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旧金山

part 2 旧金山

爹爹去金山挣钱喽!

他会挣得真金白银,过万两。

等他回来时,我们要盖房子,买农田。

·广东童谣,约1850年·

大约是1960年,李小龙在西雅图周露比餐厅外留影(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五章 重回出生地

1848年,在加州的萨特磨坊发现黄金后,矿业公司开始在世界各地招募合适的工人来进行挖掘。随着非洲奴隶贸易被逐渐废除,中国南方的劳工商人提供了另一种劳工来源。他们以快速致富为借口,通过花言巧语骗得中国农民与之签订了强制性契约,将他们运往太平洋彼岸的“金山”(100多年前,中国人习惯称加州为“金山”)。从1850年到1852年,加州华人的数量从500人猛增到25000人。[1]

当金矿枯竭时,这些廉价的华工被雇去建造1863年开建的太平洋铁路。美国西部的华人如同南部的黑人以及东部的凯尔特人。[2]从加州商人的角度来看,华人是最理想的雇员:作为签订带有剥削性质的外来务工人员以及未能获得公民身份的外国人,他们会比欧洲移民更加努力地工作,尽管只能获得少量的经济报酬,而且他们组织或参与罢工的可能性也更小。“他们性情温和,寡言少语,服从命令,从不酗酒。”马克·吐温曾写道,“目无法纪的华人是很罕见的,懒人也基本上是不存在的。”[3]

相比之下,白人工薪阶层移民,尤其是爱尔兰人,他们把寡言少语、性情温和的华工视为不受欢迎的竞争对手,开始想方设法排挤华工。他们恶意地称华工为“中国佬”“小眼睛的麻风病人”。[4]为了谋求共同利益,美国劳工与欧洲移民工人联合起来,共同抵制华工,并于1870年宣称:“我们坚决反对资本家通过从中国引入廉价劳动力来打压或贬低美国劳工。”[5]

华工曾经受过赞扬,现在却遭到诋毁。《阿尔塔加利福尼亚日报》(Daily Alta California)的社论称:“华人在道德方面要比黑人差得多。他们在宗教方面有偶像崇拜心理,而且性情狡诈,私生活方面更是好色、无礼。他们永远不可能像我们一样。”[6]唐人街开始被描绘成不公正的集中地,到处充斥着鸦片与卖淫行为。随着美国经济在19世纪70年代陷入“大萧条”,西海岸华人人口的爆炸性增长被视为一种威胁。到了19世纪80年代,华人已增至37万,占据全部劳工的四分之一。[7]一时间,关于“黄祸”的阴谋论甚嚣尘上,人们担心亚洲部落会降临新大陆,压倒占人口多数的白人。

1881年,白人劳工阶层愤怒的反华情绪促使国会议员提出《排华法案》。这是美国第一次认真考虑基于种族、民族或原籍国等原因来禁止整个华人移民群体。当时的加州参议员约翰·米勒(John F. Miller)说道:“为什么不能区分高下呢?美国是一个到处回荡着金黄发色孩童们甜美声音的国度,我们必须保护美国的盎格鲁-撒克逊文明,使其免受坏疽似的东方文明所污染或混杂。”[8]切斯特·艾伦·阿瑟(Chester A. Arthur)总统否决了这一法案,担心它可能会影响对华贸易。公众的愤怒情绪因此爆发。在美国西部,总统的人偶被吊起来,也常有疯狂的暴民焚烧总统肖像。第二年,政府出台了一项折中法案,禁止所有华工输入美国,具有商人、教师、学生这三种身份的华人可以入境。最终该法案由阿瑟总统签署并通过。

1882年的《排华法案》非但没有平息白人劳工阶层的怒火,反而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做出各种暴力的排华行为——仅仅是禁止华工入境是不够的,必须让他们离开美国。“义务守护美国”的白人所做出的暴力行径,让美国西部好几个华人社群经历了一段被称为“驱逐运动”(the Driving Out)的恐怖时期,其激烈程度直追种族屠杀。1885年,在西雅图,一群暴徒强迫大多数华工离开美国。600名拒绝放弃货物的华商被强行围捕,并被拖驱赶至由华工血汗建造的北太平洋铁路火车站,然后运往波特兰(Portland)。美国战争部部长不得不向西雅图派遣军队,以阻止更多反华大屠杀的发生。[9]

接下来的60年,在美国的华人被边缘化,隔离在属于自己的唐人街内——这是一个被人鄙视、歧视以及不被信任的少数人群聚集地。这一情况的转折点是珍珠港事件的发生。紧接着,12万日裔美国人被围捕并被送往集中营,美国人对中国的态度因为双方共同的敌人而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这个落后的半殖民地国家成为宝贵的同盟国,他们称赞中国人民是英勇的自由斗士。为了防止中国向日本投降,能够继续与美国联合作战,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于1943年10月11日致信国会,敦促国会“要有足够的勇气承认过去的错误,加以改正”,通过废除《排华法案》来“压制日本人的丑化宣传”[10]。

战争结束后,美国对更多科学家、工程师以及医生的需求导致移民法进一步放宽,熟练的技术工人也可破例申请移民。结果引发了第二波中国移民潮——大多数是来自台湾或香港受过高等教育的“上流社会人士”。虽然第一波移民潮导致了美国白人对中国移民的“黄祸”恐惧,但第二波移民则在他们心目中树立了“少数模范”的形象,正如1966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U.S.News&World Report)宣称的那样:“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了财富和尊重。”

1959年,在太平洋中部的一艘客轮上,李小龙成为第二波移民潮的一员。他接受过学校教育,生活富裕,已是美国公民,他的成功将从根本上改变美国人对中国人的看法。

无论李小龙的父母对他们的儿子多么失望,他们都还是竭尽全力为他这趟出行提供各种方便。1959年5月4日,当李小龙的轮船在日本大阪第一次停靠时,他在码头上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哥哥李忠琛。那时,李忠琛正在东京读书。“他直接带我坐火车从大阪到东京去观光旅游。”李小龙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他为东京比香港先进得多感到震惊,“东京非常漂亮,完全可以和一些西方国家相媲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汽车。这座城市充满了刺激。与之相比,香港太落后了。”[11]他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他终生赞赏日本人的开端。

5月17日,李小龙的轮船在檀香山停靠,迎接他的是两位粤剧演员,他们是他父亲的朋友。他们为李小龙引荐了一位富有的剧团赞助人唐先生。李小龙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和他一见如故,就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他是学洪拳的,钟爱国术。他很羡慕我会咏春拳,包括我对拳术的认识,他希望我能在夏威夷多待一段时间,教他打拳,他可以帮我找一所学校任教。”为了给这位年轻人接风,唐先生邀请他们一起去檀香山最好的中餐馆用餐。李小龙惊讶道:“一碗鱼翅汤25美元!我想这次吃过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品尝下一道25美元的美食了。”[12]

喜欢交际的李小龙在轮船上结交了不少朋友。“有两位美国人和我住在一个船舱,两人都是学法律的,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李小龙在信中写道,“我还遇到了我校友的哥哥张先生,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他是学蔡李佛拳的,对咏春拳很钦佩,也很感兴趣。”他甚至给船上的乐队成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乐队成员邀请他去头等舱教恰恰舞。“我教了15分钟后,船上要进行一场紧急逃生演习。每个人都必须到下面的甲板上穿好救生衣。这太麻烦了——相当麻烦!”

尽管他性格外向,家人也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他各种关照,但这仍然是一次孤独的旅程,充满了强烈的焦虑和失落感。“挚爱敏儿,分别后,我很想你,”这位伤心的年轻人在给高中时期的心上人的信中写道,“我晚上睡不着,拿出你给我的所有照片,一遍遍地看。我爱你。”

1959年5月17日,在离开美国18年后,“威震三藩市”的李小龙回到了他的出生地。李小龙身穿深色西装,系着一条浅色领带,戴着墨镜出现在码头上,迎接他的是父亲的好友关景雄(Quan Ging Ho)。1940年,李海泉在旧金山演出时,关景雄曾就职于大舞台戏院(后改名为新声戏院)。按照原定计划,李小龙整个夏天都要和关先生待在一起,直到他秋天搬至西雅图去完成高中学业。

他们从码头走出来,直奔旧金山的唐人街。关先生当起了李小龙的当地导游,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向李小龙介绍着唐人街的情况。这个霓虹闪耀、多姿多彩的华人社区南边紧邻金融区,东边是沿海湾的码头工人聚集地,北边是意大利社区,西边是金融精英阶层的诺布山(Nob Hill)。你可以想象李小龙在盯着眼前这个类似于香港缩影的社区时,一定会有些迷茫。这里有华人杂货铺、炒杂碎餐馆、花哨礼品店以及华丽的戏院——几乎与香港一模一样,但这一切又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李小龙随关先生来到了他位于昃臣街 654号的小公寓内,发现他的住处只有一张单人床,放置在主屋的角落里,用其他家具隔了起来。浴室和厨房在一条狭窄的走廊下方,与其他房间的居民共享。虽然他和其他13名家庭成员在香港的居住条件也很拥挤,但这个地方的封闭性让人感到压抑,很容易产生幽闭恐惧症。至少家里还有仆人。李小龙正经历着从第三世界的富人瞬间沦落到第一世界的穷人的冲击。

关先生为李小龙在公寓对面的锦豪酒家(音译,Kum Hom Restaurant)找了一份做服务员的工作。除演戏外,李小龙此前从未做过其他任何工作。事实很快证明,他不适合从事服务业,只坚持了一周,就不去了。以他的个性来说,更适合教学——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魅力和才华。但旧金山湾区的华人社群想从这位刚刚下船的18岁帅哥身上学到的不是古老的功夫,而是最新潮的恰恰舞。

他的舞蹈课常在当时的国民党驻美总支部(KMT Building)、克莱蒙特酒店(Claremont Hotel)和利明顿酒店(Leamington Hotel),以及旧金山和奥克兰的许多协会大厅内进行。[13]“我们有30个人,小龙每人收费1美元,”他的舞蹈学生哈里特·李(Harriet Lee)回忆道:“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些不同于我们以往所熟悉的恰恰舞步。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他经常讲一些有趣的笑话。他是一个很纯粹的表演者。”[14]

恰恰舞课间隙,李小龙会给他的学生们表演咏春拳。来自阿拉米达市(Alameda)的40岁男性机械师李鸿新(George Lee)被李小龙所展露的技艺震撼了:“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能有他这么快,见鬼,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15]

下课后,李鸿新把李小龙拉到旁边,激动地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咏春。”李小龙笑着回答。

“在过去的15年里,我一直在练功夫,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李鸿新说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要搬去西雅图上学。”

“嗯,等你回来时,我会组织一个小组,请你来做我们的老师,教我们打拳。”

随着秋季开学日期的临近,李忠琛来旧金山帮李小龙搬家,并向家人确保他弟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之后,李忠琛按计划往东,前往威斯康星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他被录取了。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荣誉——只有最优秀的香港学生才会被美国的大学录取。李忠琛后来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就职于香港天文台,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科学家。

李忠琛发现李小龙和以前一样乐观自信。不管怎么说,李小龙在旧金山湾区的夏天过得还算不错。他考取了驾照,并做了征兵登记,再次确认了自己作为美国公民的合法身份。他的恰恰舞教学让他口袋里有了一些零用钱,而且因功夫所得到的褒奖也让他隐约看到了另一条可供选择的职业道路。

表面看上去一切安好的背后,是李小龙的潜意识表现让人担忧。李忠琛说:“我们俩睡在一张旧的双人床上,每隔一段时间,小龙就会从梦中惊醒,拳打脚踢、大喊大叫的。有一次,他在梦中拳打脚踢时,把睡衣扯坏了。然后,开始踢我,把我们身上的被子踢掉之后,终于安静下来,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即使是在睡梦中,小龙也会紧张不安。”[16]

李小龙有担心的理由。在西雅图,他将要面临两件以前让他发怵的事:入学读书,以及面对一位严厉的权威人士。

当年,李小龙的父亲李海泉到美国巡演时,他的一位粤剧同行,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周少平(Ping Chow)在纽约得了重病。一位名叫马双金的年轻美籍华裔女子在旁边照顾他,他最终恢复了健康。马双金出生于西雅图的一个渔场,她是家中长女,兄弟姊妹共十人。由于家庭贫困,她的兄弟们经常会去敲开唐人街餐馆的后门,讨要剩饭吃。马双金自小意志坚强,不屈不挠。在与第一任丈夫离婚后,她搬到了曼哈顿,在那里,她与周少平相识、相爱。

他们结婚后,搬回了西雅图,在唐人街外面开了当地第一家中餐厅。他们选择了位于百老汇大街(Broadway)和杰斐逊街(Jefferson)交会处的一幢三层楼的大房子。许多华人嘲笑周马双金(Ruby Chow),说她在那里永远成功不了。但恰恰相反,她的餐厅很快就成了白人CEO、政客和记者的聚集地。不会说英语的周少平是厨师,健谈的周马双金经营有方,是公认的管理和公关能手,经常挺身而出向主流社会为华人社区争取权益。[17]当华人对这座城市、警察或移民官员有意见时,他们就会去找周马双金帮忙。当地警察也会找她来调解唐人街的邻里冲突。多年来,她收容了数百名中国移民在餐厅三楼的房间里临时居住,为他们开始新生活提供了方便。

作为周少平老友的儿子,李小龙觉得自己会被当作贵宾对待,除了偶尔照看周马双金最小的儿子英熊(Mark),几乎不会被安排什么更重要的事了。然而,周马双金把他安置在一间不足4平方米的小房间内——这原是楼梯下的一个步入式壁橱,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一个木制水果盒子当作桌子,周边是剥落掉皮的灰泥墙面,除此之外,周马双金还时常分配最卑微的工作给他——比如餐厅的服务员、洗碗工、门卫以及后厨帮工。

这正是李小龙的父亲想要看到的。[18]李海泉把儿子送去美国是让他去“吃苦”的。李海泉出身贫寒,相信苦难能够塑造性格。他的妻子在香港最富有的家庭里长大,把儿子给宠坏了。他认为自己的儿子需要被敲一下警钟,放到现实社会中好好磨炼一下。李小龙在写给张学健的信中说道:“现在我真的要全靠自己了。从我踏上这个国家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花过爸爸一分钱。课余时间,我跑去做兼职,当服务员。我告诉你,小子,这真的很难!”[19]

当李小龙的父亲切断了李小龙的经济来源时,他的母亲何爱榆却偷偷寄钱给周马双金,帮助李小龙维持生计,并垫付他的薪酬,防止周马双金把李小龙赶走。[20]何爱榆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他被迫住进楼梯下方的壁橱间里,被迫接受洗碗的工作,但他并不喜欢这种安排。李小龙通过在面子上故意与周马双金过不去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年轻人称呼长辈时,不能直呼其名,要使用家族辈分的称谓以示尊重,譬如“叔叔”或“阿姨”之类的叫法。李小龙为了表示抗议,直接称呼她“露比(周马双金的英文名,Ruby)”,这是非常无礼的做法。

“你应该称呼我为 ‘周女士’,或者叫我一声 ‘周阿姨’。”周马双金训斥李小龙。

“你根本不是我阿姨,”李小龙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叫你 ‘阿姨’?”[21]

他面对长辈时傲慢无礼的态度——粤语中叫作“冇大冇细”[22]——激怒了一位厨师,他用菜刀恐吓李小龙。结果,李小龙强势怼了回去:“就凭它?来啊,你敢吗?”后来,其他员工介入,厨师做出了让步。[23]

李小龙常向愿意听他诉苦的人抱怨,包括周马双金,抱怨他是签订了契约的仆役,是被剥削的受害者。他宣称自己的处境相当于现代的苦力。[24]周马双金不喜欢李小龙,更厌恶他的抱怨。“他不是你期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所成为的那种人,”周马双金后来说道,“他太野了,没有纪律观念,也不懂得尊重别人。”[25]

在寄人篱下的三年里,李小龙与周马双金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他偶尔会称呼她为“龙女”[26]。尽管李小龙不服管教,常常反抗,但周马双金还是为他的生活提供了保障。[27]当他离开餐厅时,已经从一个被宠坏的街头混混变成了一个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人。

每天早上,李小龙要沿着百老汇大街走到位于东橄榄树街( East Olive Street)811号的爱迪生技术学校(Edison Technical High School)。这是一所为年龄较大的学生提供职业培训和成人教育的学校,其中多数是25岁左右的退伍军人,他们希望完成高中教育或通过学习能够找到一份工作。[28]李小龙在香港时,缺乏学习动力,没有明确的学习目标。但在这里,他强迫自己去苦修数学及物理课程,可最后他发现自己实际上更喜欢历史和哲学。[29]他从未想过要像他哥哥那样成为一名学术达人,但他保持了2.6的平均成绩,并且最终在18个月的时间里获得了高中文凭,这在几年前,他的家人会认为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30]

初到西雅图的几个月里,李小龙的主要课外活动场所是在中国青年俱乐部。他之所以加入,是因为那里的首席教师杨九福(Fook Young)先生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李小龙对他以“叔叔”相称。[31]杨九福精通多种不同风格的功夫,他把螳螂拳、鹰爪拳和太极的基础内容教给了李小龙。李小龙离开香港时,只接受了三年的咏春拳训练,并自认在叶问的几十名弟子中以格斗能力来衡量只排在第六位。他最大的愿望是在拳术方面取得更大的进步,希望自己回香港时,能成为最能打的那一位。[32]他面临的问题是在美国没人练习咏春拳,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门功夫。当他不在香港的时候,他香港的师兄弟们可以继续学习、训练,会变得越来越好。为了缩短与他们之间的差距,他决定去探索其他功夫门派的奥秘,并将它们整合成一个超级系统。[33]他想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武术家。[34]

中国青年俱乐部也是李小龙练习舞蹈的地方,他对舞蹈同样充满了激情。尽管他热衷于功夫,但他常常觉得跳恰恰会更有趣。他在给张学健的信中写道:“课余时,除了温习功课以及练习咏春,我基本上没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偶尔有一个南美人来教我一些他自己绝妙的花式舞步,我也分享我的舞步作为回报。他的舞步很奇妙,很有异国情调。”[35]然而,只要看看李小龙的手,就能明显看出他对打斗的痴迷:他的右手指关节由于长期击打木人桩,而长满了老茧,看上去粗壮很多,但他的左手很纤细,几乎没有任何损伤。“我留着它来跳舞。”李小龙跟朋友们开玩笑说。[36]

李小龙在美国的首次公开表演,是在1959年西雅图的夏季海洋节(Seafair)上[37]。当时的播音员通知观众,既定的功夫表演要稍做推迟,先上台表演的是恰恰舞。李小龙和一位年轻的女搭档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优雅地进行了20来种不同风格的舞步秀,直到人群开始躁动。紧接着是中国青年俱乐部带来的功夫套路表演。第一位表演者是一位重约90公斤的壮汉,他打了一套看上去劲力十足的拳术,播音员在一旁讲解每种技术及其用途。最后一个出场的是李小龙,播音员介绍他是刚从加州过来的。他表演的是南螳螂拳,其手法迅速多变,清晰有力,从他手指关节的快速且极具力度的变化中可以看出这门拳术的特点。

观众中有一位名叫杰西·格洛弗(Jesse Glover)的年轻美国黑人,李小龙的功夫表演让他看得眼花缭乱,极其兴奋。杰西在西雅图长大,小时候曾被一名喝醉酒的警 察用警棍打碎了下巴,这名警察对黑人有严重的种族歧视,自此以后,杰西开始痴迷武术。他想要复仇,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亚裔教练愿意教他。直到他加入空军,在德国拉姆斯坦空军基地(Ramstein Air Base)驻扎时,才开始正式学习柔道。他在25岁退役后,加入了西雅图柔道俱乐部,成为一名黑带助教。他最近对功夫很着迷,但还是找不到可以接受他的人。[38]幸运的是,杰西住的地方距离周露比餐厅只有四个街区的距离,而且他也被爱迪生技术学校录取了。

当杰西发现他和李小龙之间的联系时,他开始每天早晨赶在他前面去上学。每次他经过一根电线杆,就会对着踢打一番,假装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小龙。可是,他这样坚持了好几天,没有引起李小龙的任何反应。最后,他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的名字是叫李小龙吗?”

“是的,你想干什么?”

“你有在练功夫吗?”

“一直在练。”

“你可以教我吗?”杰西问道,心都到嗓子眼了。正当李小龙犹豫不决时,杰西继续说道:“我很想学。我去过加州寻求指导,但没人愿意教我。”[39]

李小龙盯了杰西很长时间,心里在权衡到底要不要答应教他。自从他的师弟张学健对他在美国教咏春拳的计划表示怀疑之后,他一直梦想听到有人跟他说这些话,但他没想到第一个开口向他求教的竟然是一位美国黑人。几个世纪以来,国术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禁止教外国人功夫。为什么要和潜在的敌人分享你的拳术奥秘呢?李小龙在叶问的拳馆差点被排挤走,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他并不是纯正的中国人。虽然人们的态度正在发生改变,旧金山的几家拳馆开始允许象征性地招收白人学生,但没人愿意教黑人。如果李小龙收杰西为开门弟子,他知道自己会受到保守的中国传统人士的声讨,比如周马双金。(果然,当她发现李小龙有一个美国黑人学生后,她斥责李小龙说:“你把这些教给黑人。他们会用它来痛打中国人的!”)[40]

“我们需要一个可以秘密练习的场地。”李小龙最后说。[41]

“我们可以用我的公寓。”杰西建议。

“你一个人住吗?”

“和两个室友合住。”

“我教你的时候,他们不能在场。”

“我会让他们出去。”

放学后,他们走回周露比餐厅。路上,李小龙给他简要介绍了一下功夫的历史背景。当他们到达餐厅时,李小龙并没有邀请杰西进去。“有些人不喜欢黑人,”李小龙实话实说,“如果你待在外面,对大家都好。我得进去工作了。6点钟,在你的公寓见。”

李小龙准时到达杰西位于第七大道和詹姆斯街东南角的公寓。[42]当他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时,直接对杰西说:“我们开始吧。你之前练过武术吗?”[43]

“我在空军服役时练过一点拳击,现在正练习柔道。”

“我对拳击和柔道了解得不多,”李小龙说,“你能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柔道吗?”

杰西开始演示柔道中的大外刈。他原以为李小龙会稍微反抗一下,但李小龙并没有这么做,完全不与之较力,结果摔投出去的速度和力度比杰西预期的要迅猛得多,以致李小龙的头部险些撞上杰西的金属床角,不过李小龙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还不错,”李小龙很冷静地说,“但我不喜欢你这种必须要抓住对手才能摔投出去的方式。现在我给你看一下咏春。我要你想尽办法来打我。”

杰西以最快的速度打出刺拳、勾拳等一连串的重击,但根本没有打中李小龙。李小龙完成格挡后,迅速反击,对准杰西的脸打了过去。一旦李小龙展示了他可以阻止杰西所有远距离的出拳时,他立刻借机给杰西上了一课,介绍近距离的黐手训练。只要他与杰西的手保持接触,杰西就无能为力。如果杰西试图向前推进,他的动势就会被转移掉。当他试图往回拉时,李小龙就会把拳头扔到杰西的脸上。“他可以随意地控制我,”杰西回忆道,“他能做到在我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

李小龙成功地让他的第一位徒弟接受了功夫,变成了他的信徒。

自那晚开始,杰西和李小龙形影不离。午餐时间,他们在金属楼梯下练习,放学后,去杰西的公寓练习。杰西成了李小龙的朋友兼陪练,而李小龙则成了杰西的老师。一个月后,杰西说服李小龙接受他的室友艾德·哈特(Ed Hart)成为他的学生。艾德是一位体重达90公斤的前职业拳击手,同时也是位酒吧打斗的老手[44],他可以仅凭一只手放倒一个人,但他在李小龙第一节课上的表现并不比杰西出色。李小龙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控制住了,如同椒盐卷饼一样。[45]

杰西成了李小龙最好的宣传人,他不停地向周边朋友介绍他的新老师有多么出色。很快,西雅图柔道俱乐部的几个学生开始询问他们能否跟李小龙学拳,那时杰西在俱乐部里担任助教。其中一位叫斯基普·埃尔斯沃斯(Skip Ellsworth),他是在印第安保留地长大的唯一一位白人,每天都被迫在贫困潦倒的环境中与身为美国原住民的年轻人打架。[46]斯基普回忆当初与李小龙初见的情形:“我第一次见他时,他非常简短地展示了一下他的功夫,他的双手重重地按打在我的身上,把我打离地面,撞到了后面三米远的墙上。这种事以前在我身上从没发生过。李小龙只用了大约两秒钟就把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信徒。”[47]

就像他在喇沙书院和圣芳济书院所做的那样,李小龙很快就在爱迪生技术学校组建了由自己朋友和追随者所构成的小帮派。李小龙发现,在西雅图的街头斗殴场合里存在着大量潜在学员。[48]一些来自湖城(Lake City)和兰顿(Renton)等地区不同种族的贫困儿童,常常凭着拳头、匕首、剃刀以及偶然得到的枪支为争夺地盘和地位而开打。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自己的组织,李小龙开始进行公开表演。

在爱迪生技术学校的“亚洲文化日”上,李小龙表演了“功夫”,表演礼堂外的海报很好地解释了这是一种怎样的中国武术。大约有40名学生在现场看到李小龙戴着眼镜、身穿西装、系着领带,潇洒地走上了舞台。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典型的勤奋好学的中国学生。李小龙以他略带香港口音的英语(“r”的发音听上去像是“w”)先是介绍了一段关于功夫的民间历史背景:它一直对外国人保密,以防止他们用它来对付中国人,他们拥有火药,所以佛教僧侣们根据动物和昆虫搏斗时的体态动作研究出了致命的技术。接下来,李小龙开步伸手,摆出了鹰爪拳的姿势,然后前臂翻滚猛砸变成了螳螂拳的拳架,紧接着张开手臂、单腿提膝,效仿白鹤亮翅的样子,最后以一招猴子偷桃(这是抓捏对方裆部的一种委婉说法)结束。

“这只是表演起来好看而已,有点像芭蕾和哑剧的结合,”詹姆斯·迪麦尔(James DeMile)回忆道,“不像是能实战的样子,李小龙看起来和唐·诺茨(Don Knotts)一样危险。”[49]在场的观众开始起哄。

李小龙一动不动,脸色越来越沉。观众很快安静下来。李小龙盯着一直在嘲笑自己的迪麦尔说:“你看上去很能打,上来试试吧?”

就像一个刚进监狱的人一样,李小龙挑选了现场最不好打的家伙来打。迪麦尔,20岁,体重100公斤。他很能打,是位拳击冠军,也很有街斗经验,几乎去任何地方口袋里都装着枪,当时正处于缓刑阶段。

当迪麦尔蹿上舞台时,李小龙说接下来要展示他自己习练多年的武术,名为咏春,是由一位尼姑在400多年前创建的,以近距离作战为主。说完后,李小龙转过来对迪麦尔说:“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可以用任意一只手使劲打我。”

迪麦尔担心他一拳会把这个中国小孩儿给打死。其实,他没必要担心,因为李小龙接下来对他做了此前他对杰西·格洛弗和艾德·哈特做过的事。他像陪婴儿玩耍似的,轻而易举地躲过迪麦尔的来拳,然后用自己的拳头发起了反击,他在距离迪麦尔鼻子几毫米远的地方,把拳头停了下来。最后一幕是他用一只手封锁住迪麦尔的手臂,雪上加霜的是,他用另一只手敲了一下迪麦尔的额头,然后扭头笑着问观众:“有人在家吗?”

“我就像被粘在捕蝇纸上的虫子一样无助,这一切如同一场被慢放了的噩梦。”迪麦尔回忆道,“表演结束后,我吞下仅剩的一点自尊心,上前问他愿不愿意把他的技术教给我。”

除了杰西·格洛弗、艾德·哈特以及斯基普·埃尔斯沃斯,李小龙的队伍中又加入了詹姆斯·迪麦尔和勒罗伊·加西亚(Leroy Garcia)。加西亚是一个看上去像灰熊一样的家伙,李小龙表演时,他也在场下观看,他很庆幸自己没有上台。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越来越多的来自爱迪生技术学校和西雅图柔道俱乐部的蓝领阶层年轻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宫部孝光(Tak Miyabe,音译)、查理·吴(Charlie Woo)、霍华德·霍尔、帕特·胡克斯(Pat Hooks)和杰西的弟弟迈克(Mike)。这是中国武术历史上种族最多样化的学生群体——白人、黑人、棕色人种以及黄色人种。[50]

最后一个加入的是木村武之(Taky Kimura),他那时30多岁,在麦迪逊街与第八大道交会处经营着一家亚洲超市。和这个小团队中的许多人一样,木村武之自童年起,也留下了深深的心理创伤。他在二战期间被关入了日本集中营,“在他们把我送到集中营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白人。”木村武之回忆道,“他们剥夺了我的身份,因为如果我不是白人,就没有自由,我也不是美国人,那么我是谁呢?当我从集中营离开时,我成了一个被社会遗弃的人,除不喝醉酒以外,我整天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甚至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羞愧。后来,我听说有位中国年轻人在我超市附近的停车场教功夫。他在那儿得意扬扬地把那些高大的白人很随意地打来打去。15年来,我头一次对一些事情感到兴奋。所以,我开始训练,一点点地逐渐找回那些我认为永远失去的东西。”[51]

小团队的成员们在任何他们所能找到的开放空间内练习,譬如公园、停车场等公共场所,下雨时他们会跑到地下停车场继续练习。有时他们也会到周露比餐厅后面练习,把木人桩固定在防火梯上。每次他们击打木人桩时,都会发出可怕的噪声,导致周马双金和餐厅大厨们常常大声抱怨——这让李小龙非常高兴。[52]

这个培训班是如此的不正式,以致几乎不能被认定是培训班。成员们从来没有管李小龙叫过“老师”或“师父”,只是称呼他“布鲁斯(Bruce)”。李小龙不收取他们任何费用,也没有正式教过他们什么,只是通过他们来进一步完善自己的功夫。“我们都是李小龙的陪练,”杰西说,“他只顾着提升自己,没耐心去教那些领悟力差的人。”[53]李小龙就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教授,拒绝去教授新生入门课程,只留下一批研究生来帮助他进行自己的研究和发现。[54]

李小龙研究的一项技术内容就是现在非常著名的寸拳(one-inch punch)。

李小龙总是想在越来越短的距离内增加他的出拳力量。通过对自身的协调性以及时机的磨炼,李小龙学会了如何扭转他的身体来创造最大的加速度。[55]“针对性训练过后,他的出拳更有力了。”杰西说。[56]

有一天,一个体重达105公斤的男人听说了李小龙的寸拳,走过来,跟他说:“我不觉得你能从这么近的距离打出力量来。”

“我很乐意给你演示一下。”李小龙笑着说。

下一刻,就看到这个人直接飞出去两米多,脸上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在撞到墙上瘫倒在地板上后,这个男人唯一能说的就是:“我信了,我信了。”[57]

李小龙这群非常强悍的年轻朋友们都很喜欢他——他们从一个崭露头角的天才那里免费接受了世界级的指导——他也同样喜欢这帮朋友。“我认为李小龙以后再也没有如此坦率地跟朋友来往了,”斯基普·埃尔斯沃斯说,“也没有朋友那么关心他了。”[58]他们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小团队,常在训练前后一起出去玩。他们经常去看电影。李小龙向他们介绍中国功夫和日本武士类的电影,但没能说服他们接受杰瑞·刘易斯的喜剧形式。“我讨厌喜剧,”杰西·格洛弗回忆,“我们最后会分开去看不同的演出。”[59]

训练结束后,他们会一起去位于唐人街南金街(South King Street)655号的大同饭店(Tai Tung Restaurant)。“对我们来说,来这里的好处是我们总能在菜单上找到我们负担得起的食物。”斯基普说。[60]李小龙喜欢美食,他可以吃很多东西但不会胖。他还是一位健谈者,所谈论的话题常常与功夫、哲学、恰恰和香港有关。他会通过描述香港的风景以及带他们去他想去的地方来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他还喜欢和杰西讨论人生目标。

“我想要有钱、有名,”李小龙会这么说,然后再补充一句,“以及成为世界上功夫最好的人!”

“我只想要开心的生活,”杰西会回应他,“金钱买不来好的生活。”

“可以的。”李小龙捍卫自己的观点。

“请说出一个开心的有钱人的名字。”杰西会故意逗李小龙。

“你疯了,”李小龙会愤怒地大声嚷道,“你疯了!”[61]

杰西很喜欢逗李小龙,问他每天嚼多少口香糖,他说差不多一天四包。

“我的嚼牙上有一个洞,”李小龙解释说,“嚼口香糖可以缓解疼痛。”

“你才是疯了的那个,”杰西说,“口香糖只会让情况更糟。你应该去看牙医。”

“我讨厌牙医。”李小龙说。可是经过几周的劝说,杰西终于说服李小龙去补牙了。[62]

李小龙喜欢赶时髦。他会穿古巴厚跟的鞋子,因为这会让他看上去高两三厘米。他来美国时,他父亲送给他一件浣熊皮外套,他去哪儿都穿着它,当他的朋友告诉他不再流行这种款式,他立刻把它收了起来。[63]

有时为了恶作剧,李小龙会穿上他最时髦的西装,大摇大摆地走进市中心的一家餐厅,他的学生充当他的保镖,假装他是中国大使的儿子。杰西说:“小龙假装不会说英语,霍华德、艾德和我要帮忙假装把他的意愿翻译给女服务员听。”[64]

英语是李小龙初到美国遇到的最大障碍。他能说,但不流利。他经常要在脑子里事先把粤语切换成英语。每当他兴奋地急于表达时,常常会因为某些单词和发音而有些磕磕巴巴的。杰西说:“我从来没听过他有哪次顺利地喊出我的名字,他总要在‘J’那儿卡上几遍才能完整地说出来。”[65]他对自己的口吃非常敏感——没人敢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他和他的追随者们昼夜不停地讨论各种问题,这是一种通过全身心投入来解决问题的方法。尽管他从未完全掌握英语,但他的英语确实因此获得了明显的进步。

这些混迹街头、作风彪悍的学生向李小龙介绍了美国文化中另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枪支。勒罗伊·加西亚和斯基普·埃尔斯沃思教李小龙如何使用自动手枪、左轮手枪、步枪和猎枪。他们拿给他的第一把枪是口径为0.25英寸(6.35毫米)的左轮手枪,手柄是黑色的。斯基普说:“小龙非常喜欢。”[66]他热衷于打扮成西部快枪手的样子,头戴一顶牛仔帽,腰间别上勒罗伊那把枪管长22厘米、口径为0.357英寸(9毫米)的左轮手枪,手里再拎一把30-06制式的步枪。[67]与其说他对打猎感兴趣,不如说他更喜欢这种带有艺术家气质的装扮。他和勒罗伊会使用空包弹进行练习。过了一段时间后,勒罗伊拒绝再陪他玩,因为即便是空包弹,被打中时也会疼得要命,李小龙总是赢。[68]

不过,他的朋友们教他开车就没那么顺利了。勒罗伊·加西亚让李小龙开着他的小菲亚特练手。“李小龙擅长的是功夫,不擅长开车。”杰西说,“每次我坐他开的车,都感觉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旅行了。”李小龙开车生猛,经常着急,有时会快速跟车,一旦前面的车出了问题,他就会没有足够的距离和时间来减速。他的好运气以及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快速反应让他避免了一次严重的交通事故。几年来,他一直渴望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跑车,让自己更拉风。杰西说:“他一直想着这件事,几乎每天都会提一次。”[69]最后,他终于凑够钱买了一辆1957年产的福特。他为此感到非常自豪,每天都洗车,几乎把油漆都磨掉了。

也许他的学生给他的最大礼物,就是迫使他迅速成长为一名武术家。当他抵达美国时,他对中国功夫非常痴迷,对它的优越性深信不疑,可美国人高大的身材让他被迫做出了改变。[70]在叶问拳馆所学到的技术在比他高20厘米、重45公斤的对手身上很难奏效。他的学生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街头打架老手,并且也练习过其他格斗术。他们向他介绍了美国的格斗情况。从他们那里,李小龙了解了柔道摔投技术和固技的实用价值,包括西洋拳击的出拳力量以及流畅的步法。李小龙成了拳击运动的狂热爱好者,开始从这些拳王身上学习借鉴:譬如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的步法和时机、舒格·雷·罗宾逊(Sugar Ray Robinson)的摇闪技巧。[71]此时,李小龙仍自认是位功夫习练者,但已经开始融合东西方拳术的精华。这种学习方法贯穿了他的一生,使他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并最终在武术方面开创了一个新的范式。[72]

当李小龙和他那帮容易引起骚乱的伙伴继续欢快地在公园和停车场里练习时,这个中国小子以及他所做的事情逐渐被传播开来。人群开始在他们训练场地的周围聚集,有人询问能否加入他们。自李小龙到美国以后,一直在靠教恰恰舞来赚取零用钱。现在他意识到,他也完全可以通过教功夫来实现同样的目的。要做到这一点,他首先要解决场地问题,他需要一个固定的场所。他的追随者们把钱集中起来,租下了他们唯一能负担得起的地方——位于唐人街破旧地段南韦勒街(South Weller)651号的一个两层楼的店面。吉卜赛人住在街对面的店铺里,附近的空地上常有背包客来露营,据此三门之隔的一家废弃旅馆里也挤满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他们仍为这个新场地而高兴不已。斯基普说:“我们就像是站在了世界之巅。”[73]

李小龙觉得这个狭小的空间与其说是一间传统的武馆,不如说更像是一个私人会所。最初的10名成员每月拿出10美元用来支付100美元的场地租金,作为回报,他们可以继续接受免费指导。[74]任何后来被招收的学生都需要直接向李小龙交学费。常规训练是在一楼11平方米的地方进行,观众可以在走廊上观摩,二楼的大房间被留出来作为创始成员的活动场所。[75]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李小龙开办了自己的拳馆,这对于一个刚开始在社会上闯荡的19岁年轻人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为了增加报名人数,李小龙像他父亲一样,开始了功夫巡演。他和他的学生们先后在国际贸易博览会(International Trade Fair)、海洋节(Seafair)、世界博览会(World’s Fair)、西雅图和温哥华的中国新年庆典以及弗里蒙特街博览会(Fremont Street Fair)和大学街博览会(University Street Fair)上进行演出。作为表演内容和推销技巧的一部分,李小龙会让他的学生们穿上整齐的练功服,在舞台上向他行礼,并称呼他“师父(Sifu)”。此外,李小龙还会即兴在现场任意挑选观众上台与他互动。由此,他逐渐塑造了自己在舞台上的形象——谈吐有趣、富有哲理,并且令人生畏——在他余生中,他继续保持着这种形象,只是稍有一些变化。

他的学生们偶尔也会闹作一团。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李小龙很容易因高温而失控。杰西说:“我唯一担心的是舞台灯光会让他浑身是汗。每当他特别热的时候,他的控制能力就会减弱,我真的会被打晕过去。”[76]在温哥华进行示范表演时,李小龙不小心打到杰西四五次,导致他太阳穴疼痛、嘴唇肿胀、鼻子出血。

李小龙在西雅图并没有主动挑事打架,相反,他总是努力地控制自己避免与别人发生打斗。李小龙去那些通常不太欢迎华人的地方,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他的这种态度,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天晚上,李小龙和他的白人约会对象正在一起闲谈时,四个白人男子走过来,对这个中国佬和他的金发女伴说了一些种族歧视的言论。李小龙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暴揍他们一顿,但最终在约会对象的劝说阻止下,他转身离开。[77]当李小龙和他的学生在一起再次遇到类似情况时,他不太愿意转过脸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在第23街和麦迪逊大道附近的台球厅内,李小龙、斯基普和几名熟客之间发生过一起打斗,那个台球厅里全部是黑人。斯基普和李小龙还在蒙大拿州的一家牛仔酒吧里和别人发生过短暂的冲突。斯基普说:“李小龙可以在三四秒内结束任何身体方面的对抗,他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街头斗士之一。”[78]

李小龙的公开表演是造成冲突的另一个根源。他习惯以直率的分析以及对竞争对手的武术风格不屑一顾的评价来衬托自己的表演。每招募到两位新生,就至少会得罪一个人。对于他的追随者来说,他鼓舞人心,又极具感染力;但对诋毁他的人来说,他却显得过于傲慢、自以为是。

被激怒的人群中有一位叫仲地世一(Yoichi Nakachi,音译),他是李小龙的校友,同在爱迪生技术学校就读,29岁,日本人。[79]李小龙在爱迪生技术学校第一次示范表演时,曾宣称中国功夫中柔的特性要优胜于日本空手道的刚硬。仲地世一是位空手道黑带,街斗经验丰富。当李小龙下一次在耶斯勒露台(Yesler Terrace)表演时,仲地世一和他的朋友专门赶到现场。表演结束后,仲地世一让他的朋友去后台代他向李小龙宣战。李小龙一反常态地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他的学生们确认,如果他不接受挑战,会不会在他们面前很没面子。当他们告诉李小龙不会有任何影响时,李小龙拒绝了这个挑战。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仲地世一在学校里多次试图激怒李小龙,在自助餐厅嘲笑他,在通廊里故意撞到他。其他华人找到李小龙,向他表示如果他不愿意跟仲地世一打,他们可以代为出手。李小龙告诉他们:“我不会让任何人刺激我去打架的。”[80]

最后,仲地世一把李小龙逼急了。在学校的地下休息室,仲地世一让朋友去找李小龙,转交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李小龙想去医院,可以来找我。李小龙离开休息室,等着杰西·格洛弗下课,同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杰西问道。

“我要去揍那个混蛋,”李小龙口沫横飞地说道,“你跟我一块儿去吗?”

