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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叛乱者到访

第十七章
叛乱者到访

过了一段时间,都没有独木舟出现,我对野人会卷土重来的恐惧就渐渐消失了,又开始重新考虑渡海到大陆上去的事;而星期五的父亲也向我保证,如果我到他们的部落去,他们全族的人一定会看在他的份上,友好地接待我。

但是,在我和那个西班牙人谈过几次之后,我暂时收起了这个念头。他告诉我,船难发生后,一共有十六个人逃到那边去,当中包括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他们和野人和平相处,但是生活必需品非常匮乏,几乎活不下去。我仔细问了他们的航程,才知道他们搭的是一艘西班牙船,从拉普拉塔河[38]出发,准备前往哈瓦那卸货,船上主要装载的是皮革和白银,然后再从当地看看有什么欧洲货物可以装载回去。他们船上有五个葡萄牙水手,是从另一艘遇难的船上救下来的;后来他们自己也遭遇了船难,淹死了五个西班牙船员,余下的人经过无数艰难危险,在几乎快饿死的情况下,逃到了那些食人族聚居的海岸,当时大家都以为自己随时会被那些野人吃掉。

他告诉我他们也带了一些枪械,但是因为没有火药也没有子弹,所以毫无用处。海水浸坏了他们大部分的火药,剩余的一点点也在他们刚登岸时打猎充饥用完了。

我问他,他认为他们结果会怎么样,他们有没有逃跑的打算。他说,他们多次商量过这件事,但是他们既没有船又没有造船的工具,还缺乏粮食,因此商量到最后总是以眼泪和绝望收场。

我又问他,如果我提出一个有可能使他们逃脱的计划,他认为他们会不会接受?如果让他们都到我这个岛上来,可不可行?我很坦率地告诉他,我最怕的是,我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因为感恩不是人天生的美德,而且人的行为往往不是以受惠来决定,更多时候是根据他们所希望获得的利益来决定。我告诉他,如果我帮助他们脱险,之后他们反而把我当作俘虏押送到新西班牙[39]去,那我就惨了。因为英国人在那里,无论是出于不得已去的,还是偶然到那里去的,都肯定会遭受宗教迫害;我宁可被送到野人手里被活活吃掉,也不愿意落到那些残酷无情的西班牙教士手里,遭受宗教法庭的审判。我又补充说,否则,我相信,只要他们到这岛上来,我们有这么多人手,就可以造一艘大到足以将我们大家一起载走的大船,无论是向南开往巴西,或向北开往西印度群岛或西班牙海岸都行。但是,如果我把武器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却恩将仇报,用武力把我劫持到西班牙人那里去,我岂不是好心没好报,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比以前更糟。

他极其诚恳坦率地回答说,他们当前的处境十分悲惨,大家都吃足了苦头,所以他深信他们对任何能帮他们脱险的人,绝不会有恩将仇报的念头。而且,如果我允许,他可以和老野人先回去跟他们谈谈这件事,然后把他们的答复带来给我。他会先跟他们订好条件,要他们郑重发誓,绝对服从我的领导,把我当做他们的指挥官和船长;还要以《圣经》来宣誓对我效忠,无论我要去哪一个基督教国家,他们都会毫无异议地跟我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直到我平安抵达我要去的国家为止。他会带一份大家亲手签订的合约书回来给我。

然后,他告诉我,他会做第一个向我发誓效忠的人,除非我下令,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如果他的同胞有一点背信弃义的迹象,他会和我一起奋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告诉我,他们都是非常文明、正直的人,目前处在难以想象的危难当中,既没有武器也没有衣服,甚至没有食物,命运完全掌握在野人的手里,根本没有返乡的希望。因此,他很确定,如果我能救他们脱险,他们一定会跟着我出生入死。

听完这些保证,我决定若有可能,就冒险救他们出来,并且先派那老野人和这西班牙人回去和他们交涉。但是,当我们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出航时,西班牙人自己突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的意见不仅考虑周详,而且无比真诚,让我感到非常满意。因此,我听从了他的劝告,将搭救他同伴的计划推迟了至少半年。原因如下:

