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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面对不忠:重新思考“第三者”


问:有什么保持长期感情的秘诀吗?
答:不忠。不是不忠这个行为本身,而是来自不忠的威胁。在普鲁斯特看来,唯有嫉妒之情的介入才能拯救被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消蚀得寡淡无味的爱情关系。

——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拥抱逝水年华》(How Proust Can Change Your Life)

《塔木德》是希伯来传统文化经典,其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每天晚上,拉比·巴·阿斯都匍匐在仁慈的上帝面前祈祷,祈祷自己能摆脱邪恶的欲望。他妻子听到了,觉得很奇怪:“我们已经很多年不做爱了,为什么他要这么说呢?”所以,有一天,当拉比在花园读书的时候,她把自己打扮成哈胡塔(哈胡塔是古巴比伦典型的妓女名字,这个词在希伯来语中也有“自由”的意思),然后走到了花园里。

“你是谁?”他问。

“我是哈胡塔。”她回答。

“我想要你。”他命令道。

“给我摘下石榴树上最高的那个石榴。”她向他提要求。

他摘下那颗石榴给了她,然后,两人做爱。

当他回到家里,看到妻子在烧火。他站起来,想要投火自尽。妻子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发生了……”他坦白道。

“但那就是我。”她回答说。

“但是,我的意图是不对的,我违反了忠贞的原则,论罪应被烧死。”

这个故事,体现了潜藏在伴侣之间“忠贞”教条的内在悖论。换言之,“忠贞”一旦被绝对化、极端化,就会步入荒谬。

一夫一妻制的内在矛盾

从两人结为夫妻的那一刻开始,就可以划定各种界限,确定什么在界限之内,什么在界限之外。在所有人当中,你选择了这个人,然后在幸福的周围划定了界限。现在,问题开始出现了:什么事情我可以自己去做,什么事情要和他分享呢?我们去睡觉的时间一致吗?每年感恩节的时候你都和我的家人一起过吗?有时候,我们公开地讨论这些问题,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通过试错来进行。我们会审视哪里是雷区,比如,对方会抱怨:“你为什么不找我和你一起去呢?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去旅行。”一个眼神、一句评论,以及受伤之后的沉默,这些都是我们要理解的线索。我们会判断见到对方的频率、讲话的频率,以及两人预计要共享多少空间。我们筛选各自的朋友,判断在我们结为伴侣之后,这些朋友分别有多大的重要性。我们整理以前的恋人——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吗?我们之后会讨论他们吗?我们会见到他们吗?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我们划分出两人共享和各自独立的区域。

而忠诚是所有这些界限的母亲,是统治夫妻关系的“女王”,因为忠贞比其他任何因素都更护卫着两人的结合。传统的一夫一妻制指的是一生中只有一个性伴侣,就像鸳鸯和狼一样。而如今,一夫一妻制的通俗理解是只和自己唯一的配偶发生关系。不管一个女人结婚、离婚、保持单身一段时间,先后有几次恋情,再婚、离婚、第三次结婚,只要她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一个性伴侣,她就符合一夫一妻的条件。但是,哪怕一个男人在和一个女人持续50年的感情中,在第15年里有过一次出轨,那也属于对妻子的不忠。

正如鲍勃·迪伦所描述的“变革的时代”,在过去的50年中,出现了各种新的婚姻和家庭结构,有未婚同居的情侣,有单身母亲、继父母或养父母,或夫妻双方不要孩子的“丁克家庭”。此外,多次婚姻和混合家庭(父母是继父或继母的家庭)变得越来越常见,甚至我们可以长期同居但不结婚,也可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不怎么接触。婚姻关系越发脆弱,无过错离婚的情况屡见不鲜。所有这些都重新定义了伴侣之间生活的界限,以及双方与外在世界的关系。但是,不管我们对婚姻的态度多么有弹性,我们依然坚定地坚持一夫一妻制,即坚定地保持伴侣之间性爱的排他性。

坚持一夫一妻制是有代价的。巴西家庭心理咨询师米歇尔·施可曼(Michele Scheinkman)说:“美国文化对离婚很宽容——两人的感情完全破裂,给整个家庭带来令人痛苦的影响——但是这个文化却不能容忍对‘性事’的不忠贞。”换言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宁愿结束一段关系,也不愿对“不忠”做出半点妥协。

我们对一夫一妻制的信仰根深蒂固,大部分夫妻特别是乡村的夫妻,很少有人公开质疑这个制度,甚至觉得没有必要对这个理所当然的制度提出质疑。即使是那些愿意讨论性爱、自认为非常“开放”的人,也往往是一夫一妻制传统的“卫道士”。按照传统的理念,一夫一妻制有着绝对的排他性。一个有配偶的人,绝对不能是“大部分时间里一夫一妻”的,也就说,当婚姻关系确定后,双方都不能再与伴侣之外的任何人发生过于亲密的关系,除非伴侣关系宣告结束。而讨论伴侣之间是否一定要绝对忠诚的问题,则意味着:一夫一妻制在某种意义上,就像其他的任何制度、任何理念一样,同样是可以质疑的,而不是绝对的“神圣不可侵犯”。然而,在很多人看来,“能否在有些时候对伴侣不忠”这个话题太惊世骇俗了,所以决不能讨论,并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我们害怕盔甲上的小小缝隙,会导致整个武装防线的崩溃。