“走着!”杰西一边说着,一边朝地下休息室走去。

“我想在三楼和他打。”

“我不确定,”杰西犹豫了一下,“如果在三楼打,我们有可能会被开除。”

“我没考虑到这点,”李小龙回应道,并回忆起了他被喇沙书院开除的情形,“你建议去哪儿?”

“去市中心的基督教青年会可能会好一些。如果有人中途进来,我们可以说这是一场友谊赛。”

“同意,”李小龙说,“你可以安排吗?我现在太生气了。我怕我一会儿见到他,会忍不住直接揍他。”

李小龙、杰西·格洛弗、艾德·哈特以及霍华德·霍尔在学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等着仲地世一和他的两个日本朋友。

“你侮辱了我和我的国家。”仲地世一大声嚷嚷。

李小龙勃然大怒,杰西担心两人会立即开打。李小龙扭过头去,竭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仲地世一不断进入李小龙的视线,一再挑衅,试图让他失控。当公共汽车终于到达时,仲地世一坐在李小龙前排座位上,开始粗鲁地讨论打斗的规则。

“忘了规则吧,”李小龙大声喊道,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我会尽全力揍你的。”

“你赶紧闭嘴吧,”杰西对仲地世一说,“我们换个位置。”杰西在接下来的途中,一直试图让李小龙冷静下来,告诉他不要用尽全力。他担心李小龙会打死仲地世一。

当他们到达基督教青年会后,李小龙、艾德·哈特、霍华德·霍尔以及杰西·格洛弗直接去了手球场。仲地世一和他的两个朋友去了卫生间,换上了白色的空手道服。李小龙穿着鞋试了试木地板,最后决定把鞋脱掉。他脱下正装衬衫,穿着背心,做了几个膝关节屈伸动作。

当这两个年轻人开始对峙时,李小龙想要澄清一件事:“你挑战我,对吗?”

“对,对,对。”仲地世一答道。

“你提议要打这一架?”

“对,对,对。”

“好嘞,来吧!”李小龙说道。

杰西担任裁判,站出来解释规则:共打三场,每场两分钟,其中两场胜出者将是最终的获胜方。艾德·哈特拿出秒表,准备计时。

李小龙放松地摆出了咏春拳的桩架:右脚置前,右手伸出,指向仲地世一的鼻子,左手掌靠近右手肘关节处。仲地世一则摆出了经典的空手道姿势,两脚前后开立,半蹲,一只手伸出,掌心朝前,对准李小龙,另一只手握拳置于腰间。

“准备好了吗?预备——开始!” 杰西喊道。

仲地世一立即缩短步幅,切换成如猫一样的姿势,朝着李小龙的裆部快速踢出一脚。李小龙以右手前臂格挡开来腿的同时,左拳打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一连串的连环冲捶追了上去。每一拳都砸到了仲地世一的脸上,就如同湖面上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李小龙在整个手球场上追着他暴揍,对方根本没办法反击。仲地世一发动的每一次攻击都被李小龙用前臂挡住了。李小龙牢牢占据了中线,对方没办法打破他的防守。当仲地世一的后背撞到墙上时,他顺势抓住了李小龙的手臂,试图把他拽到墙上,李小龙迅速坐腰转马,肘部一沉,双拳同时打出——右拳打到了仲地世一的脸上,左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双拳配合坐腰转马所产生的冲撞力量把仲地世一打得双脚离地,摔出去两米远。李小龙迅速跟上,一膝盖砸到仲地世一的脸上。仲地世一立刻挂彩,血从鼻子里喷了出来,瘫倒在地,好像死了一样。

“停手!”杰西大声尖叫道。

杰西和艾德·哈特快速跑到仲地世一身边,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过了一会儿,仲地世一恢复了知觉。他醒过来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花了多长时间把我打倒的?”

艾德·哈特看了眼秒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1秒。为了不让那家伙感到难过,提高了一倍说:“22秒。”

仲地世一从地板上爬起来,说了一句:“我想择日再打一场。我没有准备好,事先缺乏足够的训练。我想再打一次。”

“我起初并不想跟你打,”李小龙回答道,“没必要再打了。对我而言,一切都结束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的。”

当所有人准备离开时,李小龙让他的学生们保证他们不会和外人谈起这件事。不过,仲地世一的朋友把打斗细节泄露给了学校其他同学。为保全面子,仲地世一问李小龙他能否成为李小龙的徒弟,上李小龙的私教课。李小龙告诉他,他必须参加拳馆的正式课程,和其他初学者一起学习。仲地世一忍气吞声地练了一个月,后来不去了。[81]

木村武之后来回忆道:“很多人起初不认同李小龙说的话,不过,当他们见识了他的能力后,他们都想跟他学习。”[82]

1963年6月,何爱榆和她的儿子在香港家中合影,李小龙自豪地穿上了华盛顿大学的运动衫(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1963年6月,李小龙和家人朋友在香港启德国际机场合影。左起分别是何爱榆、李海泉、李小龙、女演员黄曼梨、堂姐夫俞明和他的女儿、朱绮华(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六章 蜕 变

令李小龙在香港的朋友及家人感到吃惊的是,1961年3月27日,李小龙被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录取了。[83]对于一个曾经历过留级、开除,被认为注定要失败的男孩来说,这是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转折点。当他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地说了一句:“好过中马票!”[84]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是李小龙第一次让父亲觉得有面子,为他感到骄傲。以往只有最优秀(或最富有)的香港学生才能到英国或美国读大学。[85]

除了数学、科学方面的几门必修核心课程,李小龙还特意选修了一些他感兴趣的课程。他报名参加的课程有体操、舞蹈、柔道、绘画以及公开演讲。尽管他的专业是戏剧,但只要有机会,他仍会沉浸在探索功夫内在精神的过程中。在大一时期以英语写就的一篇文章中,他这样写道:“功夫是一种特殊的技能,是一门精深的艺术,绝不仅仅只是身体的锻炼或自卫的手段……功夫的核心原理是道(Tao)——道法自然。”在一次诗歌作业中,他对自己沿着华盛顿湖散步时的神秘经历进行过一番描述:“在月光里,我慢慢演练起功夫,身体和灵魂仿佛已融为一体。”[86]

直到大三时,李小龙的求知欲迫使他将目光投向新的研究领域。他新选修了两门心理学课程(普通心理学和心理调适)和两门哲学课程(哲学概论和中国哲学)。这两个主题成了他毕生的爱好。大学过后,他将数百本与哲学和心理学有关的书籍填充到自己总数达2500多册的私人藏书室中,并在仔细阅读后,把自己最喜欢的段落摘抄到了笔记本上。[87]他最喜欢的作家包括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大卫·休谟(David Hume)、勒内·笛卡尔(RenéDescartes)、卡尔·荣格(Carl Jung)和卡尔·罗杰斯(Carl Rogers)。他后来告诉记者,他在大学里学的专业是哲学,可是他从未正式换过专业,一直是戏剧,他只是选修过两门哲学课而已。

然而,他的兴趣并没给他带来好成绩。他读完大一后,平均学分绩点只有1.84。[88]即使是在体操课上,他也只拿到了C(他后来在香港拍摄的功夫电影中,所有侧手翻和后空翻都是由一位自幼受过粤剧训练的特技替身演员完成的)。自从出乎意料地实现了真正进入大学读书的目标之后,李小龙似乎又失去了方向,再次恢复了旧日的习惯,勉强为学,得过且过。在那些勤奋好学的同学眼中,他更像是一个体育生,他们戏称他是“猛男”(Beefcake)。[89]“他谈武术、谈哲学、谈女孩子,就是没听过他谈功课,”当时正在和李小龙的哥哥李忠琛约会的林燕妮日后回忆道,“你想他不作声,最好谈上学,包管他马上收声。”[90]

尽管李小龙在校期间从未加入过兄弟会(fraternity),[91]但他的同学兼弟子斯基普·埃尔斯沃斯是德尔塔·卡珀·爱普西伦兄弟会(Delta Kappa Epsilon)的成员,李小龙常会跟他出席一些兄弟会的派对。对李小龙来说,这又是一次可以在派对上成为焦点的机会。他会展示他的寸拳、二指俯卧撑、黐手以及各种功夫套路,特别是螳螂拳,这会给兄弟会的男孩们带来惊喜。他也会教姐妹会(sorority)的女生们跳恰恰舞。这是李小龙第一次被介绍给美国上流社会的富二代们,他们对李小龙的才华给予了非常高的认可。这让李小龙意识到,在美国,功夫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他们知道我住在壁橱里,在一家中国餐厅里做洗碗工,他们会怎么对待我?”李小龙跟斯基普半开玩笑说道。[92]正是认识到他们的舒适生活与自己的贫瘠生活之间的巨大差距,才使得李小龙下定决心,要在美国获得成功。

20世纪60年代初,学生运动开始在校园中风行,李小龙同样不感兴趣。尽管他对这种席卷全国的民权运动和反战运动有所了解,但他并没有刻意去关注电视上的新闻,也从未订阅过报纸。他的焦点是个人而不是政治,是自我的完善而不是社会的变革,是让自己在武术方面变得更强而不是让世界变得更美好。[93]这确实是个奇怪的盲点,从他差点被征召去越南打仗的事就可见一斑。

在华盛顿大学,预备役军官训练营(ROTC)是强制要求每个男生必须要参加的。[94]与校园内所有人一样,李小龙对出早操非常反感。他逃过了很多行军演练,但最终还是被命令凌晨4点起床,行军数小时来弥补逃掉的训练时间。当教官注意到李小龙在嚼口香糖时,大声命令他:“吞下去,士兵!”李小龙听到后,直接把它吐到了地上。

当教官怒视他时,李小龙咧嘴笑了:“这对我的健康不好!”

训练结束后,愤怒的教官冲着李小龙的脸大声警告道:“下次我说 ‘吞下去,士兵’,你最好给我吞下去!”

李小龙怒了:“狗娘养的,如果你再这么对我说话,我会暴揍你一顿!”

他们互相怒视了一会儿,似乎马上就要打起来,但警官看到李小龙眼中的怒火,明智地做出了让步。他摇摇头,嘴里咕哝着走开了:“误入歧途的可怜孩子。”[95]

遵照美国人对18岁至25岁年轻男子的要求,李小龙签署了征兵协议,准备应征入伍,但最后遭到了征兵委员会的拒绝。原因是体检显示他有一个睾丸未下降至阴囊,因此被归类为4-F,从医学角度来说,不适合服兵役。[96]李小龙生来就有这种缺陷,叫作隐睾症(cryptorchidism)。多年来,李小龙一直认为他不可能成为父亲。[97]七年后,1969年,他在圣莫妮卡(Santa Monica)的圣约翰医院(St. John’s Hospital)接受了切除隐睾的手术。[98]

李小龙抵达美国的头一年里,和高中时期的恋人曹敏儿逐渐疏远了。他们的往来信件越来越少。为了挽救他们这段异地恋,曹敏儿专程飞往西雅图去看望李小龙,但他忘了去机场接她,导致她苦等几小时后,非常生气地坐上了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当李小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打了无数个电话祈求她的原谅,但她拒绝接受他的道歉。[99]

与曹敏儿的感情结束之后,李小龙开始频繁和年轻女孩子约会,但都没能持续太长时间。[100]他是个有魅力的人,这有点儿像演员。“如果附近有漂亮女孩儿,小龙就会振作起来,开始一个即兴的功夫演示,”詹姆斯·迪麦尔说,“他会指着我,先是介绍我有多快、多强,然后迅速把我放倒。”[101]李小龙喜欢带他的约会对象去看电影。“R,我们怎能让宝贵且短暂的秋日时光白白溜走,而不好好珍惜呢?”他写给他的一位女朋友,“请来信告诉我,你还有哪部电影没看?这个周日我请你去看。这应该很适合你,对不对?我亲爱的小姐。送上我最美好的祝愿,祝你好运!我是小龙。”[102]

直到大学一年级,李小龙才坠入爱河。他和他的朋友们在学生活动中心闲逛时,突然注意到一位名叫艾美三宝(Amy Sanbo)的美籍日裔大二学生坐在一个较远的角落里。[103]他被迷住了,离开他的朋友们,径直走到她附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近距离观看。当她从李小龙身边经过准备去上课时,李小龙突然说了声“你好”,并伸手以拇指和食指抓住了她的小臂。他突如其来的抓握力度让艾美膝盖发软,差点儿把书掉到地上。

“在我真的生气之前,放开我!”艾美喊道。当李小龙把手松开后,艾美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想向我的朋友们演示两根手指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真是个混蛋!”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了。

虽然这不是一个特别能让人接受的开场,但他确实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艾美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持续了好些天。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无论艾美去哪儿,李小龙都会突然冒出来。李小龙试图接近她,他会问她:“你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我叫李小龙。”他会随机提出任何可以聊的话题,只是为了和她搭讪。

李小龙一心一意地追求艾美,就好像是打磨自己的功夫。与格斗一样,他在爱情中所使用的策略也是要完全战胜目标。有一天,艾美在练习芭蕾舞时踩到一颗钉子,受了伤,需要拄着拐杖才能去上课。当李小龙看到她在足球场北面一段长长的水泥楼梯上艰难地行走时,他快速跑过去,主动要帮她。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艾美说,“把拐杖还我,我自己来。”

李小龙不顾她的抗议,直接把她抱起来,连同她的课本、拐杖和厚厚的外套一并送了上去。他每天这么做,直到她的脚伤痊愈。除了那些楼梯,李小龙还会在放学后把她抱回公寓三楼,只要她行动不便时,李小龙总会出现在她身边。他的绅士态度赢得了她的好感。“这不仅仅是一种力量的体现,更是一种重要的姿态。”艾美回忆说,“这足以弥补他过往的鲁莽。”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吸引力是相互的,也是基于形体美而产生的。他们都很漂亮,也都是舞者。[104]“当我表演时,几乎能达到兴奋的顶点。这是非常性感的,李小龙也是如此。”艾美说,“我被天赋所吸引,而李小龙绝对是个运动方面的天才。一个动作,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吸收它,掌握它,成为它。他的舞动方式是其他亚洲人不曾有过的。”

当她要求李小龙做个单脚尖旋转动作时,他试一次就成功了。她曾取笑过李小龙的恰恰舞有些僵硬,为此,她建议李小龙:“你为什么不加点放克(Funk)进去呢?”当把一些R&B唱片放到唱机转盘上以后,李小龙很快就能随着音乐节奏舞动起来。“这对其他人来说,很难,但李小龙做到了。”艾美说,“他可能因此变得很时髦。”[105]

“李小龙身上最让我欣赏的是,他从不为自己身为东方人而自卑,”艾美说,“在那么多的亚洲人试图让自己相信自己是白人的时候,李小龙为自己是中国人感到自豪,并为此付诸了行动。”

有一天在学校,李小龙以不受打扰为名,把她拉进了帕灵顿大厅的一间开放式办公室一起学习。这间办公室属于迪奥多·罗赛克(Theodore Roethke),他是这所大学里享誉国际的诗人,曾获得过普利策诗歌奖。当罗赛克走进办公室抓住他们时,大声质问道:“我是罗赛克,诗人!你们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呢?”

艾美愣住了,李小龙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他,伸出手来:“我是李小龙师傅,功夫大师。很高兴见到你。”

“什么是功夫?”罗赛克问道。

李小龙被这个问题逗乐了,他走到黑板前,开始了一场15分钟的功夫讲座,在黑板上画下图标示意图,辅助讲解阴阳原理。艾美很想从门后溜走,但罗赛克被迷住了。李小龙结束讲解后,罗赛克说:“我想我听明白了。谢谢你。如果你想多谈谈功夫,请随时回来。”第二天,罗赛克在他的课堂上讲述了这个故事:“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应该是位武术大师。他看上去相当危险。”

李小龙和艾美的感情关系中矛盾的爆发点源于他们不同的成长背景。李小龙对女性角色仍保持着20世纪50年代的传统观点,而艾美则是60年代的女权主义者。她最早的记忆之一是二战期间,曾与其他日裔美国人一起被关押在图利湖(Tule Lake)迁移中心,有武装士兵肆意翻找她母亲的内衣。让她感到受了侮辱。自此之后,艾美下定决心,再也不让任何人把自己关进笼子里。除了学习芭蕾舞,艾美还在大学期间担任了一个爵士乐队的主唱,这在刻板的日裔美国人社区中是一种不雅的行为。艾美梦想从事的艺术事业是唱歌、跳舞以及表演。

李小龙有自己的艺术梦想,这些梦想大到难以实现,他觉得艾美应该优先考虑他的。“你全部的事情都是李小龙,”艾美抱怨道,“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目标都是李小龙。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艾美的消息了。”

“但我的目标是如此令人兴奋,我想要和你分享这些。”李小龙回应道,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会让她生气。

艾美很爱李小龙,但李小龙把她逼急了。她觉得李小龙让她透不过气来——他总是想知道她要去哪里,和谁在一起。当她想独自去唐人街走走时,李小龙坚持让他的一个徒弟做她的保镖,与她同行。“见鬼去吧,你的那些暴力分子到底是要保护我不受谁的伤害?”她对李小龙大声抗议道,“我是在唐人街长大的!”

李小龙一再向艾美求婚。他把祖母那枚白十字架上镶着蓝宝石的戒指送给了艾美。艾美感动得流泪了。和李小龙在一起非常有趣,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她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但她也担心他们可能会互相伤害。她担心李小龙只是想把她据为己有,把她一直锁在自己身边。她还没有做好接受这种承诺的准备,她也认为李小龙内心深处同样也没准备好承担起责任。“我在照顾生病的母亲,”艾美说,“你有能力养活我们吗?”

当艾美终于在1963年春季学期和他分手后,李小龙崩溃了。接连几个星期不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龙很伤心,”杰西·格洛弗回忆道,“在那段时间里,除了画艾美的图像以及和几位亲近的朋友谈起他情感上的波动,什么都没做。”[106]

李小龙在大学期间最主要的关注点是自己的功夫俱乐部。1961年,在他入读华盛顿大学之前,他计划把自己的俱乐部向公众开放,并将其变成一所正规的商业性质的武馆,这样他就可以辞去周露比餐厅那份讨厌的工作。[107]然而,事与愿违。随着他第二个徒弟艾德·哈特搬去布鲁克林(Brooklyn)谋职,其他学员也开始退学。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起初的团队成员已经少之又少,导致李小龙无力承担房租。[108] 1961年5月,李小龙写信给艾德·哈特:“我已经没有俱乐部了;事实上,我们还欠人家80美元的房租,因为每个人都失业了,无法再维持下去。此外,我已经停止教学了,我必须要找到一份兼职来帮我渡过经济困难期……我非常想念你,我希望你能回西雅图。”[109]

他们的俱乐部场地被收回之后,李小龙和成员们又回到了起点,继续在公园和学生公寓里练习。每逢周末,李小龙会和剩下的核心成员杰西·格洛弗、木村武之、詹姆斯·迪麦尔、霍华德·霍尔一起去勒罗伊·加西亚家里上课。每周的其他时间,他和斯基普·埃尔斯沃斯会在户外音乐会专用的草坪上指导一群华盛顿大学的学生们训练。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一年,直到李小龙凑齐了足够的钱,租下了位于西雅图唐人街金街(King Street,又译为国王街)的一间地下室,正式开办了他的第一间公开武馆。

这间武馆被李小龙取名为“振藩国术馆”(Jun Fan Gung Fu Institute),是以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这是一种非常美国化的做事方式,也是他为实现美国梦所跨出的第一步。他想要在美国各地创办一系列的武馆。1962年9月,他写信给自己的前女友曹敏儿,信中写明了他毕生的志向:

在每一个行业、每一个职业中,创意都是美国所极力追求的。创意造就了今日的美国,一个好的创意可以让一个人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中国功夫是所有武术中最优秀的;然而,由其衍生出来的柔道和空手道,这些功夫中最基础的形式,却在美国大行其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是因为没人听说过这种高超的艺术,也没有称职的教师……

我相信,我多年的训练能够证明我有资格成为推动这件事情的第一人。我还有几年的时间来磨炼我的技术和性格。因此,我现阶段的目标是先创办第一间国术馆,然后在全美各地开设分馆。(整个项目完成,我预计用时10到15年。)我这样做的原因并不是把赚钱当成是唯一目的。个中缘由还有很多,比如:我想让全世界了解到这门中国艺术的伟大;我享受教学和帮助他人的乐趣;我想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我喜欢去引领潮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功夫是我的一部分。

我感觉我的体内正充斥着一股非常强大的创造力和精神动力,它比信仰、志向、自信、决心以及愿景所产生的能量还要强大。它是所有这些的总和……

目前,我可能除了地下室这一小块地方,一无所有,可一旦我的想象力得到充分的发挥,就可以看到我脑海中所浮现出的那幅精美的画面成为现实:一座五六层楼高的国术馆拔地而起,其分支机构遍布美国各地[110]。

时年21岁的李小龙最后提到,他的事业目标仅是其精神追求的一部分。他不仅想要获得世俗的成功,更渴求内心的平静。

总而言之,我的计划以及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都是在探寻生活的真正意义——实现内心的平静。我知道我刚刚提到的所能拥有的一切并不一定会让内心平静下来,不过,如果我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真正的自我实现上,而不是仅在精神层面空想,我就一定可以做到。为了实现内心的平静,道家思想和禅宗所教导的超然心境是很有价值的。

李小龙的宏伟计划遇到的第一个障碍,来自他最资深的弟子杰西·格洛弗。他和其他几位俱乐部的初始成员习惯了免费和李小龙一起训练。当看到李小龙正极力把他的艺术正规化、商业化时,他们退却了。起初,杰西和其他人避免去李小龙新开的国术馆。“我发现要称呼一个和我交往了两年的朋友为‘师父’时,有些困难。”杰西说。[111]“师父”是中国人对老师的尊称。[112]李小龙很生气,他明确表示不会把他的诀窍或他最好的技术分享给任何一个不是“坚定地站在他这边”的人。这激怒了和李小龙一样自傲的杰西,他带着勒罗伊·加西亚和詹姆斯·迪麦尔离开了。对李小龙来说,这次与杰西等人的分道扬镳比昔日与艾美三宝的分手更加痛苦。

李小龙的反对者们在新里士满酒店(New Richmond Hotel)的地下室开办了他们自己的拳馆,这并不是振藩国术馆的加盟馆,而是作为它的竞争对手出现的。1962年,西雅图的功夫市场还不够大,不足以支撑两家武馆同时存在。所以,杰西他们的拳馆在五个月后被迫倒闭了。他们决定再试一次,于是1963年在派克街(Pike Street)上又重新开了一家。杰西·格洛弗负责教学,詹姆斯·迪麦尔负责招生。当拳馆只凭借少数几个学生在勉励维持时,迪麦尔去了李小龙在大学路(University Way)上新开的国术馆,那时馆内已可容纳50余名学生。

自从分道扬镳后,杰西·格洛弗、詹姆斯·迪麦尔和李小龙之间还保持着场面上的友好及礼貌,但彼此的感情上却充满着伤害和背叛。那天,李小龙的几个学生把迪麦尔围到角落里,质问道:“你和杰西为什么不再和小龙一起训练了?”

“我们不喜欢他做出的一些改变,”迪麦尔直截了当地回复他们,“我们觉得他在教学方面有所隐瞒,省去了他的体系在应用时最关键的部分。”[113]

后来,学生们把迪麦尔说的话反馈给李小龙,李小龙勃然大怒。他立刻意识到这种评价背后暗藏着不良的企图,迪麦尔是想把学生从他身边撬走,进而威胁他的生计。

下次迪麦尔再来时,李小龙的心情还未平复下来。他直面迪麦尔,用一种愤怒的声音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们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告诉了他们真相。”迪麦尔辩解道。

李小龙用手指着迪麦尔的胸膛,很强势地说:“你没有资格对我的课程说三道四!”

“你说得对,”迪麦尔让步了,“对不起!”

李小龙依然怒不可遏,他把手里的一副手套重重地砸在了张开的手掌上。

他似乎随时准备要揍人。

迪麦尔心想:“李小龙平静时跟他对打都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在他发怒时跟他打,一定会把命丢掉的。”于是,他悄悄地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食指扣在了手枪的扳机上。如果李小龙扑向他,他打算先在他身上开个洞。

“我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我错了。”迪麦尔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后退,转过身,走出门去。这是两位年轻人最后一次交谈。

1963年夏天,被放逐四年后,李小龙重新回到香港,开始了时长三个月的假期生活。四年前,他乘船尴尬地离开,如今乘飞机成功归来。李小龙穿着他最时髦的西装,打着领带出现在香港启德国际机场,他的父亲、母亲、弟弟李振辉、契母朱绮华、堂姐夫俞明(原名阮耀麟)以及女演员黄曼梨(1957年,曾与李小龙共同出演《雷雨》)专程赶来接机。刚刚走上音乐道路的李振辉专门邀请了《华侨日报》(Overseas Chinese Daily News)的一位摄影记者来记录这一时刻。[114]

这是父子和解的关键时刻。按照中国传统习俗,李小龙要带礼物给家人——这表示他在异国他乡过得还不错。他交给父亲100美元,这是他1959年离开时父母给他的钱,同时还有一件崭新的大衣。[115]

“爸爸,这是给你的,”李小龙说,“这是我自己给你买的礼物。”

李海泉一把抓住他的儿子,很用力地把这个他曾视为“没用的人”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李小龙的眼眶湿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不该那样对你。”李海泉说,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

“不,爸爸,你是对的。”李小龙回应说,“否则我就不会改变我的人生观。”[116]

从照片上可以看到,李海泉穿着他的新大衣,笑得合不拢嘴。“我从未见爸爸脸上出现过这么愉快的笑容。”李振辉回忆道。[117]

浪子终于回头了。

在弥敦道的家里,还有更多的朋友在等着他们,同时还备下了丰盛的宴席为这位归来的浪子接风。每个人都对李小龙的成熟稳重感到惊讶。他变得更自信、更结实了。他的幽默感把所有人都逗乐了。他为自己在美国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宴会结束后,他换上了一件华盛顿大学的运动衫,展示了自己辛苦练就的功夫,令家人感到眼花缭乱。李振辉说:“当他离开香港时,他在武术方面的能力只是中等以上的水平,但当他回来时,很明显他具备了非常特殊的才能。”此外,李小龙富于哲思的一面也让他们感到意外,这是他们此前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而且,在与身边每个人相处时,他不再过多地以自我为中心了,表现得更有参与感、更加合拍。他的生活似乎有了目标。

在美国经过四年的教学与训练之后,李小龙想和香港的大师们切磋检验一下自己的武术水平。他拜访了许多不同门派的拳馆,学习他们最好的技术。在这个过程中,他经常试图更改或完善所学的技术。但这些老派的师傅们非但没有称赞他的革新,反而斥责他破坏了传统。[118]他们的负面反馈让李小龙对传统功夫中的保守主义越来越失望。

他最看重的检验是在叶问的拳馆,他要在那儿与师兄弟和师父进行黐手训练。李小龙1959年离开拳馆时,自认格斗能力在拳馆内排名第六。四年之后,虽然他上升到第四名,但仍然无法超越他的授业师兄黄淳樑,以及师父叶问,还包括一名叶问的助教。[119]虽然其他人都认为他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排在他前面的三位都比他年长,练拳时间更长——但李小龙从来都是一位完美主义者,他非常沮丧,曾一度考虑彻底地放弃武术。[120]但当他冷静下来以后,他下定决心要超过他们。他开始比以往更狂热地去训练,在技术方面进行更多的修改,以避开他们的传统技术。

在他对武术产生怀疑期间,曾有过重新开始演艺事业的念头。他希望在暑期至少出演一部香港电影。毕竟,他离开香港前所主演的那部《人海孤鸿》在票房和口碑上都获得过成功。当年影片上映时,香港最伟大的动作导演之一的张彻(《独臂刀》和《五毒》的导演)特别欣赏李小龙的表演,他专门跟邵氏兄弟电影公司讲,让他们把李小龙签下来,但那时李小龙已经离开香港去了美国。[121]

在听闻大众对他上一个角色的正面评价之后,李小龙开始联系昔日的一些熟人,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演出机会。然而,他很快发现,无论怎样,这四年间,电影业在不断地向前发展。他的父亲已经退休了,帮不上忙,他那些演员朋友也无暇顾及他这位“过气”的演员。一天晚上,他正沿着海滩散步,看到了与他合作过《诈癫纳福》(1956年)的女演员白露明(Pai Lu-Ming)。[122]他过去打招呼,白露明却径直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甚至不愿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那一刻,李小龙非常失落。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再次敲开电影业的大门,它们都被锁上了,连密码也换了。

虽然他无法再度参与电影的演出,但他有机会担任了一次别人的表演教练,这是非常愉快的体验。在他离港赴美期间,他昔日的女友白茵开始了她漫长而辉煌的影视表演道路。[123]她听说李小龙回来后,致电给他:“他们这次想让我扮演一个狡猾的女孩儿,你能教我怎么演吗?”[124]在与艾美三宝伤心分手后,他无法拒绝这个提议。他们很多个晚上都会去大埔的华尔登酒店(Carlton Hotel)吃饭跳舞。

为了确保他在所有的约会中呈现最佳状态,李小龙让家里的私人裁缝为他量身定制了非常酷的衣服,他亲自参与设计。他太挑剔了,甚至自己动手熨衣服,因为他担心家中用人做不好。正如李小龙日后向美国朋友解释的那样:“这是在香港——他们在尊重你之前会先尊重你的衣服。”[125]

不过,他对时尚的品位偶尔也会给他带来麻烦。一天晚上,他和林燕妮[126]一起去了希尔顿酒店(Hilton Hotel)的鹰巢(Eagle Nest),那是香港岛最豪华的俱乐部。他穿着一身全新的黑色西装,里面是一件很扎眼的紫色衬衫,再配上他那令人惊艳的恰恰龙步(cha-cha dragon steps),顿时成为舞池里的焦点。在返回九龙的渡轮上,李小龙有感香港夜晚的潮湿,把西装外套脱了。他里面那件扎眼的紫色衬衫引起了两个小流氓的注意,他们开始嘲笑咒骂他看起来像个花花公子。李小龙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最好把嘴闭上,否则一会儿会有麻烦的。”

当他们到达天星码头(Star Ferry Pier)时,小流氓们先他们下船,在码头拐角的旗杆处等候他们。李小龙陪同林燕妮经过旗杆处,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小流氓们紧随其后,继续嘲笑李小龙:“你急着去哪儿?是急着回家找妈妈吗?”

林燕妮有些害怕,不过李小龙很镇定。当小流氓们赶上来时,李小龙转身面对他们。突然,林燕妮听到尖叫声,赶紧回头一看。一个小流氓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腿;另一个惊恐地跑掉了。李小龙笑着跟她说:“给了他们一腿而已。”

比李小龙稍大几岁的堂兄李发枝听到这个故事后,摇了摇头,拿李小龙的日益成熟开玩笑说:“这事如果发生在几年前,他们一下船,小龙就会先把他们痛打一顿。”[127]

李小龙邀请他最聪明的美国学生白马德(Doug Palmer)来香港旅游。白马德在高中四年级时曾跟李小龙学习过一年,之后他考进了耶鲁大学,主修中文和东亚研究。在白马德来港之前,李小龙给他写过一封信,提醒他高温干旱让香港居民陷入了灾难之中:“兄弟,相信我,这儿非常热,正面临着严重的供水危机——每隔四天只供几个小时。气温高达35摄氏度,简直就像是生活在地狱里。”[128]

白马德一下飞机,就如同进了桑拿房一样。接着,他闻到了香港独有的气息:湿热中带有浓厚的海腥味,其中还夹杂着食物烹饪、腐烂垃圾以及人身上的汗水所发出的各种味道。“从机场离开的那段旅程让人兴奋,”白马德回忆道,“各类手推车、卡车以及随处可见的出租车一同在狭窄的街道间穿行,街道两侧是巍峨的住宅楼及办公楼,这些建筑的一层全部开有商铺,各自挂有五颜六色的中文招牌。人行道上挤满了人,有的坐在店铺前,有的站在小吃摊前,穿着汗衫的苦力、穿着黑色睡衣似的长裤套装的老妇人与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擦肩而行。尽管干旱、酷热,乞丐、难民,污秽不堪,但这一切都是我所希望接触到的。”[129]

当身高一米九三、体重约100公斤的白马德走进李小龙的家门时,李小龙全家站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以前见过高个子的英国佬,但像他这么高的,还是头一回来家做客。我们不得不让他赶紧落座。”李振辉回忆道。大家在公寓客厅里共用晚饭时,李小龙开始教白马德中国餐桌上的礼仪。第一道菜是汤,白马德坐直了身子,把汤匙举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声响。他没意识到安静地用餐被认为是你不喜欢食物的一种表现。李小龙探过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可以发出点儿声音来。”

李小龙带着白马德去拜访师父叶问,他住在一栋高层公寓的顶层。白马德回忆道:“他总是面带微笑,眼睛炯炯有神,身材瘦小,年事已高,但仍然很健康。”[130]在他们到达之前,李小龙专门交代白马德不要在言行上透露他是李小龙的学生。叶问是个很老派的人,不提倡把功夫教给外国人。当白马德坐在角落里假装一无所知时,他有机会看到两位20世纪最著名的武术家身穿背心进行了几个小时的黐手对练。这是白马德第一次看到李小龙无法控制一个人。[131]

在李小龙和白马德动身返回美国的前一周,李小龙弓着腿,试探性地迈着步子,走进家门,然后迅速把他的紧身裤换成了他从父亲那儿借来的宽松的黑色睡裤。

“你怎么了?”李振辉见状问道。

“我割了包皮,”李小龙答复他。

“什么是割包皮?”李振辉继续追问。

李小龙褪下裤子,家里所有的男性聚在一起检查那位外科医生的杰作。李小龙把整个手术过程描述得非常血腥,李振辉惊讶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在美国就是这么做的,”李小龙说,“我也想效仿一下。”

“疼得厉害吗?”李振辉指着缝合线和绷带问道,“你打算休息几天?”

“不,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小龙以男子汉的气概自信地回答,“我明天走路锻炼身体。”[132]

第二天,他离开家,15分钟之后回来了,流着血,疼得厉害。这由不得他,他必须好好休息几天,直至痊愈。每天早晨,他的父亲、弟弟和堂兄都会进行检查,以记录他的恢复情况。

7月底,李小龙和白马德收拾行李准备返回美国时,李小龙和李海泉拥抱在一起,他们和解了。这是李小龙与父亲所见的最后一面。

大约在1965年,琳达、李小龙和李国豪的合影(图片来源:12 / Alamy Stock Photo)

第七章 阳光海湾

1945年3月21日,琳达·艾莫瑞(Linda Emery)出生于华盛顿州埃弗里特的一个有着瑞典、爱尔兰和英国血统的浸礼会家庭。父亲艾佛雷特(Everett)在她5岁时去世了,母亲薇薇安(Vivian)艰苦地独自抚养琳达和她的姐姐。后来,薇薇安在西尔斯百货公司(Sears)找了份工作,并择人再婚,用琳达的话说,这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像个父亲,简直不是一个好人”[133]。琳达是个外表安静内心坚定的女生——害羞、体贴,内向、谦逊,容易自我怀疑,但非常忠诚,临危不乱,坚韧,勇敢。她一头棕色的头发,配上蓝色的眼眸,是个非常漂亮的邻家女孩,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魅力可言。

琳达在西雅图的贫困家庭中长大,之后就读于加菲尔德高中(Garfield High)[134]。这是一所位于市中心、条件艰苦的学校,由40%的黑人、40%的白人、20%的亚洲人构成。她是位好学生,学习非常认真。在亲眼看到母亲在低薪阶层中所遭受的苦难之后,她立志要成为家里第一位考入大学的女性,理想是成为一名医生,以摆脱贫困,赢得尊重。在校期间,她很自豪地被选入了校啦啦队。她最好的朋友是苏安琪(音译:Sue Ann Kay),一位性格外向的美籍华人。此外,她和一位有一半日本血统的男孩儿有过短暂交往,她母亲发现后,禁止她继续下去。琳达可以有亚洲女性朋友,但男朋友不能是亚洲人。

琳达读到大四时,有一天,她与苏安琪正和几位啦啦队的队友在储物柜旁收拾衣物,看到已从这里毕业又回来的艾美三宝容光焕发地走进学校。她的胳膊挽着一位非常英俊的年轻人,身穿一套定制的黑色西装、细长的黑色领带,闪亮的紫色衬衫,头戴一顶窄檐礼帽,外面还有一件米黄色的长款外套。艾美三宝和她这位风度翩翩的新男友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径直向走廊尽头的啦啦队员小圈子中走去。

“那个男的是谁?”琳达问道。

“噢,那就是李小龙,”苏安琪回答说,“他很帅吧?”

