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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忘记的名字——短篇《水中的歌利亚》作家笔记

容易忘记的名字——短篇《水中的歌利亚》作家笔记 笔记1

这篇短篇发表一年了。

那时我把一位少年放在龙门吊上,就这样脱离了小说。

可是他要留下来。

现在仍然在那里。

完成一篇小说,里面的人物就离开了我。

不会对我说要走,也没有说再见,就这样走了。

这位少年却没有这样做。

或者说,他无法这样做。

大概是没有地方可去吧……我这样猜测。

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身边吧,我这样决定。

这样想来,其实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寒暄”。

笔记2

莫名地想起“申爱”。

申爱是收录在《侏儒射向天空的小球》中的短篇《刀刃》里的主人公,一个家庭主妇的名字。

很久以前,某杂志问我“最喜欢的小说人物”是谁,我提到过她的名字。

然后我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回答。

的确是个容易忘记的名字。

笔记3

最近日本发生了大地震。

通过图像,通过文字传出各种消息。

或许真正的“恐怖”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令我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我吃惊于“善”。

仿佛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东西存在。

我的吃惊,又让我吃惊了一次。

坚持播完避难通知,最后被波涛卷走的二十五岁洞事务所女孩。

听到大人说“弄成这个样子,很抱歉”,孩子们微笑着说“长大后我们会改变这一切”。

漫画家井上雄彦的连载作品《微笑》。

泰国、海地、小鹿岛以及各个国家发来的鼓励,

以及怀抱新生儿哭泣的爸爸。

这几天令我震撼的不是灾难,

而是在废墟中

不时绽放的人性风景。

奇怪的人们……

别人痛时,自己也感到疼痛的奇怪的人们……

那片新绿太浓太浓,我哭了。

笔记4

《水中的歌利亚》的最后一幕,天空中升起半月。

这个,或者那个。

我不知道自己宣布站在那边是否妥当。

作为作家,我有想要小心翼翼讲述的故事,宁愿冒着失礼的风险。

这是我把少年独自留在那里的原因。

比起少年变得幸福,这个结局更为现实,我这样相信。

此时此刻,眼睁睁看着发生在面前的事情,

看着在灾难面前努力微笑、拉着同胞的手、

为后代考虑的人们,

我开始思考。“现实”到底是什么,“变得更好”又是什么?

笔记5

对。

真正的恐怖是无法想象的。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或者说缺少的,

或许并不是对恐怖的想象力,而是对善的想象力。

文学能做的善事之一,

我想大概就是在他人脸上注入表情和温度。

所谓“希望”,或许不是纯真者的发明,而是勇敢者的发明。

笔记6

我想起两个水声。

窗外长长的梅雨声和家里自来水的声音。

还有许多轻弱、不值一提,却又分明存在的声音。

很久以前我选择申爱作为“喜欢的小说人物”,原因是这样的:

我可以把她说成是什么样的人物呢?申爱是“蹲着”的女人。深夜蜷缩在水龙头前,急切地等待水滴下来的女人,相信侏儒的女人……(略)……水管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哗啦哗啦自来水落下的时候,我记得自己也跟着放心了……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申爱,我想这样回答,因为她现在就蹲在那里。

这几天我独自在房间里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出申爱蜷缩的背影。

坦率地说,我有点儿害怕申爱。

现在我想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

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我想小声问她:

你,到底,在那里,

那么认真地看什么?

世界上不存在容易忘记的名字。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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