事实上,21世纪的美国有着50%的首次婚姻离婚率和65%的第二次婚姻离婚率,此外,婚外情发生的概率也居高不下。由此可见,传统的婚姻制度就像一艘逐渐残破的古船,其沉船速度比我们试图修补的速度还要快——这将成为一种普遍趋势。然而,大多数美国人依然固执地相信,最严格的一夫一妻制是最完美、最安全的,在这件事上,不允许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当一方出轨

在历史上,一夫一妻制是为了控制女性的生育。“哪个孩子是我的?我死后谁将得到我的牲畜?”这是古代人非常关心的重大事务。换言之,夫妻忠诚是父权社会的一根支柱,直接关系到家族的血统和财产,但它与爱情几乎无关。而今天,特别是在西方,一夫一妻制和爱情的一切都有关。当婚姻从家长安排变成了内心的自主选择,忠诚也变成了两人爱和承诺的表达。忠贞曾是社会施加于女性的要求,现在变成了男性和女性的个人选择。也就是说,个体的信念取代了社会的公约。

在当今社会,人们可以为自己的婚姻做主——我们甚至不一定要结婚。我们设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我们的欲望是无限的。我们依然需要传统家庭提供的东西,比如安全感、孩子、财产和尊严,而且,现在我们希望对方爱我们,对我们有欲望、有兴趣。我们应该是密友、最好的朋友,并且迸发着爱的激情。现代婚姻理念让我们相信,世界上一定存在某个“与我完全般配”的人,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她或者他,这一切都是可能的。我们固执地坚持这种想法,认为婚姻可以给我们带来一切,如果之后发生离婚或者婚外情则不是因为机制出了问题,而是因为选错了人。下次我们会做出更好的选择。我们关注的是我们爱的人,而不是我们爱的能力。所以,正如心理学家埃里克·弗洛姆(Erich Fromm)所言:“我们认为爱很容易,难的是找到对的人——一旦我们找到了‘那个人’,其他人就很难再吸引我们。”

我们在一夫一妻制中寻求的排他性,根植于我们婴儿时与母亲的亲密关系。女权主义心理分析学家南希·乍得罗(Nancy Chodorow)写道:“我会一直被爱着,无论何时何地,这种爱是全方位的,包括我的全部身体,包括我的全部。没有批评,不用我去努力——这是所有性爱努力的最终目标。”

在成年后的爱情中,我们希望重新找回和妈妈在一起时那种初始的完全的包容。当我们是婴儿时我们还没有自己的独立性。在那时候,母亲的唯一职责就是照顾我们。在母亲和孩子之间没有距离。对新生儿来说,母亲是全部,不可分离,紧密相连:她的皮肤、怀抱、声音、微笑等,都被他所占有。作为皮肤依然粉嫩的婴儿,我们感到满足。在内心深处,我们从未忘记那个伊甸园。那些未曾体验到这种状态的人们——没有母亲照顾、照顾不周或者有一个自私的母亲的人——更渴望这种理想的爱人。

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我们努力要找回的“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究竟是能够实现的目标,还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对孩子来说母亲是全部,但是,母亲和其他人也有关联。至少,母亲也有一位足以令孩子嫉妒的爱人,那就是孩子的父亲。所以,事实上母亲不可能“完全属于孩子”。

因此,从我们小时候开始“背叛专属关系”的阴影就存在于我们心底,并伴随着我们长大。隐藏在我们占有欲中的不安全感,在人们日益孤立的现代生活中被放大了。对失去和被遗弃的恐惧让我们紧紧抓住忠诚这一点。处于一个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抛弃的文化中,我们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于是对伴侣关系安全感的需要也就变得更强烈。我们越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很渺小,就越希望自己对爱人来说更重要。我们希望确认自己是重要的,至少对于自己的伴侣来说,自己必须是不可替代的。我们希望与爱人融为一体,打破我们孤独的牢笼。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坚持婚姻关系的绝对排他性。成年人的性爱重演了婴儿早期的身心融合——身体的接近和抚摸带来的舒适感与满足感,但一想到爱人和别人这么做我们就会感到十分痛苦。我们觉得,与其他人做爱是终极的背叛。

因此,绝对专一的一夫一妻制成了我们的浪漫幻想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核心,它是我们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理念:我是被选择的那个,其他人都不可以。当爱人拒绝其他人的时候,这证明了我的独特性。当你的心思不在我这里的时候,我的重要性不复存在。反过来说,如果我不再觉得自己很特别,我的身体和内心都会疼痛。幻灭之后,我要继续漫游,继续寻找:有人能够重新证明我的意义吗?

“我并不想结束我的婚姻!”

道格在上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性生活平平淡淡。最终,婚姻失败了。之后他又有了几段充满热情的关系,虽然性爱的部分很有活力,但情感方面道格感到贫乏。然后,他遇到了佐伊,一位充满活力的计算机生成图像艺术家。道格说她表面看来很迟钝,但能包容一切,内心不容易受伤——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心理素质。道格说:“她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她脚踏实地、务实,在床上又很放得开。我觉得自己中了婚姻的头彩。”

两人结婚之后,没过几年,佐伊不再那么热情地回应丈夫道格了。她依然很有活力,但是大部分的能量都花在了别处。她需要照顾孩子,做动画也侵蚀着她的创造力,还有她XL尺码的大家庭——她的父母、5个姐妹,还有她的几个孩子——是她社交生活的中心。道格感到自己被忽视了。没有了性爱,道格无法再用它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关紧要,像个多余的人。