他已经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大约一个月了,其间,我让他看到我如何在上帝的帮助下自给自足;他也清楚看见我有多少谷物和稻米的存量。虽然这些粮食对我自己而言绰绰有余,但是,如果不厉行节约,现在就不够一家人吃了,因为我家里现在有四口人了。如果他的同胞全都过来,他说活着的还有十六个人,那肯定是不够吃的;更不用说如果我们还要造条大船,航行到美洲的一个基督教国家的殖民地去,这点粮食怎么够全船的人一路上吃。因此,他告诉我,他认为最好让他和星期五父子再开垦一些土地,再把我省出来的种子全都播下去,等到收获另一季庄稼,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他过来的同胞之后,再来谈这件事。因为,粮食不足往往会引发抱怨,或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从一个火坑到了另一个火坑。“你知道,”他说,“以色列的百姓一开始获救离开埃及的时候,人人欢欣鼓舞,但是,当他们在旷野里缺乏面包时,他们甚至背叛了拯救他们的上帝。”

他的顾虑完全合理,他的建议也非常好,我不但非常欣赏他的建议,也非常满意他的忠诚。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动手,使用那些木头工具掘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刚好在播种季节到来之前,开垦好一大片土地,种下二十二浦式耳大麦和十六罐稻米。总之,我们把能节省出来的全部种子都播下去了。事实上,到收获季节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我们所保留下来的大麦只勉强够吃。这里说的六个月,是指从我们把种子存放起来准备播种算起,在这地区,从播种到收获并不需要六个月。

现在我们人数增加,就算那些野人来犯,除非来的人数特别多,否则我们都不必害怕。因此,我们一有机会,就在岛上到处自由来往;由于我们脑子里想的都是逃走或脱险的事情,所以,大家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至少我自己是如此。为了这个目的,我把好几棵适于造船的树做了记号,叫星期五父子把它们砍倒;然后我把自己的意图告诉那西班牙人,叫他监督和指导星期五父子工作。我给他们看一些我以前用大树削成的木板,那都是我不辞辛劳换得的成果,并要他们照着做。他们后来用质量很好的橡树做出了十二块很大的木板,每块约二英尺宽,三十五英尺长,厚度在二至四英寸之间。大家可以想一想,这要耗费多么艰巨的劳动力才能完成。

同时,我又想尽办法增加我那群驯服山羊的数量。为此,我们采用轮流出门打猎的办法,让星期五和那西班牙人出去一天,隔天换我和星期五出去,用这种方式我们一共捉了二十多只小山羊,把它们和原有的羊圈养在一起。每当我们猎到母羊,就把小羊留下,送到我们的羊群中去饲养。此外,最重要的是,当晒制葡萄干的季节到来,我让大家采集了大量的葡萄挂在太阳底下晒干。要是我们在以盛产葡萄干著称的阿利坎特[40]的话,我相信我们这次制成的葡萄干可以装满六十到八十大桶。葡萄干和面包是我们的主要食品,它富含营养,对生活大有助益。

收获庄稼的季节到了,我们的收成不错,虽然这不是我在岛上最丰收的一次,但也足以应付我们的需要了。我们种下去的二十二浦式耳大麦,居然收获并打出了二百二十多浦式耳;稻米收成的比例也差不多。有了这些存粮,就算那边十六个西班牙人都过到我这边来,也足够我们吃到下一个收获季节。如果我们准备出航的话,这些粮食也足以供应我们前往世界上任何地方——我的意思是美洲大陆的任何地方。

我们把收获的粮食储藏妥当后,大家开始动手编制更多的篮筐——也就是大筐子来装存粮。那个西班牙人是编篮筐好手,手艺灵巧,做得又快又好,他老怪我之前没有多编制一些防御用具,但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

现在,有了充足的粮食可供应我所期盼的客人,我决定让西班牙人去一趟那片大陆,看看他能怎么帮助那些留在那边的人过来。我给了他严格的指示,如果有人不先在他和老野人面前发誓——保证来到这个岛之后决不以任何方式伤害我,不会对我进行战斗或攻击——就不得带到岛上来,因为我出于仁慈派他们俩过去,为要救其余的人脱险。相反,一旦发生这类事情,他们必须站在我这边,保卫我,并且无论到哪里,都要完全服从我的命令。我要求他们都得把这些保证写下来,亲自签上名字。而至于他们在既无笔又无纸的情况下要如何做到这件事,我们从未过问。

得到指示后,西班牙人和老野人,也就是星期五的父亲,就划着一条独木舟出发了。那条独木舟是他们来的时候乘坐的,更准确地说,是被那伙野人当作俘虏带到岛上来准备杀了吃时搭乘的。