“嗯,是啊!”啦啦队员集体做出痴迷状。

“就好像他是直接从《西区故事》中走出来似的。”其中一人咯咯地笑着说。

“是的,他看起来很像乔治·查金思(George Chakiris),”琳达说,“精明练达,温文尔雅,来自大城市。”[135]

“他是来威尔逊先生的课堂上中国哲学的。”苏安琪说。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琳达问道。

“我在上他的功夫课。”

女孩们大笑起来:“我看不一定。”“你怎么称呼他?”

李小龙走过大厅时,琳达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看着他跟几个孩子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挥拳打闹。她对那一幕印象深刻。

那年夏天,琳达也跟她妈妈一样,在西尔斯百货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当时她正准备秋季进入华盛顿大学读书。她常常想起李小龙。她会拿李小龙来跟苏安琪开玩笑:“你去学习那些奇怪的自卫术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他吗?”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上一堂课,亲自体验一下呢?”苏安琪大胆地说道。

1963年8月的一个周日上午,琳达和苏安琪一起去了唐人街。这两名年轻女子穿过临街的半扇门,进入了金街上一幢破旧的建筑物中,经过一段昏暗的楼梯间,她们来到了一间地下室,四周是混凝土墙壁,光秃秃的灯泡悬挂在中间,没有其他装饰。琳达心想:“噢,天哪,我这是到哪儿了?”这不是她最后一次萌生这样的想法。

尽管在这样的环境中,房间内的气氛却是欢快而热情的。上课前,十几个学生一边闲聊,一边简单地进行拉伸运动。刚从香港回来的李小龙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苏安琪向他行礼。起初,琳达觉得他有点儿狂妄自大,但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正是他这一点吸引了这位经常在自我怀疑中挣扎的年轻女子。[136]她报名参加了他的课程,李小龙的培训班上多了一张漂亮面孔。“我不知道我是对功夫更感兴趣,还是对老师更感兴趣。”琳达说。[137]

周日上午,训练结束后,李小龙会带着一帮学生出去吃上一顿漫长而愉快的中式午餐。琳达回忆说:“小龙总是逗我开心,笑得我肚子直疼。”午餐过后是集体观影,通常是武士电影。“观影过程中,小龙会不停地就打斗场面发表自己的看法。”琳达在书中写道。有一个周末,李小龙带他们去看了他在离港赴美前出演的最后一部电影《人海孤鸿》(1960年),这让学生们兴奋不已。他们不知道李小龙曾经是香港的童星。当他们走进影院时,李小龙漫不经心地说:“哦,是的,我有出演这部电影。”[138]李小龙可能是故作如此姿态,但这段经历让琳达大吃一惊:“在西雅图唐人街的一家影院里,看到他出现在银幕上,这让我意识到这个男人要比我想象中更有深度。”[139]

1963年秋季学期来临时,琳达如愿成为华盛顿大学的一名医学预科生,并报名参加了一些高难度的科学课程。[140]然而,她并没有用功读书,而是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李小龙身上,成了他忠实的追随者之一。不久,琳达开始旷课,她的大一生活几乎一塌糊涂。“专心学业和被小龙迷住是不相容的。”琳达回忆,尽管她很天真地迷恋李小龙,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能够吸引李小龙回应她的感情。她说:“小龙是如此的风度翩翩,魅力十足,他完全可以选择他的约会对象。”[141]

当时李小龙还未能从上一段破裂的感情中走出来,他被那个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的女子伤透了心,琳达对此毫不知情。对于这个有着远大抱负的骄傲年轻人来说,被人崇拜是疗愈情伤的好办法。秋季学期一开始,李小龙把振藩国术馆从唐人街昏暗的地下室搬到了距离金街不远的大学路4750号(4750 University Way)。这是他租过的空间最大、费用最高的场馆,将近330平方米,占据了整个公寓楼的底层。训练场地后面带有一间小卧室。在周露比餐厅做了三年的服务员之后,李小龙正式向周马双金请辞,搬出了那间壁橱小屋。他现在一心想要成为功夫界的雷·克拉克(Ray Kroc,麦当劳公司的创始人),他需要一个帮手。有谁会比一个迷恋他的追随者更好呢?

一天下午,李小龙和他的弟子们在华盛顿大学户外音乐会的专用草坪上进行往返跑练习,草坪的一侧被树木和几根古希腊式的柱子遮挡住了。当琳达落后于其他学生时,李小龙把她摔倒在地。琳达以为他要演示一个新的功夫动作。然而,李小龙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控制住她。当她终于停止大笑时,李小龙问她,想不想去太空针塔顶的餐厅用晚餐。

她停顿了一下,心想那个地方对全班成员来说太贵了,便询问道:“你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去吗?”

“不,只有你和我。”他回答道。

她惊呆了,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了。

1963年10月15日下午,琳达知道她妈妈不会同意她去和一个中国男子约会。于是,她谎称自己要去闺蜜家中过夜。琳达到闺蜜家后,向她借了一件时髦的连衣裙和一件外套,因为她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穿去城里最高档的餐厅用餐。太空针塔是为了1962年在西雅图举行的世博会而建造的,它的餐厅位于塔的顶端,可旋转俯瞰整个城市。

那天晚上,李小龙开着他那辆马力强劲的黑色福特来到她闺蜜家接她。[142]他还是那身琳达在加菲尔德高中初见他时的装扮——定制的黑色西装和闪亮的紫色衬衫,这让她再次联想起了她的银幕偶像乔治·查金思,他在《西区故事》一片中饰演鲨鱼帮的头目伯纳多(Bernardo)。

“我立刻被迷住了。”琳达回忆道。

约会之前,琳达很紧张,这意味着她要单独和他在一起,没有了集体带给她的安全感,她要如何才能跟心仪的对象进行正常对话呢?幸运的是,李小龙解决了这个问题。琳达回忆道:“我们两人之间总是他在不停地说。”他讲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琳达听得津津有味,但最让他兴奋的是谈论未来开办连锁武馆的计划。琳达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和她出来约会,但她太害羞了,张不开口。她当时没有意识到李小龙正在向她灌输自己的梦想。

“我完全被他的魅力以及他所流露出来的能量深深吸引住了。”琳达说。

晚餐后,李小龙送给她一个纪念品:一个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小丘比娃娃玩偶。李小龙把小玩偶的头发编成了马尾辫,因为琳达经常在游泳课结束后梳着湿漉漉的马尾辫走进学生活动中心。李小龙把她送到离家不远的街区时,轻吻了她的嘴唇。“美好的夜晚结束了。”琳达说。[143]

五天后,李小龙给琳达写了一封情书:“献给最甜美的女孩儿,来自仰慕她的男人:生以薄财而知足;慕优雅而不贪奢华,求精致而不逐时尚,得尊敬而不失体面,谋富庶而不图横财;以勤学,辅静思,言温煦,行坦荡;致悦纳一切,敢为一切,静待其时,决不匆遽。易言之,让精神在日常有意无意间得以升华。[144]小龙。”

琳达被彻底拿下了。

她瞒着母亲,很快就开始在李小龙的功夫课堂和他那间没有窗户的卧室之间打发时间。琳达说:“你可以在卧室一直睡下去,因为阳光不会照进来,你不知道一天中的具体时间。”[145]她经常在早上去接李小龙时,发现他还在睡觉,因为他不知道几点了。他们俩都迷上了肥皂剧,每天下课后,他们就会跑回卧室追看美剧《综合医院》(General Hospital)。之后,李小龙会带她到街对面的中餐厅吃饭,那里的厨师安山姆(Ah Sam)会做李小龙最爱吃的粤菜——蚝油牛肉和豉油皇焗虾。饭后,琳达不得不回到家,与家人再吃一顿晚餐。“刚开始时,我妈妈觉得我得厌食症了,因为我吃得太少了。”

她读大一期间,多数时间用来在她多疑的母亲和暂时还不能公开的男朋友之间周旋。琳达回忆说:“这会消耗相当多的时间,并且必须要得到朋友们的帮助。”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学业一落千丈。“我的学习成绩下降都是你造成的。”她会跟李小龙抱怨。李小龙会微笑着表示同意,并帮她做英语课的试卷,但他对化学和微积分却无能为力。他是一位多产的作者,在忙于拓展自己的事业之余,还能写出不少文章。

现在,李小龙有了一个真心对他的女朋友,也支持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可以把精力完全转移到武馆的专业化经营上。他为自己的振藩国术馆发布了一则招生简章。上面写明训练的收费标准是成年人每个月22美元,青少年每个月17美元。这则图文并茂的招生简章上还专门提示说:功夫不可能在三堂简单的课程之后便被掌握,它需要智力的思考以及勤奋的训练,并进一步强调简单是咏春拳最重要的特征,他承诺:“技巧必须流畅、简短、速度飞快。”强调:“动作要直接,直指要害,剔除任何多余动作。”[146]在一次针对高档社区的宣传中,他说:“功夫有助于培养练习者的自信、谦逊、协调、适应等特质与能力,包括对他人的尊重。”这次宣传,他没有提及街头打斗。

李小龙既是课程推销员,同时也是表演者。童星出身的他自小就知道如何与媒体打交道。他初来美国时,第一份临时工作便是为《西雅图日报》(Seattle Times)做报纸“填充员”(即在印刷版面内插入零散的广告)。在进行课程推广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在《西雅图日报》上插入了有关他的简要介绍——考虑到当时报刊对东方人的偏执心态,这实在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他第一次接受采访时,使用了非常扎眼的中式英文(Chinglish)来做标题:李希望带来许多的好运。[147]记者威尔登·约翰逊(Weldon Johnson)的开场白是:“刚开始,功夫听上去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炒面(Chow Mein)。仔细想想之后,你更加确定是这样——但事实并非如此。”[148]在这篇文章中,李小龙公开说明了为什么华盛顿大学应该把功夫作为课程的一部分。威尔登显然觉得中式英文非常滑稽搞笑,他最后总结道,如果这一切都发生了,“会让李、功夫以及炒面师傅们都非常开心的”。

李小龙很快意识到,让美国记者放下戒备心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们适当地讲一些老掉牙的东方笑话。“我不抽烟,不喝酒,但我嚼口香糖。”他的策略奏效了。因为频繁在电视上露面以及公开表演,他得到了正面的报道。记者们觉得他很有魅力,没有威胁性。

通过一系列的正面宣传以及他的认真教学,振藩国术馆很快开始盈利。在他大三快结束时,已经收了50多名学生,在支付日常开销外,还能有些盈余。他的女朋友对他的事业非常支持。她回忆道:“以阴阳观点来看,他是阳,我是阴,通常会比较安静、平和。偶尔我会帮他做点事,让他专心去工作。这好像是很自然的事。”[149]李小龙非常信任和尊重他的助教木村武之,他不在的时候,会安排木村武之来负责代课。

是时候扩展他的帝国了。西雅图太偏僻了,潜在生源太少,不足以支撑李小龙在这里再开办一间武馆。如果想在武术方面有所成就,并继续以此谋生,他必须去美国旧金山海湾地区开办他的第二间武馆,因为那里是功夫发展的中心。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一个合伙人。

40多岁的严镜海(James Yimm Lee)是位职业焊工,也是位典型的硬汉——酗酒且热衷于打斗。[150]十几岁时,他曾是体操运动员、举重运动员和业余的拳击手。二三十岁时,学习过柔术和少林功夫,特长是铁砂掌,他可以叠起五块砖,问你想让他打碎哪一块,然后在打碎你选中的那块砖的同时,保证其余的砖块完好无损。不过,在他坚硬强悍的外表下,却有着温和、理智的一面。由于当时市面上很少看到可供爱好者参考学习的英文武术类书籍,于是他开始自行出版自己的著作,并通过邮购方式进行销售。他的第一本书是《唐手功夫:铁砂掌训练》(Modern Kung Fu Karate: Iron,Poison Hand Training),这是李小龙买来并通读的书籍之一。

在他的第一本著作大卖之后,他同意和他的老师黄添源(T. Y. Wong)以合著的形式出版一本关于少林功夫的书籍,黄添源是当时旧金山最受尊敬的武术大师之一。然而,两人最终却因为收入分配问题起了争执。黄添源师傅指责严镜海少分给他10美元。严镜海予以否认,并怒不可遏,从此离开了黄师傅的武馆,永不进入。后来,严镜海决定和他的商业伙伴阿尔·诺瓦克(Al Novak)一起创办属于自己的武馆。[151]阿尔·诺瓦克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接受过诸多功夫训练的白人。他们都厌倦了传统功夫中华而不实的套路训练形式,认为这种形式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切实际的。他们决定开设一门更为现代的训练课程,将拳击馆中的器械设施应用到功夫教学中。在奥克兰(Oakland,亦称屋仑)的百老汇与石榴石街(Garnet Street)的街口,他们开设了一间东风国术馆(East Wing Modern Kung Fu Club)[152]。与身在西雅图的李小龙一样,他们的第一批学生大多不是华人,而是更需要务实训练的警察、保镖以及街头斗士。

当他们的武馆没能吸引到足够多的会员来支付场地租金时,他们只好把训练地点搬到了位于蒙蒂塞洛大道3039号(3039 Monticello Avenue)严镜海寓所的双车位车库内。这是一个更加狭小且不方便移动的空间,严镜海的妻子凯瑟琳(Katherine)经常抱怨说,严镜海和他的学生们在车库进行对抗训练时会不小心把墙壁打穿。严镜海需要另寻其他办法来吸引更多的学生加入,以便能把武馆从自己的家中搬出去。他考虑聘请一位新的教师。

在过去的几年里,严镜海周围的人一直在向他鼓吹李小龙。他的兄长罗伯特(Robert)和朋友李鸿新曾在1959年李小龙初到美国时,上过他的恰恰舞课,并对他在课间所展现出的咏春拳术感到惊讶。1962年,他的另一位好友谢华亮(Wally Jay)带领柔道队在西雅图旅行时,也有去李小龙在西雅图的武馆参观,回来后,对李小龙大加赞赏。[153]谢华亮的评价对严镜海来说非常有分量。因为谢华亮不仅是旧金山海湾地区最受尊敬的格斗教师之一,而且还善于发现人才。他每年两次的夏威夷宴会,是旧金山海湾地区最杰出的武术家展示才华的重要场合。

严镜海致电他高中时的挚友周裕明(Allen Joe)。两人都对健身和武术感兴趣,经常一起训练。周裕明正计划和家人去西雅图参加1962年的世界博览会。

“你到那儿后,能帮我去会会这个叫李小龙的小子吗?”严镜海说道,“仔细观察一下他,看看他是否像大家说的那么好。”[154]

周裕明和他的家人抵达西雅图时,正是世博会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城市到处都是游客,以致交通堵塞,人群拥挤,酒店爆满。幸运的是,周裕明预订的酒店距离周露比餐厅只有半个街区。他带着孩子在“21世纪”和“科学”的世界展会的拥挤人群中逛了一天后,直接到周露比餐厅的酒吧区坐了下来,点了一杯苏格兰麦芽威士忌。

“李小龙在这儿吗?”周裕明向给他送威士忌的服务员问道。

“他今晚出去了,”她回答说,“可能晚上11点以后才会回来。”

当周裕明喝完第二杯时,抬头看见女服务员领来了一位衣着得体、相貌英俊、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周裕明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穿灰色法兰绒套装的小个子,觉得难以置信。“这就是李小龙?”他内心自问道,“这个孩子看起来像个时装模特啊!”

“你就是李小龙吗?”当李小龙走近酒吧区时,周裕明开口问道。

“是你要找我?”李小龙一脸困惑地回应了一句,因为他并不认识周裕明。

“我听罗伯特和哈里特·李说起过你,他们在奥克兰上过你的舞蹈课。”周裕明试图通过解释来意让李小龙放松戒备心,“他们说你的功夫很好。”

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夸奖之后,李小龙满脸兴奋地问道:“你也练功夫吗?”

“是的,在跟罗伯特的弟弟严镜海一起训练。”

李小龙换上了满脸的笑容:“来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李小龙领着周裕明走出周露比餐厅,向一家汉堡店走去。一路上,李小龙快速讲述了他过往的经历,尤其是过往三年里,他是如何在西雅图教授功夫的,包括他与谢华亮的会面,以及他对这位柔术大师的钦佩之情。

在李小龙讲述的间隙,周裕明插话解释说他是应严镜海的要求才来到这里的。严镜海是一位非常严苛的功夫习练者,经营着一间属于自己的武馆,并且自己制造训练器械,甚至出版了自己的武术书籍。

“你是说严镜海吗?”李小龙忍不住打断了周裕明的话,“我有买他所有的书!”

“你想见见他吗?”周裕明问道。

“当然了!”李小龙马上回应。

当他们到达汉堡店门口时,李小龙在人行道上把周裕明拦住。

“在我们进去之前,我想要你试着来打我,用任何方法都可以。”

第二天,周裕明打电话给严镜海汇报了这一遭遇。他的评价简短明了:“镜海,这个孩子太不可思议了。”[155]

得到周裕明的明确反馈后,严镜海和李小龙通了一个电话,邀请他下次来奥克兰时去他家里见个面。李小龙立即重新安排自己的工作和课程表,安排妥当后,直接跳上他的黑色福特车,一路向南直奔奥克兰,开了12小时。

在严镜海家门前,两个人互相问候。[156]这是一对不太可能的组合。严镜海的年龄足以做李小龙的父亲了,但两人十几岁时都是街头的好斗分子,痴迷于武术,都对传统的教学方式不屑一顾。他们想开创一些新的东西。

严镜海非常热情地欢迎李小龙的到来,并邀请他进屋与家人在客厅喝茶。俗套的礼节过后,严镜海立刻把李小龙领进了他的车库,那里是他的训练天地,里面堆满了他的发明——各种自制的武术训练器械。李小龙指着一个带有弹簧的拳靶装置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用的?”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对着车库里的各种新奇装置一通踢打,以致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

出了一身汗后,李小龙转身对严镜海说:“试着来打我,用任何方法都可以。”

李小龙很轻松地搞定了严镜海,就如同他在西雅图搞定其他人一样。[157]第二天,严镜海打电话给周裕明讲述了他的遭遇,他的评价也极其简短:“裕明,这家伙太不可思议了。”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李小龙和严镜海建立了非常牢固的友谊,并逐渐认识到彼此合作的好处。对于李小龙来说,严镜海在旧金山海湾地区有着广泛的人脉,享有一定的江湖地位。对严镜海来说,李小龙是位年轻的天才,他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武术风格,并根据街头格斗的实际情况对传统武术进行了改进。他还在李小龙身上看到了希望,觉得他可以吸引足够多的学生来开设一间像样的武馆。

1963年春天,严镜海同意把他那间狭小的双车位车库变成振藩国术馆在奥克兰的分馆。李小龙的计划是,当他1964年6月完成大三的学业后,来奥克兰过暑假,并陪同严镜海一起另谋新址开设全新的分馆,车库仅为过渡之用。届时,李小龙将出任首席教师,严镜海担任助教。李小龙的天赋及个人魅力,让这位业已功成名就且年龄远大于他的武术家拜入他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之一。“他的功夫远比我这些年所学到的更为精炼、有效,”严镜海宣称,“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功夫技术全部换成了他所教的内容。”[158]

为了巩固两人的关系,并宣传他们即将到来的事业,同时获得一笔应急用的现金,严镜海建议李小龙和他共同出版一本书。这是李小龙有生之年撰写出版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著作。在1963年,关于中国武术的英文书籍屈指可数。严镜海和李小龙计划把他们合作出版的这本《基本中国拳法》(Chinese Gung Fu: The Philosophical Art of Self-Defense,)作为系列丛书的首发之作。这本针对初学者的启蒙读物和训练手册,以严镜海、谢华亮和埃德·帕克(Ed Parker,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武术家之一)的推荐序为开篇,并收录了一篇李小龙关于道家阴阳哲理的文章 ,用来强调他对功夫的哲学观点。书中大量内容是关于功夫基本技术的手绘插图及照片,其中绝大部分并非来自咏春拳。

为了完成书中技术演示的部分,李小龙邀请西雅图的弟子杰西·格洛弗、查理·吴以及木村武之协助拍摄。[159]拍摄场地定在了周露比餐厅旁边的停车场内。李小龙安排设计了所有的动作,由摄影师来进行抓拍。一切都很顺利,但在拍摄封面照时,出了点小麻烦。李小龙摆出了既定动作,以单腿站立,一条腿伸直定在空中,就在这时,相机出了故障。摄影师焦急地试图把相机修好,李小龙则在一旁大声喊叫:“快点儿把这该死的东西修好,不然我的腿就掉下来了。”他的学生们都被逗笑了。[160]

印刷1000册的成本是600美元,严镜海通过邮购方式以每本5美元的价格出售。这本书的利润所得帮助李小龙支付了各种费用。杰西·格洛弗认为:“他写这本书的主要原因是他当时急需用钱。”

建议出版这本书的第二个原因是要向传统功夫宣战。严镜海仍然对前任师父黄添源对他的污蔑耿耿于怀,但更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他从黄添源那里学到的一切,在李小龙更为现代的技术面前毫无用处。严镜海的资深弟子盖瑞·卡加南(Gary Cagaanan)说:“严镜海在传统功夫方面沉浸数年之久,然而在与李小龙接触、见面并接受训练过后,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多年的宝贵时间去学习套路和固定的形式,而没能学到如何与人进行搏斗。”[161]

李小龙和严镜海在书中加入了一个特设章节,题目为“功夫风格的差异”,以图文并茂的形式直接抨击了旧金山的传统功夫教学内容。李小龙在章节开篇写道:“上乘功夫所构建的技术是以动作精简为基础的。只有那些不成熟的体系才会充满着多余且无用的动作。”[162]接下来是以一系列照片来进行的案例分析,李小龙对黄添源在与严镜海合著的那本书中所倡导的技巧逐一进行了拆解。黄添源和旧金山的功夫团体留意到了这种羞辱。书籍出版后,黄添源告诉他的学生,说李小龙是“一个无礼的异见者”[163]。

起初,李小龙对于自己成为一名作家感到非常自豪。他寄了一本带有签名的书给香港的咏春拳师兄张卓庆。在张卓庆的记忆中,李小龙还是个顽皮冲动的少年。当张卓庆看到自己昔日的“小跟班儿”在美国以大师的身份出现时,大吃一惊。为了让李小龙摆正自己的位置,他有点忌妒地贬低了这本书的质量。“你的回信像是在质疑我们的友谊,”李小龙回复道,他被这些批评伤到了,“你看到的这本书是我在1963年写的一本入门读物,现在我正构思一本更全面的关于功夫之道的书。”[164]

然而,李小龙并没能抽出时间来完成并出版这一后续作品,尽管他余生持续为这本书撰写整理了大量的笔记。其中一些笔记在他死后得以出版,比如《截拳道之道》(Tao of Jeet Kune Do)。多年来,李小龙一直为他第一本书的内容感到尴尬,因为他的处女作给人的印象是他仍然是一位传统的功夫练习者。琳达说:“在之后的几年里,他急需把自己从传统武术中解放出来。为此,他要求出版商停止出版这本书。”[165]

由于李小龙在大三期间多次往返奥克兰,越来越无法专心于学业,以致学习成绩一路下滑。尽管他每学期只上两门课,并设法努力提高了自己糟糕的成绩,可仍然无法按时毕业。他急于建立起自己的功夫帝国,决定在读完大三后从华盛顿大学退学,搬去奥克兰和严镜海及其家人一起生活。他曾跟朋友们说,他打算在加州完成大学学业。[166]

李小龙在建立奥克兰分馆的同时,让木村武之负责管理运营位于西雅图的振藩国术馆。李小龙承诺只要一有机会就回西雅图举办讲习会,向木村武之教授新的技术,但后来他计划先在旧金山海湾地区扎下根来,直到有机会再到另外一个城市开设新的分馆。

李小龙为赶去参加谢华亮在夏季组织的夏威夷式宴会而重新安排了他抵达奥克兰的时间。宴会派对在科伦坡宴会厅(Colombo Hall)举行,预计会吸引近千名购票者前来品尝美食,并观看歌唱及武术表演。节目单上写明当天参与演出的有“夏威夷歌鸟”莉娜·马查多(Lena Machado),以及一位来自西雅图的鲜为人知的功夫教练。这是李小龙和严镜海第一次有机会公开宣传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李小龙穿过由一盘盘的烤猪肉、大盘装的鸡肉粉丝汤、十加仑的芋头糊糊以及一份份的三文鱼色拉和菠萝切片所构成的美食区[167],径直走向舞台。他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跳到了升高的舞台上。上去后,毫不耽搁,直接进行传统功夫的套路演练,动作流畅,迅猛有力。观众很礼貌地在台下观看,认为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朝气,但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小龙似乎感受到了观众的情绪,于是在表演中途停了下来,转过来面向观众,以一种傲慢且带有优越感的声音问道:“你们怎么能指望以这种方式去格斗呢?”[168]突如其来的语气变化让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尤其是观众中那些传统武术人士。“没人会在街上以固定的模式去同你打架的。”他后退一步,摆出一个北派少林拳术的姿势,接着踢出一记高过头顶的外摆腿。之后,他再次停了下来,就他刚刚完成的动作进行了批评:“类似于这样的传统技术是一种僵化的形式。大多数的习练者只是在盲目地演练这些既定的组合套路及特殊技巧。”

人群中因他的犀利言语而有些面红耳赤的人开始抱怨,他们期待的是一场活力四射的功夫展示,也许还会夹杂着一些老掉牙的笑话,并不是充满贬低意味的讲演。“他对传统功夫套路的无效性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对比演示,从而让观众群中的传统人士感到不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严镜海的朋友兼学生冯天伦(Leo Fong)回忆道。[169]

“我的方法是科学的街头格斗(scientific street fighting)”,李小龙发出这则宣言后,紧接着打出了一连串的咏春式快拳,“这些技术流畅、简短,能够极为快速地直接命中目标,没有任何多余无用的动作。现场有人能挡开我的拳吗?”

立刻有两个自告奋勇的人蹿上了舞台,都是足球运动员式的魁梧身材。李小龙微笑着打量了一下他们的体型,拿他们急切的心情开了个玩笑。他把其中一人拉到身边,向他和观众解释道:“我要从两米开外,迅速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并轻轻拍中你的额头,看你能不能挡住我的手,明白吗?”

“明白了。”第一个人回答道。

“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一道虚影闪过,李小龙从所在位置快速起动,穿过舞台,贴近对手,在对方完成格挡前的一瞬间拍中了这位“足球运动员”的额头。

“下一个!”李小龙对着笑声四起的人群说道。

在目睹了朋友所遭遇的情形之后,第二个人紧张地举手做出了防备。李小龙微微一动肩,这个家伙马上用手自面前横推,做出了格挡。李小龙待对方的格挡过去后,抓住时机,在几毫秒的时间内迅速在他的额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在掌声与仇视的目光中,李小龙走下舞台。尽管他的才华显而易见,但还是让许多人觉得受到了羞辱。亚洲武术的礼仪要求保持基本的礼貌,尤其是在公开场合,对其他风格的批判仅限于私人间的谈话。[170]“李小龙是我所见过的速度及协调能力最好的一位,”冯天伦回忆道,“但我担心他的态度会给他带来麻烦。”

严镜海倒一点不担心,他为这位年轻的合伙人成为那些传统人士的眼中钉而感到高兴。表演结束后,严镜海兴高采烈地邀请他的学生和较为亲近的朋友们,周一去他家里与李小龙私下聚会。

那天晚上,严镜海家中聚集了许多他当时的学生以及其他对现代武术方法持开放态度的人,包括阿尔·诺瓦克、冯天伦、李鸿新,还有一位来自斯托克顿市(Stockton)的新成员鲍勃·贝克(Bob Baker,也就是后来的罗伯特·贝克,曾参演过《精武门》)。严镜海告诉在场的人,他打算和李小龙一起创办一间新的武馆。严镜海正计划把他们临时的训练场地从车库搬到百老汇大街临近奥克兰汽车修理厂的一个新场地内,并希望能在一个月内开业。

为了能引起在场人的关注和信服,李小龙展示了一种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的技能——寸拳。他把咖啡桌移动到一边,拿起一本厚厚的奥克兰电话簿,递给房间内最高的人鲍勃·贝克,并让他把电话簿紧贴在胸口上站好。李小龙站在鲍勃·贝克面前,伸出他的右手,直到中指碰触到电话簿后,停在那儿,然后握拳测试了一下,出拳位置距离目标仅有一两英寸。那一刻,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李小龙蹬地转腰,迅速握拳,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把拳头打进了电话簿。

这群人都惊呆了。冯天伦回忆当时的情形:“李小龙把他打翻在沙发上,贝克以双腿直立的状态向后摔了出去。我还以为他会从房间的窗户直接飞出去呢!”[171]

李小龙解释说,真正的出拳力量并不仅仅是来自肩膀和手臂,而是整个身体协同配合的结果。肌肉越放松,就越能聚集更多的力量——让柔软与坚硬相结合,就如同阴阳的转换。“武术应当具备实用的功能,传统的困境并不能把我限制住。”[172]

李小龙的表现及新潮的观点让整个房间里的人都为之倾倒。冯天伦说:“这个年轻的武术家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看到每个人都被李小龙所展露的才华吸引住了,严镜海笑了,他临时调整了大家的训练日程:“在新的武馆正式开业之前,我们继续在车库训练,明天开始上课。”

1964年7月24日,严镜海和李小龙向市政府申请了一份许可证,允许他们在百老汇大街4157号开设振藩国术馆,他们称之为“华人自卫武馆”(Chinese Self-Defense School)[173]。这个场地以前是一间室内装修店,占据了一栋两层砖砌建筑的一层,是个非常简陋的空间。李小龙希望把这里变成一个高档俱乐部,门前不设置任何指示牌,知道这里的唯一途径就是口口相传。任何人想加入必须提出申请并接受李小龙的筛选。他只接收品德高尚、务实敬业的学生。申请加入的人必须回答一个指定问题:“你为什么想学武术?”如果答复很暴力,譬如“我想揍我的邻居”之类的,那么就会被拒绝。这是一种不太寻常的招生方式。由于严格的准入程序,再加上身为教师的李小龙当时相对不太知名,所以武馆很难招收到新的学员。

随着自身技术的不断提高,李小龙越来越确信同一种风格并不能适合所有人。例如,个子高的相比个子矮的,速度较快的相比速度慢的,性格好斗的相比胆小怯懦的,他们需要不同的技艺和训练方法。李小龙根据每位学生自身的特点进行个性化教学。李鸿新就曾在书中说道:“李小龙向我展示过一些大多数师兄弟都没有学过的动作,他告诉我这是专门为我自己准备的。他觉得既然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那么每个人都需要不同的教学。”

李小龙认为学生不应该盲从于传统,而应该让传统遵从于人。因此,他的课程虽然严格,但并不正式。有时他会锻炼,有时他会讲课。他没有像日本空手道那样,把学生们以队列的形式排好,去练习一成不变的动作。他更喜欢让学生以两两一组的形式去磨炼技艺并进行对抗训练。他的座右铭是:“开发工具,改进工具,然后与工具融为一体。”[174]

虽然李小龙建立了第二间分馆,充分享受了教课的乐趣,但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商业模式。由于对每个人每月只收取15美元的学费,七八个学生加起来,并不足以支付房租。为了吸引更多的学员加入,让自己以教师的身份继续生存下去,他不得不考虑快速成名,因为他肩上的责任即将越来越重。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让其女友怀孕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她,他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越南,或者,更糟的——奥克兰。这时,正常的预防措施往往会被忽视。李小龙和琳达也是如此。他们已秘密交往八个月了。1964年7月,李小龙决定去奥克兰发展,两人即将分别,在几周的缠绵生活过后,他意外地得知琳达怀孕了。[175]

琳达声称,李小龙知道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176]虽然他可能流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但他其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琳达深爱着他,可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这与他上次和艾美三宝的关系正好相反。这一次,他是那个有所顾虑的人。琳达回忆说:“如果让他做出承诺的话,会把他吓死的,在承担家庭和为人夫君的责任之前,他想要多挣些钱,在经济上先有所保障。”[177]

当木村武之开车把李小龙和他心烦意乱、有孕在身的女友送到机场时,事情仍未得到解决。李小龙站在去往奥克兰的登机口,看到琳达眼中的泪水,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会回来的。”然后,转身走了。

对琳达来说,这种感觉就如同坠入了生活的低谷。她的胃开始翻腾,恐惧掠过她的脑海,自己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呢?如果他感觉被束缚住了呢?如果他改变了主意呢?如果他忙于把事业做大做强而忘了我呢?”[178]

李小龙打了一连串的电话,向他最信任的朋友兼生活顾问木村武之征求建议。木村武之告诉李小龙,他应该迎娶琳达,因为他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妻子了。[179]“我非常尊重琳达,”木村武之说,“她真诚、忠实,不是那种肤浅的女生。”[180]

经过两个半月的冥思苦想,李小龙终于做出决定。他写信给琳达,告诉她,想让她和他在一起,并计划回西雅图去接她。[181]琳达兴高采烈。李小龙逐渐坚定了这个想法。多年来,他一直担心他那未落入阴囊的睾丸会让自己丧失生育能力。现在,他很高兴自己要当爸爸了。琳达说:“他想要个孩子,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个孩子来得刚刚好。”[182]当得知这个未出生的婴儿是个男孩儿后,他更加激动了。“事实上,我们只给未出生的宝宝取了一个男孩儿的名字。”李小龙说,“我们甚至连女孩儿的名字都懒得想。”[183]由于中国社会历来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所以李小龙觉得这是一个让父亲为之自豪的机会。虽然李忠琛可能最得父亲的器重,但李小龙确信他会是家族中第一个让李海泉抱上孙子的人。

这对年轻情侣所面临的最大阻碍来自琳达的家人,尤其是她的母亲,她对琳达的这段感情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李小龙的存在。为了保密起见,琳达在西雅图设立了一个私人邮箱,这样李小龙就可以秘密地给她写信而不被家人知道。“我们决定私奔,先结婚,再去奥克兰,然后再打电话给妈妈,先斩后奏。”琳达说,“我一位朋友几个月前就是这么做的,一切尘埃落定后,每个人都安然无事。”[184]

由于李小龙买不起婚戒,严镜海的妻子凯瑟琳把自己的戒指借给了他,让他在婚礼上用。[185] 8月12日,星期三,李小龙带着借来的戒指回到了西雅图。[186]他和琳达直奔金县法院大楼(King County Courthouse)申领结婚证。美国法律规定情侣婚前要先验血,并在三天的公证期过后才能正式成为夫妻。如此一来,他们的秘密行动就被泄露了。这对年轻的情侣没有意识到,当地的报纸在其人口统计页面会刊登申请人的姓名,他们也不知道琳达那位未婚的莎莉阿姨(Sally)一直是该页面的忠实读者。老眼昏花的她从报上看到这则“家庭丑闻”后,立即打电话给琳达的母亲薇薇安,告诉她,琳达·C.艾莫瑞(Linda C. Emery)和李振藩(Bruce J. F. Lee)宣告她们要结婚了。薇薇安快步走进琳达的房间,在她面前挥舞着报纸,大声喊道:“这是什么!这是你吗?”

薇薇安召集所有家庭成员来商谈,试图改变女儿的想法。两位阿姨、一位叔叔、一位祖母以及她的继父参与了这次令人头痛的摊牌会。“他们是星期六到的,我们围坐在客厅内,就好像家里有人去世似的,”琳达说,“那情形太可怕了!”

李小龙从来就不喜欢为这段关系保密,只是在琳达的坚持下才被迫同意。而且,他最讨厌被别人告诫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我想娶您的女儿。我们星期一就会离开。”李小龙面对琳达那不太友善的家人强势表态道,“顺便说一句,我是中国人。”[187]

这个笑话并没有让现场的气氛轻松起来。种族问题是这个国家及家庭的根本问题。异族通婚在那个时代更等同于后来的同性恋婚姻。虽然华盛顿州长期以来一直允许异族通婚,但在其他17个州[188],异族通婚仍是非法行为。直到1967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才在“洛文诉弗吉尼亚州”(Loving v. Virginia)一案中宣布,所有反对异族通婚的州内法规均违反了美国联邦宪法。

“如果你跟他结婚了,你就会遭人歧视的,”一位阿姨争辩道,“你的孩子们也会遭受同样待遇。”[189]

“时代在改变。”琳达说。

“不会那么快的。”

“也许不会,但我不在乎。”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琳达的母亲薇薇安质问道。

“一年了。”

“你已经骗了我一整年了?”薇薇安女士大声叫喊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理解的。”

琳达的叔叔转身对李小龙说道:“你怎么养活她?你靠什么生活?”

“我教人功夫。”李小龙自豪地说道。

“你教什么?”

“你的大学怎么办?”琳达的母亲问她,“你是个好学生,医学预科生。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一名医生吗?”

“学校的事,可以等等看。”琳达回答道。

“孰先孰后?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再等等?”