在随后的几年中,道格几次短暂地试图修复两人的亲密感,但都失败了,他变得更加敏感和烦躁。他带佐伊出去度过浪漫周末,精心选择每周要看的电影故事,此外,他还因为妻子喜欢晃来晃去的小玩意,就给她买许多耳环。在大多数情况下,佐伊都被道格打动了。但是道格越是努力讨好妻子,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在妻子的眼里根本无足轻重,这让他感到非常压抑。虽然的确有激情的火苗,但是道格从未成功点燃他所期待的烈焰。于是,他越努力,就感觉越空虚。

道格的目光开始漂移,然后聚焦到一个人身上,不是妻子佐伊,是另一个新结识的女人,内奥米。这位一头红发的零售采购员毫不掩饰道格对她的吸引力,她找借口进到他的办公室里和他聊天,她崇拜道格处理和老板关系的方式,喜欢他的西装。“哦,那是新配的眼镜吗?”这样,从一块三明治变成出去喝一杯,又变成了5年的婚外情。道格和内奥米的性爱充满激情,但是,这不是这段婚外情的全部,还有内奥米对道格的关注以及禁忌的快感。内奥米从不缺乏男人的喜爱,道格无法抗拒地和内奥米在一起。她周末会想他,会因为道格的妻子而吃醋。虽然内奥米的占有欲让道格有时很烦恼,但这也印证了道格的重要性。

来到我的办公室时,生活中的矛盾已经让道格手忙脚乱。他的婚姻不再是一夫一妻制的,而他的婚外情也刚刚结束,因为他无法满足内奥米对他身体忠诚的要求。“整个事情是疯狂的。”他告诉我,“内奥米要求我不要再和佐伊做爱,我告诉她,这不可能。然后她就开始和别人约会了,两个人已经要谈婚论嫁了。内奥米拒绝与我做爱,她完全不讲她和那个埃文的关系是怎么回事。我很嫉妒。一想到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我就快疯了。”

“我想,这个矛盾你应该意识到了:在一段本就是不忠的关系中,你要求对方的忠诚。”

“是的,但是我想要她的忠诚,不是我的。”道格回答说。

“哦,对,我忘了你这里是一个双重标准。佐伊和内奥米都应该对你忠诚,但你不用对她俩任何人忠诚?”

“有点接近这个意思。这显然是不公平的,我知道。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自以为是。”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佐伊呢?”我问他,“如果你那么喜欢内奥米,为什么不随心而行,和内奥米在一起呢?”

“我爱佐伊。”道格回答说,听到我的话,他感到很震惊,“我从来没有想过结束我的婚姻。我喜欢佐伊,而且也不想离开我的孩子们。除了这两个原因,我和内奥米结婚这件事就是个灾难。”

“所以,婚外情没有让你想离婚。它更像是一种稳定剂,第三人可以帮助保持你们两人婚姻的稳定?”

“我不知道,也许吧。这一点我没想过。我只是跟着我的直觉走,现在搞得一团糟。”

我想,在一定程度上,道格希望我证实他的确犯了可怕的错误。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做出了违反道德的事情。但是,如果只有批评,我们就容易把注意力从分析他行为背后的真正问题上转移开。在心理咨询中,我倾向于保持道德中立的立场,这样我可以自由地探索道格婚外情的原因,而不会拘于道德批判。一旦道格明白了他和内奥米在一起的动机,他就可以自行得出结论:他做了什么,以后想怎么做。

婚外情背后的原因

出现婚外情有许多原因,比如夫妻感情出现裂痕,存心对配偶进行报复,对过去的情人未了的牵挂,还有老生常谈的欲望。有时,外遇是在追求激情,或是对婚姻束缚的反抗。越轨行为是一剂春药,拥有秘密有时可以让人觉得独立,或者是对缺乏隐私的反弹。有什么比在浴室低声打电话更挑逗的呢?于是,忙碌的妈妈重新感受到自己是个女人,她的爱人不知道孩子打破了乐高玩具,也不知道水管工人再没出现。

婚外情,或曰外遇,对当事人而言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导火索,但它也可以是一种解放,是力量的源泉和治愈的良药,在大多数情况下,婚外情常常是这些的混合体。当亲密感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我们不再交谈,当我们多年没有做爱,我们更容易接受他人的温柔。在孩子还小、有各种需求的时候,来自婚姻之外他人的欣赏感觉像一剂补药。可当孩子们长大、离开之后,空巢老人可能会从其他地方寻求安慰。当我们的健康出了问题,或者刚刚经历过死神的劫难,我们可能会爆发出自己的不满,对更好的东西有更强烈的期望。一些婚外情的发生是因为反抗,有一些则是因为过于温顺。出轨可能是婚姻的警报,它发出信号,要求两人关注他们的关系;它也可能是一段支离破碎的感情的丧钟。

人们普遍认为外遇是源于感情中深层次的问题,但我并不完全认同。外遇的发生有多种原因,并不是所有的原因都和婚姻中的问题有关。有时,发生外遇的人其实对她/他的婚姻是满意的。道格就是如此,但他想要的东西更多。他无法表达究竟想要更多的什么,只知道那可能与更频繁的性生活有关。

我和道格一起分析他的性爱,我渐渐明白道格在和内奥米的动荡关系中寻求的是什么。对他来说,性爱是一个获得情感滋养的地方,是一个避难所,是爱的化身。在性爱中,道格遗忘了自我,与世界融为一体。在性爱中,道格摆脱了他最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就像我走了,激情冲走了一切。那种绝对的专注,以某种方式把我从自己身上解放了出来。我停止思考,那种快感冲上我的脊柱,穿过我的大脑,然后离开。但我不会关注那时发生了什么。”做爱是包容一切的。和内奥米在一起,道格能保持这种高辛烷值、超然的性。这部分是因为在性爱方面两人有着共同的特质,但是,更重要的是,婚外情本身是让人充满激情的。