我还各给了他们一把带有燧发机[41]的短枪和八份弹药,吩咐他们要尽量省着用,不到紧急关头不要使用。

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工作,二十七年来,我第一次执行了解救自己离开孤岛的步骤。我给了他们许多面包和葡萄干,足够他们吃许多天,也够所有的西班牙人吃上八天。我祝福他们一路平安,送他们动身时,和他们约定好他们回来时船上应该悬挂的信号。这样,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远在靠岸之前我就能把他们认出来。

他们出发那天正好顺风,按我推算是十月中旬月圆的日子。至于确切的日期,自从我把日历记错之后,就再也弄不清楚了;我甚至连年份对不对都没有把握。不过,后来我检查我的记录,发现年份倒是没记错。

我等了不到八天,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怪事,不但前所未见,说不定还是有史以来闻所未闻。那天早晨,我在我的茅屋里睡得正香,星期五跑进来对我大喊:“主人,主人,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立刻跳起来,匆忙披上衣服,不顾一切危险就往外跑,穿过我种的那片小树林(现在它已长成一片密林了)。我说不顾一切危险,意思是我连武器都没带就跑出来了,这完全违反了我平常的习惯。我朝海上放眼一望,登时大吃一惊,只见离岸一里格半的海面上,有一条挂着一副他们称之为“羊肩帆”的小船,当时的风势正把小船往岸边送来。我还注意到,那条小船不是从大陆那边过来的,而是从岛的最南端驶来的。见此情景,我把星期五叫过来,吩咐他不要离开我,因为这些不是我们在等的人,现在还不清楚他们是敌是友。

紧接着我回去拿了望远镜,要看清楚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我搬出梯子,爬上山顶。过去我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时就会这么做,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同时也不被别人发现。

我才爬上山,就看见一艘大船在东南偏南的地方停泊着,离我大约两里格半,但离岸最多一里格半。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艘英国船,那艘小船也是英式的长艇。

当下我内心的混乱实在难以言表。一方面,看见一艘大船,并有理由相信船上载着我的同胞(所以也应该是朋友),让我心里生出无比的高兴。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一种疑虑笼罩着我——我不知道这种疑虑是从哪里来的——但它命令我要警戒。首先,我想到的是,一艘英国船开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不是英国人在世界上进行贸易往来的航道。其次,我知道最近没有暴风雨,他们不可能是被刮过来的。如果他们真的是英国人,那么会来这里就没安好心。我最好按兵不动,过我原来的日子,省得落入盗贼和罪犯的手里。

有时候,人会在明知不可能有危险存在的情况下,内心莫名警戒到有危险。我劝各位不要轻忽这种暗示和警告,我相信,任何稍微注意这类事情的人,都不会否认有过这种经验。同样不容置疑的是,这种暗示和警告是来自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是与灵界的交流。如果这些暗示是警告我们注意危险,我们何不将它们当作是来自某位友善的使者(至于使者的位阶是高是低,倒是无关紧要)的善意提醒呢?

当前的情况充分证明了我的想法。不管这神秘的警告是从何而来,假如我没有留意,我就大祸临头,陷入比过去更糟的处境里。大家马上就会看到了。

我在山上瞭望了没多久,就见那艘小艇驶近岸边,似乎想找个河湾进来,方便把船靠岸。不过,他们沿着海岸绕得不够远,没有看见我以前停木筏卸货的那条小河,所以把小艇停在离我半英里远的沙滩上。这让我很高兴,若非如此,他们可说就是在我的家门口上岸了,并且很快就会把我赶出城堡,说不定还会把我拥有的一切抢个精光。

他们上岸之后,我看清他们果然都是英国人,至少大部分是;有一两个我以为是荷兰人,但后来证明不是。他们一共有十一个人,其中三个没带武器,似乎是被绑着;有四五个人率先跳上岸,然后那三个人像俘虏一样被他们押下船来。我看见其中一人急切万分地作出种种恳求、悲痛和绝望的手势,甚至到了有点过火的地步。另外两人我见他们有时候也举起手来,显得神情凝重,但没有第一个人那么激动。

这情况把我看糊涂了,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星期五在旁边一直用英语朝我喊道:“噢,主人!你看英国人也吃俘虏,跟野人一样。”

“怎么,星期五,”我说,“你认为他们会吃掉那几个人吗?”