李小龙和琳达都不想回应。

琳达愤怒的继父突然觉察到一个秘密,迅速冲进她的房间,一通翻找,最终他发现了一个鞋盒,里面装满了这对情侣往来的信件。大略看完这些信件的内容后,他跑回楼下,对她的母亲说:“你的宝贝女儿怀孕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发现并没能改变这家人的想法。“你为什么不推迟一年结婚呢?”家庭成员试图说服她,“或者先把孩子生下来,看看你有什么感受。”他们宁愿琳达成为一位单身母亲,独自抚养私生子,也不愿她嫁给这个游手好闲的中国男人。

琳达明确表态:“我不会再等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泪水和指责声不断涌现。她的叔叔提议带她开车出去透透风,跟她单独讲讲道理。她的叔叔自认是位虔诚的基督徒。“这样做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他在车上对琳达说,“上帝不希望种族混合。你这是在犯罪。”

“上帝爱他所有的孩子。”琳达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她的叔叔引用《申命记》第七章第三、四节的内容,继续劝解道:“不可与他们结亲,不可将你的女儿嫁他们的儿子;也不可叫你的儿子娶他们的女儿。 因为他必使你儿子转离,不跟从主,去侍奉别神,以致耶和华的怒气向你们发作,速速地将你们灭绝。”

“我不相信这点,”她平静地说,“在上帝眼中,人人平等,上帝命令我们要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如果你这样做了,”她的叔叔警告她说,“你会被赶出家门的。”

如果说周六的家庭会议已经非常不愉快了,那么周日的干预就更糟糕了。“真是非常可怕的一天,”琳达回忆道,“我整日都在以泪洗面。”任何劝说的借口都消失了。所有的争论都在一遍遍上演着。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家人威胁她要将她扫地出门,琳达坚称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她的想法。为了能跟李小龙在一起,她竭力与家人抗争。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他,即便是她的家人。“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被任何人说服。”

她的母亲有些疲惫和沮丧,她试图极力劝阻李小龙:“你不要娶琳达。她不会做饭,更不知道如何打扫卫生,也不会熨烫或缝纫。她什么都不会做。”

“她会学会的。”李小龙说。

就这样,薇薇安意识到自己输了,她不愿与心爱的女儿断绝母女关系,最终后退一步:“如果你们一定要结婚,必须在教堂里举办仪式。”

薇薇安好些年不去教堂了,但如果她的女儿要结婚的话,婚礼必须神圣合法。薇薇安自认是家族历史的记录者,她有家中所有人的出生、婚礼以及死亡的详细记录。因此,她女儿的婚礼也必须被正规记录下来。

琳达和李小龙同意在教堂举行婚礼,并很快与西雅图教会的牧师约定好了时间。1964年8月17日,牧师主持了这一略显仓促的仪式。没有鲜花。琳达穿着一件无袖的棕色碎花连衣裙,李小龙穿着他那套在香港定制的西服,那是他最喜欢的衣服。[190]木村武之是李小龙的伴郎。琳达身边只有她的母亲和祖母两个人。那位保守的基督徒叔叔直接开车回了埃弗雷特,拒绝参加婚礼,其他家人也没有到场(李小龙去世大约10年后,琳达再次见到了那位叔叔,他搂着琳达的肩膀说:“欢迎回家。”[191])。婚礼仪式结束后,薇薇安抱怨道:“无论如何,小龙都应该带些花来。”

正如琳达事先所料,一切尘埃落定后,所有人都安然无事。李小龙有能力让琳达的母亲接受他,她甚至开始喜欢他了。李小龙会跟她开玩笑:“妈妈,你知道吗,你的腿是我见过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女人中最棒的。”[192]琳达温柔恬静、典雅大方的气质也给李小龙的兄弟姐妹和朋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龙单身时,喜欢跟漂亮艳丽的女生交往,但他却娶了一位温柔恬静、知书达理的女孩儿,她懂得倾听,并任由他为所欲为。”李忠琛说,“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他知道琳达会把家照顾好。虽然她是美国人,但她的性格与许多中国女孩非常相似。”[193]李小龙也持同样的观点,他在1966年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琳达比我认识的一些中国人更有东方气质,她很安静,不聒噪,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一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194]

李小龙为了避免和父母发生冲突,直到婚礼结束后才告诉他们,他娶了一个外国女孩儿。他的父母有些不高兴。在他们同意欢迎琳达去香港之前,李小龙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去做说服工作,让他们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她是你的选择,我们就接受她,欢迎她加入我们的大家庭。”[195]他的母亲最终承认了这位洋儿媳妇。

李小龙不知不觉间和父亲李海泉走了一条同样的道路,迎娶了一位和母亲非常相似的女人。琳达·艾莫瑞和何爱榆都是温柔恬静的女性。两人都是在观看完一场魅力十足的表演后爱上了表演者。两个女人都极力追求她们所崇拜的对象,都是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心怀远大梦想的中国穷小子。

双方最主要的区别是意外怀孕。李小龙同意迎娶琳达,可能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这让琳达更加忠诚于他。“我当然不是小龙在婚前经常约会的那种美女,但我可以给他平和、安宁、理解和真爱。”[196]琳达说。她学着如何成为一位才华横溢、聪明多变且性格外向的男人的理想伴侣,他也因此爱上了她。“我们是一个整体的两半。”李小龙这样跟朋友们讲。[197]

同琳达结婚是李小龙一生中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从来没有人给过琳达她应该享有的赞誉。对李小龙来说,这个女人一直是他背后最强大的支柱。”木村武之的话传递出一种更广泛的观点,“我认为如果没有她的支持,小龙就不会有这么高的成就。”[198]

巨大的成就要稍晚一些才会到来。现在,这对新婚夫妇刚从大学辍学,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们却一贫如洗。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搬去奥克兰,住在严镜海家里。作为回报,琳达主动担任严镜海家的保姆,负责照看严镜海的孩子以及他的妻子凯瑟琳。凯瑟琳不久前被诊断为癌症晚期。

黄泽民的这张照片曾刊登在1965年1月28日《太平洋周报》的头版上,该头版文章主要报道了他与李小龙交战的经过(图片来源:Robert Louie)

1967年11月,李小龙和严镜海手持刚刚制作完成的纪念碑和盾靶合影(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八章 奥克兰冲突

1964年是日本武道发展的巅峰之年。这一年,柔道在东京夏季奥运会上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空手道也成为美国最热门的时尚运动之一。埃尔维斯·普雷斯利(Elvis Presley)和肖恩·康纳利(Sean Connery)都是空手道最忠实的拥趸。在每一场西海岸的博览会上,都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日本武道表演,旁边还会伴随着方块舞以及妙龄小姐的比赛(Miss Teenage contests)[199]。在欧洲,甚至连王室成员也开始习练空手道,[200]西班牙和希腊的国王均以获得黑带而自豪。

掀起这波空手道浪潮的是33岁的埃德·帕克,他在夏威夷出生,是位摩门教徒,也是位肯波空手道师范[201],并在犹他州和南加州开有几间空手道道场。埃德·帕克很早就意识到如果要推广武术、道场,包括他本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进入影视圈。1956年,他在帕萨迪纳和比弗利山开设了自己的专属道场,在那里他有机会教授更多的名人,包括罗伯特·瓦格纳(Robert Wagner)、布莱克·爱德华兹(Blake Edwards)、罗伯特·康拉德(Robert Conrad)、娜塔莉·伍德(Natalie Wood)、乔治·汉密尔顿(George Hamilton)、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和埃尔维斯·普雷斯利——《时代》(TIME)杂志称其为“好莱坞教派的大祭司和先知”[202]。埃德·帕克利用这层关系,以特技演员和配角的身份兼职参演以下几部电影:露西尔·鲍尔(Lucille Ball)的《露西秀》(The Lucy Show,1963年)、布莱克·爱德华兹的《粉红豹复仇记》(Revenge of the Pink Panther,1978年)和《杀鹅取卵》(Kill the Golden Goose,1979年)。

1964年夏天,埃德·帕克试图将他所涉及的两个行业通过举办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 (Long Beach International Karate Championships)的形式整合到一起,目的是让美国当时顶尖的搏击高手在狂热的格斗爱好者和好莱坞圈内人士面前进行表演和比赛。埃德·帕克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向武坛知名人士广发邀请,并物色新人。他的朋友严镜海建议他去奥克兰与李小龙接触一下。埃德·帕克说:“镜海知道一旦我被小龙的非凡才能吸引到,就一定会利用我的影响力来帮助小龙获得大众的认可。”[203]李小龙的技艺(当他击打时,空气都有种爆了的感觉)以及他带有争议性的观点为他赢得了一张长堤冠军赛的入场券。“小龙非常反对传统,”埃德·帕克说,“所以我告诉他,如果他能来,并在冠军赛上进行展示,人们会更直观地看到功夫世界的另一面。”[204]经过多年在小地方的表演之后,李小龙终于有机会在百老汇展现自己的才能了。

当李小龙抵达长堤后,埃德·帕克指派他手下首席教练丹·伊鲁山度(Dan Inosanto)去负责招待。“帕克先生给了我75美元,确保他能吃好,然后再陪他四处走走看看。”[205]丹·伊鲁山度回忆道。二人见面后不久,李小龙就遵循惯例,请伊鲁山度尽其所能向他发起攻击。伊鲁山度拿出了他最好的水平,结果“完全惊呆了”,伊鲁山度说:“他把我像婴儿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当晚我失眠了,我以往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过时了。”[206]

大赛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许多受邀而来的表演嘉宾和比赛选手聚集在下榻酒店的空闲舞厅内,即兴交流各自的技术。李小龙身穿黑色皮夹克和一条牛仔裤溜达进来。[207]没人知道他是谁。不过,当大岛努(Tsutomu Ohshima)看到李小龙走路的样子后,转身对他的学生们说:“刚进来的那个人不能惹,他肯定是位高手。”[208]大岛努是第一个在美国教授空手道的日本人。

8月2日,长堤大赛在可容纳8000余人的市政礼堂举行,活动非常成功。[209]有数以千计的人赶来观看了各种拳术流派名家高手的现场演武及比赛。那时,李小龙尚未成名,被作为非主要嘉宾,安排在下午观众兴致不高的时候出场。当时,场内空调出现了故障,观众在观看了数小时的比赛过后,因场内空气闷热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李小龙身穿一套白色袖口的黑色功夫装上场了。[210]

埃德·帕克拿起话筒,向观众介绍李小龙是一位鲜为人知的中国功夫习练者。木村武之和李小龙一起站在礼堂的正中央,他是李小龙此次表演的陪练。李小龙的演出内容较此前在谢华亮的夏威夷宴会所做的进行了升级。他先是以寸拳将一位志愿者打了出去,然后以两根手指做俯卧撑,最后在木村武之的配合下,进行了咏春拳自卫术以及黐手演示。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取悦观众,他表演的核心是他所做的讲演。他再次对传统形式进行了抨击,并提出了一种更为现代、高效的方法。“他站在那儿,先是完美地模仿了其他拳术的招式,然后一一进行剖析,指明这些动作不能实用的关键所在。他的话很有道理。他还对马步大肆嘲讽。”[211]巴尼·斯科兰(Barney Scollan)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他是一位18岁的参赛者,那天早上,他由于不小心踢到对手的裆部而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观众面前挤满了传统空手道的习练者,他们曾花费数千个小时去进行马步训练,然而,李小龙毫无畏惧地提出了要从中解放出来的主张:“老师永远不应该把自己最喜欢的模式强加于学生。他们应该找出什么对学生有用,什么对学生没用。个人比风格更重要。”

正如李小龙所预期的那样,他充满挑衅的讲演在观众群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相当大一部分人对他心存敬畏,而另一部分人则非常沮丧。”丹·伊鲁山度回忆道。

旧金山空手道师范克拉伦斯·李(Clarence Lee)曾提道:“李小龙在长堤讲演结束后,大家都排着队想要揍他”。

与他年少时在香港的打斗环境一样,李小龙的傲慢态度将周遭人群一分为二,或支持赞成,或强烈反对。“李小龙当晚树敌甚多,但也有很多追随者。”旁观者斯科兰事后总结道。[212]

埃德·帕克用16毫米摄像机记录下了李小龙的表演,他没有被争议困扰。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为李小龙的表现以及观众的反应感到非常开心,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当晚,他邀请李小龙和“美国跆拳道之父”李俊九(Jhoon Rhee)以及刚刚击败查克·诺里斯(Chuck Norris)赢得大赛冠军的迈克·斯通(Mike Stone)一起去一家中餐厅共进晚餐。[213]李小龙进餐厅后,先把袖子挽了起来,让每个人去摸摸他的前臂,感受其如铁管一般的坚硬。“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傲慢,因为他的言谈话语中贬低了空手道的习练者,不过我最终还是非常喜欢他。”迈克·斯通回忆道。[214]

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是李小龙首次在这种比赛上亮相,可谓出尽风头。迈克·斯通成了李小龙第一位高水平的学生,李俊九同他交好,是其坚定的支持者,埃德·帕克是他的榜样。他那天下午的表演最终为他打开了好莱坞之门。

1963年夏天,李小龙回到香港时,并没能争取到任何一个电影角色,不过他的努力确实让他重新回到了电影人的视线中。邵氏电影公司聘请李小龙陪同女星张仲文(Diana Chang Chung-wen)在加州为她的新电影《潘金莲》做宣传。李小龙的工作是每晚在舞台上与张仲文同跳恰恰舞,并在她巡演期间担任她的保镖。[215]张仲文性感的身材及迷人的举止为她赢得了“中国玛丽莲·梦露”的称号。对李小龙来说,这次电影巡演是他在美国公开场合推广其武馆的最佳机会。他同意做张仲文的助手,但条件是在每一站巡演时允许他上台进行功夫示范。

在完成洛杉矶的巡演后,两人8月底回到了旧金山。[216]李小龙一进家,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严镜海正在医院陪伴他濒临死亡的妻子,有孕在身的琳达在家照顾严镜海和凯瑟琳两个调皮的孩子,奥克兰的振藩国术馆仅在勉力维持着。最重要的是,他被安排在新声戏院(Sun Sing Theatre)演出,这是他父亲20多年前演出的地方。虽然在那里演出可以发掘很多潜在的学生,但他知道自己将面对一群充满敌意的观众。他在谢华亮的夏威夷宴会派对和长堤空手道冠军赛上对传统武术的抨击言论早已传遍了旧金山的唐人街。一些练习传统武术的学生及老师傅已买好票,想看看这位骄傲自大的咏春拳习练者是否敢当面羞辱他们。

为了缓和现场紧张的气氛,李小龙以一个笑话开场。这个笑话与中、英文不同的书面文字排列方式有关。“尊敬的各位来宾,主办方提醒我,我的新书正在大堂出售。我注意到,西方人与中国人不同,西方人不太赞同他们所读到的东西。而东方人在阅读时,你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们表达出了对它的喜欢。”李小龙一边说着,一边频频点头,好像在说“是”,“但西方人阅读时,他们是这样的,”这时他把头左右摆动,好像在说“不是”,“因为他们并不是真的很喜欢它。”[217]

人们笑了起来,场面看上去轻松许多,他们以为李小龙的态度会有所缓和。然而,他们弄错了。

李小龙事先打了电话给他的舞台新陪练丹·伊鲁山度,他和李小龙一同从洛杉矶飞过来。李小龙以伊鲁山度为目标,强调了咏春拳的高效和实用,并指出他的体系是如何避免了其他传统功夫流派中所存在的大量无效动作。为了说明他的观点,他模仿了北少林大幅度的高踢,“为什么你要踢那么高,从而将自己的空当暴露出来呢?”他说完停顿了一下,让伊鲁山度对他的高踢进行了反击示范,“相反,你应该踢击低位目标,高位目标用拳去打。”

李小龙无视人群中的不安,继续进行抨击:“在中国,80%的教学内容都是没用的。在美国,这个比例会上升到90%。”此时,观众中隐约传来愤怒的声音。“这些年迈的老虎们,”他继续说道,显然指的是旧金山的传统师傅们,“他们没有能够伤人的牙齿。”

这种侮辱太过分了。

一根点燃的香烟被愤怒地弹向了舞台,这引起了更多人效仿,相当于中国人扔臭鸡蛋的举动。

“小龙说的那些话冒犯了中国传统武术,他们不喜欢这位年轻师傅的态度。”伊鲁山度解释道。

后排一个人站起来喊道:“那不是功夫!”

李小龙立即微笑着回应道:“先生,你愿意上台吗?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这名男子向出口走去,并挥手说道:“你不懂功夫!”

“有谁愿意上台试试吗?”李小龙面向人群,继续询问道。

靠近舞台就座的肯尼斯·黄(Kenneth Wong)突然举起了手,他当时只有十来岁,师承于旧金山一位“年迈的老虎”。李小龙看到后,示意他上台。

“当李小龙叫到肯尼斯时,我们开始欢呼、呐喊,给他加油。”和肯尼斯的一众师兄弟共同登台表演的安德林·冯(Adeline Fong)回忆道。

同李小龙一样,肯尼斯也被认为是一个性格鲁莽的武术奇才,很有天赋,同样狂妄自大。肯尼斯没有走楼梯,直接跳上了舞台中央。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他的朋友们及其他观众的叫好声。

李小龙先向这位少年表示了感谢,然后对参与方式进行说明:“我要站在离你两米开外的地方,拉近距离,拍中你的额头。你可以用任意一只手,或者两只手也可以,看能不能挡住我,明白吗?”

“明白!”肯尼斯答道,他的笑容和李小龙一样灿烂。

当两个充满自信的年轻人面对面站立时,人群高声呼喊支持肯尼斯。李小龙如出膛的炮弹一样,迅速向前冲了过去,用手指拍向肯尼斯的前额。然而,肯尼斯以同样干净利落的速度拍到了李小龙的手。观众哄堂大笑,开始起哄。李小龙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再来一次。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恼火。这一次他更加努力,起动更快。在最后的一瞬间,李小龙以佯攻骗过肯尼斯的手,然后用力拍到了肯尼斯的前额,并迫使他后退了一步。肯尼斯愤怒地冲着他举起拳头,摆出要开打的姿势。顷刻之间,一场真正的打斗就要上演。[218]

人群率先爆发,嘘声四起。有人嚷嚷:“这不公平。”几十支点燃的香烟被弹到舞台上。李小龙意识到人群即将发生骚乱,立刻从肯尼斯面前退了回来,微笑着说:“谢谢你的参与。”结果,更多的烟蒂被弹向舞台。

李小龙阴沉着脸,两眼放光,走到舞台边缘,发表了一份声明,其中的挑衅意味立刻成了热议的话题:“我想让大家知道,如果唐人街的武林同好们想要与我切磋咏春,欢迎他们来我在奥克兰的武馆找我,我随时恭候。”[219]

话说完,李小龙转身离开了舞台。观众们惊讶地面面相觑:他真的要公开挑战整个唐人街吗?

李小龙当日极具争议的表演及言谈被迅速传播开来,并有好事者添油加醋,以进一步激化冲突。他侮辱了整个唐人街。如此无礼!我们必须教训一下这位来自西雅图跳恰恰舞的靓仔!很快,没到场的人比当晚在场的观众更加愤怒。

其中一个被激怒的人叫陈大卫(David Chin),时年21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旧金山传统拳师的资深弟子,李小龙曾羞辱过他的老师。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积极响应要找人教训李小龙,但无人敢前去应战。有长者建议他就此罢手。因为冲动的年轻人常会导致暴力事件发生,暴力会引起白人当局不必要的关注。从旧时代走过来的人对于昔日华工的悲惨遭遇记忆犹新。他们知道唐人街的生存取决于他们看上去不具备威胁性,经常低着头,一副冷漠淡然的样子。有些人甚至认为,李小龙最后的声明根本就不是为了挑战唐人街。这位年轻人只是在为他的武馆打广告,以吸引更多潜在的学生上门。此外,为什么身在旧金山的人要去在意远在奥克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功夫教练呢?他的武馆很可能会经营不下去,一旦关门,将不会再有人记得他。

陈大卫不听劝阻,约了朋友陈炳(音译:Bing Chan)和罗纳德·吴(Ronald“Ya Ya” Wu)在著名的杰克逊街咖啡馆碰面。他们选择在这里见面,是因为他们要约的那位名叫黄泽民(Wong Jack Man)的年轻人在这里做服务生。他们聚会的目的是要拟写一封战书,向李小龙公开宣战。他们三位是在唐人街长大的,而时年23岁的黄泽民刚从香港坐船过来。黄泽民眉清目秀,身体匀称,温文尔雅,看上去有些学者气质,不太像一位武术家,但他的确是一位北少林功夫高手。他不久前所做的高级套路演武以及踢击技艺给当地社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20]黄泽民的梦想是辞去服务生的工作,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武馆。与李小龙不同的是,他尊崇传统功夫,并希望将他师父教授给他的技艺在唐人街传承下去。

战书写好后,黄泽民坚持在底部签上自己的名字。陈大卫对此表示反对:“稍等一下。也许应该由我去挑战那个家伙。”

“嗯……我其实想借此机会开一家武馆。”黄泽民说道。他相信自己可以打败李小龙,这能让自己一战成名,并吸引足够多的学生来创办自己的武馆。[221]

如果说是羞辱让这件事开始发酵,那么从现在开始,将这件事推进下去的动力则是年轻人的雄心壮志。黄泽民和李小龙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都想要在一个相对充满敌意的环境里以自己的方式去谋求生存之道。一个坚守传统,一个试图打破传统——一个若要成功,则另一个必须失败。

陈大卫开着他那辆棕色的庞蒂亚克汽车穿过海湾大桥来到奥克兰,亲手递交了战书。战书落款写着黄泽民的名字。当他走进教室要求与李小龙对话时,李小龙回答说:“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放下了手上正捧着看的中国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它讲述了两个世交的兄弟在宋朝受到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侵犯时,因为立场不同而最终起了分歧,变成了对手。

“他真的很狂妄,”陈大卫回忆道,“他盯着我,把脚搭在桌子上。我把战书递给他,他打开看了一下,笑着说,好的,没问题。定时间吧!”[222]

陈大卫没有意识到,李小龙虽然看上去是一个非常狂妄的靓仔,但绝对不是绣花枕头。除了阅读,与人打架是唯一能让李小龙平静下来的事。在他所谓的“鲜活、刺激、格斗情形不断变化”的混乱状态中,他能得到一种内心的平静。[223]肾上腺素的刺激会迫使他过于活跃的大脑进入一种高度集中的状态。

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甚至有些兴奋。在新声戏院,他成了唐人街武术界的眼中钉。李小龙当时才24岁,他想要革新武术。

尽管他后来声称自己并没有想要公开发起挑战,但他足够聪明,知道观众可能会这样理解他的话。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挑战。他知道,如果你站在舞台上,面对一群武术家时,你声称自己的风格是最好的,自然会有人向你验证这一说法。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李小龙和临时担任黄泽民经纪人的陈大卫就时间和地点进行了谈判。李小龙不担心什么时候开打,但他坚持要知道在哪儿打。

如果是唐人街的人想要挑战他,那他们必须来奥克兰,在他的地盘上打。李小龙告诉陈大卫:“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在我的武馆里打,我哪儿也不去。”[224]

谈判从9月拖到了10月,李小龙越来越沮丧、恼火。那是他一生中最焦虑的时期。他在奥克兰的武馆只有少数几个人报名,最多的时候一天仅有十来个学生训练。[225]他的武馆合伙人严镜海刚刚在10月5日厚葬了自己的妻子凯瑟琳,正是情绪低落期,经常喝醉。[226]李小龙有孕在身的妻子琳达被留在家里负责照顾严镜海两个幼小的孩子:严万法(Greglon)和卡琳娜(Karena)。[227]

比武结果将直接决定李小龙的命运。如果他输了,他现有的那一小部分学生很可能会流失,没有新生会愿意跟一位刚刚受到羞辱的年轻师傅学习。他会被迫关掉武馆,回到以前的中餐厅继续做洗碗的工作。

为了防止任何一方中途退出,身为比武中间人的陈大卫用挑衅的言语来让双方保持敌对状态。“陈大卫会在黄泽民和李小龙之间搬弄是非,直到李小龙完全深陷其中,最后直接喊话:带他来吧!”李小龙的学生冯天伦回忆道。[228]

约定的日期终于到了,选在了11月初的一个工作日,李小龙的导火索已经被点燃了。[229]“没几个人会有如此火爆的脾气。”琳达说。[230]

下午6点左右,暮色降临,黄泽民、陈大卫以及他的四位朋友来到李小龙的武馆。[231]李小龙、琳达和严镜海在馆内正等着他们。李小龙在房屋中间走来走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从人数上看,奥克兰这边不占优势,不确定后续是否还会有人进来。严镜海径直走到门口,关门上锁,把所有人锁在里面,然后走回教室后面,站在琳达旁边。他在那里藏了一把手枪,以防情况失控。陈大卫回忆道:“气氛很不友好,真的要开打了。”

两位年轻的斗士此前从未见过面。陈大卫走上前试图介绍:“李小龙,这是……”

李小龙挥手让陈大卫走开,然后直接问黄泽民:“你当时在新声戏院吗?”

“没有,”黄泽民回答道,“但我听说过你讲的话。”

陈大卫在一旁插话道:“这应当是一场友谊赛,只是为了证明谁的技术更好……”

“你闭嘴!”李小龙用粤语对陈大卫喊道,“你已经把你的朋友害死了。”

这句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让旧金山来的人大吃一惊。敌意的程度已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商量结束,几个人分开时,陈大卫试图制定一些比武的基本规则:“不许打脸,不能踢裆……”

“我不接受这些规则!”李小龙很强势地说道,“是你们提出的挑战,所以我来制定规则。在我看来,没有规则,就这样。”[232]

琳达面带微笑在后面关注着场上的情形。她不会说粤语,也不能上前交谈,但她对自己的男人有信心。“我认为我应该感到紧张,”她后来回忆道,“但事实是,当时我再平静不过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小龙,我完全相信他能保护好自己。”[233]

“来吧!”李小龙不耐烦地对黄泽民说道。

当黄泽民走上前面对李小龙时,他们两人代表了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冲突。李小龙嘲笑黄泽民试图要维护的东西。李小龙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背心,下身是一条牛仔裤,既傲慢又直言不讳。黄泽民则显得有些内向,寡言少语,他上身穿了一件黑色长袖的功夫装,下身是一条飘逸的功夫裤。无论是两位比武的当事人,还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旁观者,都不可能知道接下来的这场比武会成为功夫史上最著名的一幕,无数次地在书籍、剧本以及影视作品中被重复提及和改写。[234]

两位年轻人对视了一会儿,气氛非常紧张。表面上看,这是一场传统的中国式比武:黄泽民的北腿对阵李小龙的南拳。身高一米七七、体重与李小龙相差无几的黄泽民看上去更清瘦颀长,他被寄予期望能够充分利用他身高腿长的身体优势以及高超的踢击能力,与对手在保持一定的格斗距离上将对手击败。李小龙则需要贴得更近,才能发挥出自己的作战优势,取得胜利。

黄泽民并步站好,向李小龙鞠躬行礼,李小龙摆出咏春拳的桩架。紧接着,黄泽民上前一步,伸出了右手。他后来声称当时自己打算在比武正式开始前,像运动员那样握一下手(拳套互碰)。不管他的意图如何,这都是一个代价昂贵的错误。李小龙抓住时机,迅速启动,一腿踢中对方的胫骨后,标指直接刺向对方的眼睛,李小龙的手指打到了黄泽民的眼眶上,差一点儿就刺中了他的眼球。[235]黄泽民突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李小龙紧接着一串连环冲捶打了上去,他想要重现昔日在西雅图以11秒时长完败空手道对手的情形。严镜海在解释李小龙的攻击理念时说道:“如果你与别人发生争斗,必须在10秒钟内结束战斗。你不能给对方机会,直接干掉他。”

黄泽民日后回忆道:“开场的那个举动,为整场比武定下了基调。他真的想杀了我。”

为了避开李小龙最初发起的猛烈攻击,黄泽民后退几步,挥舞起双臂,以扩大自己的防御面积。陈大卫回忆起当时的情形:“黄泽民不断后退,李小龙持续以连环冲捶向前追打。[236]黄泽民试图在后退时挡住对方的攻击,但李小龙的连环冲捶太快了,直接碾压过去。”在进攻过程中,李小龙改变了姿势,朝着黄泽民的裆部踢了一脚,但被黄泽民用膝盖挡住了。

这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带有侵略性的、快节奏的开场。黄泽民极力在躲避,始终在张着双手如风车般挥舞来防御李小龙的击打。[237]

由于实在无法阻挡住李小龙的进攻,黄泽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生命安全。人在面临巨大攻势时的逃跑本能发挥了作用。惊慌失措之下,他转身开始逃跑,同时还在继续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以保护后脑不被李小龙的快拳打中。[238]陈大卫说:“黄泽民转身背对李小龙,试图逃跑。”

黄泽民逃跑时,冲向了武馆内附带的那间用作储藏室的主卧。刚到门口时,李小龙追了上去,照着黄泽民的后脑就是一拳。两人飞快地穿过狭窄的房间,从第二扇门又回到了主卧。[239]当黄泽民冲出储藏室,而李小龙在后面紧追不舍时,黄泽民突然停下来,转身一记空手道式的手刀照着李小龙的脖子劈了过去。[240]这一击,让李小龙有些踉跄。这是黄泽民的秘密武器。[241]

比武之前,黄泽民偷偷地戴上了一副镶嵌有金属钉的真皮护腕。[242]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长袖盖住,没让任何人看见,包括跟他一起来的人。陈大卫说:“我很意外,没想到会出现那种情况。”黄泽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在比武中,严禁私自携带或使用武器,比如藏在鞋里的剃刀或手套里的铜指虎之类的。如果有人事先知道,黄泽民会被要求摘掉它们。

当李小龙感到脖子上流血时,意识到他被骗了,立即暴跳如雷。“李小龙真的很生气,”陈大卫回忆道,“疼痛,我的意思是由那些护腕带来的疼痛。黄泽民继续用长袖盖住它。”[243]李小龙咆哮着冲了过去。乱拳砸向黄泽民,迫使他后退到了大厅内一个危险的地方。李小龙的武馆以前是一间室内装修店,有两个橱窗,上面有凸起的平台,用以展示人体模型。黄泽民疲于防守,逐渐向凸起的平台退去。由于没意识到周围环境,他在平台处被绊了一下,撞到窗户上,倾斜着倒了下去,黄泽民被困住了,既没法站起来,也没法顺势滚开。

李小龙压到黄泽民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你服吗?”李小龙要求道,“放弃吧!”[244]

来自旧金山的陈大卫和其他人冲了过来,把两人拉开,并大喊道:“够了,够了!”黄泽民事先跟他们商量过,一旦战况对自己不利,他们就会快速介入。“在达成共识前,我们会终止这场比武,明白了吗?”陈大卫说。

李小龙不依不饶,继续用粤语喊道:“认输吧,说啊,认输吧!”当黄泽民的朋友们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时,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李小龙稍微平静一些后,走到黄泽民面前。就像他之前和那位日本空手道对手比武切磋结束后一样,李小龙告诉黄泽民不要跟任何人谈论这场比武。他不想让这件事流传出去,黄泽民点头表示同意。[245]

整场比武持续了大约三分钟。[246]

经此一战,旧金山来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武馆。回家路上,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陈大卫笑着回忆道:“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做声。”

第二天,李小龙的一位朋友本·德尔(Ben Der)跑去旧金山的唐人街,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天,每个人还在谈论这件事,说这将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啊。”他回忆道,“于是,第二天下午我特意再次跑去唐人街,看看大家都在说些什么。结果,四周一片沉寂。没人再谈论这件事。所以我知道肯定是李小龙赢了。”[247]

当年因打架事件被父亲驱离香港的李小龙,深知打斗的后果会比打斗本身所造成的伤害更大。一周后,他专门去了杰克逊街咖啡馆,找黄泽民缓和关系。与整个唐人街为敌并不是李小龙的本意。

“嘿,兄弟,我只是想打个广告,因为我新开了一间武馆。”李小龙对黄泽民说道,这是他对自己在新声戏院的抨击言论所做出的一种辩解,“我并没打算发起公开挑战。你看,你和我都有功夫传承,我们就像师兄弟一样。此外,我们都是在白种人国家谋生的中国人。我们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在窝里斗。没有理由为了这点破事儿而耿耿于怀。我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眼眶瘀青的黄泽民还在为自己的失败而痛苦,他只是盯着李小龙,拒绝回应。[248]李小龙自讨没趣,起身走开了。

李小龙本想对比武消息秘而不宣,但这场挑战起初就已经与香港最性感的女演员张仲文扯上了关系,尽管有些牵强,但足够有趣,很难被人忽视。11月下旬,香港《明报》(Ming Pao Daily)的八卦副刊上刊登了一篇对这件事情高度虚构化的报道,标题为“张仲文招蜂引蝶,李小龙打斗受伤”。在这篇极富想象力的文章 中,被称为“华侨兄弟”的黄泽民跟踪张仲文,逼得李小龙与之交手,以保护张仲文的清白。在这一版本中,双方势均力敌,打至最后一个回合,李小龙被击倒落败。

张仲文到旧金山后,其美貌让年轻的海外小伙子们为之着迷。[249]其中一位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甚至不顾性命之忧,像影子一样去跟踪她。张仲文被这位追求者弄得不知所措……

意外的是,李小龙目睹这种情况后,心里很气。[250]

于是,在一天晚上私自约战这位追求者。结果,两人势均力敌,各有损伤,但李小龙在最后一个照面被打倒了……

这件事发生后,这位追求者意识到自己打败李小龙只是因为运气好,于是第二天跑去某个地方躲了起来,不敢再去骚扰张仲文了。

由于《明报》在香港的影响力等同于美国的《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所以旧金山当地的中文报纸《太平洋周报》(Chinese Pacific Weekly)于1964年11月26日转载了这篇文章。当李小龙听说这件事后,暴跳如雷。不仅是因为有人食言,泄露了挑战的消息,关键是还有当地报纸声称他输了。于是,他联系《太平洋周报》,向他们叙说了事情的真伪。1964年12月17日,他们登报回应。

李小龙说这场比武与张仲文无关。他指责陈大卫,是他怂恿黄泽民,说李小龙向整个唐人街宣战,但实际上李小龙只是在为自己新开的武馆做宣传。李小龙坚称是他赢了,因为他起初几拳就把黄泽民吓得转身就跑。黄泽民摔倒后,李小龙追了上去,举着拳头问他:“你服吗?”黄泽民连连告饶:“我服了,我服了!”

被指为始作俑者的陈大卫在1965年1月7日去信给《太平洋周报》,认为比武的起因是李小龙在新声戏院的公开宣战。黄泽民去奥克兰只是为了比武切磋(意为“点到即止”),但李小龙非常生气,并过激地将门锁上,坚持要“好好打一场,分个高下”(意思是:没有规则,全接触)。陈大卫声称双方不分胜负,打成了平局。“旁观的人把他们拉开了,避免受伤或伤了感情。”

现在,这件事已经在小报上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性格内向的黄泽民也觉得自己必须做出回应。他同意接受采访,采访内容在1965年1月28日的报纸头版登出,并随文附了一张他穿着功夫服挥舞双刀劈叉的照片。

在这座城市谋生的黄泽民承认,他就是那位与李小龙在奥克兰武馆交手的“华侨兄弟”……他承认李小龙在戏院舞台上“挑战海外华人社区”时,他并不在场,但他提到有几位朋友在场目睹整个经过,他们都说李小龙确实欢迎华人在“任何时候前去切磋”。

……黄泽民提到,大约6点05分,李小龙站在了武馆中间,让他上前一步。黄泽民说,按照武术界的规矩,他先伸出了友谊之手,但李小龙却直接开打……黄泽民说,他们两人都没有倒地,但都有些站立不稳,并在混乱中“擦伤”了彼此……

黄泽民否认李小龙把他追打到墙边,以及他被打倒在地并被迫求饶的说法。

……他说今后他不会再为此事公开回应了,如果要他再打一次的话,他会选择在公众面前进行,让每个人都能亲眼见证。

在黄泽民看来,这最后一句话无异于向李小龙发起公开挑战:如果李小龙不同意他对该事件的说法,他们可以在公开场合再打一次。然而,李小龙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拒绝公开回应。私底下,他给黄泽民起了个绰号,叫他“跑手”(The Runner)。[251]他认为没有理由和一名作弊并输掉的对手再打一次。

那天,李小龙与黄泽民比武结束后,旧金山来的人立即离开了,琳达预计自己的丈夫会兴高采烈的。然而,恰恰相反,她发现他坐在武馆后面,双手抱头,情绪低落,身体也极度疲惫。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李小龙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失望,就像他十几岁时在香港赢得校际拳击比赛一样。对李小龙来说,不能完胜的结果几乎等同于失败。“他的表现既不干净利落,也并非高效。”[252]琳达回忆道,“他意识到,挑战本应在他开打之后的几秒内结束,结果却拖了三分钟。此外,打到最后,他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这说明他还没达到最佳状态。因此,他开始剖析这场挑战,分析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并试图改进。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自己起初习练的咏春拳还不够全面。”

李小龙后来对一位朋友讲:“打完后,真的让我很困扰。这是我第一次明显感觉到我的格斗方式出了问题。这场打斗持续了太长时间。我不知道当他逃跑时,我该怎么办。我的拳头肿了,因为打到了这个货的脑袋上,这有点儿愚蠢。我当时就知道,我必须对我的格斗方式做些什么了。”[253]

过去几年间,李小龙曾公开抨击传统武术,同时又认为传统咏春拳才是最佳选择。但是他的母拳让他失望了。它短促、快速的打法对于一个处在攻击距离外并拒绝与其搭手交战的对手来说毫无用处。而且它的训练方法——木人桩、黐手——不足以应对一场长时间的遭遇战。尽管经过近十年的不懈练习,李小龙身上已隆起一块块的肌肉,硬如磐石,但在一场超过三分钟的打斗中,他的心血管耐力还有所欠缺。

与黄泽民的比武后来被证明是李小龙顿悟的关键,也是其放弃传统功夫的一个转折点。多年来,他一直宣称个人比风格更重要。在他略显尴尬的胜利过后,他自己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仅仅是修改几项技术是不够的,他需要从头开始,重新构建自己的武术体系。

李小龙也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职业规划。小报上关于他与黄泽民比武的争议以及因此而来的负面报道让他对旧金山海湾地区的武术环境非常不适应。他为此四处树敌。由于他在奥克兰和西雅图的两间武馆都在勉力维持,他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在余生继续去教授武术。

1966年,李小龙在位于巴林顿广场的公寓里教儿子李国豪功夫(图片来源:Moviestore collection Ltd / Alamy Stock Photo)

第九章 进军好莱坞

互联网出现之前,好莱坞的美发厅是电影行业的信息交流中心。在那里,互相交好的业内人士可以随时互通信息。杰伊·赛布林(Jay Sebring)是第一位意识到可以将好莱坞女星们长期以来享受的美发服务高价提供给位高权重的男士们的发型师。在普通发型师仅就理发和发蜡定型服务向男士收费两美元的年代,杰伊·赛布林可以凭借洗剪吹以及发蜡定型服务收取高达五十美元的费用——当然还会附加上所有最新的行业八卦。很快,在他的理发椅上坐上一个小时成了好莱坞当时最令人垂涎的约会时间。他的名人客户包括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史蒂夫·麦奎因、保罗·纽曼(Paul Newman)、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以及柯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甚至连大门乐队(The Doors)的主唱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的自由大波浪也是由他设计的。

1965年初的一个下午,赛布林正在为威廉·多兹尔(William Dozier)做发型。威廉·多兹尔是麦迪逊大道类型剧的制片人,他正在筹备陈查理系列剧之《陈查理长子》。[254]故事主要讲述了虚构人物檀香山侦探陈查理(Charlie Chan)被杀后,他的长子决心为父报仇,并继承其遗产。威廉·多兹尔希望把这部剧做成动作惊悚的题材,类似中国的詹姆斯·邦德。[255]他甚至更激进地想让一名真正的中国演员来本色出演剧中的角色。回看那个时代,黄色面孔的亚洲人角色全部是由白人演员出演,他们会用胶布先把眼睛蒙住,然后在脸上涂上油彩,进行肤色装扮。在与陈查理有关的十六部电影中,陈查理一角选用了瑞典演员华纳·欧兰德(Warner Oland)来扮演。那些有过正式演出经验的极少数亚裔演员,大多是在二战剧中扮演恶棍,或者在西部片中饰演留着长辫子的苦力。

“我需要找一个会说英语并能处理动作场面的东方演员,”威廉·多兹尔向赛布林抱怨道,“还得是一个有魅力的人。”[256]

杰伊·赛布林是埃德·帕克的学生,跟他学习空手道,并且几个月前现场观看了埃德·帕克在1964年举办的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他听到威廉·多兹尔的抱怨后,立即回应道:“我有你要找的人。”

“谁?”