婚外情是有风险的,它危险、不稳定,这些都会使人兴奋。人们用婚外情构建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因为其秘密性而得到了强化。两人的关系没有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保留了两人关系的隐秘性。你不必担心朋友是不是喜欢她/他,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他的存在。婚外情延展了我们生活的边缘,在婚外情中,我们也不必担心预约牙医、交税、还贷这样的问题。

但婚外情中也有很多障碍要克服。比如,要见到对方不容易,有时候要费很大的劲:要克服困难,安排日程,寻找安全的地点,找好借口。所有这些不懈的热情一再证实了两人对彼此的重要性。从这个角度看,道格的出轨是因为和内奥米在一起能获得某种东西,一种以前和妻子在一起时有过、现在却失去了的东西,那就是,一种确认自己重要的感觉,一种从孤独中解脱的感觉,一种坚强的感觉。

重回家庭

和内奥米的婚外情结束时,道格的婚姻一片荒芜。道格和佐伊很温和,相互尊重,偶尔很热情,但在感情上已经沉寂。佐伊已经习惯了道格经常以含糊的理由不回家。道格和佐伊的前戏很少,也很有距离感,因为道格要分心,他害怕无意识地口误,说出不应该说的东西。在和佐伊的婚姻中,道格的秘密占据了越来越大的比重,他可以和佐伊谈论的话题寥寥无几,无非是孩子、政治或天气之类。

在分析是什么引发了道格和内奥米的婚外恋情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道格不选择放弃他的婚姻,而是放弃了和内奥米的关系。佐伊是他的陆地。同时,佐伊很有条理,她很放松,她可以一夜安睡,早上也会按时起床。佐伊不会追求激情,她很少为激情所驱使。尽管和内奥米在一起时,道格找到了逝去的激情,但佐伊却拥有整个陆地。

道格和我讨论了他理想的婚姻与现实的婚姻。他希望在婚姻里同时找到激情和温暖,这就像希望晚上厨房的桌上是性爱的盛宴,而在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早上,桌上却摆好了早餐要吃的煎饼,孩子也坐在桌边。和佐伊在一起,道格可能将永远不会体验到和内奥米在一起时的那种激情。婚外情本身就带有激情,秘密、折磨、内疚、越轨、危险、风险、嫉妒都是使激情燃烧的力量,都是燃烧弹,这种强大的欲望对于一个有孩子的家庭来说更是一种威胁。

随着道格更理智地明白他可以期待从婚姻中得到什么,这时出现了一系列其他的问题。现在他决定回到婚姻中了,他有什么选择呢?他可以承认自己的欲望,但是不用行动吗?他还会像以前有婚外情的时候一样,私下里被一夫一妻制的问题纠缠,而不让佐伊知道?还是他可以选择开放一些,和妻子讨论婚姻的边界问题?为恢复和妻子的感情,道格一定要向妻子坦白那段婚外情吗?他的内疚感怎么处理?

对这些问题,道格每天的回答都不一样。上周的时候,道格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干干净净的,连直视妻子的眼睛他都做不到;今天,他最想做的就是保守所有这些秘密。“只是为了解放我的良心,就要让她伤心吗?有时候我觉得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没有离开我的唯一原因是,我一直不把这件事讲出来。至少这样的话,她可以保留自己的尊严。”

在美国,大多数心理咨询师都认为,要创建亲密的关系,必须对爱人坦诚道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出轨的经历。这种看法和我们对亲密爱情的理解是一致的,都要求关系透明——没有秘密,不讲谎话,分享一切。而且,有的人认为撒谎是比出轨更大的过错:“你不仅仅是对我的爱情不忠诚,更是在对我撒谎,故意欺骗我的感情!”在美国人的思维中,尊重是和诚实联系在一起的,而诚实对于个人是很重要的。无论是自我隐藏或掩饰,还是其他形式的欺骗,都等同于不尊重对方,意味着把对方当作可以被你任意玩弄于掌心的傻瓜。

然而,在另外一些国家的文化里,大家则普遍认为,温柔、善意的谎言可以保护爱人的自尊心,甚至可以体现对爱人的尊重。换言之,善意的隐瞒与讲真话相比,不会让爱人感到那么屈辱,更为可取。从这个角度看,隐瞒不仅有利于保持婚姻的和谐,也是一种尊重的标志。

考虑到文化的影响,我充分尊重道格坚持对那段婚外情保持沉默的决定。同时,我鼓励道格通过其他方式,重新找回和妻子的感情。

他的婚姻已经按下“暂停”键很长时间了,现在道格需要按下“播放”的按钮。

道格开始投入精力恢复和佐伊的关系。他有了更多的时间,也更愿意花时间和妻子在一起,还把许多资源投入到妻子一方。佐伊发现她的“奥德赛”突然归来了,她假装很惊讶,但当佐伊俏皮地说出“你好陌生”时,道格知道佐伊放松下来了。我鼓励他更多地和孩子相处,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家庭中,帮佐伊做一些事情,这样她可以有精力投入到两人的性爱中。

道格尝试变得更积极主动,有一次他甚至问佐伊,她有没有觉得自己被其他男人吸引了。佐伊的回答很模糊:“也许有,也许没有。为什么要问这个呢?”这样的佐伊有些慌乱。“她和你过去一样,把自己的秘密包裹起来。你很容易会认为,自己是那个神秘的背叛者,而她像苦守寒窑的妻子一样等着你回家。也许她也有她自己的一些秘密,性幻想中的其他男人可以给她你所不能给的东西。”