“对,”星期五说,“他们会吃他们的。”

“不,不,”我说,“星期五,我看他们真的会杀掉那几个人,但我保证他们不会吃掉他们。”

这时我仍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可怕的情景发抖,以为那三个俘虏随时会被他们杀掉。不,刚才有一瞬间我看见一个恶徒举起水手们称为腰刀的长刀,砍向其中一个可怜的俘虏,我以为随时会看见他死于非命;这吓得我骨子里发寒。

我真希望那个西班牙人和那老野人还在这里,或者我有什么办法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到射程范围内,把那三个人救出来;因为我看见他们都没带枪。不过,我后来想到了别的办法。

我观看那帮盛气凌人的水手把那三人虐待完之后,便分散开来在岛上四处走动,像要看看周围的环境。我也看到那三个俘虏同样行动自由,可随意走动;但是他们三人都在地上坐了下来,一脸忧心忡忡,看起来十分绝望。

这让我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岸时的模样,当时我举目四顾,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我慌张地东张西望,恐惧异常,因为怕被野兽吃掉,提心吊胆地在树上躲了一夜。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老天爷会借由风浪把大船送到接近海岸的地方,让我获得好些生活补给,我是靠着那些生活补给一直活到今天的。因此,这三个可怜的遭难者也不知道自己一定会获救,而且救援就近在眼前。他们也不知道就在他们认为自己肯定没命与绝望的同时,他们实际上已经安全了。

人生在世,我们所能看见的实在太少了,我们应该全心信靠造物主的理由太充分了,造物主从来不会让他所创造的生灵陷于绝境,他总是会在最坏的环境里为他们开出一条生路;有时候,拯救近得超乎他们的想象,甚至是借由看似落入绝境的方式,来将拯救带给他们。

这些人是在潮水涨到最高时上岸的,就在他们有些人站在那里和俘虏谈判,另一些人在四处乱逛,察看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时,没人注意到已经开始退潮了,而且潮水退得很远,将他们的小艇留在了沙滩上。

他们本来有两个人留在小艇上,后来我才发现,那俩人是因为喝了太多白兰地,睡着了。不过,其中一人先醒来,发现小艇搁浅在沙滩上,动都不动,就开始大声喊那些四散在各处的人,大家听到后也立刻聚到船边来。但是,小艇实在太重了,那一带的海岸又都是松软的沙土,简直像流沙一样,所以他们使尽力气也无法把船推回海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立刻露出了水手的本性(水手大概是全人类中最顾前不顾后的家伙),干脆放弃这件事,继续四处游荡去了。我听见有个人朝另一个人大喊,叫他别待在小艇旁了:“算了吧,杰克,别管它了。下次涨潮船就会浮起来了。”一听这话,我就确定他们是哪国人了。

到目前为止,我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除了去山顶上的观察处,没敢踏出我的城堡一步,并且很高兴我城堡的防御工事盖得非常坚固。我知道那小艇至少要十个小时以后才能浮起来。到时候天也差不多黑了,我可以更自在地观察他们的行动,偷听他们的谈话(如果他们交谈的话)。

与此同时,我像以前那样做好战斗的准备,不过比过去更谨慎,因为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敌人与上次完全不同。我命令星期五把自己武装好,他已经被我训练成很高明的射手了。我自己拿了两支猎鸟枪,给了他三支短枪。我现在的模样十分吓人:身穿羊皮袄,头戴大帽子(我先前提过的),腰侧挂着无鞘大刀,皮带上插着两把手枪,双肩上各背着一支枪。

我上面说过,我打算天黑了才采取行动。不过,大约下午两点,天气最热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全跌跌撞撞地走进树林里,大概是去睡觉去了。那三个可怜的人,因为对自己的处境太焦虑而睡不着,都坐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歇着,离我大约一百多码,并且,我认为他们是在其他人的视线之外。

看到这种情况,我决定向他们现身,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我立刻朝他们走过去,装扮如上所述,我的仆人星期五远远地跟在我后面,也是全副武装,不过样子应该没有我这么凶神恶煞。

我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在他们看见我之前,就用西班牙语对他们大声说:“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到声音,他们全吓得跳了起来,等看见我的怪模样,惊恐的程度更上升十倍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看出他们想要逃跑,便用英语说:“先生们,不要怕我;就在你们想不到的时刻,或许你们有了朋友。”

“他一定是上天派下来的,”其中一人神情严肃地说,同时脱帽向我致意,“因为我们的处境非常人所能挽救得了。”

“一切帮助都来自上天,先生,”我说,“不过,你们看来正在危难之中,你们愿意让一个陌生人来帮助你们吗?你们上岸时,我就看见你们了。你们似乎还哀求了那些蛮横的家伙,我看见其中有个人甚至举起刀来要杀害你们。”

那个可怜的人泪流满面,不住颤抖,看来像是吓坏了。他回答说:“我是在跟上帝说话还是在跟人说话?你是人还是天使?”

