中心的“热浪”迪斯科派对、“肌肉海滩”派对和流行的“梦境”派对,还有几个街区外更入时有趣的“勃勃生气”舞会。
空少盖坦知道,最性感最健美的人将在涌入加勒瑞设计中心的那4 000人当中。当他和朋友们抵达时,派对刚刚开始。大堂的每个角落以及五层楼的中庭都挤满了和着迪斯科音乐起舞的男人。音乐太嘈杂的时候,他们就来点可卡因和安眠酮,它们都是这种派对的标配。
盖坦和他的朋友——另一位多伦多来的空少——轻松地从这群大汗淋漓的人体间穿过。他俩是1977年驻加拿大新斯科舍的哈利法克斯时认识的。1978年,他们鼓足勇气一起到旧金山参加同性恋游行,之后便每年都来。他们认定旧金山将是他们的终极庇护所。如今,每年6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们都会抛开一切,直奔酒吧和浴池那些彻夜狂欢的派对而来。
在这里,盖坦可以和他钟爱的加州帅哥纵情声色。每次他在卡斯特罗街逛一圈回来,口袋里便会装满写着地址及电话号码的火柴盒外壳和纸巾。他把最热情的仰慕者的名字记在布面通讯录里,但情人对他而言一如日光浴:他们的美妙、性感只能维持几天,很快就会褪色。有时候,盖坦会好奇地研究他那本通讯录,想回忆起某人到底是谁。
当盖坦走进加勒瑞中心舞池的时候,很多人大声和他打招呼,他也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热情地拥抱他们。他的加州帅哥会问:“这是谁?”盖坦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也不知道。”
盖坦时而和着音乐轻轻摇摆,时而欢快地跺脚,总之如鱼得水。对他而言,旧金山不是故乡却胜似故乡,令他淡忘了很久以前在远方的生活,在魁北克的工人阶级街区,他是个人尽皆知的娘炮。那时,身为同性恋就意味着不断与嘲弄他的孩童打斗,而且内心出于个人良知会陷入罪恶感。但那都过去了,现在有了旧金山。1980年6月29日,盖坦就是那只变成了白天鹅的丑小鸭。
盖坦一下舞池就脱掉了T恤,迅速而熟练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瓶芳香催情剂(popper)。细密的金色胸毛勾勒出了他胸部浑然天成的线条。
他感到自己强壮有力,充满生机。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得了癌症。
这是医生在切除了他脸上的那个紫色小包之后告诉他的。盖坦想去掉它是因为爱美,但医生要做个活检。几周之后,检测报告从纽约发了过来,多伦多的专家告诉盖坦,那是卡波西肉瘤,一种罕见的怪异的皮肤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一年来他的淋巴结总是肿大。活检以后,直到6月盖坦才跟朋友们说起这事。一开始他吓坏了,但是他相信人可以战胜癌症,也如此安慰自己。在他自己创造的生活里,他可以拥有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和人,因此他也要想出办法来对付癌症。
春药渐渐在他体内起效,盖坦意识到他的快感可能会比这群人更持久。接下来总是去浴场。他回顾了一番他的选项——在定期造访这座城市之前,那些地方他已经去过多次。“俱乐部浴场”肯定挤满了盎格鲁-撒克逊男人,他们身材魁梧,想必非常健康,哦,典型的美国人;“热屋”的奇幻包房很迷人;“斗牛犬浴场”的监狱主题派对也一定相当有趣。
夏天才刚刚开始。火焰岛的海滩和洛杉矶的泳池派对就在眼前。后来,研究者开始称盖坦·杜加斯为“零号病人”,并追溯这位空少在那个夏天的行踪,他们翻看他的布面通讯录,试图厘清那些奇怪的巧合以及这位年轻英俊的空少在随后来临的疫病危机中所起的独特作用。
就在1980年的那天,盖坦在跳跃的五彩灯光下一边舞蹈,一边试图忘记一切。他觉得自己再次焕发了生机,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搬来旧金山。
* * *
“这家伙的手臂好像长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基科·戈凡特斯心想,也许站在穿吊带的那个男人两腿之间的人被截了肢,也许他是在揉搓那个人屁股下的残肢。
“他的手臂的确在他屁眼里。”基科的朋友说道。