“李小龙。”

“从没听说过他。”

“有一部他在长堤时的表演片段,”赛布林说,“他会是你最适合的人选。”

“我能看看吗?”威廉·多兹尔兴奋地问道。

1965年1月21日,杰伊·赛布林和埃德·帕克开车携带李小龙在长堤表演的片段前往位于二十世纪福克斯的多兹尔办公室。观看结束后,多兹尔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立即打电话到奥克兰严镜海家中。

就这样,李小龙被好莱坞发现了。

“电话打来时,小龙刚好不在家,我和多兹尔谈了几句,”琳达回忆道,“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他也没告诉我他想要什么,但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小龙回电话给他时,多兹尔说他新筹拍的电视剧想找小龙来演。可以想象得到,我们俩当时有多激动。”[257]

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在此之前,唯一一位出演过美剧的亚洲人是美籍华裔女演员黄柳霜(Anna May Wong)。她在1951年主演了《柳霜夫人的画廊》(Madame Liu-Tsong)。[258]当时,没有任何一位亚洲男演员可以在电视节目中做主演,在好莱坞,亚洲人的角色也寥寥无几。所以,尽管本身是一位出演过二十部香港电影的资深演员,但李小龙从未考虑过在美国参与影视表演。“当我回到美国时,我真没想过,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在这儿,我长着一张华人的面孔’。我的意思不是偏见或任何东西,而是基于现实的考虑。 ‘会有多少电影需要华人面孔出现呢?’”李小龙在接受《君子》(Esquire)杂志采访时解释说:“当需要华人角色时,他总是被贴上歧视的标签,你知道吗,类似 ‘当……嗒……啦……啦……嗒……当’这种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答复是,‘让这些都见鬼去吧!’”[259]

如果李小龙能拿到这个角色,他将会获得历史性的突破。他会成为亚裔演员中的杰基·罗宾森[260],也许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够借此最终摆脱父亲的影响,成就自己,并超越父亲。“我觉得我必须独立做成一些事情,”李小龙对《影视荧幕杂志》(TV and Movie Screen magazine)的记者如此说道,“如果我回到香港,我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说声,‘看茶’,用人就会立刻把茶送来。就这样,我可以整天无所事事。我想为自己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为我自己的名字带来荣耀。在香港,如果我坐上一辆豪华轿车,人们会说,‘李小龙坐在他老爸的车里。’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会被算作家族的荫护。”[261]

李小龙回完电话后,非常激动,立刻同意飞往洛杉矶准备试镜,此时他的妻子已怀孕九个月,临盆在即。

1965年2月1日,中国传统农历新年的第一天,琳达在东部奥克兰医院(East Oakland Hospital)分娩,与李小龙所期望的一样,是名男婴。[262]李小龙和琳达给这个男婴起名为李国豪(Gok Ho),意为“国家英豪”,英文名叫布兰顿(Brandon)。[263]“小龙非常自豪能有一个儿子,”琳达说,“他是家中的长孙。”[264]李国豪出生时,体重七斤九两,特别健康,头发由最初的黑色很快蜕变成了棕色。“我们第一个孩子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国人,”李小龙很自豪地告诉大家,“也许他是周围唯一的一个。”[265]与他的父亲一样,小国豪很快给初为人母、经验不足的琳达带来了麻烦。“国豪在刚出生的一年半里,晚上就没好好睡过觉。他不喜欢用奶嘴或是婴儿毯,总是大声哭闹,”琳达回忆道,“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标志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就此家中多了一分子。”

然而,李小龙并没有重新调整试镜的日期。在琳达分娩三天后,李小龙离开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搭乘飞机前往洛杉矶。李小龙十分看重这次试镜的机会,因为他有可能因此进入好莱坞。琳达解释说:“小龙是个超级奶爸,但他不是那种会半夜起床更换尿布的人。他脑子里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比如开创自己的事业以及支付各种账单。”[266]

杰伊·赛布林在洛杉矶机场接到初为人父的李小龙时,他已非常疲惫。这是两人初次见面,不过很快两人就开始因为杰伊·赛布林的老爷车——眼镜蛇传奇(Shelby Cobra)而热络起来。除了跑车和亚洲武术,杰伊·赛布林和李小龙还对时髦的衣服、时尚的发型以及漂亮的女性感兴趣。杰伊·赛布林当时正与女演员莎朗·塔特(Sharon Tate)热恋,且他身价不菲,是好莱坞潮酷一派的看门人(史蒂夫·麦奎因是风向标)。这次来二十世纪福克斯试镜将会是李小龙进入该阶层的第一步。

试镜开始前,李小龙和威廉·多兹尔先在他的办公室内进行了一次沟通,内容包括接下来要谈论的问题以及即将进行的演示。之后,威廉·多兹尔和摄制组把他领到摄影棚内,整个棚内布景让人恍若置身于某个富豪的别墅客厅里。李小龙被安排坐在折叠椅上,背后是一张精致的驼背式沙发。他身穿黑色修身西装,白色衬衫,系着一条黑色领带,看上去就像一个虔诚的圣经推销员或葬礼上年轻的助理。头发自左向右整齐地分开,略向后梳,露出了整个前额以及两道引人注目的黑色眉毛。李小龙跷着二郎腿,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显得有些紧张。

当摄影机开始工作时,威廉·多兹尔站在镜头外,给出了他的第一个提示:“小龙,现在看镜头,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年龄和出生所在地。”

“我姓李——李小龙。1940年在旧金山出生,今年24岁。”

“你曾在香港拍过电影?”

“是的,大约6岁时就开始拍了。”李小龙回答道,眼睛转动了一下,很明显有些焦虑。[267]

为调动气氛,多兹尔说道:“据我所知,你刚刚喜得贵子。你为此有点儿睡不好觉,是吗?”

李小龙轻声笑道:“是的,三个晚上吧!”

“请跟工作人员说说,他们在香港都是几点钟开始拍摄的?”多兹尔轻声继续问道。

“嗯,大部分是在早上拍,因为香港平时有些喧闹,你知道,那里大约有300万人。所以,每当你要拍摄时,多数是从晚上12点开始,一直拍到早上5点。”

“他们会喜欢来这儿工作的,”多兹尔开了个玩笑,“你在美国读的大学?”

“是的。”

“你是学什么的?”

“呃,”李小龙停顿了一下,他抬眼向上看了一眼,“哲……哲学。”继而又向右看了一眼,然后再次看回镜头。

“你今天早些时候跟我说过,空手道或柔术并不是最强或最好的东方格斗术。那么,什么才是最强或最好的呢?”

“嗯,说最好的似乎不太合适,但是,呃,”李小龙讪然笑道,“在我看来,我觉得功夫非常好。”

“给我们讲讲功夫吧!”

“好的。功夫起源于中国。它是空手道和柔术的祖先。这是一个更完整的系统,而且更流畅——我的意思是更具流动性。它的动作是连贯的,而不是一个动作、两个动作,然后停在那儿。”

“你能解释一下水的原理吗?它是如何适用于功夫的?”多兹尔问道,这个问题在此前沟通时曾提到过。

“好的,功夫,以水来举例是最恰当的。”李小龙笑着回应道,他终于恢复自信了,“为什么呢?因为水是世界上最柔软的物质,但它可以穿透最坚硬的岩石或者任何你能叫得出名字的东西,比如花岗岩。水也是非实质的——我的意思是你无法抓住它,你无法击打它或伤害它。所以,每位功夫习练者都在努力做到这一点,像水一样柔软、灵活,去适应不同的对手。”

“我明白了。但功夫的出拳和空手道的出拳有什么不同?”

“空手道的出拳像铁棒一样——咣。功夫的出拳像是一条铁链,末端拴有一个铁球,”李小龙舔了下嘴唇,笑了起来,“然后——砰——里面会受伤。”

“好的,现在我们要停一下,”多兹尔提示道,“等一下我们会让你站起来,给我们演示一些功夫动作。”

“没问题。”李小龙点头示意。

装好一卷新的胶片后,多兹尔请李小龙演示一些中国传统戏曲中的经典角色类型。基于自幼观看父亲登台演出的经历,李小龙成功地模仿了武生和小生的走路方式。“小生则比较柔弱,大概也就是查尔斯·阿特拉斯(Charles Atlas)广告中80多斤的样子。”李小龙在镜头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走路时像个女生,肩膀会提起来。”

“所以通过他们走路的方式,就可以立即分辨他们是谁?”多兹尔说。

“对,他们所饰演的角色。”

“现在,演示一些功夫动作。”

“好吧,一个人很难演示,”李小龙夸张地耸了下肩,并摊开手掌说道,“我尽力而为吧。”

“嗯,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人来配合你,”多兹尔说,他开始回看四周的工作人员,“你们谁想去……”

工作人员开始大笑,并高声呼喊:“去吧,去吧,快过去吧。”说着,他们把副导演推到了镜头前。[268]这位50多岁的银发谢顶、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会被推选出来。

“我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李小龙开了个玩笑。

“有各种不同的击打方式,”李小龙对着摄像机解释道,“这取决于你要攻击的地方以及你要使用的武器。对眼睛来说,你可以用手指攻击。”李小龙在副导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朝着他的眼睛用手指发起了一次攻击,并迅速把手收了回来。“别担心,我不会……”李小龙向他保证,话音未落,又朝着他的眼睛发起了一次攻击。“或者直接击打脸部,”李小龙朝着对方的鼻子就是一拳。副导演有些退缩了。

“稍等一下,”多兹尔走到镜头前,抓住副导演的手臂说道,“让我们把这位绅士移到这边来,这样你就可以对着镜头做更多的展示了。好了,很好!”

调整位置后,李小龙继续说道:“也可以让手臂在弯曲状态下配合腰力打出挂捶。”他立刻以同样的击打方式演示了三次,速度飞快,以至于只看到副导演的脖子像一个摇头木偶在来回晃动。

“还是让我们这位副导演稍微后退一点吧,安全第一。”多兹尔打趣道。工作人员一直在压抑的笑声瞬间爆发了出来,李小龙试图用手遮挡自己笑出声时不雅的样子。李小龙终于舒适地控制了这个房间,他开玩笑道:“你知道吗,功夫是非常隐蔽的。中国人,常会选择攻击下盘。”李小龙先是佯装攻击副导演的头部,然后迅速沉身,一拳打向他的裆部。副导演的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他的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李小龙的攻击实在是太快了。“别担心。”李小龙说着拍了拍副导演的手臂。

“这只是自然反应。”副导演恳求道。

“对,对!”李小龙笑道。

“刚刚镜头挡住了,再给我们演示一遍吧。”多兹尔提议道。

“这是标指,这是出拳,这是挂捶——紧接着击打下盘。”李小龙一边说着,一边连续发起四次攻击,把副导演吓得不轻。“接下来是踢腿——直踢裆部,然后,向上踢”,几乎与出拳速度一样,李小龙先对着副导演的裆部快速踢了一脚,然后转向头部一记钩踢。“我也可以后退一步。”说着李小龙后退了一步,到既定位置后,一记侧踢迅速地踢向了副导演的头部。

镜头后的工作人员轻松地笑了起来,他们对李小龙所展示的速度、准确性以及控制力表示敬畏和赞赏。他们在李小龙身上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李小龙再次拍了拍副导演的手臂,笑着对工作人员说:“他有点儿担心。”

“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多兹尔说道。

李小龙的紧张情绪随着他的演示而消失殆尽。在美国西海岸各种现场观众面前登台表演五年之后,李小龙终于得到了回报。

第二天,李小龙飞回到了妻子和新出生的儿子身边。

三天后,也就是李国豪出生后的第七天,李小龙接到一则电话,通知他,他的父亲去世了。[269]家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时间上的巧合。李海泉已经疾病缠身很长一段时间了,咳得非常厉害。医生告诉他,由于多年来吸食鸦片,让他的心肺功能极度衰弱。[270]当他得知有一个孙子可以传宗接代后,终于放心地走了。[271]

此时,琳达还未能从分娩中恢复过来,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状态。李小龙既要关心妻子的健康,又要遵从儒家伦理赶回香港参加父亲的葬礼。一时间,左右为难。最终决定安排琳达携李国豪搬回西雅图,由她母亲代为照顾一段时间,他自己飞回香港奔丧。自2月15日至3月6日,李小龙在香港居住了三个星期。

根据中国习俗,父亲去世时,儿子如果不在场,必须爬着回来请求原谅。李小龙到达九龙殡仪馆门口后,立即跪倒在地,四肢匍匐着爬向了父亲的灵柩,不由自主地号啕大哭起来。[272]李小龙认为这种仪式“结合了中国习俗和天主教的规定,整体看上去乱作一团”。服丧期间,李小龙不能理发剃须,“总而言之,我长发蓄须的样子看上去很像个海盗”。

李小龙在香港写给琳达的第一封信中,充满了对她身体健康的担忧:“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健康,我希望你能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要为费用的事发愁,你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记得去看医生,记得告诉我结果(比如你的血球指数之类的)。如果有什么必须要的检查,就去做,不要担心费用的问题,我会付得起的。”[273]

身为家中长子的李忠琛帮助母亲何爱榆按照李海泉的遗嘱,对其遗产进行了处理。李小龙将自己所得那一部分用来购买了各种礼物:给自己定制了三套西装外加一件大衣,给岳母购买了一个钱包及玉石首饰,给琳达购买了一顶发套,最重要的是买了一枚钻戒送给她,以替代此前他从严镜海的妻子凯瑟琳那儿借来的那枚。“但愿我能把所有东西都顺利带过去,不被海关发现,因为我支付不起所有的税。”李小龙在给琳达的信中写道,“事实上,从明天开始我就破产了。当你看到我时,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发套、戒指……”[274]

李小龙在三月中旬返回了美国,李忠琛选择留在香港,在学校任教,并照顾家庭。

回家后不久,李小龙接到了威廉·多兹尔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大家对他这次试镜都很满意,《陈查理长子》还在筹拍中,但可能还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有实质性进展。[275]与此同时,多兹尔希望和李小龙签订一份1800美元(相当于2017年的1.4万美元)的独家合同。听起来不错吧!李小龙教功夫,每个月只能挣到100美元。毫无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

由于口袋里突然有了一大笔钱,李小龙决定带妻子和孩子回一趟香港,度个长假,并见见他的家人。这是弥补他们以前负担不起的蜜月旅行,李小龙鼓动琳达说:“宝贝,这趟旅行会让你终生难忘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可以买下整个香港。”[276]他们计划等5月初李国豪稍微长大一些后出发。

李小龙和严镜海同意关闭他们在奥克兰的武馆。因为自开馆六个月以来,仍没能招到足够多的学生来支付房租。[277]至少在那一刻,李小龙放弃了在全国开设连锁武馆的念头,决定重回演艺道路。“就在我发觉自己并不想以教拳来谋生时,我被邀请参加了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结果被好莱坞发现了。”李小龙如此解释道。[278]

重回演艺圈之前,李小龙与刚进入好莱坞的演员一样,要寻找一位经纪人。4月22日,威廉·多兹尔写信给李小龙,向他推荐了合适的人选:“我冒昧地向你推荐一位诚实可靠、口碑不错的经纪人,他叫威廉·贝拉斯科(William Belasco),是好莱坞先进管理机构(Progressive Management Agency)的负责人。”[279]多兹尔还随信附上了《陈查理长子》的剧本。几天后,李小龙约威廉·贝拉斯科见面,并与之签约——这是他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好莱坞经纪人。在他们的那次谈话中,威廉·贝拉斯科告知李小龙,《陈查理长子》的拍摄计划被搁置到了7月。[280]李小龙同意会在项目重启时从香港赶回来。

4月28日,李小龙在给威廉·多兹尔的回信中写道:“看完剧本后,我对整个项目充满了激情,也萌生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我可以让陈查理的长子这一角色在性格上更 ‘冷酷’、更‘微妙’一些。”“这个项目确实有着巨大的潜力,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融合了东西方最好的品质,再加上此前观众从未见过的功夫动作场面……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操作得当,这部《陈查理长子》可以像詹姆斯·邦德一样成功。”[281]

李小龙担心,他的家人可能不会完全接受他这位不会讲中文的白人妻子,包括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家伙儿。所以李小龙提前打电话给他的母亲,先是告诉她,可能会见到“世界上唯一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国人”,接着又称赞琳达,说她人品有多么多么好,而且特别擅长厨艺。[282]

他们于5月7日抵达香港,家里仍处在悲痛的氛围中。李小龙的母亲非常沮丧。家里人在接待琳达时,举止行为礼貌得体,但态度上有些疏远,给人的感觉较为冷淡。琳达回忆说:“不太热情,更像是表面的客套。他们宁愿小龙娶一个中国女孩。”全家人的爱和焦点都集中在小国豪身上,好像琳达只是个奶妈似的。

更让琳达感到不适的是,虽然以香港的标准来看,位于弥敦道的寓所已经很宽敞了,但对她来说却显得狭小而拥挤。几乎没有个人隐私,而且也没办法避开香港闷热的潮湿天气(气温高达27°~30°,湿度是85%~90%)[283]。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直接让小国豪病倒了,尽管后来康复了,但他很难完全适应。“小国豪是个非常调皮的孩子,”琳达说,“他一直在哭,不是生病,只是脾气不太好。”[284]

作为家中长孙,李国豪受到了小皇帝一般的待遇。任何细微闹动的迹象都会立刻引来家中所有女性的慰问。不管多晚,只要李小龙的母亲、姐姐或伯母一听到小国豪的哭声,就会立刻起身跑过来哄他。“因为我们休息的地方离得很近,”琳达说,“如果要让好心的奶奶和姑姑睡个好觉,小国豪就不能哭,甚至一点儿动静也不能有。”家人的过分呵护就像是在含蓄地指责琳达作为一名母亲不太合格。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琳达总会抢先一步抱起小国豪在屋内踱着步子哄他睡觉,直到天亮。令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拥挤的居住环境、尴尬的家庭关系,再加上语言障碍以及严重的睡眠不足,这一切都弄得琳达疲惫不堪。更糟糕的是,李国豪正在成为“头号被宠坏的孩子”。

为了向亲戚朋友证明他的美国妻子并非一无是处,李小龙到处吹嘘她厨艺了得:“她什么都会做,你只要点菜就行了。你应该尝尝她做的意大利肉酱面,只要你开口,她就能做。那是地球上最好吃的意大利面。”他不停地这么说,最后每个人都追着琳达,让她做那道举世闻名的意大利面。琳达试图反驳,但最终还是迫于压力,选择了默不作声。

可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意大利肉酱面。她的独家秘方是劳力牌的原始风味意大利肉酱调味料,在香港根本就没见到过。当时的香港连一家西方超市也没有。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五个人以上的饭量。然而,李小龙邀请来20位亲友参加这场所谓的盛宴。随着夜幕降临,琳达逐渐滋生出一种恐惧感。虽然她确实找到了足够多的西红柿和调味料,但她以前从未使用过煤气炉,掌握不好火候,很快就把西红柿烧焦了。“太可怕了,”她回忆道,“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意大利面条中夹杂着烧焦的西红柿味道。他的家人边吃边笑,并小声嘀咕。我看得出来,他们为李小龙和我‘黏’在一起而感到惋惜。”[285]

这不是李小龙所承诺的蜜月旅行,但有一件事他说对了:这绝对让琳达终生难忘。

在琳达尽心照顾李国豪的同时,李小龙仍在努力寻找改善自身武技的方式。为了进一步提高他作为一名功夫教师的权威性,他专门邀请师父叶问来帮助他完成下一本书《咏春教学手册》的配图。李小龙聘请泰山影楼的摄影师在一周的时间内拍摄了200多幅叶问演示咏春拳技法的照片。“叶问不喜欢拍照,但李小龙要求就例外了,因为叶问十分喜欢李小龙的坦率和勤奋练功。”李小龙好友陈炳炽曾是当时叶问拍照时的对手,他回忆道:“就我所知,叶问的确对李小龙最好,极喜欢他。”[286]

停留香港期间,李小龙继续对他与黄泽民那场不堪的比武进行反思。“越是想到他向我约战,后来又转身逃跑,没能抓住机会狠揍他一顿,我就越生气。”李小龙写信给严镜海,“我应该沉着应对,但我被愤怒冲昏头了——那个家伙根本不算什么。”[287]他越焦虑不安,就越确信是咏春拳辜负了他。“我决心创建一个自己的体系,”他在给木村武之的信中写道,“我的意思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包括所有的内容,但仍以简单为宗旨。”[288]整个夏天,他都在做这件事,并给严镜海寄去了详细的描述,并使用绘图的形式对其最新的格斗风格进行了说明,他将其概括为“主要来自咏春拳,又结合了击剑和拳击”[289]。

当他那套以简单为核心的全新格斗体系尚未研发成熟时,他仍在寻找传统功夫师傅,试图学习一些复杂的技术,为进入好莱坞做准备。“这次回来,我会学习一些花哨的功夫套路,以应付各种影视表演。”李小龙在给木村武之的信中写道,“不管怎么说,观众总是喜欢看新鲜的东西。”在他研习武术的过程中,他逐渐区分开哪些技术可以用来格斗,哪些技术专门用来表演。例如,低踢适用于格斗,而高踢更适合电影表演。

随着7月的临近,李小龙期待着被召回加州开拍《陈查理长子》,但他渐渐明白了好莱坞是一个承诺过多、实现过少的地方。他的经纪人威廉·贝拉斯科通知他,《陈查理长子》的拍摄暂时搁置,多兹尔要先完成手上的另一个电视项目。李小龙写信给木村武之,开玩笑地说道:“好吧,我想我暂时还不会出现在《生活》杂志上,因为他们要先集中精力拍摄《蝙蝠侠》(Batman)。”

在此期间,威廉·贝拉斯科试图让他的新客户感到满意,为其物色了新的角色。当时,《圣保罗号炮艇》(The Sand Pebbles)正在筹拍,这给他们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影片讲述了一名美国船员和一群中国苦力于20世纪20年代在中国长江巡逻的美国炮艇上发生的故事。其中一名戏份较多的角色叫浦汉(Po-Han),是位中国船员,他被卷入了一场拳击比赛中,对手是位恃强凌弱的美军海员。威廉·贝拉斯科告诉李小龙,影片导演罗伯特·怀斯( Robert Wise)有兴趣让李小龙来试试,但最终罗伯特·怀斯还是选择了经验丰富的美国日裔演员岩松信(Mako Iwamatsu)。这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因为这一角色非常适合李小龙,而且影片的主演是他未来的学生兼好友史蒂夫·麦奎因。如果李小龙得到这一角色,将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职业发展道路。该片最终获得了八项奥斯卡提名,岩松信也被提名为最佳男配角。

先是原计划由他主演的电视剧被推迟,紧接着又错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影角色,李小龙顿时对好莱坞有些失望,他决定与童年认识的那些目前仍在香港电影业发展的朋友们联系一下。他不仅仅是要吹嘘《陈查理长子》这部剧,更是希望能够借助好莱坞的影响力在香港获取电影演出的机会——几年之后,他的这一操作方式产生了巨大的效果。他对电影制片人的宣传口径很简单:我即将成为美国最著名的中国演员,趁你现在还能付得起钱,马上签我吧!他的方法似乎有了一些效果,电影界的几位高管真的动心了,可是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跟进。不过,当李小龙携家人在启德机场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时,他相信回香港拍电影会是一个可行的备选方案。

李小龙和琳达带着小国豪于1965年9月初飞抵西雅图后,与琳达的母亲、继父和祖母住在一起。他们尚不清楚要在西雅图停留多久。李小龙还在焦急地等待《陈查理长子》的拍摄通知。多兹尔的回应一直是“很快,真的很快”[290]——但多兹尔已经开始忙着拍摄《蝙蝠侠》了,《陈查理长子》的项目只能不断被推迟。

从几个星期到几个月,生活变得越来越难以适应。“小国豪总是大声哭闹,”琳达说,“他现在被宠坏了。只要他一哭闹,就会吵到我的祖母,所以我必须随时准备起身抱着他在屋内走动,这样他就会安静下来,不会打扰祖母休息。”[291]

突然间闲了下来,李小龙偶尔会在西雅图授课,其间去过几次奥克兰,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专注于自我训练以及构建自己全新的格斗体系。琳达说:“他继续深入剖析自己,并展开自我批评,因为他觉得这样会帮助他再次提升。”他从自己的藏书中寻求灵感,绝大多数是拳击和击剑方面的著作,但也有哲学方面的。他反复观看了杰克·邓普西(Jack Dempsey)和卡修斯·克莱(Cassius Clay)等拳击手的16毫米影片。卡修斯·克莱后来改名为穆罕默德·阿里。李小龙喜欢阿里的傲慢,更痴迷于他在1965年5月25日的比赛中击倒桑尼·利斯顿(Sonny Liston)的那记“幽灵拳(phantom punch)”。“如果不出意外,”李小龙写信给木村武之时提到了这场比赛,“利斯顿应该能躲开克莱从正面打来的拳……可是利斯顿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结果被打倒在地。”[292]

他们在西雅图逗留期间,琳达声称她的母亲“真的开始了解并接受了李小龙”。虽然艾莫瑞夫人可能觉得他很有魅力,但她为他缺乏稳定的工作而担心。她在西尔斯百货公司工作,每天下班后都会发现她的女婿正在看书、看电影或者是锻炼。

她会直言不讳地问自己的女儿:“你丈夫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马上就要参演一部电影。”李小龙坚定地回应道。他的底气来自那部《陈查理长子》电视剧以及所有据说要急于签下他的香港电影制片人。

“哦,是的,是的,是的。”艾莫瑞太太很轻蔑地撇嘴说道。

在岳母这儿借住四个月之后,是时候离开了。李小龙决定暂时先搬去奥克兰严镜海家。他此时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此前好莱坞的那笔签约费,全部用来购买礼物以及度假消费了,《陈查理长子》的拍摄还是遥遥无期。“《陈查理长子》这个项目正在全力为你推进,也可能是另一个项目。”[293]多兹尔试图安抚李小龙,“不过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为你提供更好的机会。”多兹尔正在等着看公众对于《蝙蝠侠》的反应,这部剧原计划于1966年1月12日在美国广播公司(ABC)电视台首播。[294]如果反响不错,电视台肯定会为他的下一个项目大开绿灯。

1965年12月18日,李小龙写信给他在旧金山海湾地区的一位学生:“琳达和我在去好莱坞或香港之前,会先到奥克兰待一个月。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谈的是85%的预付款。即使这件事没有结果,在香港还有两份合约在等着我。”[295]

李小龙的未来正处在十字路口,这一切都将取决于那位出生于哥谭市披着斗篷的黑暗骑士。

大约在1966年8月,李小龙身穿加藤戏服探班《谍报飞龙续集》,与索迪斯·勃兰特合影。她在该片中饰演“亚马孙六号”(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十章 塑造加藤

令所有人(包括威廉·多兹尔和电视台高层)感到惊讶的是,《蝙蝠侠》竟成为一种现象。片中充满了夸张的情感、语义双关的台词、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服饰、表演过火的坏蛋以及丰富多彩的打斗声音字幕(Biff、Zlonk、Kapow),这些漫画式的字幕在银幕上如烟火般绽放。[296]该剧吸引了众多漫画迷、城市美学家以及神志恍惚的大学生们。多兹尔认为,这是唯一一部没有笑声的情景喜剧。1966年3月初,《蝙蝠侠》登上了《生活》(Life)杂志的封面,标题是:“整个国家都为之疯狂了!”

在好莱坞,一旦有成功案例出现,马上会引起跟风式效仿。美国广播公司的高管们追着多兹尔继续拍摄《蝙蝠侠》续集。1966年2月底,多兹尔提交了《陈查理长子》的剧本初稿。然而,几周后,他们拒绝了这个项目。[297]具体原因不明,但不难猜测,1966年,没有哪位电视公司的高管愿意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为一部由完全不知名的华裔演员主演的电视剧集保驾护航。

1965年,好莱坞上演了《谍网威龙》(I Spy),这是首部由白人演员与黑人演员〔比尔·科斯比(Bill Cosby)〕共同主演的电视剧。这标志着电视荧幕上的全白色面孔开始进入多样化时代,在此之前,亚裔演员在好莱坞的发展困境已持续了很长时间。早在1910年至1920年的默片时代,首位成为偶像明星的亚裔演员是早川雪洲(Sessue Hayakawa)[298]。在他之后,再无其他亚裔演员有如此成就。在黑白默片中,美国和欧洲的观众,特别是白人女性,发现早川雪洲的日本特质充满了异国情调,令人兴奋。于是,他凭借1915年参演的《欺骗》(The Cheat)一夜之间成了超级巨星,与同时代的查理·卓比林和道格拉斯·范朋克(Douglas Fairbanks)等人齐名。这是一部类似于《五十度灰》的电影,影片讲述了一位股票经纪人的贪婪的妻子(Fannie Ward)因陷入债务危机,向早川雪洲饰演的日本古董商借钱救急。当她试图还钱给他时,他拒绝了,并在她的肩膀上打上了他的私人烙印。影评人迪威特·鲍敦(DeWitt Bodeen)认为:“早川雪洲对美国女性而言,甚至比瓦伦蒂诺更让人觉得刺激。”[299]一位美国记者曾引用早川雪洲的话说:“我的受众都是女性,她们喜欢我强壮、暴力的银幕形象。”[300]

她们也喜欢他沉默寡言的神态。1927年有声电影的出现暴露了早川雪洲有浓重的日本口音,那些家庭主妇发现他的口音远没有他的颧骨那么刺激,这让他作为浪漫偶像的职业生涯自此走向衰落,一直至珍珠港事件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后,早川雪洲唯一能够出演的角色就只剩下刻板的反面人物,譬如1957年《桂河大桥》(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中的日本军官斋藤上校。[301]

早川雪洲的遭遇反映了战后美国文化的一个更为广泛的趋势:所有亚洲男性角色被标签化。[302]这导致带有浪漫性质的主要角色将不会再让亚裔演员来出演。原计划在电视台播出的剧集《陈查理长子》是亚裔演员扮演主角的唯一机会。然而,美国广播公司的拒绝让这次原本有希望扭转大众对亚裔演员刻板印象的机会再次错失了,同时也是对李小龙一夜成名的梦想的一次打击。

与任何优秀的制片人一样,威廉·多兹尔也采用了广撒网的策略。他有多个处于不同进展阶段的项目提交给电视公司的高管。他的策略是买下各类漫画、广播以及文学作品的电视转播权,包括《陈查理长子》《蝙蝠侠》《神奇女侠》(Wonder Woman)和《狄克·崔西》(Dick Tracy,又译为《至尊神探》)。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一直在全力推进《青蜂侠》(The Green Hornet)的项目,这是一部流行于20世纪30年代的电台广播剧。

该剧由乔治·W. 特伦德尔(George W.Trendle)创作,故事情节很简单:布里特·瑞德(Britt Reid)白天是身家百万的报业大亨,晚上则变身为打击犯罪的蒙面斗士——青蜂侠。[303]布里特·瑞德有位日本助手名叫加藤,是他忠实的贴身男佣。[304] 1937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电台制片人把加藤的国籍改为了菲律宾。[305]乔治·特伦德尔把这部剧看作他之前那部最受欢迎的作品《独行侠》(The Lone Ranger)的现代版本。布里特·瑞德是独行侠的侄孙,加藤身上有唐托(Tonto)的影子,布里特·瑞德那辆豪车“黑美人”则是高大白马的升级款。

1965年夏天,威廉·多兹尔和乔治·特伦德尔开始商谈《青蜂侠》的电视转播权。在1965年11月16日写给乔治·特伦德尔的信中,多兹尔写道:“我这里有位亚洲人,非常适合出演加藤。实际上他是在美国出生的华人,但他可以扮演各种类型的东方人或者菲律宾人。我认为我们应该永远不点明加藤到底是什么国籍,只要他看起来像是东方人就行了。我心目中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是位空手道黑带,顺便说一句,他可以表演空手道教材上的任何一个动作。”[306]

1966年3月,《陈查理长子》项目被停,同时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宣布秋季上映《青蜂侠》。这一事件的转折让多兹尔很尴尬地给身在奥克兰的李小龙去了一个电话。从在自己担当主演的电视剧中出演詹姆斯·邦德式的中国英雄,沦落为一位打击罪犯的白人富翁的东方用人。你觉得李小龙会愿意接受吗?答案当然是不会。“这角色一听上去就像是位典型的用人,”李小龙向《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解释说,“我告诉多兹尔,如果你让我留着辫子卑躬屈膝地为他们服务,那就算了吧!”[307]

可是,事实上李小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和多兹尔有合同在先,即使他本意不愿出演这个角色,他也要考虑现实的生活问题:家中有妻儿要照顾,银行账户已空空如也。尽管这一角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力,李小龙仍坚持只有在广播剧作的基础上进行调整,使之现代化,他才会同意出演这一角色。在广播剧中,加藤出场的关键时刻是当出版商布里特·瑞德大喊:“我的车,加藤!”加藤回答:“是的,布里特·先生。”[308]和其他优秀的制片人一样,多兹尔让他的签约演员放心,加藤的身份不是用人,而是助手。事实上,加藤将会是青蜂侠最重要的武器,他可以处理几乎所有的打斗场面。这也是美国观众第一次有机会在电视上看到中国功夫。[309]

多兹尔同意让李小龙在剧中表现自己的“功夫”。虽然加藤与陈查理的长子相比,令人有些失望,但对于一个不知名的小演员来说,这仍然是一次展示他的个人才华以及东方格斗艺术的最佳机会。和大多数制片人不同的是,多兹尔的承诺是认真的。然而,他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他并不能完全掌控这部剧的拍摄。为了确保能够在电视上顺利播出,他被迫同意了乔治·特伦德尔最终敲定的剧本。

在过去的一年里,李小龙、琳达和小国豪一直借住在香港、西雅图和奥克兰的家人或朋友家里。3月中旬,他们搬进了位于洛杉矶韦斯特伍德街区(Westwood neighborhood)威尔希尔大道(Wilshire Boulevard)和盖利大道(Gayley Avenue)拐角处的一套老式小公寓内。[310]这是这对年轻夫妇婚后首次独立生活。

李小龙刚搬至洛杉矶,多兹尔就立刻为他报名了杰夫·科里(Jeff Corey)的表演课。[311]杰夫·科里是20世纪50年代被列入黑名单的个性演员。李小龙跟朋友们提到他时,认为他是“好莱坞最好的戏剧表演教练”。[312]他教过的知名演员包括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柯克·道格拉斯(Kirk Douglas)、简·方达(Jane Fonda)、杰克·尼克尔森(Jack Nicholson)、伦纳德·尼莫伊(Leonard Nimoy)、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以及罗宾·威廉姆斯(Robin Williams)。这是李小龙所接受的唯一一次正式的表演训练课程。杰夫·科里向李小龙介绍了有关摄像镜头、灯光、布景、搭戏以及其他涉及影视制作的关键内容,除此之外,他的主要目标是改善李小龙的措辞和纠正他的香港口音。“大家听不懂他说的英语,”在《青蜂侠》中饰演布里特·瑞德的演员凡·威廉姆斯说,“他的口音很重,他曾试着调整语速,但还是很糟糕。”[313]几个月的强化训练得到了回报。李小龙后来跟记者开玩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吗?因为《青蜂侠》主人公的名字叫布里特·瑞德,而我是全加州唯一一个会念这个名字的中国人。这就是原因所在。”[314]

《青蜂侠》于6月正式开始拍摄。李小龙当时的工资是每周400美元(税后所得313美元),第一张支票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钱去支付房租以及其他拖欠的账单。”[315]对于这对平时每月只有100至200美元收入的夫妇来说,这种感觉就如同中了彩票一样,“我们以为这是世界上所有的钱。”琳达回忆道。[316]

他们的表现确实很像琳达所描述的那样。钱到手后,李小龙立即出门花2500美元买了一辆全新的1966年款蓝色雪佛兰诺瓦(Chevy Nova)。[317]然后,搬家入住到巴灵顿广场(Barrington Plaza)23层的一套豪华两居公寓内。[318]这超出了李小龙的支付能力,不过他从伯特·沃德(Burt Ward)处得到消息,他可以从中介绍物业经理给李小龙认识,让物业经理将李小龙的租金减半,代价是李小龙要教他们两人功夫。伯特·沃德在《蝙蝠侠》中饰演罗宾(Robin)

一角,也租住在这栋公寓里,并经常为好莱坞演员和其他特殊租户之间牵线暗中交易。这种拳钱交易仅持续了三个月,就被业主发现了,结果他们都被赶了出去。李小龙一家只能暂时搬到英格尔伍德(Inglewood)的一个出租屋内,然后在1967年8月30日又搬到库维市(Culver City)的另一个出租屋内。[319]结婚9年,这个小家庭共搬了11次家。[320]

李小龙可能觉得自己收入不菲,但实际上他被骗了。他犯了一个新人演员必犯的错误——与老板推荐的经纪人签约。要知道,他的经纪人威廉·贝拉斯科和威廉·多兹尔是很好的朋友,他和多兹尔从中所得到的收益远远高于李小龙。[321]《青蜂侠》中五名固定角色的周薪分别是:李小龙饰演加藤,400美元;沃尔特·布鲁克(Walter Brooke)饰演地区检察官斯坎隆(Scanlon),750美元;温德·瓦格纳(Wende Wagner)饰演凯斯小姐(Miss Case),850美元;劳埃德·高夫(Lloyd Gough)饰演迈克·阿克斯福德(Mike Axford),1000美元;凡·威廉姆斯饰演“青蜂侠”布里特·瑞德,2000美元。[322]尽管李小龙可以算是该剧的第二主演,但其片酬却远远低于白人演员。[323]幸运的是,李小龙从未发现他的片酬比凡·威廉姆斯要少五倍之巨,否则对威廉·贝拉斯科来说,人身安全恐怕会出问题。[324]威廉·多兹尔也许是感到有些内疚,于是在1966年11月30日将李小龙的片酬从每周400美元提高到550美元。[325]

5月底,李小龙与凡·威廉姆斯首次共同出席了《青蜂侠》的开机新闻发布会。对该剧的推介是在一个正式的午餐会上进行的,出席人员包括数十名影视公司主管以及大约60名媒体记者。场地选在了豪华的比弗利山庄酒店(Beverly Hills Hotel)的宴会厅内。酒店老板为了向来宾表示敬意,特意把所有饮品调成了做作的青绿色。

威廉·多兹尔以一个蝙蝠侠的冷笑话作为开场:“如果蝙蝠侠和罗宾被蒸汽压路机碾压过会发生什么?他们出场时可都是身披斗篷的。”[326]人群中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多兹尔告诉媒体,他打算利用这股《蝙蝠侠》的热潮顺势推出《青蜂侠》系列。多兹尔解释道:“我们即将开拍的《青蜂侠》,有向《伊普克雷斯档案》(The Ipcress File)[327]致敬,并融合了很多新鲜元素——节奏、特技以及许多小玩意和新式武器。青蜂侠的座驾‘黑美人’将会自带各种花哨功能,这让此前詹姆斯·邦德的车看起来像是辆婴儿车。”

然后,威廉·多兹尔把饰演蝙蝠侠的亚当·威斯特(Adam West)叫到了麦克风前,在拿媒体对蝙蝠侠的报道开了一系列玩笑之后,亚当·威斯特介绍凡·威廉姆斯和李小龙出场。现年32岁的凡·威廉姆斯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出生于得克萨斯州,曾在1962年上映的电视剧《冲浪六》(Surfside 6)中担任主演。他对自己被邀请表示惊讶,他两天前才正式签约。李小龙表现得很高兴,看起来像个圣诞节早晨醒来的孩子。他用粤语表示了感谢。

在媒体问答环节,一位记者向凡·威廉姆斯发问:“你真的相信参演《青蜂侠》会拓展你的演艺事业吗?”