两人相爱,所以决定在一起;而为了成为一对长期伴侣,我们需要第三者的存在。接纳第三者的存在打开了一个广阔的性爱空间,在那里欲望的火苗不会熄灭。

婚姻并非处处完美无瑕。我们希望能够融为一体,却在婚姻中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分歧。当我们意识到,有些东西我们永远不会得到时,我们会感到恐惧。我们会斗争,也会退缩。我们指责爱人,认为是爱人让我们无法得到完美的婚姻。我们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可悲的是,大多数人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直到秃顶,头发变白。其他人悼念逝去的梦想,与自己做出的选择妥协。长久的爱情,一定要建立在伴侣双方都相互接纳的基础上。当道格开始了解自己,开始接纳佐伊这个人本身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把他们之间的分歧变成财富。

第三者的阴影

在每对伴侣的边界阴影里,都可能存在第三者。他可能是你高中时的恋人,你显然仍记得他手的样子;他可能是帅气的收银员;他可能是你在接儿子放学时与之调情的帅气的小学四年级老师;他还可能是你乘地铁时朝你微笑的陌生人,以及色情明星、性工作者等,包括有过和没有过身体接触的人。第三者可以是一个女人和丈夫做爱时头脑中幻想的男人。这种人网上越来越多。不论是真实的人还是想象中的人,第三者都是伴侣双方保持平衡的支点,他/她代表了伴侣双方对边界之外的世界的欲望——虽然,第三者是一种禁忌。

婚外恋是爱情关系中的“第三者”,但是,换个角度看,当事人的“法定配偶”也是。内奥米是道格婚姻阴影中的女人,而佐伊是生活在道格感情中心的女人。内奥米的嫉妒是因为道格配偶的存在,没有了佐伊的存在,所有那些占有欲、激情、疯狂都会不复存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婚外情变成婚姻,取代了原来的婚姻之后,往往很难持久。只有当婚姻障碍消除之后,对婚外恋中那对恋人的爱情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所有的感情都处于第三种关系的阴影之下,因为正是它维系着我们的二元关系。在前不久的畅销书《一夫一妻制》(Monogamy)中,作者亚当·菲利普斯写道:“伴侣关系是对第三者入侵的抵抗,但是伴侣关系的持久需要敌人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一夫一妻制的生活不能没有他们。两人相爱,所以决定在一起,而为了成为一对长期伴侣,我们需要第三者的存在。”

那么,夫妻双方要如何应对上述情况呢?我遇到的许多咨询者都拒绝承认第三者的存在。他们坚定地认为,两人应该合二为一,不需要第三者的存在,完美的爱情本身就足矣;两人的结合是如此脆弱,哪怕第三者仅仅是在幻想中出现,就足以粉碎这种结合。

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在电影《大开眼界》(Eyes Wide Shut)中对我的上述观点做出了尖锐的表述:比尔和艾丽斯参加了一场奢华的圣诞晚会,之后进行了一场关于性爱的谈话。比尔一直认为艾丽斯像他一样,本质上不可能是不忠的。

比尔说:“你是我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我很肯定。你一定不会不忠的,我很肯定。”艾丽斯被比尔的傲慢激怒了,决定展示给他看。她细致地描述了海军军官对她的极大吸引力,这让比尔很恼火。艾丽斯描述了自己对于海军军官的性爱幻想,虽然他们从来没见过,但是,那位军官有着非凡的魅力,如果他要求,艾丽斯愿意放弃一切跟他走。她还说,有一天她和比尔在做爱的时候,那位海军军官出现在她的大脑里,那次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激情。

妻子的坦白让比尔很不安,在整部电影的其他部分比尔都在试图对这种背叛进行报复,以此来恢复他破碎世界的秩序。让我吃惊的是,妻子的性幻想就像真实的出轨一样让比尔生气。

很多前来寻求心理咨询的已婚人士,都和比尔大同小异。比尔的安全感不仅仅是基于妻子做了什么,还有她想了什么。妻子的性幻想是她自由和独立性的标志,这让丈夫恐慌。第三者的出现代表着其他的可能性,这让人更自由。心理学家劳拉·基普尼斯(Laura Kipnis)说:“有什么比爱人的自由更让人焦虑的吗?这意味着他可以不爱你,停止爱你而喜欢上别人,或者变成一个和那个发誓与你天长地久的人不一样的人。”如果她会想别人,那么她也可能会爱别人,这正是比尔们不能容忍的。

爱情保卫战

爱情总是面临着第三者的威胁,即使是最具掌控性的伴侣关系也不能消除对第三者的疑虑。

很多人会经常对自己的伴侣这样说:“你和那个人聊了好久,在聊什么呀?”“你在电脑上很长时间,都是在忙工作吗?”“你去哪儿了?”“谁在啊?”“想我吗?”……

这些问题,至少是处于亲密和侵犯隐私的界限上,甚至根本就是对他人的粗暴干涉。然而,我们会说,我们这么问是因为我们关心对方,但实际上这常常是因为我们在害怕。

我们设定了种种约束规则,希望爱人会遵守,以求通过这种方式“拴住”自己的爱人,试图以此保证配偶对自己的忠诚。欲望是无法驯服的,但行为是有理智的,行为更容易控制。所以我们规定,爱人不能和异性朋友关系太亲近,也不能和异性同事半夜一起去看电影,除非有别人在场;不能去酒吧,除了告别单身的那场派对;不能有男性舞伴,甚至不能穿太性感的衣服;不能深情地忆起前男友或前女友,如果他们路过你所在的城市,也不能去见他们……

