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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里的魔术师29

29

「陷阱手」位在從惠比壽車站走路大約十分鐘,偏離幹線道路的地方。雖然在馬路旁,但剛好位在加油站和公寓之間,入口很難找,而且也沒有任何大招牌,只有一塊刻了店名的水泥磚隨意放在地上,看起來像是不歡迎生客,但讓人覺得根本是在自抬身價。

推開掛著「準備中」牌子的門,走進昏暗的店內。武史正在吧檯內擦杯子,黑色的襯衫外穿著黑色背心。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武史看著手錶,「我們不是約五點嗎?還有將近十分鐘。」

「我原本想更早來。」

「是嗎?這麼想我嗎?」

「才不是這樣。」真世坐在吧檯椅上,「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告而別?你不知道之後亂成一團嗎?」

同學會結束後,真世回去「丸美屋」拿寄放的行李時,武史已經退房離開了。之後完全聯絡不到他,直到隔了五天的昨天晚上,才收到他傳來的訊息——有事要和妳談,來「陷阱手」一趟。

「因為我怕木暮和柿谷他們問東問西,會被他們煩死。他們有向妳瞭解情況吧?」

「才不是向我瞭解情況而已,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向他們說明同學會上發生的事,而且那些影片也不見了。」

「影片?」武史皺起眉頭。

「就是守靈夜和喪禮時,偷拍了弔唁者面對遺像時的影片。因為沒有影片,所以無法清楚說明,害我費盡了口舌。聽說因為你這個外行人搶先破了案,讓警方的高層都很不高興。」

「很好啊,這種經驗千載難逢。」

「你不要說得事不關己,他們一直問我,怎麼會發現真相?但我根本答不上來,因為你什麼也沒告訴我,而且我比任何人更想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告訴我。」

武史皺著眉頭,雙手放在吧檯上,低頭看著她。

「妳又不是狐狸犬,不要一直這樣汪汪。先來喝一杯,不管妳想喝什麼,我都請妳。」

「喔?是嗎?」真世的身體抖了一下,「有什麼推薦的嗎?」

「啤酒。」

「啊?什麼嘛!不是雞尾酒嗎?啤酒根本不稀奇。」

「這可不是普通的啤酒,是飛驒高山本地釀的啤酒。」

武史走去後方,從冰箱裡拿出深藍色的瓶子走了回來。他打開瓶栓,把啤酒倒在杯子中,放在真世面前。

真世喝了一口,倒吸了一口氣。柔和的香氣在鼻腔擴散。

「太好喝了。」

「味道是不是很濃醇?我昨天從當地買回來的,當然是放在行動小冰箱裡帶回來的,因為這種啤酒使用了大量酵母,很不耐熱。」

「當地?你到底去了哪裡?柿谷他們一直找不到你,都很傷腦筋。」

「我的店休息了一個星期,所以就順便放自己一個假,開車在日本繞了一圈。」

「對了,『丸美屋』的老闆娘說,你是開車離開的,你把車子藏在哪裡?」

「我並沒有把車子藏起來,只是停在收費停車場。」

「你之前經常拿出竊聽器之類騙人的道具,該不會都放在車上?還有喪服也是。」

「雖然妳說那是騙人的道具未免太離譜了,但差不多就是這樣。」

「你為什麼不早說?既然你有車子,去哪裡不是都很方便嗎?」

「那可未必,因為完全都不能喝酒。」武史拿出另一個杯子,把啤酒倒了進去,「釘宮克樹全都招供了嗎?」

直世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好像是,柿谷把大致的情況都告訴了我。」

「那就先說來聽聽。」

真世坐直身體問:「要我先說嗎?」

「如果妳有意見,可以走人啊。」

「好啦。」真世喝了一口啤酒潤了潤喉。

柿谷像往常一樣說:「因為是妳,所以我才會特別告訴妳。」才開始向她說明釘宮殺害英一的來龍去脈。從釘宮和津久見的相遇開始,釘宮克服了失去好友的悲痛,終於成為職業漫畫家,卻遲遲無法嶄露鋒芒,最後終於借用了好友生前的靈感筆記。如果沒有因此走紅,一切都平安無事,沒想到作品迅速走紅,所以他也無法實話實說,再也無法回頭了。

真世聽了釘宮的供詞,感到難過不已,也再度陷入了悲傷。

她並非不能理解釘宮的心情。因為終於得手的榮耀太大,所以他也極度害怕失去這一切。

真世覺得釘宮至少可以對英一說實話。因為害怕被讀者指責竊取別人的靈感,所以希望老師為自己保守秘密——英一聽了這個理由,一定能夠接受,也不會告訴別人。

釘宮殺了父親,真世絕對無法原諒他,但至今仍然能夠平靜地稱他為「釘宮」,或許是因為內心並沒有燃起憎惡的怒火。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不幸的誤會。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潛入家裡並不是為了殺爸爸。」真世說完從柿谷口中聽說的內容後,表達了自己的感想,「只是完全沒想到他竟然要縱火,叔叔,你也發現了這件事嗎?」