“《蝙蝠侠》的成功让很多人刮目相看,”凡·威廉姆斯回答道,“你知道吗,有很多莎士比亚剧中的优秀演员还在为生计发愁呢。”

另一位记者向李小龙提问:“广播剧刚开播时,加藤被设定为日本人,但在二战期间,他突然被改变了国籍,变成了菲律宾人。你怎么看待加藤这一角色?”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中国人。”李小龙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但是,毕竟加藤是个日本人的名字,难道不会有了解此事的东方人抗议吗?”记者步步紧逼地问道。

“我是位空手道高手,黑带级别的。”李小龙严肃地回应道,“如果有人反对,我会把他们扔到后面去。”[328]

威廉·多兹尔站了起来,插话道:“加藤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并不重要,因为这部剧纯属虚构,无关现实。”

发布会结束后,亚当·威斯特和凡·威廉姆斯坐下来接受美国广播公司记者轻松愉快的电视采访。[329]李小龙刚才威胁要把任何反对中国演员扮演日本角色的人放倒的言辞显然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采访者问凡·威廉姆斯:“加藤会另一种形式的空手道,对吗?”

“是的,中国人称之为功夫。”凡·威廉姆斯回答道,“我做了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当我靠近他时,瞬间我就被扔到了地板上。他很快,非常快。”

亚当·威斯特以剧中蝙蝠侠的口吻,戏谑道:“比罗宾还快?”

“比罗宾快多了,”凡·威廉姆斯笑了,“比子弹还要快。”

“我对此深表怀疑!”亚当·威斯特假装愤慨地反对道。

“你有看到他们比试吗?”采访者继续追问。

威斯特宣称:“我们会关起门来解决这件事。”

6月份,《青蜂侠》一开机,便面临着两大挑战。首先,威廉·多兹尔和82岁高龄的《青蜂侠》原创作者乔治·特伦德尔在创作理念上发生了冲突。多兹尔希望能够借助《蝙蝠侠》的成功,将《青蜂侠》拍摄成类似的跟风作品。多兹尔聘请了《蝙蝠侠》的首席编剧洛伦佐·森普尔(Lorenzo Semple Jr.)来撰写《青蜂侠》的试播剧本,并写信给乔治·特伦德尔,向他解释自己的设想:“我相信你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因为我们如今不能像广播剧里那样从头讲述青蜂侠的由来。”

不过,乔治·特伦德尔此前已经被《蝙蝠侠》吓到了,他拒绝让自己心爱的角色变成小丑。他回复多兹尔时说道:“我想我们在讨论这个项目之初,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们要按既定计划来操作。我担心你会把青蜂侠塑造成一个荒唐且脱离现实的人物,在我看来,这会在六个月内毁掉这部剧。”[330]

由于无法改变乔治·特伦德尔的观点,多兹尔不得不把《青蜂侠》从起初设定的喜剧改为正剧。这一决定,让这部剧迎来了第二大挑战。《蝙蝠侠》每周有一个小时的黄金时段(每晚播出半小时,连续播两个晚上)来推进故事情节,但美国广播公司每周只给《青蜂侠》半个小时的播出时段。多兹尔被迫将一部典型的60分钟犯罪剧压缩成一部30分钟的情景剧。[331]凡·威廉姆斯回忆当时面临的情形时说:“当我们开拍时,听说每周只有半小时的播出时长,我心说,这可麻烦了!”[332]多兹尔甚至为《狄克·崔西》和《神奇女侠》提前制作了一部试播片,作为播出季中期可能会用到的替代品,以防止《青蜂侠》被提前停播。[333]

由于突如其来的播出问题导致剧集时长受限,演员们不得不在有限的出镜时间内互相竞争。然而李小龙仍在为自己被降级出演帮手一角而愤愤不平,他决心不能被大家当作男佣看待。当其他演员在镜头前等候演出时,李小龙开始大秀自己的功夫。他会在近1.8米高的脚架上放置一枚硬币,然后跳起来,把硬币踢飞到舞台的另一边。他也会以两根手指做俯卧撑,并与特技演员进行掰手腕比赛。凡·威廉姆斯亲切地将“无时停”的李小龙看作一个喧闹、多动的弟弟。“他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凡·威廉姆斯回忆道,“他真的很想让大家知道他能做什么,他没有时间在镜头前展示这些内容。因为开拍他的戏时,他通常只拍一个镜头就结束了。他在片场跑来跑去,踢这踢那的,以及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表现自己。”[334]

李小龙最喜欢展示的一种方式是跳起来踢中毫无戒备的人的耳垂。“我觉得有点儿恶心,”凡·威廉姆斯说,“他会跳到空中,伸出脚趾在我耳朵上刮一下。”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李小龙不小心弄伤了一位布景师。“李小龙跳起踢他的耳垂时,他刚好转过头和另一个人说话。结果,下巴被踢脱臼了。这件事让李小龙终止了他在片场的踢击表演。”凡·威廉姆斯回忆道。[335]

除了演出身份带来的焦虑,造成李小龙在片场有些紧张的另一原因是动作设计的排练过程。他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武术家,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但他所有的经验都是在现场观众面前进行的,他从未在电影中事先精心编排过打斗场面——他童年时期参演的香港电影是情节剧,并不是动作片。在表演舞台上,李小龙要在三维空间内进行调度,以方便观众从任一角度都可以看清楚。为了清楚地展示一拳或一腿,他必须在距离目标几毫米的地方停下来,他称之为“点到即止”。但《青蜂侠》的特技演员都是出演西部动作片的老手。“这是一个二维的东西,你肩的上方有一台摄像机,你可以站在距离你对手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出拳,如果跟你搭戏的人做出正确的反应,再配上合适的音效,整个打斗场面会看起来非常完美。”然而,李小龙永远适应不了在那么远的地方完成打斗动作。

李小龙坚持要把打击距离拉近四分之三,那些特技演员很讨厌他这么做。他动作太快了,快到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经常会被他碰到。凡·威廉姆斯回忆道:“他们已经忍无可忍,几度想要罢演。他们不愿意频繁受伤。”被誉为柔道大师的吉恩·勒贝尔(Gene LeBell)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职业摔角运动员、世界级的柔道高手,同时也是位资深的特技演员。大家推选他去让李小龙冷静下来。“李小龙会突然击打你十个不同的身体部位,作为一名特技演员,你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是咬紧牙关说你受伤了,还是弯腰俯身佯装被打中了肚子”,吉恩·勒贝尔说,“我们尽力让李小龙放慢动作,因为西部片的打斗方式是约翰·韦恩(John Wayne)那种路数的,先从镜头左侧进入,讲上一番话,然后再出拳揍人,而李小龙喜欢的是一连串的踢打。”

当心平气和的说理不起作用时,吉恩·勒贝尔跟李小龙开起了玩笑。“这在职业摔角中,被称之为‘突然翻转’。关键是你能挑逗到什么程度,在什么时间点上抽身离开。”吉恩·勒贝尔解释道,“我会调侃他说,他在我的衬衫上放了太多浆料。”[336]

有一天,趁着片场沉浸在一片喧闹嬉笑的氛围中,其他特技演员们怂恿吉恩·勒贝尔去挑衅这个小个子。吉恩·勒贝尔用一只手抓住李小龙的后背,把他扛在了肩上,慢悠悠地带着他绕片场走了一圈。[337]

“快放我下来!”李小龙大喊道,“我要弄死你,我说到做到。”

“为什么要弄死我?”

“因为你让我不爽了。”

尽管性情不同,但二人还是成了朋友。吉恩·勒贝尔说:“我觉得我经常跟他开玩笑,最终让他能够放松一点儿了。”[338]值得称赞的是,李小龙为了继续提升完善自身的技术体系,不耻下问,与吉恩·勒贝尔以艺换艺,他教吉恩·勒贝尔功夫,吉恩·勒贝尔教他柔道和摔角。“我给他展示了一些摔角中常见的固技,比如锁腿、锁臂之类的。他后来告诉我,他把其中我演示的一些技术在拍摄《猛龙过江》时用到了查克·诺里斯身上。”吉恩·勒贝尔回忆道。[339]

最终是画面呈现出来的效果让李小龙改变了他所坚持的点到即止式的打斗风格。《青蜂侠》的试播集《暗枪》(The Silent Gun) 的结束镜头是青蜂侠、加藤以及反派们在黑暗的地下停车场内一场乱斗。这次凡·威廉姆斯和特技演员们没有刻意纠正李小龙的动作,而是决定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第二天,他们对李小龙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昨天拍得怎么样呢?”

“喔,当然了,我真的很想去看看效果如何,”李小龙很兴奋地回应道,“这是我拍摄过的最好的打斗场面了。”

于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观看前一晚拍摄的尚未进行剪辑处理的原始素材。当李小龙的打斗场景出现时,完全是一片模糊。观众只有通过打斗的声音才可以分辨出这是场打斗戏。特技演员们突然大笑起来。李小龙冲进更衣室,砰的一声,关上门,拒绝出来。

几个小时过后,凡·威廉姆斯过来敲门:“小龙,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我很愚蠢,”李小龙说,“很苦恼,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我毁了这场戏,我什么都做不好。”[340]

“小龙,这就是我们一直想告诉你的。你必须把动作速度和节奏放慢。你不能再那么做了,你做得太快,摄像机无法拍到的。”

凡·威廉姆斯和李小龙进行了一次长谈,并帮助他找出了需要调整的地方。“上帝保佑,他确实把速度放慢了,并且真的调整了做事的方式,”凡·威廉姆斯回忆道,“当他在拍摄过程中冷静下来,不在片场跳来跳去时,他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他是一个非常真诚的朋友,从没在背后说过任何人的坏话,也没谈论过任何人的是非。”

解决了动作设计的问题之后,李小龙所面临的下一个挑战是角色深度。在最初的几集里,他只有几句台词。“加藤的确是布里特·瑞德的用人,但作为一名打击犯罪的斗士,加藤却是青蜂侠最忠实的合作伙伴,而不是沉默的追随者。”李小龙写信给威廉·多兹尔抗议道,“杰夫·科里也同意我的看法,我自己觉得,至少偶尔发生的对话会让我和其他演员感觉更自在一些。”[341]

他的说服对象不应该是威廉·多兹尔。因为多兹尔回复说是原创作者特伦德尔坚持让加藤留在幕后的,而且角色仅仅是助手,并不是《独行侠》中唐托那样的伙伴。尽管同为寡言少语的异族人士,但角色设置完全不同。不过,多兹尔向李小龙承诺,他会就此事与特伦德尔沟通,并要求编剧加入更多与加藤有关的戏份,希望这能让李小龙感到一些安慰。[342]

在第十集《捕食螳螂》中,编剧们为加藤量身定制了一个情节,主要讲述的是一家中国茶餐厅被当地华人黑帮敲诈勒索的故事。[343]这集的高潮部分是这位黑帮头领和加藤之间的一场打斗。这是美国电视观众第一次有机会观看到功夫打斗。这场打戏仅持续了30秒,李小龙以一系列的华丽飞踢和致命的贴身短打最终杀死了他的对手。[344]李小龙对这场设计特别满意,因为黑帮头领的饰演者是美籍日裔演员岩松信,也就是此前在电影《圣保罗号炮艇》中抢了李小龙梦寐以求的角色,并凭借该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的那位。为了拍好这场戏,李小龙请来自己的学生丹·伊鲁山度做岩松信的替身——这是他首次邀请学生参与影视剧的拍摄。

尽管在《捕食螳螂》这一集中,加藤这个人物变得更立体了,但仍然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这一集刚开始,黑帮首领伏击加藤,迫使他一头栽进垃圾桶里。李小龙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但反对无效,最终只能按照多兹尔的既定计划进行拍摄。虽然本集的焦点在唐人街,但大部分对白都是由青蜂侠来完成的。在最后一幕中,所有人都聚集在修复后的茶餐厅内共进晚餐以示庆祝,唯独加藤没有出镜。一些观众拿他的缺席开玩笑说,李小龙一定是在后面帮厨。[345]

拍摄《青蜂侠》的经历让李小龙终于明白,即使他委婉地提出要求,也不能指望好莱坞会满足他。于是,他开始向威廉·多兹尔推销自己的剧本创意。在他虚构的情节中,青蜂侠被东方的眼镜蛇咬到,即将毙命,加藤独自一人横穿整个城市,前去寻求解药。先是破门而入,继而与警卫大打出手。可是,他那13页的剧本创意未被启用,不过他将其中的一些元素融入了日后由他主演的电影中。[346]

由于《蝙蝠侠》的大热,从而让片中的两位主演亚当·威斯特和伯特·沃德一举成为荧幕上的性感偶像。它那语义双关的台词以及弹性纤维制成的性感紧身衣赋予了这部电视剧一种类似于角色扮演的情色氛围。这对充满活力的二人组合几乎与披头士乐队(The Beatles,又译为甲壳虫乐队)一样迅速成为大众偶像,到处都是他们狂热的崇拜者。伯特·沃德的回忆录看上去像是《阁楼》(Penthouse)杂志上的书信合集。[347]亚当·威斯特虽然更谨慎一些,但话里行间也暗示出他和这位神童在片场内外是多么的有趣。[348]甚至蝙蝠侠和罗宾还会在片场暗自竞争,看谁先和猫女或是当周出现在电视剧集中的蛇蝎美人上床。

虽然《青蜂侠》的拍摄过程远没有上面描述的那么豪放,但每周也会有一位年轻貌美的新人女星加入。拍至第五集时,新加入的女星是索迪斯·勃兰特(Thordis Brandt)。这是一位光彩夺目的金发美女,出生于西德(West Germany),在加拿大接受过护士培训,之后移居至圣莫妮卡(Santa Monica),是“摇摆的六十年代”[349]最具魅力的女星之一,曾在《秘密女特工》(The Girl from U.N.C.L.E.)、《谍网威龙》、《天罗地网》(Dragnet)电视剧中扮演过酒吧女郎、女间谍和鸡尾酒服务员。这是她短暂从影经历的头一年,在《青蜂侠》的第五集《致命青蛙》(The Frog Is a Deadly Weapon)中,她出演犯罪分子的情妇。

在出演之前,索迪斯·勃兰特的经纪人警告过她,说她可能是凡·威廉姆斯喜欢的类型。不过,索迪斯·勃兰特回忆说:“我走进片场,凡·威廉姆斯有过来打招呼,他真的很英俊!我看到李小龙站在阴影里,非常害羞的样子。我走过去做了自我介绍,因为我真的被他吸引到了。他说我看上去像位女神。我被惊呆了,李小龙太帅了。”[350]

根据索迪斯·勃兰特的说法,他们俩是一见钟情,立即开始约会。“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索迪斯·勃兰特回忆道,“小龙非常安静,容易害羞,但如果他想的话,他也可以表现得咄咄逼人。他是个很爱表现的人,总是想炫耀自己的身材。”[351]

有一天,李小龙在拍摄《青蜂侠》的间隙,给索迪斯·勃兰特去了一通电话。当时索迪斯·勃兰特正在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的摄影棚拍戏。她在电影《谍报飞龙续集》(In Like Flint)中饰演亚马孙六号,该片的主演就是日后李小龙的好友兼弟子詹姆斯·柯本。

“你想去员工餐厅吃午饭吗?”李小龙问道。

“当然可以。”

李小龙连戏服都没换,直接穿着剧中加藤那身黑色戏服向她工作的地方走去,并向她挥手示意。其中一位制片人看到这位身穿男佣制服的中国人走了过来,立即拦住他:“嘿,你不能过来,你应该停在那儿。”

索迪斯·勃兰特立即跑过去对制片人喊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青蜂侠》里的加藤。你不能这样跟他说话,他会揍你的。”

制片人立即表示道歉:“对不起,李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原谅。”李小龙耸耸肩,挥了下手,表示无所谓,然后和索迪斯·勃兰特一起走开了。

吃过午饭后,索迪斯·勃兰特问李小龙:“你会为刚才的事生气吗?”

“不会,因为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李小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我做事用脑子,他们做事完全不用脑子。”

索迪斯·勃兰特和李小龙的交往仅持续了几个月,就宣告结束了。那段时间,索迪斯·勃兰特与詹姆斯·阿尼斯(James Arness)的感情忽冷忽热,处于极不稳定状态。詹姆斯·阿尼斯时年43岁,身高两米零一,凭借长期出演电视剧《荒野大镖客》(Gunsmoke)中的迈特·狄伦(Matt Dillon)一角而成名。他在得知自己心仪的女人和一位中国演员时常约会时,立即聘请了私家侦探来调查李小龙。结果发现李小龙已婚,并有一幼子。詹姆斯·阿尼斯将此事告知了索迪斯·勃兰特,她非常震惊,因为李小龙从未戴过婚戒,所以她一直以为李小龙单身。“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呢?”索迪斯·勃兰特很遗憾地说道。[352]她和李小龙结束了这段感情,重新回到了詹姆斯·阿尼斯身边,并最终选择嫁给他。李小龙没有跟琳达提起过这件事,她也从不知情。[353]

《青蜂侠》的市场推广策略之一,是计划将李小龙作为一种极具异国风情的新鲜面孔介绍给美国大众。媒体最初的反应是,利用此前《蝙蝠侠》的受欢迎程度,将加藤定位为罗宾的荧幕竞争对手。《华盛顿邮报》如此写道:“李小龙将会是奇迹男孩罗宾的最新竞争对手,这位年轻的演员是位空手道高手,他将饰演青蜂侠最忠诚的助手加藤。”[354]李小龙坚称他不会简单地把加藤塑造成一个顺从的男佣,而是一个能力超群、地位平等的人。“青蜂侠和加藤是合作伙伴关系。事实上,由于我有习练功夫的背景,他们把我变成了武器,所有的打斗场面都由我来完成。青蜂侠偶尔会打上几拳,但拍到他时,就又回到美国人非常老套的动作处理方式了。我将完成所有的劈砍踢打动作。”[355]

媒体从世事人情的角度报道了李小龙与琳达的跨种族婚姻,包括他们的混血儿李国豪。电视剧开播后不到一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洛文诉弗吉尼亚州”一案(1967年)中做出裁决,使得异族婚姻在全国范围内合法化。当时,各类主流媒体以新鲜事物为由公开对这对不具威胁性质的中国丈夫和白人妻子组成婚姻家庭表示了支持,有关的文章标题包括:“李小龙:爱情不分地域”、“李小龙:我们的跨国婚姻有了一个爱的结晶”和“李小龙:我们的儿子会是一个混血儿”。

其中一篇报道以略有一些夸张的语句作为开篇:“李小龙只有一件事是错的——他太完美了!他是一位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并且完美地诠释了加藤这一角色。”[356]另一篇同样是宣传性质的文章则以较为深刻的语言引入:“两位来自地球两端的人是如何相遇、相知、相爱的,又是如何成家立业、抚养幼子的?”[357]还有一篇文章聚焦在孩子身上:“李小龙和妻子琳达,育有一子,名叫李国豪;他既是东方人,也是西方人。他的眼睛像是成熟的黑樱桃,头发却是棕色的。他的个性应该融合了东方的沉思以及西方的活力。”[358]

1966年9月9日,《青蜂侠》首集《暗枪》播出后,观众反响并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影视评论家将该片与《蝙蝠侠》进行了对比,并对剧作设定由广受欢迎的喜剧转变为严肃的情节剧的这一决定进行了严厉批评。《纽约时报》为此发表了一篇尖锐的评论:“最近播出的漫画英雄的惊险故事舍弃了搞笑式的表演,而是直奔主题,变成了一部严肃的情节剧,导致剧情拖沓、情节老套,并没能给观众带来欢乐。凡·威廉姆斯将青蜂侠塑造成了罪犯的私刑者。”[359]《综艺》(Variety)杂志写道:“《青蜂侠》是一部严肃的情节剧,没有任何流行的笑料夹杂其中。要知道在《蝙蝠侠》中,曾频繁使用过各种笑料,不管这种做法是好是坏,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它在初期是成功的。”

尽管在播出后的一段时间里,负面评论频频出现,但这部剧看上去仍有成功的可能性。因为前三周,《青蜂侠》的收视率远高于同一时段的竞争对手——由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推出的《飙风战警》(The Wild Wild West)以及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推出的《泰山》(Tarzan)。“我觉得一开始,观众对这部剧有很大的好奇心,因为此前《蝙蝠侠》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威廉·多兹尔解释道,“可是当观众对《青蜂侠》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他们会更倾向于去追看《飙风战警》和《泰山》。”[360]

尽管播出前景不被看好,但李小龙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事实证明,加藤比青蜂侠更受欢迎。李小龙因所饰演的角色收到了很多年轻观众的来信,比如来自艾奥瓦州克林顿的瑞奇·麦克尼斯(Ricky McNeise)向学校老师要求,如果他的成绩能拿到“A”,他想要一个加藤面具作为奖励。[361]即使是负面评论,也对加藤的格斗能力进行了正面的肯定:“如果把他和卡修斯·克莱关进同一个房间里,并允许他们不用遵循任何规则,那些见识过李小龙身手的人会押注李小龙赢。”[362]而且,对李小龙今后而言,更重要的是他因出演加藤一角受到了正在日益发展壮大的美国武术界的欢迎,他们此前从未在银幕上见过这种打斗风格。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李小龙凭借《黑带》杂志上的报道以及频繁受邀出席空手道冠军赛而成为美国当时最为著名的武术家。这与两年前他首次出席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时的境况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他还寂寂无名。

尽管收视率一直不温不火,但美国广播公司并没有因此取消《青蜂侠》的正常播出,而是让它在跌跌撞撞中向前推进,并寄希望收视率能有所提高。对威廉·多兹尔而言,他需要竭尽全力来挽救这部剧。他恳求美国广播公司能够每周给他一小时的播出时长(即每周播出两集),被拒绝后,他又写信给乔治·特伦德尔,请求他允许青蜂侠和加藤以客串的形式出现在《蝙蝠侠》中,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了。这一情节分为两集,安排在1967年3月1日和2日播出,因为电视网将在3月底决定是否续订《青蜂侠》。

在临时增加的这一故事情节中,布里特·瑞德前往哥谭市出席出版商大会,在那里他遇到了布鲁斯·韦恩(Bruce Wayne)。同为富二代的两人有可能是寄宿学校时期的校友,但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另有秘密身份。当青蜂侠布里特·瑞德和加藤偶然发现一起涉及伪造邮票的犯罪事件时,立即采取行动,准备予以制止和打击,但哥谭市当局误认为这是两人阴谋的一部分。于是,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和罗宾,与青蜂侠和加藤碰面了,一场大战马上展开,直到打斗双方意识到他们同属一个阵营之后,才联手制止了真正的罪犯。

在最初写成的剧本中,青蜂侠和加藤会在打斗时输给蝙蝠侠和罗宾,毕竟这是他们的主场,青蜂侠和加藤只是来客串。当李小龙读到这一情节时,直接将剧本扔到地上,起身离开了片场。李小龙声称:“我不会这么拍的,我不可能在和罗宾打斗时输掉的,这让我看起来像是个白痴。”他的抱怨传到威廉·多兹尔那里,多兹尔从办公室出来,征求了李小龙的意见,李小龙很坚定地表示:“没有人会相信我和罗宾打时,我会输给他。我拒绝这么安排,这会让我被全世界笑话的。”

威廉·多兹尔询问凡·威廉姆斯的意见。其实就个人而言,凡·威廉姆斯并不关心青蜂侠是否输给了蝙蝠侠,但他选择支持他的伙伴:“我同意小龙的看法。”[363]

“好吧,打成平局。”威廉·多兹尔最终决定,“不输不赢,双方各让一步。小龙,你能接受吗?”

“好吧。”李小龙回应道。

李小龙和饰演罗宾的伯特·沃德是朋友。他们租住在同一栋公寓时,李小龙曾和他分享过一些基本的功夫技巧。不过,当李小龙听说伯特·沃德到处散播他和自己是同样的技术水平时,非常不高兴。“李小龙很受孩子们的欢迎,他们会问罗宾,‘你能像加藤那样吗?’罗宾会说,‘哦,当然了,我可是黑带。瞧好了,呃——喔——哈! ’他会摆出一些特定的姿势,但看上去很好笑。”凡·威廉姆斯回忆道。[364]

正式开拍前,李小龙告诉大家:“伙计们,瞧好了,我会盯住罗宾,向他展示一名真正的黑带是如何做的。”拍摄开始,伯特·沃德穿着紧身衣,吓得瑟瑟发抖。为了保险起见,他请求蝙蝠侠的特技演员在李小龙攻击他时帮忙进行抵挡。

李小龙大摇大摆地走进片场,一脸严肃,不再如往常一样和其他工作人员开玩笑,只是默默地来回踱步。凡·威廉姆斯说:“李小龙平时总是开玩笑,不停地打闹。”简单热身过后,李小龙进入战斗状态,咬紧牙关,眯起眼睛,自加藤面具后面死死盯住罗宾。饰演罗宾的伯特·沃德站在距离李小龙很远的地方,试图和他寒暄几句,但李小龙并不作声,只是盯着他。终于,导演发声:“开机!”

李小龙带着杀手般的表情及眼神,慢慢地朝他的猎物走去。伯特·沃德随之慢慢后退,并大声喊道:“小龙,千万记住,这只是在拍戏,不是真打!”

加藤把罗宾逼到一个角落里,伯特·沃德举起胳膊格挡,并绕着圈跳来跳去。后面一位特技演员小声嘀咕:“这简直是黑豹和黄鸡在对打。”

听到这句话时,李小龙被逗得大笑起来。“我再也没办法板着脸了。”李小龙回忆道。凡·威廉姆斯、亚当·威斯特以及全场人员都被李小龙这个恶作剧吓坏了。至于伯特·沃德是否被吓尿了,并未能得到证实。不过,李小龙认为:“罗宾应该庆幸这不是真的,否则他早就变成一只死鸟了。”[365]

这一情节播出时,播音员介绍:“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双方僵持不下。”但李小龙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表现得更好,自行调整了打斗动作。几次拳来腿往后,加藤以一记转身扫踢结束了打斗,把罗宾踢飞到了一张桌子上。

然而,这场穿越情节并没像威廉·多兹尔和乔治·特伦德尔所期望的那样——观众来信增多,抑或是收视率上升。凡·威廉姆斯说:“这是非常愚蠢的做法,蝙蝠侠的方式是为了搞笑,而我们历来是以严肃的方式对待,所以这次穿越式的联手,没有起到丝毫作用。”[366] 1967年4月,美国广播公司宣布不再开拍《青蜂侠》第二季。

“孔子有言,青蜂不鸣。”威廉·多兹尔在英格尔伍德的家中给李小龙写了一封信:“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你工作非常努力,而且完成得很出色,我相信你结交了很多新的朋友,也有了很多仰慕你的追随者。无论是个人相处还是与你共事,对我来说都是非常荣幸的事。”[367]

李小龙很有风度地回信道:“我也想借此机会特别感谢你为我在演艺事业初始阶段所做的一切。没有你,我永远不会萌生去好莱坞发展的念头。我从《青蜂侠》的拍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从第一集开始,就一直稳步前进——减少并清除不必要的表达。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顺其自然,脚踏实地,仰望天空。”

就这样,李小龙成为南加州最常见人群中的一员:失业演员。“当这个系列结束时,我问自己,我现在到底该做什么?”[368]

1968年,洛杉矶唐人街振藩国术馆部分学员合影。画面正中为丹·伊鲁山度、卡里姆·阿布杜尔-贾巴尔和赤裸上身的李小龙(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1968年夏,迈克·斯通、乔·刘易斯、李小龙和埃德·帕克在《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拍摄片场合影(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十一章 截拳道

由于演艺道路受阻,李小龙只得回去继续教功夫。《青蜂侠》拍摄接近尾声时,他在唐人街的学院街628号[369]开设了振藩国术馆的洛杉矶分馆,并将公开课的时间定于1967年2月9日晚上8点至9点。[370]丹·伊鲁山度此前是埃德·帕克的空手道助教,曾跟李小龙秘密受训一年之久。[371]他悄悄地邀请了几位埃德·帕克的资深学生来参加李小龙公开课的活动。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李小龙解释了他的功夫哲学以及他将要教授的技术内容。他会随机叫学生起来配合演示以阐明自己的观点。埃德·帕克的学生鲍勃·布莱默(Bob Bremer)当时也在场,他回忆说:“你可以很直观地看到他的技术及理念的优越性,非常明显,他要比很多人先进得多。我立刻决定转投他的门下。”[372]

公开课结束后,其他几个人也离开了埃德·帕克,开始正式跟李小龙学拳。这让他们的空手道同学有些愤怒。“他们给我们起了绰号,叫我们 ‘叛徒’。”鲍勃·布莱默说。一同叛逃的成员有李恺(Dan Lee)、杰瑞·泡提特(Jerry Poteet)、鲍勃·布莱默、拉瑞·哈克赛尔(Larry Hartsell)、理查德·巴斯蒂罗(Richard Bustillo)、皮特·雅克布斯(Pete Jacobs)和史蒂夫·戈尔登(Steve Golden)。[373]“埃德·帕克先生对这种情况并不在意,”史蒂夫·戈尔登说,“因为我们离开的前一年,他已经很少亲自教课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去和好莱坞打交道。他曾担任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的保镖。他没有在教我了。那么,究竟是谁先离开了谁呢?”[374]李小龙任命丹·伊鲁山度当他的助教。起初,丹·伊鲁山度通过每周为埃德·帕克和李小龙代课六天来维持两方的友好关系,但几个月后,他的教学任务变得繁重起来,于是全身心投入李小龙这边。[375]

与他开在西雅图的第一间武馆一样,李小龙设想将洛杉矶分馆办成一个专属性质的私人俱乐部,而不是一所面向大众开放的商业武馆。新生必须要得到现有成员的引荐,且经过长达六个月的试训期才能正式加入。[376]位于洛杉矶唐人街的武馆门口没有任何的招牌标识,窗户被粉红色的玻璃蜡遮挡得严严实实,[377]前门也始终处于上锁状态,唯有以特定的暗号去敲门才会被允许进入:连敲三次、暂停一次、再连敲两次。[378]对此,李小龙解释道:“我不想吸收太多人加入我的组织,我只需要一小部分学生,我要保证质量,对新入成员进行严格筛选,这会让我的武馆名声更好,也显得更加重要。与其他东西一样,如果它太受欢迎,太容易加入,大众对它的评价就不会太高。”[379]

在武馆开业最初的几个月里,李小龙以新兵训练营的方式来管理武馆。他专注于体能训练:健身、柔韧性以及基本的出拳和踢腿练习。学生每周训练四次,每次两个小时。如此大的训练强度总是把学生们折磨得精疲力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几周后退学了。李小龙洛杉矶时期的弟子李恺认为:“李小龙是在考验我们学习的诚意,看看我们是否能吃苦,是否能坚持下来。”[380]高强度的体能训练终于在第四个月时有所减轻了,李小龙开始亲自训练那些留下来的学生。

李小龙的武馆与大型的空手道连锁道场完全不同。他们没有统一的道服、没有等级的划分、没有各种颜色的腰带,也没有不停的鞠躬仪式,甚至也没有头衔。每个人相互间可以直呼其名,李小龙就是李小龙,丹·伊鲁山度就是丹·伊鲁山度。李小龙在门口附近的桌子上摆放了一个小型的纪念碑,上面刻着这样两行文字:“谨以此纪念那个昔日鲜活的人,他被混乱的传统填满和扭曲了。”[381]这在一定程度上像是在开玩笑,但他的主要用意是以这种夸张的形式来表达他在身体表现形式方面所秉持的理念。

每堂课大约有12名学生参加,从关节运动和拉伸开始,然后进行基本技术训练:步法、拳法、踢技、封手技术,中间穿插大量的问答环节。李小龙洛杉矶时期的弟子杰瑞·泡提特说:“他特别强调步法,步法、步法,以及更多的步法。”[382]两个小时的训练课,后半部分是艰苦的实战训练。“实战训练总是紧张激烈的,并让人充满了斗志。”理查德·巴斯蒂罗说。

课间休息时,李小龙会带领学生们一起观看16毫米的经典拳击比赛录像,并在关键时刻进行慢放。“好啦,现在,看看这一拳是怎么打出来的,”李小龙经常这样说,“不是手或胳膊,而是腰,砰!”[383]课堂上经常会加入背景音乐。曾为杰伊·赛布林工作过的发型师乔·托雷努瓦(Joe Torrenueva)会用他的康加鼓来打节奏,并提示出击时机。李小龙非常认真地投入教学,他会确保每位学生所做的动作都是正确的——甚至必须是精确的。他仔细地观察每位学生的表现,并把他们的训练进度记录在笔记本上。几个月后,他将自己的观察结果以及为每位学生制订的补充训练计划打印出来,分发给大家。“令我惊讶的是,每个人所收到的内容都是不同的。”李恺说。[384]

李小龙的目标是提高学生的技术水平,使他们变得足够优秀,可以跟他进行实战对练。完成目标后,他将武馆大部分的日常教学教给丹·伊鲁山度去负责,因为他的资历最深。然后他挑选了一些技术水平较好的资深弟子进行私人小组式训练,这些弟子主要是黄锦铭(Ted Wong)、李恺、杰瑞·泡提特、赫伯·杰克逊(Herb Jackson)、水户上原(Mito Uyehara)、鲍勃·布莱默和秦彼得。会说粤语的黄锦铭成了李小龙的陪练。[385]赫伯·杰克逊将训练设备修缮后,还会给李小龙沏上杯茶。李小龙等赫伯·杰克逊离开房间后,会开玩笑说:“我一直想要一位白人男佣。”[386]

每周三晚上,私人小组的训练成员会聚集在李小龙租住于库维市(Culver City)的寓所厨房内。迎接他们的是李小龙那条非常友好的大丹犬波波(Bobo)——一只留着口水、重达136斤的笨狗,它会撞到任何挡在它前面的东西,包括椅子、台灯,甚至是4岁的小国豪,李小龙和琳达都无法控制它。“我们甚至曾把它送进培训学校,”琳达笑着说,“它是我认识的唯一一只不及格的狗。”[387]

这套牧场风格的寓所内有个很大的房间,天花板很高,李小龙将它一半的空间改造成了一个健身房,里面安置了一个速度球和中型沙包,还有一些其他专门用于特殊训练的设备。在用房间内的各类沙包进行热身,并强化了“破坏节奏”以及“搭桥缩距”训练之后,小组成员们会走出房间,到外面用篱笆围起来的后院进行对抗训练。[388]李小龙是最早引入全套护具的武术教练之一,包括拳击手套、头盔、护胸以及护胫。在传统空手道道场,学生们会赤手空拳地进行对打,并在距离目标一英寸的位置停下来。李小龙认为这种“寸止”的方式是不切实际的,称其是“在陆地上游泳”。[389]他坚持要完全接触。“李小龙的训练方式让人受不了,”水户上原回忆道,“他把我累坏之后,就会去找黄锦铭的麻烦。除非我们扛不住了,否则他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很乐于看到黄锦铭和我选择放弃的样子。”[390]

李小龙没有对后院这些课程收取任何费用,因为它不是真正的教学课程。他是在试验新的训练方法、新的打法及技法,以此来构建自己的武术体系,而参与其中的学生,在他们自己看来,只是李小龙的人肉靶子而已。[391]

1967年7月9日,李小龙给他新构建的武术体系起了一个粤语名字,叫截拳道(Jeet Kune Do)。[392]他是先想出了这个中文名称,然后再去请一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语言学教授帮他翻译成英语——“Stop fist way”(阻止来拳之法),或者更具体的解释是“the way of the intercepting fist”(拦截拳头的方法)。[393]

“那是什么意思呢?”丹·伊鲁山度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向李小龙询问道。[394]

李小龙解释说:“向对手发起攻击有三种机会:在他攻击之前、在他攻击过程中或是他攻击之后。截拳道的意思是在他发起攻击之前进行拦截——拦截他的动作、他的思想,或是他的动机。”

对于一个出生于美国,在中国香港长大的欧亚混血儿来说,截拳道是一种混合的体系,它融合了东西方不同的思想和技术。“你必须走出你的环境才能变得更好,”他跟丹·伊鲁山度说,“有些人会说,‘嘿,那是韩式的踢法,我们不能这么踢。’但我不在乎。这一切都是人的本能。”

李小龙从拳击中借鉴了高超的步法,并从功夫中吸收了各种踢法,但使他的融合与众不同的是,他不仅仅只是将踢打技术进行简单的组合,更关键的是他的主要理念来自击剑。他的哥哥李忠琛就读高中时是位击剑运动员,深得李小龙的敬重。他曾教给李小龙一些基本的击剑技术,但直到李小龙赴美读书后,才开始认真审视这项运动。“我记得刚开始向他展示击剑这项艺术时,他用剑根本无法接近我。”[395]李忠琛回忆道,“1965年,他回香港参加爸爸的葬礼时,我们又去打剑,这次换成是我无法打到他。小龙总是这样,自己私底下偷偷用功练习。”李小龙也因此迷上了击剑理论。他的私人藏书中有68本是关于击剑的——他最喜欢阿尔多·内纳迪(Aldo Nadi)、朱利欧·马丁尼斯·卡斯特罗(Julio Martinez Castello)和罗杰·克罗尼耶(Roger Crosnier)

的著作。截拳道或是“阻止来拳之法”的说法直接来源于击剑技术中的“阻击”(Stop hit)。[396]在李小龙的笔记中,他形容截拳道是“不持剑的击剑”(fencing without a sword)。[397]

与拳击手将弱侧置前所不同的是,李小龙采用的是击剑手的警戒站姿:将强侧置前,[398]右手如同持剑一样指向前方,左脚跟微微抬起,以便在准备快速缩短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或与之搭桥时获得更大的爆发力。他最喜欢的攻击方式是以标指攻击对方的眼睛——与黄泽民对打时,他曾用过这一技术。李小龙在笔记中写道:“如果要你在猛击对方头部和戳击对方眼睛之间做个选择,切记任何时候都要先去攻击对方的眼睛。就像击剑手的剑始终指向对方一样,前手标指也应该给对方造成一种持续的威胁。”[399]在咏春拳的训练中,李小龙被教导要在近距离内进行格斗,并使用封手技术(黐手)来控制对手。可是在截拳道中,他会先后退至击剑手所处的距离上,再向前发起攻击,然后迅速后撤至安全位置。[400]

截拳道是李小龙个人在武术方面的表达。[401]就像定制的西装一样,他根据自己天生的攻击性、超常的反应能力以及不可思议的洞察力来构建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格斗体系。李小龙好友、被誉为“美国跆拳道之父”的李俊九曾回忆道:“与李小龙对打,让人很沮丧,因为他总会在你做出反应之前已经打到你了。”[402]有一天晚上,李小龙的学生鲍勃·布莱默跟李小龙抱怨,对他来说,李小龙太快了。李小龙解释说并非速度问题:“当你跟不上我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似乎能提前预料到。”[403]李小龙在美国的第一位学生杰西·格洛弗认为:“李小龙的动作之所以如此奏效,是因为他能在对方潜在的动作发生之前事先觉察到。他很多先进的格斗理念都是基于这一点。可问题是当他发展到这一阶段时,他的内在预判能力有多少能够转嫁到普通人身上。”[404]作为老师,李小龙的问题是他可以传授他的理念,但不能传授他的天赋,如果你需要截拳道为你所用,你必须两者兼具。[405]

李小龙对“圣母颂”(Ave Maria)及其他天主教祷告词了如指掌。他可以凭借记忆背诵相当长的《圣经》段落。[406]尽管他并不信教,但喇沙书院的天主教修士们还是把教义灌输给了他。与母亲不同的是,他并非天主教的信徒。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容忍一个比他自己更高的权威存在。当《君子》杂志问李小龙是否相信上帝时,他回答说:“呃,坦率地说,我真的不相信。”[407]如果他的朋友跟他提及这个话题,他会开玩笑说:“我什么都不信,只相信睡觉。”[408]他天生务实,有点儿唯物主义——这一切都是中国香港传统的特质。