但这些禁令,为夫妻双方都带来了太多的焦虑,让每个人都活得更累,往往也会更加虚伪。此外,在这种焦虑下,我们往往会采用更为粗暴的控制方式:窥探。我们检查爱人的信用卡账单,查看网上的浏览记录,查看汽车油箱油量,偷看爱人的手机,试图从中寻找各种“爱人涉嫌出轨”的蛛丝马迹。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根本的解决方案。无论询问、禁令还是所谓的证据,都无法缓和我们对爱人的自由的恐惧,我们害怕爱人可能会喜欢别人。

当一夫一妻制不再是双方的自愿选择,而是每个人都被强迫遵守的规则时,问题就出现了。过分地监视爱人可能会导致被斯蒂芬·米切尔称作“挑衅行为”的现象出现。当第三者的存在被完全否定时,有些人便决定私下里行动,如婚外恋、网上恋情、脱衣舞酒吧、出差时的一夜情等,都是常见的越轨行为,人们通过这些行为来与束缚太紧的感情保持心理距离。被放逐到其他地方,只允许在婚姻之外存在,这就是第三者所处的位置。

不可跨越的禁区

每个人都需要有隐私,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原则,但在实践中,这个问题就有点棘手。心理学家珍妮特·利伯斯坦(Jane Ribstein)指出:“我们不妨营造伙伴式的、浪漫的婚姻氛围,这要比单纯、刻板的伴侣关系,能更好地代表双方的亲密关系。”换言之,夫妻双方的重点是建立亲密关系,而不是保持各自的独立性。事实上,有不少夫妻伴侣特别注重两人的亲密感,最终给人这种感觉:他们各自的愿望变得不再合法,战无不胜的“我们”取代了“我”。

尼夫觉得女朋友睡觉太早了,他很郁闷。“她是一名舞蹈演员,每天9点钟就睡觉了。那么早我睡不着,就只能一直躺在床上。”我问他:“女朋友睡觉之后,你有和朋友出去玩吗?”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能这么做吗?”尼夫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那么做,甚至都没有产生过那样的想法。

莱拉和马里奥一直是舞伴。后来,莱拉开始和安吉拉约会,安吉拉肢体不灵活,也无法忍受嘈杂的音乐,莱拉再和马里奥跳舞就会觉得很不舒服,她不想伤害安吉拉。

我们头脑中理想的爱情是将孤单的两人合为一体,当需要独立性时,我们可能感觉很别扭,特别是在表达个人的愿望时更是如此。即使是那些充分给予彼此空间的伴侣,他们会分开旅行、晚上可能不回家、可以有异性密友,但他们也还是会坚持性爱的忠贞。这里我谈论的不是婚外性行为,我是在主张伴侣之间应该在性爱方面更自由:有自己的幻想、回应彼此、当两人突然产生欲望时十分开心。在工作中,我倡导前来咨询的夫妻伴侣们去享受这种突发的欲望。

诱惑无处不在

概括而言,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是改变人们的认知和信念。我们经常引导咨询者反思,究竟什么是正常的、可以被接受的,什么是自己真正期望的。然而,在性爱边界的问题上,心理咨询师的做法反映了主流文化。他们普遍认为,一夫一妻制是一种规范,夫妻之间对性的忠诚是必须的;非一夫一妻制,甚至是双方自愿的非一夫一妻制,都是可疑的,这意味着双方缺乏承诺或害怕亲密,最终会损害夫妻关系。

我的一位同事坚定地说:“开放的婚姻是荒唐的。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做到,那就太天真了。我们曾经尝试过,但完全是一场灾难。”“也许的确如此,但是封闭的婚姻也难免不成为一场灾难。还有,一夫一妻制的理想有很多人都做不到,那这也算是天真的想法。而且出轨会让人非常痛苦。”我回应道。这位同事是一位极好的性心理咨询师,但她依然坚持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性爱忠诚观。根据这种观点,情感承诺要求绝对的排他性,不容有瑕疵。

然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在这方面不能给我们什么帮助。在我们的消费文化中,我们永远想要最新款、最新版、最年轻的东西。如果这个无法实现,那我们至少需要更激烈、种类更多,刺激更大的东西。我们寻求即时的满足,越来越无法容忍任何挫折。没有谁鼓励我们要对现状满足,让我们觉得“这很好,足够了”。性是现代社会经济的一部分——有人甚至会说,性推动了经济的发展。衣服、汽车、鞋子、沐浴液、新的文身、翘臀等,都在我们有了这些性爱会更满足。我们被灌输这样的想法:性爱满足和个人幸福是相辅相成的。到处都充满了欢乐,像一个真正的宴会,我们都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其中。这就难怪人们为什么会在婚姻中感到不满足了,因为在婚姻中各种各样的幻想遇到了阻碍。

不过,这不是不忠的理由,我也绝不打算为不忠的行为辩护。从夏娃被诱惑开始,诱惑就一直存在,但对诱惑的禁令也一直存在。天主教不仅善于教导我们避免诱惑,还教导我们如何为无法抗拒的诱惑而忏悔。当今社会发生变化的不是欲望,而是我们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追求那些欲望——至少当我们结婚之后,我们突然发现我们要放弃很多我们一直被鼓励追求的东西。面对这些,一夫一妻制势单力薄,就像一个男孩想用手指堵住崩溃的堤坝一样,它孤零零地防御着汹涌而至的诱惑。