「不是我也發現了這件事,而是這件事是所有的起點。」武史單手拿著裝了啤酒的杯子說:「妳還記得我從刑警的談話中推理出哥哥的衣服上應該沾到了打火機的油嗎?」

「嗯,那個推理也中了,聽柿谷說,爸爸襯衫領子上有揮發性的臭味,在調查成分之後,發現是打火機的煤油。」

「真世,妳認為是兇手有打火機,在打鬥時煤油漏了出來,但打火機的油很難會漏出來,所以我認為是兇手帶了煤油。為什麼要帶煤油?在思考這個問題時,就想到了要燒東西,也就是縱火這個答案,這麼一來,就發現了最初的謎團,也就是為什麼使用毛巾做為兇器這個疑問的解答,那條毛巾是用來倒煤油旳。」

「這個推理太厲害了,和釘宮的供詞完全一樣。」

「縱火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兇手殺了哥哥之後並沒有縱火,而是把家裡弄亂?這兩個疑問的答案也很明確,那就是兇手的目的是為了燒掉屋內的什麼東西,但既然兇手已經進入屋內,只要把那樣東西偷走就好。屋內弄亂的狀態很不自然,是為了讓警方認為這只是兇手偽裝成闖空門所為,但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偷東西的雙重偽裝工作。但是,這又產生了另一個疑問,既然這樣,根本不需要縱火,只要偷溜進屋偷東西就好了。打破後方的落地窗並不是太困難的事,但兇手認為這樣不行。為什麼?因為殺了哥哥之後,偷走那樣東西當然就解決了;如果哥哥還活著,可能就會知道是誰幹的。也就是說,兇手要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貴重物品,而是很私人的東西,而且可以被火燒掉。我猜想是紙、資料或是書籍之類的東西,沒有留下檔案或是複製品,而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東西,像是手寫的信或是文稿。」

真世指著武史的胸口說:「所以你想到了畢業文集的文件夾。」

「文集本身已經印刷成冊,發給了每個學生,但我猜想文件夾內可能還放了沒有印在文集上的文稿,所以叫妳把當初拿到的文集給我看。」

「比較之後的結果呢?」

「文件夾內的文稿全都印在文集上,但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因為我原本就懷疑被兇手帶走了,問題在於那是什麼文稿。這時,我想起哥哥對桃子說,要在津久見的追悼會上發表一個珍藏多年的秘密。我懷疑是津久見的作文,那篇作文是否和其他學生的畢業文集一起保管在文件夾內?以哥哥的性格,很可能會這麼做。」

真世注視著武史的臉,皺起了眉頭。

「你的推理能力很厲害,但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麼多,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因為一旦有雜念和邪念,就可能會寫在臉上。我還需要妳幫忙處理很多事。」

「雖然是這樣……所以,你就想到了那台舊筆電嗎?」

「把筆電的資料找回來之後,發現有一個檔案儲存了所有的作文,最後一篇作文就是『未來的夢想』,我看了之後,確信就是那篇作文,兇手果然就是釘宮克樹。」

「果然……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釘宮?」

「最初是在整理『前田名單』中所有人的行動的時候,我很納悶為什麼會出現釘宮克樹的名字。他只有和九重梨梨香兩個人一起去拜訪時才見到哥哥,當時是誰和哥哥聯絡?我猜想是扮演經紀人角色的梨梨香,所以,她的名字出現在通話紀錄上也很正常,但釘宮克樹的名字留在名單上就很奇怪。這代表他曾經以某種方式和哥哥聯絡。妳還記得妳第一次去『直笛』和柿谷他們見面時,當妳離席的時候,那兩個刑警對話的內容嗎?我記得前田當時問:『不需要問她被害人在三月二日打電話的那件事嗎?』我認為哥哥那天打電話的對象就是釘宮。如果是這樣,釘宮為什麼隱瞞這件事?在我發現津久見的作文是關鍵後,就更加懷疑他這個人。因為我聽說他們兩個人是好朋友,只不過如果釘宮是兇手,就產生了一個疑問,那就是他什麼時候知道哥哥要去東京這件事。參加同學會討論的人並沒有和他聊過這件事,於是我就猜想,會不會是哥哥自己告訴他的。如果是這樣,那是什麼時候?而且哥哥為什麼特地向他提這件事。」

「所以你就想到也許爸爸和池永聊天時,釘宮剛好就在旁邊,所以你才會和池永演了那齣小把戲。」

「什麼叫小把戲?那叫現場重現。我在思考哥哥給釘宮看津久見作文的時間點,想到可能剛好在同一個時期。池永在三月三日打電話給哥哥,他說是打去家裡的電話。也就是說,哥哥當時在家裡。如果哥哥在二日那天打電話給釘宮,約好要見面的話,釘宮很可能在三日那天晚上去家裡。而且聽到池永說,哥哥不是說『因為我沒有告訴真世』,而是說『因為我沒有告訴那孩子』,我猜想當時和哥哥在一起的人也認識妳。」