基科感到恶心。自从五周前搬来旧金山,他便听说了很多浴池里发生的事。当地的同性恋报纸充斥着这种生意的广告和吸睛的标语:“手球快车”的口号是“发现你的极限”,“炉口”自称“世界上最非凡的性交地点”,卡斯特罗街的“美洲豹性爱俱乐部”卖力地兜售“你的幻想,你的愉悦”,男女通吃的“苏特罗浴场”每个周末都举办“双性恋派对”,“玉米洞”的广告更直接,就是一个裸男脸朝下躺着。
基科在同性恋大游行期间遇到的英俊的心理学家,答应带他来看看世界上最大的同性恋浴场——“斗牛犬浴场”。这里装修成“圣昆汀”监狱(10)的样子,在性爱俱乐部圈里是个有着传奇色彩的地方。同性恋杂志《鼓手》曾经洋洋洒洒地写过,“这座二层楼的监狱逼真得不可思议(真的牢房,真的栅栏,真的厕所……),当你看见站在二楼的狱卒时会不由得双膝一软,当场跪下”。
这简直疯了,基科心想。
基科从威斯康星搬到旧金山的时候,心里非常清楚身为同性恋意味着什么。他认为同性恋也约会、恋爱,不会和刚刚见面的人上床。他并不介意先约会几个月,再发生关系,然后再发展成类似婚姻的稳定关系。祖辈是古巴贵族的基科,3岁时随家人逃离哈瓦那,因而受到了相当多的庇护。但突然之间他迷茫了。
当集会演讲者在高谈同性之爱的美好时,监狱主题派对就在几个街区之外,这种派对就像费里尼电影里的场景,令人困惑又充满诱惑,但也令基科感到厌恶。这种场景甚至更有疏离感,因为里面的人都如此性感,显然他们也觉得基科性感。从身体条件看,他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们的融洽。他身型修长,深色皮肤,相貌英俊,正是他们喜欢的类型。每层楼都挤满了裹着浴巾的精壮男人,迪斯科音乐喧闹刺耳,服务员欢快地送出免费的啤酒。空气黏稠,蒸汽弥漫,还带着浓烈刺鼻的亚硝酸盐吸入剂(11)味道。
基科望向他的同伴。当然,心理学家能看出这里的病态,在这样一个欢庆的日子里同性之爱被玷污了。心理学家好奇地瞧了基科一眼,就好像后者是个天真的小孩,他似乎很开心能带着这位22岁的青年穿过迷雾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那是拳交。”心理学家说。
“哦。”基科说。
知道了描述这种行为的词,并不能帮助他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感情在哪里?他很困惑。一段有意义的性经历应该是灵魂与身体的互动,这哪有?在他看来,那些因为性取向而被社会孤立的人,现在通过他们的性行为彻底把自己孤立了。他们通过自己的身体来体验肉体的感受,全情投入性的肉体层面意味着性行为的花样不断翻新、更加极端,因为性的体验依赖于更兴奋的感官刺激而不是情感刺激。
基科觉得,一个基于爱而存在的群体竟然创造出这样完全不讲究私密感的公共场所,简直太讽刺了。带着恐惧和失落,他离开了浴池。当他穿过空荡荡的市政中心广场时,清洁工正在清理集会留下的垃圾,健壮的游乐场工人正在拆卸游乐设施。在这承前启后的一天,雾霭弥漫全城。基科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
(1) Transamerica Pyramid,美国旧金山最高的摩天大楼和后现代主义建筑。——译注
(2) 即Democratic Platform Committee。——译注
(3) 1921年百老汇音乐剧《Bombo》中的歌,埃尔·约尔森(Al Jolson)等人所写,1924年录成唱片,被视为加州非官方的“州歌”。——译注
(4) 即Gays Against Brunch。有人认为吃早午餐的都是同性恋,而同性恋不想被人贴标签,所以这群人要向别人表明也有不喜欢吃早午餐的同性恋。——译注
(5) 金门海峡是加州圣弗朗西斯科湾与太平洋之间的海湾,此处泛指旧金山地区。——译注
(6) 美国中部城市,衣阿华州首府。——译注
(7) 同性恋酒吧,光顾的同性恋多有施虐或受虐癖好,因爱穿皮衣而得名。——译注
(8) 曾是旧金山最大的浴场,同性恋聚集地之一,现已改为宠物救助中心。——译注
(9) 即harness,类似于挽具,是SM用具之一。——译注
(10) 加州最古老的监狱,始建于1852年,是加州唯一执行死刑的地方。——译注
(11) 作为新型毒品,亚硝酸盐吸入剂使用后可以增加阴茎勃起的持久性。——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