“不要害怕,先生,”我说,“如果上帝派天使来拯救你们,他穿的一定会比我好,武器也一定完全不一样。请你们放心吧,别怕,我是人,而且是英国人,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看,我有一个仆人。我们都有武器和弹药。请你们大胆地告诉我们,我们能帮你们什么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我们的事说来话长,”他说,“而我们的凶手又近在咫尺。不过,先生,我就长话短说吧。我是那艘船的船长,我手下的人叛变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不要杀我。最后他们决定把我押送到这个荒岛上来,跟我在一起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大副,一个是乘客。我们相信这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我们大概会饿死在这里,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暴徒,你们的敌人,到哪去了?”我问,“你们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他们正在那边躺着呢,先生。”他指着一片灌木林说,“我现在心里吓得要命,生怕他们看见我们,听见你说话。要是他们知道,肯定会把我们全都杀了。”

“他们有枪吗?”我问。

他回答说:“他们只有两把枪,一把留在小艇上。”

“嗯,那么,”我说,“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我看见他们都在睡觉,要把他们全杀光是很容易的事。不过,是不是捉起来当俘虏更好?”

他告诉我,其中有两个是亡命之徒,绝不能手下留情,只要把这两个人解决了,他相信其余的人就会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我问他是哪两个人。他说现在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他愿意服从我的指挥行动。

“那好,”我说,“我们先退到他们看不见或听不到的地方,免得他们醒来发现,然后我们再来商量办法。”于是他们高兴地跟着我往回走,一直走到树林将我们完全隐蔽的地方。

“听着,先生,”我说,“如果我冒险救你们,你们愿意答应我两个条件吗?”

他没等我把条件说出来,就抢先说,只要能收复大船,他和他的船完全听从我的指挥。如果大船收复不了,他也愿意与我同生共死,我要上哪儿他就跟我上哪儿;另外两个人也都这么说。

“好,”我说,“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在岛上跟我一起生活时,不得侵犯我在这里的统治权;如果我给你们武器,任何时候我要收回,你们就得交还给我,在这个岛上不得歧视我或我的人,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第二,如果收复那艘大船,你们必须把我和我的人免费送回英国。”

他用尽凡所有人能想到的和信得过的承诺方式,向我保证他会彻底履行我这两个合理的条件,除此之外,他还会终身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永不忘怀。

“那好吧,”我说,“现在我给你们三把短枪和弹药;告诉我,接下来你们认为该怎么做合适。”

他一再向我表示感谢,说一切听我指挥。我告诉他我认为现在事情很棘手,最好的办法是趁他们睡觉时向他们开火,如果第一波射击后还活着并愿意投降的,就饶他们一命。至于开枪的结果,全凭上帝的安排。

他很审慎地说,能不杀他们就尽量不要杀他们。只有那两个不可救药的坏蛋是船上暴动的祸首,如果让他们逃回船上,我们就完了,因为他们会把全部的船员带回来,把我们都杀掉。

“那么,”我说,“我的建议也合情合理,因为这是唯一能救我们自己的办法。”

不过,我看他还是不愿意杀人流血,所以便对他说,这事不妨由他们自己去办,他们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做吧。

在谈话过程中,我们听见他们有人醒了,不一会儿就看到有两个人站了起来。我问他这两个人中有没有叛变的主谋?

他说:“没有。”

“好,”我说,“你可以放他们走。看来是上帝叫醒他们好救他们的命。不过,如果你让其他的人也都跑了的话,那就是你的错了。”

这话激励了他,他拿起我给的短枪,又把手枪插在腰带上,他的两个伙伴也跟着他,手里也各拿着一把枪。他那两个伙伴走在前面,大概弄出了一点声响,醒来的水手有一人转过身来,看见他们正在接近,立刻朝其余的人大喊。不过,太迟了;他才喊出声他们就开枪了——开枪的是船长的两个伙伴,船长很明智地留着他的枪没放。他们对那两个恶棍瞄得很准,当场打死一个,另一个也受了重伤,但还没死。他爬起来,急切地向其余的人呼救;不过船长已经一步跨过去,对他说,现在呼救已太迟了,他应该呼求上帝饶恕他的恶行,说完就用枪托把他打倒在地,让他再说不出话来。他们还有三个同伴,其中一个已经受了轻伤。这时候我也到了。他们看出自己的处境危险,知道抵抗也没有用,于是纷纷求饶。船长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保证痛改前非,发誓效忠并帮他夺回大船,就饶他们一命,然后带着他们返回牙买加。他们听了立刻竭尽所能向船长表达忠诚,船长也愿意相信他们,饶了他们的性命。我对此并不反对,只是要求船长,在留在岛上这段时间把他们的手脚绑上。

