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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些年娓娓不是没有被客户骂过,这一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用最恶最毒最下流的词语攻击她、诋毁她、谩骂她,只有这一刻她才明白,真正的恶意是怎么回事。

    她不再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个体,而是一种渠道,是伤者家属发泄的容器,在他们看来,给不出丰厚赔偿的娓娓不应该出现在病房,而应该替病床上的亲人去死。

    人能够恶毒到什么境地,她所接受的教育,所秉持的得体在这些密集的咒骂中碎成粉末。她集中体验人世间最居心叵测的下流和卑鄙,那些污秽的句子、无端的猜测、横飞的唾沫,还有奋力挥舞的手臂,像噩梦一样,把她往悬崖处逼。

    她不停地解释、道歉、安抚,告诉他们公司处置的决定,而家属们真正在意的只是一个数字,一个他们不满意的数字,所以要逼得娓娓去死。

    能最快最简单摧毁一个正常人的,通常都是来自语言上的暴力跟攻击。

    其中有个男的,一脸横肉,啐掉烟头骂了娓娓一声婊子,过来狠推了她一下。当时她就站在病房门口,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个盆栽,她高跟鞋一崴,整个人惊恐地往后仰,手在半空中挥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可站在她面前的两女一男根本不管她死活,冷眼看着她向后倒。

    幸好有人从身后经过,大力地提住她的手臂,扶着她站直。她惊魂甫定地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个头特魁梧,把西装都撑得紧巴巴的,一出口先把场子给镇住了:“吵什么吵,把这里当什么了?一群大老爷们合起伙来欺负一小姑娘,害不害臊呢!”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滚滚滚,不关你的事。”

    那中年男子也很老到:“知道这儿是哪儿吗?不说别的,这姑娘要是报警了,警察抓的也是你们几个医闹。”掉转头又看着娓娓问她,“姑娘,你没事儿吧?”

    娓娓摇了摇头。

    推娓娓的横肉男嚷嚷起来:“警察来了正好,我大侄子躺在病床上不死不活,还有没有个说法。”

    中年男子冷笑:“一码归一码,你们大侄子的事儿我不管,我就看见你们对这小姑娘又是踢又是打的,警察要是抓你们进去,拘留都不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的事儿。”他又问娓娓,态度很郑重其事,“姑娘,没事儿吧,有伤到哪儿吗?赶巧儿这帮人都在这儿,我陪你去挂个号做个检查,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报警,放心,警察来了我给你做证。”

    一席话说得对方目瞪口呆,只觉得是遇到了神经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见对方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说话,娓娓眼睛一阵滚烫,忙低声道:“谢谢您。”

    “不碍事儿,姑娘,真的不需要去检查一下身体吗?”

    “不用了,谢谢您。”

    中年男子大概也是来探望病人的,见娓娓没事,就匆匆地下楼去。出了医院大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人跟着,走到路边一辆车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之前又看了下四周。

    最后抬头看向后视镜,所有的装腔作势都在此刻偃旗息鼓,中年男子主动跟后座那人交代:“年总,您放心。我一路跟着她上去的,没让别人欺负常小姐一根指头。”

    娓娓出了病房,眼泪哗地冲下脸庞,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跟谁去讲,我今天被人欺负了,骂得很难听,心里好委屈。

    该跟谁去说,想要别人抱抱自己,跟自己说,没关系啊宝贝,这不是你的错。

    她低着头搭电梯下去,眼泪静悄悄地流满了一张脸,倒没有人留意她的反常。太多生老病死都在这里发生,喜怒哀乐不过是生死的附属品。

    而当手机铃声响起,看见来电显示“蒋波”两个字,无限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通道。她小声开口叫了声小叔叔,一滴眼泪溅到屏幕上,牵出了哽在心底的哭腔。

    哪有这么多道理要懂啊,不过就是伤心落泪时,听你说一句不要哭。

    蒋波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揉了一下,又酸又胀。他看着娓娓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她哭得这么猝不及防,当时就慌了,急声问:“怎么了娓娓,发生什么事了?”

    她并不开口,只是静静地流泪,他也静静地拿着手机听着她哭。

    “小叔叔,你能不能来接我?”

    他立刻道:“好,你别动,我这就来接你。”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蒋波开车出现在医院楼下,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边探身出来看娓娓人在哪儿,果然就在花坛背阴的凤仙花下找到了她。她啊,还跟小时候一样,其他小孩受了委屈是放声大哭,只有她会悄悄躲起来,等别人来找她。

    她应该是哭了很久,哭得鼻头绯红,两腮被泪涩出了一道道皲裂的红痕。蒋波一身剪裁得体的Armani,匆匆关门走下车,不顾形象地半蹲在她面前,脱下手套,狠狠搓了搓手掌,待得掌心滚烫,才伸手捂住了她冰冷干涩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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