然而,李小龙也有精神方面的追求,甚至是较为神秘的一面。他是一位探索者,同时也是位藏书爱好者。他经常在书店的哲学区域徘徊,以寻求答案。在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靠教拳谋生之前,他早期的职业梦想之一是开一家二手书店。[409]他的私人藏书超过2500册。琳达说:“小龙无论去哪儿都会带上一本书。我经常看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书,而他周围到处都是家庭的喧闹声,比如孩子们的哭声、砰砰的关门声以及随处可闻的谈话声。他甚至能够一边刻苦训练,一边读书。”[410]李小龙将他最喜欢的几位作者的语句摘抄到他的便笺簿上,其中有代表西方传统哲学的柏拉图(Plato)、休谟(Hume)、笛卡儿(Descartes)和阿奎纳(Aquinas),还有代表东方思想的老子(Lao-tzu)、庄子(Chuang-tzu)、宫本武藏(Miyamoto Musashi)和阿伦·瓦兹 (AlanWatts)。[411]

对李小龙影响最大的人物之一是带有反叛性质的印度神秘主义者吉杜·克里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412]后者在14岁时被通神学会选中,认为他就是该学会一直宣扬的“世界导师”,并开始将其作为领袖进行培养,以“引导人类朝着完美的方向进化”。1929年,在他34岁的时候,他放弃了自己作为世界导师的角色,这让培养他的组织大为震惊。他声称宗教教义及其组织形式阻碍了通往真理的道路。“我认为真理是无路可循的,你不能通过任何宗教去接近真理。信仰纯粹是个人的事情,你不能也无须去为其成立任何组织。如果你这样做了,它就会死亡、僵化,它就变成了一种教义、一种教派、一种宗教,被强加于他人。”

克里希那穆提的教导坚定了李小龙从传统形式中解放出来的决心,进而勇敢地踏上了追求个人真理的道路。1971年,李小龙接受皮埃尔·伯顿(Pierre Berton)的电视采访时,将克里希那穆提的话改编成了武术的版本:“我不相信任何风格。风格使人受限,他们遵循各自的教义,最终让教义变成了绝对的真理。如果你没有什么风格,如果你只是讲,‘我是作为一个人站在这里。我应该怎样才能完全地表达自己呢?’那么,你就不会再去开创一个风格——因为你的风格已经具体化了——这是一个持续成长的过程。”[413]

讽刺的是,李小龙确实构建了一种独特的武术风格。对此,他坚称截拳道只属于他个人,他的学生需要走自己的路。他是向导,不是老师。“截拳道只不过是我所使用的一个名字罢了,如同一个人乘船渡河,一旦上了岸,就应该将船丢弃,而不是一直背负在身上。”[414]李小龙借用禅宗公案来表达自己对截拳道的定义,他将截拳道称为“无形之形”,并据此提出了新的拳术理念:“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

“那是在20世纪60年代,”丹·伊鲁山度开玩笑说,“每个人都这么说。”[415]

李小龙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他感觉到了当时流行于美国的“反文化”情绪,并将其运用到了武术中。“每个人都在质疑我们的政府,我们不相信他们会带领我们走上正确的道路。”丹·伊鲁山度进一步解释道,“李小龙是反传统的——这是20世纪60年代的声音。他质疑一切。他说,‘如果你不去质疑,你将无法成长。’”

随着时间的推移,截拳道变得不再只是侧重于具体姿势或格斗技巧,而是更多地演变成一种可应用于武术和生活的哲学方法。质疑传统,笃行务实——“吸收有用的,放弃无用的。”找寻自己的真理——“加上自己特有的。”然后,继续进化。丹·伊鲁山度回忆道:“李小龙曾告诉我,1968年的截拳道和1969年的截拳道会有所不同,而1969年的截拳道又将不同于1970年的截拳道。”与中国儒家崇古敬老的思想相比,美国的个人主义思想和实用主义哲学对李小龙影响更为深远,让其能够着眼于未来,以塑造一个更加完美的自己。

拳脚是人类天生的身体武器,既可以用来对付现实中面临的敌人,也可以在精神层面对抗一己的自我、贪婪和愤怒——这意味它既可以用于自我防卫,也可以用来自我教化。李小龙说:“在这方面,截拳道是直面自我的。”[416]克里希那穆提教导的核心是:“我只关心一件最根本的事情:让人获得自由。”同样,李小龙宣称:“截拳道的最终目标是走向自我的解放。它为个人的自由和成长指明了方向。”[417]

说到训练,李小龙走在了健身革命的前沿。他是第一位像现代运动员一样进行训练的武术家。当时,传统的习练者认为只要重复习练基本技术就足够了,这是他们主要的训练方式,也是最为普遍的观点。20世纪60年代的职业橄榄球运动员认为负重训练是危险且有害的——美国职业橄榄球大联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的许多球队都禁止使用该训练手段。[418]不过,李小龙认为力量和体能训练是成为终极斗士的关键。

经历过与黄泽民那场让人精疲力竭的打斗之后,李小龙更加努力地去提高自己的耐力。对此,李小龙解释说:“一位状态不佳的运动员,当他极度疲惫时,很难有杰出的表现,不能正确地出拳或踢腿,甚至无法摆脱对手的纠缠。”[419]李小龙自拳击训练中吸收借鉴了跳绳和长跑训练。每天早上,他都会带着大丹犬波波在寓所附近跑上六至八公里。李小龙说:“对我来说,慢跑不仅仅是种锻炼方式,同时也是种放松方式,每天早上的慢跑都是我独自思考的时间。”[420]

虽然十几岁时,李小龙有接触过负重训练,但直到他移居奥克兰之后,他才开始认真对待这种训练模式。他的学生严镜海和周裕明是美国早期健美运动的先驱,他们向李小龙展示过一些基本的负重技巧和训练方法。让李小龙感兴趣的是如何通过负重训练来提升肌肉力量,而不是增加肌肉围度,他希望自己的力量能够有所增强,但不希望因此而变得笨重。因为他认识到相对于动作质量而言,速度的快慢对于提高击打力量更为重要。“严镜海和我都在进行大重量训练,”[421]周裕明说,“但小龙更偏向于用较轻的重量和较高的重复次数来完成负重训练。”在他的车库里,李小龙专门安装了等距训练器、深蹲架、卧推凳、哑铃以及专门用来强化前臂肌肉的抓握器。

李小龙对于训练非常地痴迷,但凡有空闲时间都会用来训练,以继续提高自己。他的一位洛杉矶时期的弟子曾羡慕地回忆道:“对于小龙师父来说,每天都像是在过周末,因为他从来没有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需要每天固定地去上班、工作。”[422]从周一到周日,他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早上慢跑,然后开始反复磨炼他的攻击方式,500次出拳、500次标指、500次踢击;下午,他会在自己的藏书室消磨时光,阅读哲学类书籍,或者跟他的经纪人和朋友们通电话;晚上,他会进行负重训练,每周三次。

即使不在固定的训练时段内,他也有保持训练的习惯。比如,他会在看电视时进行哑铃弯举,会在开车时反复捶打一个小型的卷藁靶——这让坐在他车上的乘客异常地焦虑不安。[423]他会将每一项日常活动都融入格斗特质训练:“当我穿裤子时,我是在做平衡性练习。”[424]

然而,如此高强度、高密度的训练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每周要花几个小时练习快速侧踢,即使膝盖受伤也不例外,导致他在猛地踢出去时,膝关节总会咔嗒作响。他常常汗流浃背,好像一直处在高温状态。水户上原曾回忆说:“李小龙似乎总是湿漉漉的,即便是在空调房内,只要他一做动作,也会很快出汗。有一天晚上,他一口气不停地骑了45分钟的健身车,当他从健身车上下来时,浑身都湿透了,汗水把下方的地板也打湿了,必须马上清理,擦拭干净。”[425]

为了帮助身体快速恢复机能,他开始使用电刺激肌肉训练仪(electrical muscle stimulator machine)。空手道冠军迈克·斯通在教授洛杉矶公羊队的橄榄球运动员空手道时了解到这款设备,并将其介绍给了李小龙。[426]迈克·斯通说:“这是一种轻微的电击疗法,将贴片置于肌肉上时,能够带来持续刺激和震动。公牛队使用电刺激来进行肌肉康复训练。李小龙认为这会提高他的技术和机能。但他使用的强度太大了。刺激强度共分十级,他总是会调到七到八级,这足以让他的头发开始打卷了。”李小龙在后来的训练中,一直在持续使用电刺激肌肉训练仪,这吓坏了他的朋友和同事,尤其是香港人。在《龙争虎斗》一片中饰演健壮打手的演员杨斯曾回忆道:“有一次,我到他家,琳达说‘他在楼上,你自己上去好了’,我走到书房门口时,都不敢进去,因为看到他头上戴着个头环,有很多电线;我当时的反应是‘你是疯了吗?’”[427]

李小龙在饮食方面也同样具有探索冒险精神。他相信人参和蜂王浆的疗效。他几乎订阅了当时发行的所有健身类杂志——《力量与健康》(Strength& Health)、《铁人》(Ironman)、《铸肌》(Muscle Builder)、《美国先生》(Mr. America)、《肌肉发展》(Muscular Development)以及《肌肉训练图解》(Muscle Training Illustrated)……并购买了许多杂志广告中推荐的时兴健身补剂。[428]他每天会喝好几次由雷欧·布莱尔(Rheo Blair)推荐的,以蛋白粉、冰水、奶粉、鸡蛋、蛋壳、香蕉、植物油、花生粉以及巧克力冰激凌调制而成的高蛋白饮料。他经常光顾健身食品商店,采购大量的维生素,对于杰克·拉兰内(Jack LaLanne)所推荐的各式营养品更是毫不放过,全部买入。[429]除了高蛋白饮料,他还食用夹杂着生牛肉的汉堡。“他喝牛血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到了。”

电影明星詹姆斯·柯本回忆道。[430]

他对训练和营养品的痴迷,不仅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技术表现,同时也是出于身体美学的考虑。他的挚爱可能是武术,但他的职业是表演。在那个时代,如果你有一个威廉·霍尔登(William Holden)或罗伯特·米彻姆(Robert Mitchum)式的健硕身材,你就有资格以勇猛男士的形象为大众所接受。(昔日,有人问罗伯特·米彻姆,他如何保持令人羡慕的身材。他的回答是:“我随时都在吸气、呼气,但凡有时间,我就不得不举起一些东西,比如一把椅子。”[431])身为一名身材矮小、体型瘦弱的亚洲人,李小龙知道,如果他要出演英勇的主角,就必须比他的白人同行们更加努力地训练,增肌塑形。这种体型能够在电影的视觉语言中更为直接地传递力量。

“我第一次见到小龙时,他是矮胖的体型,有种婴儿肥的感觉,”出演《青蜂侠》的影星凡·威廉姆斯回忆道,“他对肌肉还没有明确的认识。当他得到加藤这一角色后,真正开拍时,他才开始明确地想让自己变得健硕起来。”[432]从1966年的《青蜂侠》到1972年的《龙争虎斗》,李小龙的身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起初有些臃肿,最后看上去如同是用大理石雕刻的一样。李小龙在奥克兰时期的弟子李鸿新曾说道:“从李小龙在奥克兰的那段时间,到我去好莱坞探望他,他的体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以前相比,他的肌肉要发达得多,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大的转变。”[433]

他的体型在这段时间内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以至于有人猜测他是否使用了类固醇。[434]虽然他有可能尝试过,但没有证据表明他曾持续使用此类药剂。李小龙喜欢将所有最新的尝试向好友们炫耀,哪怕是牛血也无所谓,但没人记得他曾提到过类固醇。如果他有服用此类药物,根本无须保密,因为没有理由为服用类固醇而感到难为情。这类药物在1958年已经被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可应用于人体。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它被认为是安全的。[435]更何况合成代谢类固醇的使用会显著改善肌肉质量,并导致体重大幅增加,可李小龙的体重始终保持稳定,从未超过66公斤。单从体型上看,他像是被抽空了脂肪,与阿诺施瓦辛格的健美式体型完全不同。他能够拥有如此令人惊讶的肌肉线条,完全是自身不断训练的结果,其皮下脂肪最后已几乎为零。[436]

尽管《青蜂侠》在美国观众中反响平平,但该剧却深得武术界人士的喜爱,他们声称李小龙是第一个具有真实格斗能力的影视明星。身为《黑带》(Black Belt)杂志出版人的水户上原立刻意识到,应该利用李小龙的名人效应,将杂志跟他绑定在一起。于是,1967年10月,水户上原在杂志上刊登长文称赞李小龙:“这是一个极具个性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和一副英俊且充满活力的面孔,完全不同于西方人既定印象中东方人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形象。”[437]对李小龙而言,他认为这本在美国武术界具有权威地位的杂志会是宣传他个人及其拳术理念的最佳平台:“传统的方法,在我看来,已经成为一种瘫痪无用的形式,只会限制固化曾经鲜活流动的人和思想。”[438]随着二人之间互惠互利的友谊不断加深,水户上原逐渐以伯乐自诩,常会为发现李小龙这匹千里马而感到自豪。

1968年的一天,《黑带》杂志的编辑室来了一位读者,他走到书籍陈列区试图寻找一些书籍。这位读者名叫卢·阿辛多尔(Lew Alcindor),身高两米一八,是当时全美最优秀的大学生篮球运动员,后来他改名为卡里姆·阿布杜尔-贾巴尔(Kareem Abdul-Jabbar)。阿辛多尔刚从纽约回到洛杉矶,因为他要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完成他的大四学业。在纽约时,他学习了合气道,现在想继续训练。[439]

“你们这儿有关于太极的书吗?”他向工作人员询问道。[440]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水户上原接待了他,“不过,如果你想了解中国武术,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帮到你。”

“他是谁?”

“你听说过李小龙吗?”水户上原问道,“他在电视剧《青蜂侠》中饰演加藤。”

“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从来不看这些电视剧。”

当晚,水户上原开车去李小龙家,声称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猜猜你的下一位学生会是谁?”

“谁?”

“卢·阿辛多尔!”水户上原兴奋地大声喊道,好像打开了一份昂贵的礼物。

“他是谁?”

“什么?每个人都知道卢·阿辛多尔。”水户上原对李小龙的孤陋寡闻表示质疑,“他是当今全美最受欢迎的大学生运动员。”

“我怎么会知道他呢?”李小龙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对篮球、棒球和橄榄球一窍不通。我读大学期间,在横穿橄榄球场时,和美国运动员打过照面,那是我唯一一次和他们近距离接触。”李小龙停顿了一下,盯着水户上原问道:“这个叫卢·阿辛多尔的家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将是大学毕业后收入最高的篮球运动员。”水户上原回答道,“而且对于一个那么高的人来说,他的动作非常地流畅、敏捷。”

“他有多高?”

“他的官方说法是身高两米一八,但很多人认为他可能有两米二三。”

听完这句话后,身高一米七二的李小龙突然起身,拉出一把椅子,站了上去:“琳达,把卷尺拿来。”李小龙让琳达把卷尺的一端固定在地板上,然后将卷尺拉长到两米一八。量好后,把卷尺丢掉,将左手继续举在半空中,从地面到手反复打量。

“见鬼去吧,他怎么可能有那么高。”李小龙难以相信。“我想见见他,我想知道和这么高的家伙对打是什么感觉。你能安排我们见一面吗?”

大约一周后,卢·阿辛多尔和李小龙见面了。李小龙亲眼见到这位身高两米一八的真人后,吓了一跳。他对卢·阿辛多尔的身高感到惊讶,嘴里不停地嘟囔:“天啊,我从未想到过人能长这么高。”

卢·阿辛多尔告诉李小龙,他对太极很感兴趣。对此,李小龙直接表态说:“忘了太极吧,那是为公园里的老人准备的。你应该学截拳道。”

卢·阿辛多尔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最后一年里,对太极完全失去了兴趣,转身成了李小龙的私教弟子。改名后的卡里姆·阿布杜尔-贾巴尔在日后回忆起这段经历时,笑着说道:“我认为小龙是一位具有反叛精神的道士,他热衷于灵性方面的探索,深受道家学说的影响。但你不能把他纳入那个系统内,因为他超出了道家学说的范畴。我们一起进行了许多具体的练习,比如步法,以及如何使用人形靶或击打沙包之类的。”[441]

当然,他们还进行了实战训练。“卢太慢了,他根本碰不到我,”李小龙告诉水户上原,“但他的胳膊和腿太长了,我很难打到他的脸或者是身体。他唯一暴露出的目标就只有膝盖和胫骨。在真实的打斗中,我会先踢断他的腿。”不过,李小龙对卢·阿辛多尔的身体素质也感到惊讶:“这哥们儿的腿非常有力,踢起来就像骡马尥蹶子一样。而且,弹跳能力也相当好,他能跳起来,一记前踢踢到篮球筐上。”

1969年,当密尔沃基雄鹿队(Milwaukee Bucks)以150万美金的价格签下卢·阿辛多尔后,他向李小龙寻求帮助,想要增加14公斤左右的肌肉,以便能够对抗类似威尔特·张伯伦(Wilt Chamberlain)那样的强大中锋。李小龙给他制订了特殊的饮食计划和负重训练方案,并告诉他:“保持最佳的体能状态绝对会让你在篮球场上比赛时,各方面的表现都有所提升。”[442]

卢·阿辛多尔从洛杉矶搬走后,李小龙同他保持着联系。在李小龙的脑海中,一直在构想如何在电影中设计一场与“大卢”的打戏。李小龙曾告诉水户上原:“当我和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家伙对打时,中国影迷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是他们此前在电影中从未见过的场面,我可以想象到当我以一记腾空侧踢直接踢到他脸上时观众们的反应是怎样的。”[443]

虽然李小龙所饰演的加藤为他在武术界赢得了好莱坞式的声望,但那个时代最受人尊敬的武术家却是寸止式空手道比赛的冠军。在全国各地所举办的类似比赛中,规则限定只允许击打腰部以上的部位,禁止攻击腿部和裆部。此外,可以全力攻击身体,但针对头部的攻击不能发生实质性接触,必须要在击中前停下来。否则,参赛选手会因为重击对手面部而受到严厉的惩罚。一旦某个选手的躯干或头部被踢中或打中,裁判就会立即介入,将双方分开,然后重新开始比赛。

李小龙没有兴趣在限制性规则下通过寸止比赛的方式与他人一较高下,他认为这是一场“打一下就跑的游戏”[444]。他从小在街头挑战的环境中长大,在应对那些挑战时,双方可以互相猛烈地进攻,直至有人昏迷或口头求饶为止。但是,为了获得武术界同人的尊重,他需要以某种方式将自己与那些空手道冠军联系起来。

1964年,李小龙应邀参加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时,被介绍给迈克·斯通认识,当时迈克·斯通击败了查克·诺里斯赢得了比赛的冠军。[445] 1967年,李小龙在洛杉矶唐人街创办武馆后,邀请迈克·斯通前去参观。李小龙先是向迈克·斯通介绍了截拳道的基本概念并演示了一些技巧,然后对他建议道:“如你所知,从武馆到你住的地方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不过,你可以直接来我家,我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我们可以一起在后院训练。比如说一周一次或其他类似的方式。”[446]

迈克·斯通对此建议很感兴趣,但也有些犹豫。他最近在比赛中屡次失利,他急需学习掌握一些新的技巧和打法来帮助自己重新夺回冠军的头衔。与洛杉矶每位自命不凡的男子一样,他也渴望能够进入影视行业发展,他认为李小龙会是一个很好的跳板。[447]同时,迈克·斯通也是全美最佳的三位空手道运动员之一——其他两位分别是查克·诺里斯和乔·刘易斯(Joe Lewis)。

不过,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位身形矮小的“加藤”比他的技术更出众。在得知迈克·斯通不能公开接受两人正式的师生关系时,李小龙很谨慎地把这种教学称为“一起训练”,而不是提供“私教课程”。由于李小龙的这种做法很好地顾全了迈克·斯通的颜面,于是,他最终接受了李小龙的建议。[448]

1967年9月30日,两人第一次正式训练,李小龙试图建立自己的优势,给对方来个下马威。[449]他先是跟迈克·斯通挑战掰手腕,[450]然后又让迈克扶着沙袋,“你背对沙包站好,我会踢沙包,”李小龙说,“我想让你感受一下我的踢击力量。”这种练习方式持续了整个晚上。

迈克·斯通保持着固定的出勤率,在六个月的时间里上了七堂课。[451]李小龙对迈克·斯通在空手道“型”(katas)方面的表现特别赞赏,并将咏春拳的基本套路教给了他。他们还一同对老式的拳击录像和书籍进行研究,以吸收内容到各自的格斗体系中。在每次四五个小时的会面训练中,迈克·斯通最喜欢的环节是两人一边吃面条一边聊天。

有趣的是,两人之间从未进行过实战对练。李小龙经常和其他学生进行这种练习,但迈克·斯通是个例外。这两个同样好斗且自傲的人一起训练,互相学习,取对方之所长补自身之所短,试图以各种方式来超越对方。迈克·斯通回忆时说道:“当我同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或者只是看着他时,我,作为一名斗士,已经准备好把他撕碎了。在我的印象中,我总是在寻找机会,试图在他所擅长的事情上超过他。”

两人彼此都确信能够击败对方。从迈克·斯通的角度来看,李小龙是位极具天赋的武术家,有许多非常有趣的想法,但并非是一个真正的斗士,因为他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场寸止规则下的空手道比赛。从李小龙的角度来看,他对这种比赛并不太在意。在他看来,空手道不过是功夫的衍生品,只能算是功夫的初级内容,而寸止式的比赛只不过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追逐游戏罢了。[452]坦白讲,两人都无意进行实战对练,因为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如果迈克·斯通赢了,李小龙就会停止训练他,迈克·斯通会失去进入好莱坞的机会。如果李小龙赢了,迈克·斯通就会停止和他一起训练,李小龙会失去一位高水平且极具名望的“学生”。[453]

尽管他们都很自负,但每次会面都非常有趣,笑声不断。迈克·斯通说:“就小龙的热情和活泼的个性而言,他就像是个孩子,总是在胡闹,讲笑话,能够让每个人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他在这方面非常擅长。”

在与李小龙一同训练期间,迈克·斯通对于从空手道冠军跨界进入影视娱乐行业越来越感兴趣。为此,他与顶尖的空手道选手乔·刘易斯以及后来在《龙争虎斗》一片中饰演敖家达的鲍勃·沃尔(Bob Wall,港译为“罗拔窝”)一起在夜总会做客串表演。[454]表演最后,乔·刘易斯和迈克·斯通会进行空手道演示。一天晚上,乔·刘易斯注意到迈克·斯通的格斗风格发生了变化。

“我正在和一名叫李小龙的中国人一起训练,”迈克·斯通解释道,“他也想和你一起训练。你应该放下身份,跟着他上堂课,试试看。”[455]

乔·刘易斯第一次遇见李小龙是在《黑带》杂志的办公室。其实,乔·刘易斯的自尊心也很强,但也很脆弱。他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黑带》杂志在上一期将他的名字写错了。他来为此事投诉。[456]当他事情办完,准备要离开时,李小龙跟随他进了停车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李小龙开始向他畅谈自己的截拳道理念,并分析为什么截拳道要优于乔·刘易斯目前所掌握的技术体系,以及如何帮助他提高在空手道冠军赛上的表现。要知道,当时的乔·刘易斯已经是冠军了,尽管他很有礼貌地站在那里,但对李小龙所说的一切并不在意。“我是一名美国格斗家,对功夫习练者并不看好,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能打。相反,他们沉迷于不断练习冗长的套路,用手指对着空气比画。”乔·刘易斯解释道,“更关键的是,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并不能赢得我的尊重。”[457]

尽管乔·刘易斯对李小龙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但迈克·斯通还是说服了他,让他相信和李小龙一起训练是值得的。同迈克·斯通一样,乔·刘易斯也想进入影视业。于是,他打电话给李小龙,定在1968年1月25日去上课。[458]日后,乔·刘易斯回忆道:“我每周会过去一次,跟李小龙上私教课,然后用一周的时间来消化研究他向我展示的内容。这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改进了我的格斗方式。在我正式跟他训练之前,我已经是两届的全国空手道冠军了。他帮我加快了职业生涯的发展。1968年,当我们在一起高密度训练时,我连续11次夺得全国空手道大赛的冠军,无一失手,是李小龙向我展示的内容让我有机会取得这一成绩。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师,同时也是一位大师级的教练。此外,我想表达的是他的主要品质来自他与生俱来的魅力,他可以迷倒所有人。”[459]

1964年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的成功举办,导致全国空手道冠军赛事猛增。《青蜂侠》过后,所有的赛事主办方都希望“加藤”能成为他们的主要表演嘉宾。1967年,埃德·帕克在长堤再次组织举办空手道冠军赛时,在广告宣传中大量使用了加藤的名号来吸引观众。最终有过万名观众前来观看,人数创历史新高。其中有许多是拉着父亲一同来的孩子。李小龙讲演示范(寸拳、缩短距离以及全接触实战[460])过后,全场观众起立,给予其长时间的掌声,然后大约半数的观众开始离场。他们对空手道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看加藤才来的。

在弗雷斯诺(Fresno)举办的一次比赛上,李小龙被狂热的影迷团团围住,影迷互相踢打争抢,试图靠近他。[461]那次经历让他有些后怕,面对蜂拥而上的人群,他觉得自己无力自保。琳达事后写道:“年轻女性的数量多得惊人。”[462]

1967年,全美空手道冠军赛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办,李小龙坐在靠近擂台的专属座位上,亲眼见证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寸止式空手道比赛:中量级的查克·诺里斯对阵重量级的乔·刘易斯,争夺总冠军。与乔·刘易斯和那个时代大多数美国空手道名手一样,查克·诺里斯是在参军并驻扎于东亚时开始学习武术的。[463]查克·诺里斯自小在酗酒的父亲身边长大,不擅长运动,在学业上也表现平平,如同害羞的孩子一样,甚至有些懦弱。武术给他带来了一种依附感,通过自律,逐步变得自信起来,他能够全身心地投入比赛中。

性格内向的查克·诺里斯一身白色空手道服,腰系黑带。傲慢的乔·刘易斯身穿白色空手道服、黑色裤子,腰系红带。他们以不动立的马步姿势对峙,左脚置前,双手握拳放于腰间。在最初的几秒里,两人之间唯一的动作是查克·诺里斯自左向右移动了一下肩膀。乔·刘易斯抬起左脚进行佯攻时,查克·诺里斯直接向前,踢出一记侧踢,但被乔·刘易斯格挡开了。在接下来的十秒钟里,乔·刘易斯慢慢逼近查克·诺里斯,当诺里斯退至场地边缘时,乔·刘易斯迅速踢出一记侧踢,同样被诺里斯挡住。然后,诺里斯迅速以侧踢进行反击,并接着打出一拳,再补上一记侧踢,踢中了乔·刘易斯的身体。裁判判定诺里斯得一分,在后面的比赛中,诺里斯控制住了刘易斯的攻势,凭借一分的优势,勉强取得了比赛的胜利。

冠军赛在当晚11点结束后,李小龙被介绍给查克·诺里斯认识。[464]当他们走向酒店大堂时,遇到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大批影迷,他们被迫从侧门匆忙离开。然而,在发现他们同住在这家酒店[465]时,他们又一起走了回来,一路上都在谈论武术和彼此的理念。此时,查克·诺里斯已经极度疲惫了——他在刚刚过去的11个小时里打了13场比赛——但两人所谈论的内容实在太吸引人,于是他又跟着李小龙去了他的房间,在那里继续讨论,并就技术进行交流。“我再次看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7点钟了。我们一起练习了7个小时,”

诺里斯回忆道,“李小龙精力非常充沛。对我来说,好像只过去20分钟。”[466]

当诺里斯离开房间,准备去补一觉时,李小龙建议道:“等我们回到洛杉矶后,我们开始一起训练吧!”

1967年10月20日,诺里斯来到李小龙位于库维市的家中,开始和他一起在僻静的后院内进行训练。[467]诺里斯和迈克·斯通一样,对师徒名分很敏感,他后来坚持认为那只是“训练”,并非“私教课程”——两人是在交换各自擅长的技术,不是老师与学生或教练与拳手之间的关系。对此,诺里斯后来接受采访时说:“李小龙不相信高踢,他认为好腿不过腰。我最终说服了他,能够进行多角度、多方位的踢击是很有必要的。作为回报,他有教我一些功夫的技巧,比如日字冲捶的打法,我将之吸收进了我自己的体系内。”[468](事实上,李小龙十几岁时在香港时就已经学会如何高踢了;诺里斯可能帮助他改进了自己的技术。[469])

在查克·诺里斯的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是在李小龙的车库内有一个人形的沙包。“踢他,”李小龙催促道,“踢他的头。”

“呃,可能不行,我的裤子太紧了。”查克·诺里斯拒绝执行该指令。

李小龙执意让他去踢,最后,他屈服了。朝着沙包的头部狠狠地踢了一脚,结果裤腰直接崩开,裤子褪到了地上。琳达走过来时,他赶紧弯腰把裤子拉了起来。诺里斯日后回忆说:“我不得不拎着裤子回家,自此以后,我只穿带有夹层的裤子。”[470]

李小龙继续以表演嘉宾的身份应邀出席全美各地举办的空手道冠军赛。他也因此与李俊九交好,并成为毕生的挚友。他每年都会出席李俊九在华盛顿特区举办的空手道大赛。“1967年,我组织的比赛有8000名观众现场观看,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数字,”李俊九回忆说,“小龙帮我吸引了很多人来观看。”[471]李俊九非常感激李小龙多年来的帮助,他邀请李小龙在1970年2月与他同赴多米尼加共和国(Dominican Republic),开启武术讲演之旅,全程旅费全免。[472]

此次免费之旅,让李小龙的眼界大开。他那声名显赫的私教弟子们也间接提高了他的声誉。但无论是赛事主办方还是那几位空手道冠军级的弟子,都没有付钱给李小龙。他在洛杉矶唐人街的武馆充其量也只能做到收支平衡,很难有过多的盈利,他发现很难再接到一份有钱可赚的演艺工作。《青蜂侠》热播时,李小龙和家人已经习惯了某种生活方式,现在他正努力维持,力求不降低生活的品质。李小龙迫切需要找到新的收入来源。

1970年,李小龙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品饮总统啤酒(Presidente beer)(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1973年4月,李小龙在香港启德机场与詹姆斯·柯本碰面(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十二章 从师父到明星

由于加藤一角大受欢迎,使得李小龙可以在全美各地进行商演来贴补家用。他被邀请在集市、商场及公园内进行表演,一定要穿着加藤那身深色西装、头戴司机帽以及黑色面罩,甚至会乘坐彩车出现在商店开业的场合。很快,他的身价就涨到了4000美元。[473]但在《青蜂侠》停播后,加藤的巨额邀请也逐渐没有了。

就在加藤的商业价值似乎快要消失时,几位商人找到李小龙,提议要在全国范围内开设加盟连锁式“加藤空手道道场”[474]。他们可以为此提供资金,而李小龙需要投入自己的名声和技能。这是他大学时期的梦想,现在可以假手他人来实现。与独自花费数年时间逐步在各城市开设分馆不同的是,一旦采纳此建议,他将立刻拥有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可问题是,这种做法与他一贯秉持的武术理念背道而驰。截拳道应该是一个人在格斗时极具个性的身体表达,而不是为了吸引大众消费而逐渐同质化的“汉堡包”。从统一的制服,到固定的课程,李小龙对连锁空手道道场的一切内容都极为反感。他只喜欢教授一小部分才华横溢、积极进取的学生——主要是因为他们也可以帮助他变得更好。此外,他非常清楚管理好洛杉矶、奥克兰和西雅图的三间武馆要花费他多少时间和精力,更何况是一个全国性质的连锁道场。一旦这么做了,就会完全葬送他的演艺生涯,他将转身成为一位公司高管。

然而,那可是一大笔钱,也许足以保证他和家人一生衣食无忧。他在反复考量后,最终拒绝了这一提议。“我本来可以赚大钱的,”他日后对朋友们解释道,“但我不想为了钱而出卖我的艺术。”[475]这是一场对好莱坞的豪赌,而且是在他的前景看起来并不乐观的前提下做出的。不过,李小龙对此另有打算,因为拒绝该提议既能不违背他个人的武术理念,又能变相推动他演艺事业的发展。他不希望把他的艺术变成面向喜爱加藤的郊区青少年的大众化商品,而是锐意将其打造成面向名人阶层的奢侈品。

从发型师晋升至名流阶层的杰伊·赛布林是他计划得以实施的关键。此前,杰伊·赛布林曾将价值2美元的发型服务以50美元的高价卖出,成功地从一名普通的发型师变身为影视圈内的名人。[476]李小龙意识到他完全可以通过功夫私教的形式来达到同样目的。他请杰伊·赛布林为他在名流阶层中进行口碑宣传,因为彼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华裔演员还不够资格与好莱坞精英阶层建立联系。他需要杰伊·赛布林为其背书,当杰伊·赛布林在为好莱坞名流修剪发型时,可以吹吹耳旁风。[477]

1966年3月中旬,《青蜂侠》开拍两个月前,李小龙一家移居至洛杉矶,他开始单独教授杰伊·赛布林。[478]作为回报,杰伊·赛布林为其整理了一份潜在学员名单。[479]“在电视剧开拍之前,我已经开始给人上私教课了。”李小龙在给奥克兰一名学生的信中写道,“到目前为止,潜在的学生有史蒂夫·麦奎因、保罗·纽曼、詹姆斯·加纳(James Garner)以及维克·戴蒙(Vic Damone)。[480]收费标准初步定的是一小时25美元左右(按2017年的美元价值来核算,约为190美元)。”

尽管杰伊·赛布林尽了最大努力,但仍没人愿意接受。此时,电影界从未有人听说过李小龙或功夫。随着《青蜂侠》的开拍,李小龙的全部精力都转移到了拍摄表演上,想成为明星们“师父”的念头只能暂时搁置一旁。也许出演加藤会让他名利双收,并因此成功开启精彩的影视道路。所以,当威廉·多兹尔通知他“《青蜂侠》不再开拍续集”后,李小龙的精神有些崩溃。他意识到自己要慎重地做出一些决定,但他并不确定要做什么。[481]

有一天,他专程去威廉·多兹尔的办公室,为他停滞不前的演艺事业寻求建议。在那里,他遇到了《青蜂侠》的联合制片人查尔斯·菲茨西蒙斯(Charles Fitzsimons)。

“你有戏要开拍吗?”查尔斯·菲茨西蒙斯问李小龙。

“还没有,”李小龙说着坐了下来,“我有些担心。”

“你为什么不发挥你的才华去教名人功夫呢?”

“我正试着联系在《青蜂侠》开拍前所了解到的一些潜在学员,”李小龙回答道,“但没人感兴趣。”

“你要价多少?”

“一小时25美元。是不是要价太高了?”

“相反,要得太少了。”查尔斯·菲茨西蒙斯说,“你现在是加藤了,演过戏之后,身价就不一样了,你应该收50美元。”

“伙计,你疯了!”李小龙惊讶道。

“如果你一个热狗卖2美元,没人会觉得它有什么不一样,普通热狗而已,但如果你开价8.5美元,人们会认为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热狗。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消费能力能承担得起,就一定会买。”

“谁会在功夫上花那么多钱?”

“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编剧、演员、导演及制片人都是你的潜在学员,他们正饱受着中年危机的困扰。这些有钱一族想要变得更强壮,更像个男子汉。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如果你不收,他们就会把钱用来去跟别人去学空手道。”

“我还是不太确定,”李小龙说,“你真的认为他们肯每小时支付50美元吗?”

“你必须给出一个惊人的价格,因为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482]

1968年2月29日,李小龙专门印制了新的名片,上面印着:李小龙,截拳道;专业咨询和指导:每小时150美元;小组式课程:10次课500美元。[483]他把印制好的名片拿给杰伊·赛布林,让他重新向客户推荐。几周过后,出身于《青蜂侠》的加藤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名人学生维克·戴蒙。

维克·戴蒙是一位英俊的意大利裔美国歌手,擅长模仿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和迪恩·马丁(Dean Martin)。身为大乐队时代的歌手、演员及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维克·戴蒙,成名曲有在歌舞片《窈窕淑女》(My Fair Lady)中出现的《你居住的街》(On the Street Where You Live)以及《你在撕裂我的心》(You Are Breaking My Heart)等。和大多数来自布鲁克林的意大利男孩一样,维克·戴蒙就读高中时也接触过拳击。可如今每个人都在谈论空手道,连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也会在舞台上演唱间隙随机高踢几下。于是,在维克·戴蒙的发型师杰伊·赛布林向其鼓吹李小龙在自我防卫指导方面的才华时,维克·戴蒙决定给他机会试试看。

杰伊·赛布林和李小龙驱车前往拉斯维加斯去看维克·戴蒙在金沙举办的演唱会。戴蒙专门为他们预订了一间套房,并支付了住宿费用。下午,三个人在金沙空荡荡的舞台上一起活动。李小龙一边讲解基本技术,一边阐释自己的三段式格斗策略:“如果有人与你对峙,首先你要尽量一拳把他打晕过去。砰!如果他继续向你靠近,你可以踢碎他的膝盖,把他弄残。如果他还不放弃,你就要攻击他的咽喉,直接弄死他。所以,你的策略是打晕、致残、弄死。”[484]

维克·戴蒙对李小龙简单、直接的处理方法很感兴趣。他此前的拳击教练教他搞定对手时采用的策略是——刺拳、刺拳,假动作,假动作,刺拳——直到对方放松警惕,你才能给他致命一击。“但功夫不需要做这些,”戴蒙说,“你可以直接过去干掉他。”[485]

在李小龙教给维克·戴蒙的所有内容中,对他来说,最有用的是放松。

“你必须放松下来,”李小龙对这点非常坚持,“一旦你的身体完全放松了,就像一块柔软的布,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任何攻击动作,你会惊讶地发现那是多么致命的一击。如果你在出拳之前,先握紧拳头,拳的攻击力就会减弱。你必须让身体保持放松,打出去的拳才会像鞭子一样。”维克·戴蒙不需要打晕、致残或弄死任何人,但李小龙的放松技巧确实提高了他的歌唱水平。“当我在演唱难度较高的歌曲时,比如《麦克阿瑟公园》(MacArthur Park),我会按照李小龙教我的那样,先让身体放松下来,”维克·戴蒙说,“此时声带会开始工作,声音自然流淌出来,非常美妙。小龙在很多方面都有帮到我。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家伙,也很可爱。”

课程断断续续有一年左右。只要维克·戴蒙在洛杉矶,会直接去李小龙家里训练,李小龙也去过几次拉斯维加斯专门教他。正是在拉斯维加斯的一次突发事件中,李小龙成就了一生的传奇。

下课后,李小龙、杰伊·赛布林和维克·戴蒙决定去金沙的中餐厅吃晚饭。当他们穿过赌场时,遇到了塞缪尔·戴维斯(Sammy Davis Jr.)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大约翰·霍普金斯(Big John Hopkins)。三人停下来,维克·戴蒙开始和大约翰谈论起一些事情。大约翰手里夹着香烟,边说着边伸手去挠额头。突然,大约翰伸手向走在李小龙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李小龙误会这是大约翰在攻击他,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反击,先是打飞了大约翰手中的香烟,紧接一脚踢到大约翰的腿上,让他失去平衡,跪倒在地,然后把他的双臂反锁至背后,使其无还手之力,最后以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

“我的天哪!”维克·戴蒙大声喊道,快步走到他们中间,“哇哦,嘿,你在干吗呢?”