主动“邀请”第三者

有些伴侣没有选择忽视禁忌的诱惑,相反,他们主动“邀请”它进来,进而颠覆它的力量。“我从来不希望他对我不忠,但是我知道那是可能的,这会让我更喜欢他。”“骗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更英俊的男人,这并不会让我感觉更安全,也不会让伴侣之间更忠诚。”“我女朋友很漂亮,许多男人在追求她。她轻描淡写地拒绝那些男人的方式让我感觉特别好。她那么有魅力。”这些伴侣双方都能坦然分享彼此的性幻想,一起分享欲望、回想过去。他们会承认某个送货员很帅,或者邻居的妻子很漂亮。

萨琳娜和马克斯允许对方和别人调情,但是绝对不能和别人做爱。“我们都非常喜欢别人关注自己。有人追我的时候我的自尊心会膨胀,特别是我现在都生过一个孩子了。那如果有人喜欢马克斯呢?哦,我觉得自己好像带了舞会之王回家。”马克斯和萨琳娜喜欢玩占有欲的游戏,但是两人都遵守既定的游戏规则。

艾尔莎开会回家之后,杰拉德总是想知道她白天遇到了谁。他会问:“有没有吸引你的?你告诉他你有一位超棒的丈夫了吧?你在提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在和别人调情?”

温迪一直知道金发姑娘是乔治的软肋,因此,上周四她决定当一天金发女郎。那天她戴上金色的假发,穿上风衣,没有事先告诉乔治就出现在他工作的建筑工地上。乔治说:“好极了,那些人都以为我有外遇了。”温迪笑着回答说:“就让那些家伙妒忌去吧。”

这些伴侣都以自己的方式承认了第三者的可能性,也就是承认爱人有他/她自己的性欲,他/她会充满幻想和欲望,而这些欲望不一定和我们有关。在一段感情中,当我们认可彼此的自由,我们就不会倾向于在外面寻找这种自由。从这个意义上说,“邀请”第三者进入我们的关系,是在努力抑制第三者的不稳定性,而把第三者的吸引力囊括到我们的感情中。第三者不再是一种阴影,而是一种真实存在,是一个可以公开讨论、开玩笑、一起玩的东西。当我们可以安全地说出真相时,我们就不会倾向于保守秘密。

承认第三者的存在并不会抑制伴侣之间的性爱,相反,它会为两人的性爱增加调味品,至少它提醒我们,爱人不是我们的所有物,我们不应该把一切看作理所当然。正是在这种不确定中埋藏着欲望的种子。此外,当我们拉开心理距离的时候,我们也可以从陌生人的角度去观察爱人,避免因为习惯而变得麻木。最后,拒绝其他求爱者帮助我们重新确定自己的选择:他就是我想要的人。我们承认自己对第三者的欲望,但是不会放任它;我们与别人调情,但是会保持安全的距离。也许这是另一种看待成熟的方式:不是毫无激情的爱,而是在爱情中知道自己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在没有婚外性行为的感情中,“邀请”第三者进入伴侣双方的私密世界有很多方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提到性开放,他们的脑海中就亮起了红灯。在伴侣关系中很少有其他事情能比第三者更容易激起人们的强烈警惕,乃至敌意。如果她爱上了他呢?如果他永远不回来了怎么办?他可以爱一个人,但同时可以自由地和别人做爱,这种想法让我们不寒而栗。我们担心,违反了一个限制可能会导致违反所有的限制。我们想象出混乱的景象:滥交、放荡、淫乱。要抵御这种倾向,固守夫妻的界限是唯一的办法,它让我们免于冲动,它是我们面对难以拘束的欲望时能采取的最有效的方法。

亚当·菲利普斯指出:“一夫一妻制是一种道德关系,我们通过这个锁孔观察我们的需求。”在讨论夫妻同意的婚外性行为时,一系列棘手的问题跳了出来:感情一定会使人远离出轨吗?我们可以同时爱不止一个人吗?性只是性吗?男人是不是比女人更容易出轨?这些问题可能是最常出现的问题,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嫉妒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安全感?为什么我们愿意分享朋友,却要求爱人专一?我不会吹嘘自己能给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认真思考这些问题,会受益良多。

即使是我们最根深蒂固的性观念也是可以改变的。我们曾经否定婚前性行为和同性恋,而如今这些已经或多或少地为大部分人所接受。近年来,一些年轻男女组成的小团体已经开始进行“开放式亲密关系”的宣传和实践,反对一夫一妻制理念的极端化。我认识一对夫妻,他们是这样理解的。

琼斯和宏格说,他们有两种性爱:一种是因为爱,一种是因为乐趣。后一种只会出现在他们每年去参加拉斯维加斯的狂欢盛会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这对他们的性生活,以及他们的感情有很大的作用。虽然他们可能排斥婚姻,他们却是理想婚姻的代表。他们并没有质疑婚姻制度,相反,他们在保护婚姻,也非常看重在一起的时光。他们坚持身体的忠诚,他们通过把不忠的威胁引入到两人的感情中的方式,保证了身体的忠诚。正如人类学家凯瑟琳·弗兰克所言:“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事,就让它留在拉斯维加斯。”

埃里克和贾克森是“开放式亲密关系”的实践者。在一起的10年里,他们一直清楚地区分了感情的忠诚和性专一之间的区别。“从一开始,我们就谈论与他人的性爱。我们很开放。我们认为,真正忠诚的是情感,婚外性爱不会损害我们的感情。我想,你可以说我们是感情上的一夫一妻制,但在身体上则不是。”