「原來是這樣。」

武史放下杯子,舉起雙手說:「推理到此結束。說太多話,累死我了。」

「等一下,我還有很多搞不清楚的地方,比方說,九梨香和杉下外遇又是怎麼回事?因為太突然了,我嚇了一大跳。」

「那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推理,只要稍微想一下,誰都可以猜到。既然釘宮克樹是兇手,他就沒有不在場證明,他起初也說自己在家。但九梨香去摩鐵應該是事實,只不過無法透露對方的名字,最後只好說是和釘宮在一起。」

「事實好像就是這樣,九梨香打電話給釘宮,請他這麼對警方說,聽了之後,也覺得很難過。」

聽柿谷說,釘宮並不知道九重梨梨香和誰一起去摩鐵,只覺得她有男朋友也很正常,所以並沒有太受打擊,而且這麼說也對他有利,所以就答應了。他還覺得一旦掌握了九重梨梨香的把柄,以後可以自己掌握主動權。

「和九梨香約會的對象到底是誰?雖然未必是和這次案子有關的人,但她在東京上班,交往的對象不太可能是住在這裡的人,當然也可能是和老同學久別重逢,逢場作戲。聽柿谷說,有人拒絕提供手機的定位資料。那個人是誰?只有牧原和杉下沒有不在場證明,牧原是單身,如果是他和九梨香交往,根本沒必要隱瞞。」

「這樣啊,這麼一來,就只剩下杉下了。」

「我說了很多次,妳要多動動腦筋。」武史戳著自己的太陽穴。

「冒牌『靜香』和『出木杉』嗎?對了,柿谷還告訴我,釘宮根本不知道《幻腦迷宮》要推出線上遊戲的事,九梨香和杉下兩個人偷偷在進行。」

「是嗎?嗯,我並不意外。」武史為真世的杯子裡倒了啤酒。他今天很大方。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問,就是津久見的媽媽給釘宮那個裝了作文的信封,那是怎麼回事?那是你準備的吧?」

「當然。那天早上,我去了『津久見美髮室』,把信封交給了津久見的媽媽,請她聯絡釘宮,把信封交給他。我說在哥哥的東西中發現了這封信,信封的背面寫了津久見直也的名字,所以請她說是在津久見的遺物中找到的。」

「所以那個信封中裝了兩篇作文,一篇是寫在稿紙上的『關於朋友』,另一篇是『未來的夢想』的影本。而且你的推理沒錯,釘宮去參加同學會之前,把那篇作文的影本撕了,丟進了河裡。」

「竟然丟進河裡,這麼不環保!這傢伙真是豈有此理。」

「柿谷要我問你,那篇作文的影本從哪裡找到的?」

「沒有從哪裡找到,那是我寫的。」武史若無其事地輕鬆說道。

「你寫的?」

「當然啊,不然是誰寫的?我看了在筆電上找到的草稿,然後就謄寫在稿紙上,再拿去影印。」

「所以那是假的,釘宮為什麼沒有發現?」

「因為我模仿了津久見的筆跡。我猜想釘宮並沒有仔細看從哥哥那裡偷走的作文就馬上銷毀了,他可能認為津久見在交給學校之前,自己留下了影本。」

「釘宮到現在還以為那是真的,而且警察也這麼以為。柿谷還說要做為證據使用,這下該怎麼辦?」

「不關我的事。」武史喝完了留在杯子裡的啤酒。

「還有我剛才提的影片,就是弔唁者在守靈夜和喪禮看遺像的影片,柿谷說想借用。」

武史搖了搖頭說:「那種東西沒有用。」

「為什麼?」

「因為實際的影片中,釘宮並沒有閉上眼睛。」

「啊?」

「我看了影片,發現他直視著遺像,沒想到他明明是『大雄』,倒是挺有膽識。」

「既然這樣,那個影片是怎麼回事?」

「我動了手腳。」

「啊?」

「但不是因此讓釘宮產生了動搖嗎?我當時也說了,如果他是無辜的,即使被拍到閉上眼睛也不痛不癢,他應該會說不記得自己閉了眼睛,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閉上眼睛。順便告訴妳,牧原移開視線也是我動的手腳。」

「啊?是這樣嗎?」

「因為需要各種表演啊。」

真世頓時覺得牧原很可憐。原來武史當時指責他只是為了表演需要。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妳還沒問完嗎?這次又是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打響指?」

「響指?」

「你不是打了響指嗎?在教室播放影片和暫停的時候都打了響指,」真世用右手做了打響指的動作,但她不太會打,所以沒有聲音,「那是表演需要嗎?你另一個手上應該拿著遙控器吧?」

武史不悅地撇著嘴脣說,「表演當然需要有點噱頭。」

「我仔細思考之後,覺得你也沒有必要喬裝成爸爸的樣子。」

武史露出生氣的表情瞪著她,「妳還真囉嗦,問完了嗎?」

「嗯,差不多了。」

「好,那接下來輪到我了。」

「你有事要問我嗎?」

「當然有很多事,所以才把妳找來啊。先來換舞台。」武史指著後方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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