与此同时,我派星期五和船长的大副去把那条小艇扣下,命令他们把船桨和帆拿下来,他们都一一照办。不久,有三个去别处闲逛的人(算他们运气好)因为听到枪声回来了。他们看见之前还是他们阶下囚的船长,现在成了他们的征服者,也就都俯首就缚了。于是,我们大获全胜。

现在,我和船长可以开始了解一下彼此的情况。我先开口,把我全部的经历告诉了他。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甚至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尤其是我获得粮食和军火的奇妙过程。没错,我的经历实在是一连串的奇迹,让他深深为之感动。不过,当他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上帝让我活下来似乎就是为了要救他时,他不禁泪流满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谈话结束后,我带他和他的两个伙伴到我的住所,照样用我经常出入的方式,爬梯子翻墙从屋顶进去。到了家里,我拿出食品给他们补充体力,又把我多年来制造的种种器具展示给他们看。

我所说的并我所做的一切,都使他们惊讶无比。船长最欣赏我的防御工事,以及我那片把住宅完全隐蔽起来的树林。那片树林现在已经种下将近二十年了,由于这里的树木长得比英国快,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小森林,并且十分茂密。除了我在树林里保留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没有其他穿越进来的可能。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城堡和住宅,但是像许多王公贵族一样,我在乡间还有一所别墅,我偶尔会去那里隐居,我等改天再带他们去看看,眼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想办法收复那艘大船。船长同意我的看法,不过他告诉我,他一时之间毫无头绪,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因为大船上还有二十六个人,他们已经参加了叛乱,在法律上已经犯了死罪,现在无路可退,一定会铁了心硬干到底。他们知道如果失败了,被带回英国或任何英国的殖民地,都会被送上绞架。因此,光靠我们这几个人是无法向他们展开攻击的。

我思索他的这一番话,觉得他的结论很有道理,因此,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既要用出其不意的办法把船上那伙人引入某种圈套,又要设法防止他们登陆来攻打和杀害我们。对此,我立刻想到,用不了多久,大船上的船员不见小艇和他们的伙伴回去,一定会感到奇怪,也一定会乘坐另一艘长艇过来找人,也许还会带着武器来,那么他们的实力就会比我们强大。船长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于是,我告诉他,我们首先应该去把搁浅在沙滩上的那条长艇凿穿,把上面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光,让它废在那里无法划走。于是,我们一起上了小艇,拿了留在上面的那支枪,又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全部搬走——包括一瓶白兰地,一瓶莱姆酒,一些饼干,一角筒火药,以及一大包用帆布包着的糖(约有五六磅重)。这些东西我都非常需要,尤其是白兰地和糖,我早就没有许多年了。

所有这些东西都搬上岸后(船桨、桅杆、帆和舵等等,之前都已经拿走了),我们把船底凿了一个大洞。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的实力足以压过我们,也无法把这艘小艇划走。

事实上,我认为夺回大船的可能性不大。我的看法是,只要他们不把那艘小艇带走,我就有办法把它重新修好,然后我们就可以乘着它去背风群岛[42],顺便把那些西班牙朋友带上,我心里还时刻记着他们呢。

[38]拉普拉塔河(Río de la Plata),是南美洲巴拉那河和乌拉圭河汇集后形成的一个河口湾,这名字在西班牙语中的意思是“白银之河”。拉普拉塔河位于南美洲东南部阿根廷和乌拉圭之间,最宽处约达290公里,是世界上最宽的河口。

[39]新西班牙(New Spain),是1549年到1821年间,西班牙管理北美洲和菲律宾的一个殖民地总督辖地,首府位于墨西哥城。

[40]阿利坎特(Alicante),是西班牙瓦伦西亚自治区,阿利坎特省的首府,濒临地中海,是重要的海港。

[41]以金属片和燧石互击来点火的装置。

[42]背风群岛(Leeward Islands),是西印度群岛中,小安的列斯群岛的北部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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