另一对恋人奥林比詹娜大16岁。奥林说:“我知道性很重要,但只是对于我来说不重要了。我年纪越大,就越不在乎性。”而詹娜觉得自己处于性爱的巅峰阶段,不希望早早就开始没有性的生活。奥林同意詹娜可以到外地去和别人做爱,只要詹娜在激情之后能够回到家即可——她可以自己想办法满足自己的性欲。当我问奥林,这种安排有没有让他产生不安全感时,他回答说:“当然有。但是我觉得,比起詹娜偶尔和别人做爱,让她完全放弃性生活对我们的感情将会是更大的威胁。我不会对她说‘你的身体属于我,不论我想不想和你做爱’,而是会帮助她另想办法,来解决性爱的问题。”换言之,奥林与詹娜夫妇选择重新定义忠诚。

一夫一妻制设置了外部的禁令,但几乎没有夫妻之间的约定。最终,如果欲望消退,一夫一妻制很容易滑向独身主义。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忠诚就变成了缺点而不是优点。我们再来看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伊恩在一起的25年里,他们有过非常亲密的时候,也各自有过婚外情。伊恩谈到了发现玛格丽特的不忠时他内心的痛苦:“当我发现玛格丽特出轨时,我身心都非常痛苦。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意识到我在嫉妒,不是嫉妒她的情人,而是在嫉妒她。那时候我一直在拒绝其他女人。当她结束婚外恋后,我们进行了长谈。我们决定还在一起,但是在性爱上采取开放的态度。”玛格丽特补充说:“我们在试着找出有效的办法,这对我们有效,对别人可能就没有用。”我问她,开放婚姻有没有让她觉得痛苦。她回答我:“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但是一夫一妻制——我们从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也有痛苦。”

怀疑论者会嘲笑这样的安排,并质疑这些伴侣之间的感情:“我从来没有见过持久的开放婚姻。”“尝试一下,然后肯定会回来的。”“这是自私的。”“你在玩火,肯定会有人受伤。”

然而,根据我的访谈经验,那些谈论性爱边界的伴侣,比如上面提到的几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比其他的伴侣差。正是因为他们希望感情更稳固,才会去探索保持长期感情的其他方法。他们并没有把第三者从婚姻中驱逐出去,而是为第三者发放了进入许可。

对这些伴侣来说,忠诚不是由身体来定义的,而是由他们的感情力量,这种界限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情感上的。爱人的首要地位仍然是最重要的。他们把感情的忠诚作为一个必要条件,因此他们在性方面做出了各种让步。他们不是完全的享乐主义者,这种关系有着明确的界限,而且两人会根据需要不定期去商定这些界限。曾经向我咨询的玛格丽特和伊恩强调,他们的安排是明确而灵活的。“我们有我们的规则——不要有婚外恋情,不要在这个城市和其他人做爱,不要和两人都认识的朋友做爱,只要我们遵守这些规定,情况就还好。如果我们需要重新拟定,我们会一起坐下来谈。”

我注意到,虽然很多人对忠诚有着新的定义,但他们也面临着不忠的问题。信任是所有感情的关键,那些允许第三者进入到感情中的伴侣也不例外。不忠可能是因为违反了协定,背叛了爱人的信任。虽然不同的伴侣,相互之间的规则可能不同,但都会有一些决不能被打破的规则。在这一点上,那些较为开放的伴侣和坚持“绝对专一”的伴侣并没什么不同。

面对婚外恋所导致的离婚、再婚等一系列问题,我的一些朋友尝试了不同的解决办法。那些较为开放的伴侣,更重视双方享受性爱的自由,希望能够以他们的方式调和持久的感情与新奇的欲望之间的关系。用玛格丽特的话说:“没有万能良方。”

第三者的存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得靠我们自己。我们可以选择恐惧、回避、进行道德谴责,也可以带着强大的好奇心和策略来面对。每个人的处理方式不同:道格隐瞒着自己的婚外情;电影里,比尔因为无法否定第三者的存在而挣扎;赛琳娜和马克斯允许性爱幻想,但是划定了界限;琼斯和宏格甚至允许对方偶尔“出轨”。

婚姻已成为一个爱情问题,而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选择就意味着放弃其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其他的都沉寂了,也不意味着为了保护自己免于诱惑,我们需要封闭自己的感官知觉。

承认第三者的存在,也承认了爱人性欲的独立性。也就是说,我们承认爱人的性欲不是独属于我们的。爱人不仅仅会对我们产生欲望,我们也不应该认为它理应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也许这在行动上是真实的,但在思想上肯定不是。我们越限制对方的自由,欲望就越难呼吸。

按照这个逻辑,你可以展开一段情感扩展的旅程。就像我知道你会看别人,但我不能完全理解你在看什么。我知道别人在看你,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看什么。突然间,你变得不那么熟悉了,消失的好奇心又出现了。你在我眼中又成为了一个谜,我有一点气馁,你到底是谁?我想要你。

接纳第三者的存在打开了一个广阔的性爱空间,在那里欲望的火苗不会熄灭,在那片广阔的空间里,我们可以被伴侣的差异性深深打动,并很快被深深地唤醒。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是把一夫一妻制看作一个既定条件,而是作为一种选择。正因为如此,它是可以协商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我们打算和一个灵魂共同度过50年的时光——我们想过50年结婚纪念日,那么不时检查一下两人的约定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不同的夫妻对第三者的接纳程度是不同的,但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帮助我们度过和她/他相伴一生的漫长时光,甚至可能为21世纪伴侣创造一种新的“爱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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