“你什么意思?”李小龙看着戴蒙,有些疑惑,“他想打我。”

尽管有人来劝解,可此时身材魁梧的大约翰早已变得非常温顺:“不,不,不,我不会打你的。我只是在向你身后的人打招呼。”

“哦,好吧,”李小龙一边说着,一边把大约翰放开了,“对不起。”

当大约翰恢复正常后,对李小龙说道:“上帝啊,你他妈是谁啊?”

“这是李小龙,”维克·戴蒙介绍道,“这是杰伊·赛布林。”

“我很抱歉,”大约翰说,然后停下来想了想,“见鬼,你对我做了什么?因为我站在那儿,突然间感到很无助。”

为了平息这件事,维克·戴蒙拍了拍大约翰的肩膀,邀请他共进晚餐。用餐期间,大约翰不停地追问李小龙有关截拳道的各种问题,导致维克·戴蒙低身与杰伊·赛布林窃窃私语道:“我从来没见过约翰如此谄媚地跟人说话。”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维克·戴蒙喜欢把它讲给所有的朋友们听,而他的朋友们也乐意进行二度传播。就像传声筒游戏一样,这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在每次复述中都会被添油加醋一番,直至它变成了神话。[486]

在后来的版本中,变成是弗兰克·辛纳特拉邀请李小龙去拉斯维加斯教课,以满足自己学习功夫的渴望。[487]李小龙到那儿后,维克·戴蒙把他带到弗兰克·辛纳特拉的豪华房间里。由于此前出演过《谍网迷魂》[488](1962年上映),导致弗兰克·辛纳特拉对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他认为武术中大量神秘的描述有些言过其实。他坚信一位经验丰富且作风强硬的美国街头斗士可以轻易击败东方空手道的习练者。因为亚洲人又瘦又小。李小龙礼貌地表示不认同这种看法。“我们应该怎样验证一下呢?”弗兰克·辛纳特拉说,“我的意思是在不会有人因此受伤的前提下。”李小龙看着弗兰克·辛纳特拉身边那两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回复说:“我们可以请一位保镖站在门口,另一位站在房间里面抽烟。看看他们能不能阻止我将他嘴里的烟踢掉。以此来测试一下武术的实际格斗能力,你觉得可以接受吗?”弗兰克·辛纳特拉兴奋地点头回应。李小龙走出房间后,弗兰克·辛纳特拉跟他的保镖们嘱咐道:“听着,我不想你们伤害他,因为他是小个子,是中国人,但我不介意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踢他屁股,羞辱他一下。来吧,轻而易举地搞定他!”每个人都在等着看李小龙的笑话。突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不仅打开了,门上的锁链也挣断了,第一个保镖摔了进来。紧接着,李小龙迅速冲进房间,一记高踢将第二位保镖嘴里叼着的香烟踢飞,然后吹着口哨走到弗兰克·辛纳特拉的面前:“你现在怎么看?”李小龙问弗兰克·辛纳特拉。“我的天哪!”弗兰克·辛纳特拉很惊讶。

事实上,这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与真实情形相去甚远,甚至听起来也不可信,但这并不重要。没有人去跟弗兰克·辛纳特拉和维克·戴蒙核实过。[489]当传说变为现实,现实也会铸就传说。这个荒诞的故事使得李小龙成为好莱坞最受欢迎的武术教练。[490]

“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曾荣获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斯特林·西利芬特(Stirling Silliphant)回忆道,“这是我在一个好莱坞派对上听来的。当时它在好莱坞广为流传。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决定请李小龙来教我。”[491]

斯特林·西利芬特就是他那个时代的艾伦·索金(Aaron Sorkin),他在电影和电视方面都非常成功,并刚刚凭借1967年上映的《炎热的夜晚》(In the Heat of the Night)获得了奥斯卡提名。[492]他在读大学期间是位击剑运动员,50岁时,迎来了中年危机。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寻找李小龙,但并没找到,直到他去了杰伊·赛布林那里,他每个月都会过去理发。

1968年3月18日,斯特林·西利芬特给李小龙去了一通电话:“我是斯特林·西利芬特。我找了你好几个星期。我想跟你学习。”

“我并不是真的想教。我已经有一两个学生了。”李小龙回复说,摆出一副欲擒故纵的姿态。[493]

“我们能见面聊聊吗?”斯特林·西利芬特焦急地问道,“我真的很想跟你学习。我的朋友乔·海姆斯(Joe Hyams)也想跟你学。你知道他吗?他是好莱坞最重要的专栏作家,长期为《星期六晚邮报》(Saturday Evening Post)撰稿。他娶了艾尔克·萨默(Elke Sommer),而且他刚刚出版了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的传记,正在畅销。我们想一次性购买十次课。”

“你想在哪儿见面?”李小龙问道,但仍装作有些犹豫。

“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斯特林·西利芬特说道,他希望能够说服这位年轻演员接受自己成为他的学生。

“3月20号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494]

他们见面后,李小龙看了一眼50岁的斯特林·西利芬特和44岁的乔·海姆斯,有些失望地说道:“算了吧,你们以前从没接触过武术,现在才开始的话,太晚了。”[495]

斯特林·西利芬特大吃一惊,身为一线的编剧兼制片人,他与很多演员有过合作。他认为李小龙会看重这一点,从而接纳他成为自己的学生。但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一开始的拒绝只会让斯特林·西利芬特更加渴望。“你根本不了解我,”斯特林·西利芬特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在南加州大学,我的反应速度在所有接受测试的人中是最快的。我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而且测试表明我有很强的斗志。此外,我还拥有冠军头衔,我曾在南加州大学的校击剑队待过三年,我们赢得了太平洋海岸锦标赛的冠军。你所要做的是教我如何运用我以前的经验,但不是用剑,而是用我的身体为武器去搏击。”[496]

“你是位击剑运动员?”李小龙眉开眼笑地问道,“展示一下,给我看看。”

斯特林·西利芬特拿起桌上切牛排的刀,以刀为剑,进行弓步直刺以及格挡后的反击演示。过了一会儿,他问李小龙:“你觉得怎么样?”

李小龙身体稍向后仰,似乎在考虑:“你年纪太大了,不过你的姿势稍加调整,就很像截拳道了。看过你的演示后,我觉得我可以教你。”

接着,李小龙转过身看着乔·海姆斯说道:“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学习呢?”

“我之前看过你在埃德·帕克举办的空手道冠军赛上的演武,你的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我听说你是最好的。”

“你有练习过其他武术吗?”

“接触很长时间了,”乔·海姆斯回答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在南太平洋服役。那时,我开始学习武术,目的是自保,因为我是犹太人。但不久前我中断了,现在我想重新开始。”

“你能演示一些你的技术吗?”

乔·海姆斯起身接受“试镜”,演示了空手道的“型”以及其他几个流派的套路。

看过之后,李小龙问道:“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你想重新开始的话,你必须忘掉此前你所学的一切?”

“我做不到。”乔·海姆斯有些失落。

李小龙笑了,把手搭在乔·海姆斯的肩上,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让我跟你分享一个我师父给我讲的故事。一位教授去拜访一位禅师,询问与禅有关的问题。当禅师为之解说时,教授不停地插话表示他早已明白了禅师所讲的内容,‘哦,是的,我们也这么看……’诸如此类。最后,禅师停止解说,开始给教授倒茶。他把茶杯倒满后,不停,继续往里倒,直到茶水溢出来。‘够了,’教授再度打断道,‘茶杯已经满了,倒不进去了。’ ‘是啊,’禅师回应道,‘如果你不先清空自己的杯子,你怎么能品尝到我的茶呢?’”[497]

李小龙刻意盯着乔·海姆斯的眼睛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乔·海姆斯回答道,“你想让我把过去的知识和旧习惯从脑子里清空,这样我才能学到新的东西。”

“是的,”李小龙在认可了乔·海姆斯的理解后,对他们俩说,“我想我可以教你们。”

3月25日,乔·海姆斯在家中和斯特林·西利芬特一起开始了他们每周两次的训练课程。李小龙先是专注于基础训练,但很快让他们开始互相对打。“这可能是一个很可笑的景象:两个戴着头盔及拳击手套的中年男子在郊区寓所的私人车道上互殴”,乔·海姆斯回忆道。担任教练兼裁判的李小龙会在一旁进行观察指导:“集中注意力,放松点!”[498]

乔·海姆斯最喜欢的时光是在训练结束后,在自家后院内与两人边喝果汁边聊天。“这短暂的时刻对我来说非常宝贵,”乔·海姆斯说,“因为我可以借此深入了解我的两个朋友。”

乔·海姆斯在两个月内共上了17堂课,之后退出了。[499]接下来的三年里,斯特林·西利芬特继续跟李小龙单独训练。“那是一段意义非凡的美好时光,”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武术和身体接触方面的训练让我变得开放了很多。”斯特林·西利芬特完全被李小龙吸引住了——这是个令人着迷的男人。“我在灵性方面的认知完全归功于李小龙,”斯特林·西利芬特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够有他这样的意识。因为李小龙,我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了。”[500]

他们在训练初期,李小龙批评斯特林·西利芬特有些胆怯:“你的防守不错,但侵略性太差了。你的攻击动作缺乏应有的感情投入。”

“大学期间,我练击剑时,我百分之九十的命中得分都是通过反击拿到的,”斯特林·西利芬特说,“我更喜欢根据对手的动作来进行反应。”

“胡说八道,”李小龙训斥他道,“攻击是一项技术的合理化应用。你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在阻止你主动发起攻击。你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当别人攻击你时,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击倒对方。但你并不具备杀人的本能,你不是在追捕他。告诉我,为什么?”

斯特林·西利芬特为这个问题苦苦思索了好几个星期。最后,他对李小龙说:“我的父亲是一位纯正的盎格鲁人,他这一辈子从没抱过我,也从未亲吻过我。事实上,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主动触碰过男人,也从未和任何男人有过肢体接触。我不是恐同患者,更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但是,呃,我只是从未这样做过。”

两人整个下午都在训练,练得大汗淋漓,最终都脱去了衬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中式睡裤。

李小龙走向斯特林·西利芬特,对他命令道:“用你的胳膊搂住我。”

“嘿,小龙,你浑身都是汗啊!”斯特林·西利芬特拒绝这么干。

“赶紧的。”李小龙坚持要求他这么做。

斯特林·西利芬特只得伸手搂住了他的师父。

“搂紧些!”李小龙继续下命令。

“天哪,小龙!”

“再近点儿。”

斯特林·西利芬特能够感受到李小龙旺盛的生命力。他感觉很好,也充满了活力,好像阻隔在他们之间那堵墙壁消失了。当斯特林·西利芬特张开双臂时,李小龙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他。

“你必须爱每一个人,”李小龙说,“不仅是女人,也包括男人。你不需要和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但你必须能适应和他有肢体的接触。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将永远无法跟他搏斗,也无法用拳头打穿他的胸膛,无法扭断他的脖子,无法挖出他的眼睛。”

当年,李小龙在喇沙书院上学时,才十几岁的年纪,就知道从同班同学中招募人员组建帮派。后来到了西雅图,同样成立了一个由功夫弟子们组成的小圈子。在好莱坞他也不例外,继续沿用了以前的模式。斯特林·西利芬特成了李小龙的贵人兼团队核心成员——这个人会竭尽全力推动李小龙事业的发展。

詹姆斯·柯本与史蒂夫·麦奎因和查尔斯·布朗森(Charles Bronson)一起,同是那个时代的硬汉式动作影星。詹姆斯·柯本曾在1960年上映的《豪勇七蛟龙》(The Magnificent Seven)和1963年上映的《大逃亡》(The Great Escape)中担任配角,直到1966年参演电影《谍海飞龙》(Our Man Flint),才让他一举成名。这是一部詹姆斯·邦德式的电影,为了能够更好地演绎片中弗林特(Flint)的角色,他开始学习空手道。

斯特林·西利芬特意识到詹姆斯·柯本对东方艺术越来越着迷,于是打电话给他,向他推荐自己的师父:“听着,我认识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小子,他真的很棒——他可以做出非常炫酷的踢击,我觉得他有魔力。”[501]几周后,斯特林·西利芬特终于有机会在好莱坞的一个派对上介绍李小龙给詹姆斯·柯本认识。这是一个规模不大但却令人印象深刻的派对,几乎每位嘉宾都是影视业大佬。有李小龙在场,谈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武术上。

“我在拍摄《谍海飞龙》系列时上过几堂课,”詹姆斯·柯本对李小龙说,“你觉得制片人请来的那位教练怎么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李小龙回答前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么说吧,如果要我把全美所有的教练进行归类的话,我会把他安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

“你应该让詹姆斯感受一下你那著名的寸拳。”斯特林·西利芬特在一旁使坏说道。

“当然可以,”李小龙咧着嘴笑了,“站起来。”

李小龙请詹姆斯·柯本在座椅前一两米远的位置站好,并让他把坐垫放在胸口以保护自己。由于詹姆斯·柯本身形高大,李小龙决定稍微延长一些击打距离。当李小龙砰的一拳打出去后,詹姆斯·柯本立刻两脚离地,向后摔了出去,先是倒在椅子上,然后摔倒在地,顺势翻滚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当詹姆斯·柯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整个房间内顿时发出一阵笑声。

过了几秒钟,詹姆斯·柯本才恢复了正常,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走,训练去!”

“随时都可以,”李小龙回答,“但我想让你知道,教学费用并不便宜。”[502]

“我不在乎。我想马上开始。你明天有时间吗?”

“没问题,”李小龙点点头,“即便是周日,我也可以开始教你。”

1968年11月1日,李小龙去詹姆斯·柯本的豪宅,给他上第一堂课。那里看起来像是个博物馆。柯本收藏了很多亚洲古董,主要有花瓶、雕像和绘画,藏品多来自印度、日本和中国。他们先进行了基础练习:以简单的出拳和踢腿来对柯本的水平进行评估。第二周,詹姆斯·柯本来到李小龙家里,正式开始接受训练。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每周训练两次。

“小龙总是精力充沛,”詹姆斯·柯本回忆道,“你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一点。我们一起训练一个半小时,到最后结束时,他仍是充满力量。当你和小龙训练过后,你真的能感到兴奋。”柯本享受武术给他的身体带来的转变,但他更感兴趣的是武术的内在精神。训练过后,他们会一起闲逛,谈论哲学、心理学及神秘主义的内容。

“我们会进行一项小龙称之为‘搭桥缩距’的练习,”[503]詹姆斯·柯本说,“为了击中对手,你必须站在能够触及对手的距离上,也就是说你能否以最快的速度缩短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击中对手后迅速闪身离开,而不被对方击中。实现这一点,你需要不断地审视敌我双方的态势,因为你和对手是一体的,并不是对立的。当你在身体层面学习这种搭桥缩距的练习时,你同时也在学习如何克服某些心理障碍。”

詹姆斯·柯本对训练很上心,他把自家公寓的一个房间改造成了练功房,跟李小龙的一样。几个月来,两人一直形影不离。[504]他是李小龙众多好莱坞弟子中最专心的一位,在三年的时间里,和李小龙一共上了106堂私教课。

史蒂夫·麦奎因和杰伊·赛布林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两个人性格相近,坦诚、精明,同是白手起家。[505]在20世纪60年代的好莱坞,他们是典型的男子汉风格:冷酷、强悍,有一定的危险性。

当杰伊·赛布林到处吹嘘李小龙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格斗教练时,时年37岁的史蒂夫·麦奎因很想见见李小龙。他们的第一次训练是1967年8月25日在麦奎因绰号“城堡”的别墅内进行的。

李小龙对史蒂夫·麦奎因强悍坚韧的作风印象深刻。“那家伙根本不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李小龙跟朋友讲,“他总是迫使自己几个小时不停地踢打,中途没有休息,直到他精疲力竭。”[506]有一堂课,他们在史蒂夫·麦奎因用粗糙砂岩铺成的庭院内训练,史蒂夫·麦奎因绊了一跤,大脚趾被割破了。血淋淋的,肉翻着。

“我们最好停下来,不练了。”李小龙建议道。

“不用,继续训练吧!”史蒂夫·麦奎因如此答复李小龙。

最初的一年里,私教课的进行总是断断续续的。史蒂夫·麦奎因身为好莱坞最卖座的明星,经常要外出拍戏。“如果史蒂夫能持续训练,他会高兴得要死,可这哥们儿经常不在家。”李小龙说,“如果他在拍戏,他会被困在一个地方长达五个月之久,其间会回来几天。如果他没在拍戏,他会选择开着他那辆沙地越野或摩托去沙漠里的某个地方。”[507]

与史蒂夫·麦奎因繁忙的工作日程相比,李小龙作为他的老师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我第一次见他时,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家伙,”李小龙跟一位朋友诉苦,“他很怀疑我。”史蒂夫·麦奎因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父亲在他六个月大时抛弃了这个家庭,经常酗酒的母亲要不断在他和自己粗鲁的男友之间周旋。后来,她把史蒂夫送给其他家人照顾,当他变成一个叛逆的青少年时,她又把他送进了劳教所。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小龙和史蒂夫·麦奎因慢慢成了朋友。琳达说:“他们真的很合得来,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有着相似的成长背景。”[508]两人的父母中都有一位是瘾君子;两人都很聪明,在学校表现极差,十几岁时叛逆,整日成群结队地在街上晃荡。“如果我没有找到演戏这条路,我可能会变成街头混混。”[509]史蒂夫·麦奎因日后对记者承认道。他们两人都是易怒狂躁、好勇斗狠的阿尔法男——只不过李小龙是迷人的、爱炫耀的那种,而史蒂夫·麦奎因则是强硬、孤僻、坚忍的典型。“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他,”李小龙在谈到史蒂夫·麦奎因时说道,“不过一旦他把我当朋友后,我们就变得非常亲近。”

“有时,我感觉糟糕透了。突然,电话响了,是李小龙打来的,”史蒂夫·麦奎因回忆时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他只会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你打这通电话。’”[510]

史蒂夫·麦奎因成了李小龙在好莱坞的兄长。他们的关系有点儿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互相钦佩,互相羡慕,甚至互相嫉妒。[511]史蒂夫·麦奎因渴望拥有李小龙那样的功夫,而李小龙则希望能够成为像史蒂夫·麦奎因一样的巨星。与好莱坞其他人相比,他才是李小龙锐意成为的对象。通过他,李小龙才知道明星才是一部戏的主导,而不是像在香港那样,一部戏由导演说了算。史蒂夫·麦奎因换掉了他并不尊重的导演,并对制片人大加斥责。他强迫每个人都要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还可以在女演员、影迷、制片助理、化妆师、家庭主妇、搭便车的、女服务员和衣帽间服务生中肆意挑选心仪的对象。[512]

作为李小龙的职业顾问,史蒂夫·麦奎因告诉他没必要为表演课而担心,更无须参加戏剧培训班,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你会形成自己的表演风格。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行业内遇到对的人,然后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513]。

李小龙在社交方面有些困难,因为他不喜欢参加好莱坞的各种派对。作为一名相对不太知名的电视演员以及唯一的亚洲嘉宾,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个微不足道的局外人。李小龙的妻子琳达说:“小龙和我在他事业低谷时去过一两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机会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电影人士的派对,其问题在于明星们都想让自己成为焦点,可小龙太独立了,他十分在意自己的价值,不愿意加入人群,围着某位大牌明星阿谀奉承。小龙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总会表现得彬彬有礼。我想大多数人会误认为他只是负责上菜撤盘子的服务生。”[514]

当李小龙实在受不了被忽视,或者被误认为是中国服务员时,他会通过表演来吸引到场嘉宾的注意。琳达回忆说:“不出所料,在晚上的某个时刻,当我转身寻找小龙的身影时,发现他已经站在一群人中间,做俯卧撑以及表演他的换硬币魔术了。他有时会谈论自己在哲学或武学方面的观点。我常常为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而感到意外。他们根本没有为认识小龙做好准备。”

好莱坞的派对常客们经常把李小龙误认为是酒店服务生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李小龙在《格斗明星》(Fighting Stars)杂志上这样讲。[515]当醉醺醺的狂欢者们开始吞云吐雾,畅饮鸡尾酒时,李小龙的手里端着一杯茶,始终保持着清醒。这使很多人认为他滴酒不沾——这种说法一直延续到今天。[516]事实上,他偶尔会喝一些,只是不经常喝,也不喝太多。他不太能接受酒精。

“为了让他喝酒,我尝试过二十多次,”出演过《龙争虎斗》的鲍勃·沃尔说,“有一次,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喝了一口,但马上吐了出来。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在香港与李小龙共事的安德鲁·摩根也证实了这一点:“小龙从不酗酒。[517]晚餐时,他喝过一点儿绍兴酒,但从不像好莱坞那些人一样会喝得酩酊大醉。”乔·刘易斯也补充道:“大约在1969年,也是这个时候,李小龙来我家,我妻子给他准备了一杯饮料——一种甜腻如糖浆的饮品。他喝过之后,身体反应有些异常。脸色通红,浑身发汗,额头的汗顺着脸往下滴答。我们扶他去了洗手间。他不停地呕吐。”[518]

根据这些奇闻逸事来看,李小龙似乎有酒精脸红反应,这种现象俗称为亚洲红脸(Asian Glow),超过35%的东方人有这种症状。[519]此类人群缺乏酒精代谢所需要的酶。一两杯酒下肚,他们的脸会变红,开始出汗,并感到恶心,有呕吐反应。

20世纪60年代末的好莱坞,到处都是狂欢派对,李小龙若想跻身于此,必须学会适应。和他们一起饮酒狂欢是不可能做到的,他急需找到另一种方式来融入这个圈子。幸运的是,当时还有另一种社交药品开始流行起来,李小龙的身体可以代谢,同时大脑也能享受其中的乐趣。

1948年,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银幕偶像罗伯特·米彻姆(Robert Mitchum)在吸食大麻的派对上被美国联邦麻醉品管理局(Federal Bureau of Narcotics)逮捕,演艺事业被迫暂停。他认为他的电影生涯就此结束了。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我想现在一切都完蛋了,是我毁了这一切,自食恶果。”[520]他的悲观是对的。因为,几十年来,美国政府一直将大麻视为入门级毒品进行抵制,并将其从根源问题上与墨西哥劳工和黑人爵士音乐家们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好莱坞这个长期以来吸食大麻的重灾区,也曾分别在1936年和1949年上映了《大麻烟疯潮》(Reefer Madness)和《魔鬼的野草》(The Devil’s Weed)来支持这种舆论。

可事实证明,罗伯特·米彻姆被定罪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好处,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他都被塑造成了叛逆者的形象。在另一海岸,披头士乐队,这个频繁光顾纽约爵士乐酒吧的、由白人知识分子和作曲家组成的乐队,正开始借助大麻来获取灵感,以提高自己的文艺创作能力。其中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是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在1956年出版的《嚎叫》(Other Poems)以及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在1957年写就的《在路上》(On the Road)。艾伦·金斯伯格曾在1966年11月的《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上写道:“大麻在营造特定的视听美感体验方面,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催化剂。”[521]这种疲惫致幻效应直接导致“垮掉的一代”自此出现在历史舞台,后来又催生了反主流文化的嬉皮士运动。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大麻已经变得相当普遍了,尤其是在好莱坞。

李小龙是从史蒂夫·麦奎因那里接触到大麻的。[522]很快,它成了李小龙的首选药物——帕夫魔法龙(Puff the Magic Dragon)[523],在与名人弟子的训练结束后,李小龙会点燃一支小雪茄烟(Blunt),开始谈论哲学。詹姆斯·柯本回忆时说:“他想要兴奋起来,玩得开心一些,听听音乐之类的。他最常用的一种方式是烫吸。”李小龙在洛杉矶时期的资深弟子赫伯·杰克逊也提到过李小龙在自家车库内放着一盒大麻烟。[524]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也很可怕。”[525]李小龙在谈到他第一次体会到迷幻之感时如是说,“史蒂夫把一杯热茶递给我时,我感到有点儿兴奋。当我把杯沿靠近唇边,感觉有一条河涌进我的嘴里。很奇怪,好像一切都被夸大了。就连我那该死的嘬水声也变得非常响亮,听上去就像是溅起的海浪。就在我钻进车里,准备出发时,街道似乎正飞快地向我移动。马路上白色的道路线也随之向我飞来,包括电线杆。周边的一切事物瞬间向你涌来。你能感知到这一切。对我而言,这是人为意识的改变。但是,你知道吗,我们在武术中所极力追求的也是这种意识,只不过是以一种更为自然的方式来获得。而且,最好是通过武术训练来获得这种意识,因为它更持久。始终借助大麻是没有意义的。”

乔·刘易斯回忆起一件往事,它体现了大麻是如何帮助李小龙适应新环境并展开社交的:“见鬼,说回好莱坞。我亲眼见到李小龙在我面前吸食大麻。有一次,他来我这儿,开始给在场的人分发雪茄大小的烟卷。我说,‘小龙,你不应该这么做,你只需要点燃一个,然后传递给周围的人就行了。’他跟我说,‘没必要享用同一根,我希望每个人都抽自己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就像他在电影中那样,显得既自大又自豪。每个人都觉得很有趣。那就是李小龙,没错儿!没人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在六七十年代,我们认为它是可以被接受的,因为每个人都使用大麻。”[526]

每位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都有可能在使用大麻,但大多数武术家——尤其是退役军人——并没有这么做。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男人是喝醉了,而不是吸嗨了!“柔道传奇”吉恩·勒贝尔记得有一次他去李小龙家里上课,结果屋内弥漫着大麻烟雾,让他感到心烦意乱,直接起身离开了。“我再也没去过他家。”[527]时隔50年后,吉恩·勒贝尔说起此事仍有些生气。当有人向丹·伊鲁山度提及使用大麻的话题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小龙说,‘这会提高感知的能力。’”但作为一位忠实的门徒,他觉得有必要再补上一句:“我不认为小龙会像大家传闻的那样吸食成瘾。”[528]

李小龙喜爱大麻,除了因为可以借此来提高自我意识,很可能还将其作为药物来进行自我治疗。起初他吸食大麻,后来改用哈希(hash)。[529]从“无时停”的孩童时代起,李小龙就非常活跃、冲动,后来大麻和哈希似乎成了使他镇静下来的药物。鲍勃·沃尔还记得1972年在香港九龙塘李小龙的家中和他一起训练的情形,他说:“小龙比魔鬼还有趣,我们训练一结束,他就会吃上一块含有大麻成分的果仁巧克力。接着,我们会沉浸在讨论中,畅所欲言,直到他把手上那块吃完,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咬到了自己的手指。然后,他会去再拿一块。他坐不住的,不停地进出,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不过连吃了两块巧克力之后,他变得安静平和许多,重新变回了正常人。”[530]

到了1968年底,李小龙已经成了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自卫术教练,各式邀约应接不暇,于是他又印制了新的名片,上面写着:李小龙截拳道,专业咨询和指导,每小时275美元;10堂课:1000美元;海外指导:每周1000美元,其他费用另算。李小龙后来对记者说:“我以往10小时的课程收费是500美元,人们蜂拥而至。后来我把价格调高了一倍,来求学的人还是源源不断。我起先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中国拳术感兴趣。这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情。”[531]

在李小龙的核心团队中,除斯特林·西利芬特、詹姆斯·柯本和史蒂夫·麦奎因外,李小龙又新增了两位顶级导演:布莱克·爱德华兹(Blake Edwards)和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前者的代表作是《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和《粉红豹》(The Pink Panther),后者拍过《魔鬼圣婴》(Rosemary’s Baby)和《唐人街》(Chinatown)。还有一位成功的电视制片人:《泰山》的制片人塞·温特劳布(Sy Weintraub),以及一位赌场大亨贝尔登·卡特曼(Beldon Katleman)。这些一线巨星的学费让他的银行账户再次充实起来,也让他得以窥见富豪名流的生活方式。“我第一次去贝尔登·卡特曼家里时,他的管家来接待我,操着一口浓重的英国口音,穿着和电影中英国管家一模一样的服装,”李小龙回忆说,“他带我穿过那座巨大的豪宅,来到后院。那里有一个标准尺寸的网球场和一个奥运会标准大小的游泳池。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庭院。我从来没意识到人可以如此富有。”[532]

史蒂夫·麦奎因刚出道时,有机会和弗兰克·辛纳特拉一起出席活动,亲眼见到了私人飞机、豪华轿车、红毯秀、大批尖叫的影迷、开门服务以及各种奉承式的赞赏,羡慕至极,低声对妻子说:“我也想有这种待遇。”[533]现在轮到李小龙感同身受了。

李小龙想要买一辆崭新的跑车。昔日那辆雪佛兰诺瓦已经落伍了[534],李小龙几乎从没清洗过它,他唯一喜欢的是后车窗上的贴纸,上面写着:“这辆车由青蜂侠负责保护。”“这种贴纸只印了几百张,我当时试着要多拿一些,但没有多余的了。”李小龙自豪地说道。[535]

杰伊·赛布林偶尔会让李小龙开着他那辆眼镜蛇传奇在穆赫兰大道(Mulholland Drive)上飙车,这是一条沿着圣莫尼卡山脉(Santa Monica Mountains)山脊而修建的双车道公路,十分蜿蜒曲折。“究竟有多快,”琳达笑着说,“我不想知道。”[536]李小龙很喜欢这辆眼镜蛇传奇,不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一辆保时捷911S Targa,因为史蒂夫·麦奎因有一辆。1968年8月26日,他去了鲍勃·史密斯位于好莱坞的大众·保时捷汽车经销店进行试驾。一回到家,立刻给身在棕榈泉的史蒂夫·麦奎因去了电话。

“史蒂夫,我刚去试驾了那辆保时捷,跟你那辆一模一样。”李小龙迫不及待地说道。

“听着,小龙,等我回来后,我开车带你去兜风。”史蒂夫·麦奎因言语有些谨慎,对李小龙建议道,“这是一款非常热门的车型,但如果你不知道行情的话,你可能会在这方面遇到很多麻烦。”[537]

“好啊!”李小龙激动地说道。

史蒂夫·麦奎因是一位世界级的专业赛车手——他本可以凭借大奖赛职业车手的身份出道——而李小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绝对是一位危险人物,尤其是坐上驾驶位时。(丹·伊鲁山度说:“对我来说,他开得太快了,能把人吓死。”[538])李小龙期待着一趟欢快之旅,但史蒂夫·麦奎因是想借此机会吓退李小龙,让他不要再买保时捷。他开车把李小龙接上后,沿着圣费尔南多谷(San Fernando Valley)开向穆赫兰大道。

“小龙,准备好了吗?”史蒂夫手持方向盘,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向李小龙询问道。

“必须的,早就准备好了,出发吧!”

史蒂夫·麦奎因挂挡起步,开始带着李小龙在蜿蜒曲折且危险的山路上高速行驶。

“小龙,你觉得这动力怎么样?”史蒂夫·麦奎因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大声问道。

李小龙没说什么。

“现在,仔细瞧着点儿!”史蒂夫·麦奎因一边说着,一边驾驶着车从山坡上向悬崖边倾斜。“小龙,很酷吧!看我是怎么操作的,现在,看我怎么滑过去。”他让保时捷在转弯处完成了一次漂移,然后贴着悬崖边行驶,“很酷吧,小龙!”

没有回应。

“小龙,现在瞧这个,我可以让它快速旋转180°。”史蒂夫·麦奎因边说边加速,猛打方向盘,把车转了180°,然后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说:“好啦,小龙,你觉得怎么样?”然而,在副驾驶的靠背上根本没有看到李小龙。史蒂夫低头一瞅,发现李小龙蜷缩在下面,双手抱着头。“小龙?”

“麦奎因,你个混蛋。”李小龙一边叫喊着一边起身坐好,“我要弄死你,一定要弄死你,麦奎因,我发誓,一定要弄死你。”

史蒂夫·麦奎因看到李小龙脸上愤怒的表情,吓坏了。他知道当李小龙生气的时候会变得多么可怕。于是,他连忙启动汽车,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到穆赫兰大道上。

“小龙,冷静点儿。”史蒂夫·麦奎因大声喊。

“史蒂夫,开慢点儿,”李小龙哭喊道,“开慢点儿!”

“小龙,你不会揍我吧?”史蒂夫·麦奎因恳求道。

“不会,不会。”

“你也不会碰我,对吗?”

“不会,不会。”

“你也不会伤到我,对吗?”

“不会,不会!只要你把车停下来,什么都好说,快停车!”

史蒂夫·麦奎因终于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李小龙说:“我再也不会坐你的车了,麦奎因,永远不坐。”

事后,李小龙跟朋友讲:“如果你认为我的车开得快,那说明你没坐过史蒂夫的车。有一天下午,他从穆赫兰大道上行驶的时候,一定误以为我们是在跑道上。他在过弯道时,车速至少保持在每小时100公里。你知道我通常很难被吓到,但史蒂夫确实让我太沮丧了。我一直在祈祷千万别撞到石头上,否则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539]

当然,并不是这趟恐怖之旅吓得李小龙打消了购买保时捷的念头,关键是琳达告诉他,她又怀孕了。第二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要面临更多的实际问题。琳达和李小龙决定要改善一下家庭的生活质量。[540]于是,1968年8月27日,李小龙跑去史蒂夫·麦奎因的“城堡”,征求他的意见,因为他此前从未购置过房屋。史蒂夫·麦奎因提议让他的商务经纪人帮李小龙和琳达去寻找合适的房源。[541]

凭借着私教课的收入以及《青蜂侠》剩余的片酬,李小龙和琳达找了一位房地产经纪人,希望能够找到一处价格在两万美元左右的好房子。“我们对南加州的房地产市场不太了解,”琳达说,“不过,要花费那么大的一笔钱在那样的地段去购置房产,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是,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提高了购房预算。”[542]

他们的房产经纪人极力推荐位于高档豪华社区贝莱尔(Bel Air)洛斯科默路(Roscomare Road)2551号的一套小别墅。起初,李小龙和琳达并没有确定要买。因为这栋始建于1951年的牧场式豪华住宅总面积达177平方米,三室两卫,且需要重新装修。此外,单是售价就已高达47000美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543]不过,李小龙很喜欢贝莱尔的私密性。史蒂夫·麦奎因的经纪人告诉他们这很划算:“独立拥有一套贝莱尔的住所要好过在库维市长期租房,因为还能退税。”[544]当李小龙打电话给史蒂夫·麦奎因征求意见时,麦奎因提出可以帮他支付1万美元的首付。李小龙后来说:“天哪,那可是一大笔钱,而且他打算无条件给我。但我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拒绝。他人真的很好,好得有些过分。我很感激他。”[545]

最终,李小龙和琳达在9月9日去申请了房屋贷款,并于1968年9月13日获得了批准。“抵押贷款、财产税和保险,这一切加起来,对我们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琳达说,“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你10月不能偿还抵押贷款的话,你可以在4月所缴纳的税中扣掉一笔钱。”[546]

9月28日和29日,连续两天,李小龙在洛杉矶唐人街的学生们来帮他搬家。刚搬进去的头几天,他始终睡不好觉。“太安静了,一根针掉到地上我都能听到。”李小龙说,“有时我还能听到后院和屋顶上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有动物的足迹。直到我的邻居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些足迹来自野生动物。太有意思了。我在洛杉矶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野生动物会离我这么近。”李小龙很快喜欢上了新家所处的位置,“这个地方太棒了,这里远离拥挤的城市交通,但又可以快速到达洛杉矶的任何一个地方。有时,我只是闲坐在自家后院里,凝视着大海,看着太阳慢慢落山。那一瞬间,现代文明似乎离我太遥远了。”[547]

跟位于库维市的住所一样,李小龙把他在贝莱尔的新家同样改造成了一个武术训练中心。在院子里、屋檐下,他悬挂了一个巨大的沙包、一个上下扯拉式速度球、一个用弹力带绑住的方形沙袋,还放有一个深蹲架、一个腿部韧带拉伸器,以及不同重量的哑铃和各式各样的手靶、脚靶。他的车库里也堆满了各种训练器械,以至于他不得不把那辆雪佛兰诺瓦停在路边。一切准备好之后,他开始召集唐人街振藩国术馆内水平较高的几位弟子以及好莱坞的私教学生来家里进行训练。他的这些举动让这个高档住宅区的其他人感到十分惊讶。小国豪4岁时,认识了一个隔壁街区名叫卢克( Luke)的小男孩,和他成为朋友。[548]他经常邀请小国豪去他家玩,但自己却拒绝来小国豪家。琳达问卢克的母亲为什么小卢克从不来家里玩儿。她说小卢克害怕那些奇形怪状的训练设备,也害怕人们大声喊叫以及互相对打。

对李小龙来说,这栋新居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是距离穆赫兰大道比较近。(琳达说:“这对男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对孩子们不好。”[549])而且,经常与史蒂夫·麦奎因一起乘车出门,很大程度上又唤醒了李小龙对保时捷的渴望。尤其是,他独自站在豪华的贝莱尔新家门前,盯着他那辆破旧的雪佛兰诺瓦,看着掉漆褪色的车身,越发觉得难为情。然而,新购置房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积蓄,并且还有贷款在身,根本无力实现购买新车的梦想。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小龙竟然得到了一笔额外收入。[550]他的母亲卖掉了他父亲战后在香港买的一套公寓。李小龙分得了7000美元的房款。碰巧,一辆1968年量产的保时捷911S Targa售价是6990美元,刚好合适,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样。1968年12月7日,刚搬进新家两个月、尚有贷款在身的李小龙从鲍勃·史密斯那里购买了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S Targa。

提到新车后,他立即开去查克·诺里斯位于谢尔曼奥克斯(Sherman Oaks)的空手道道场,大喊着冲进停车场,利落地刹车甩尾,把车滑到路边,停了下来。正在道场里的诺里斯、合伙人鲍勃·沃尔以及首席教练帕特·约翰逊(Pat Johnson)听到刺耳的声音后,立刻跑出来,以为有人发生了事故。结果,他们看到一辆崭新的保时捷斜着停在路边,李小龙怀抱双臂站在一旁,骄傲地看着它。

“伙计们,来看看我的新车。”李小龙招呼道。[551]

“小龙,太漂亮了。”诺里斯说道,“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放心,不会的,诺里斯,走吧,开着我的保时捷带你去兜兜风。”

诺里斯吓坏了:“啊,小龙,我得赶去我另外一间道场,我还有课要教。咱们回头见,不过,别忘了,你欠我一次新车体验哟!”

“帕特,上车!”

“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帕特·约翰逊含糊地回应道,“咱们改天,好吗?”

“鲍勃,你来吧!”

“小龙,我约了人,”鲍勃·沃尔随便找了个理由,“那家伙想买我的课。”

“好吧,下次吧!”李小龙有些失望,不过他对自己的新车很满意,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其实不想坐他的车,“我去看看乔·刘易斯在不在家。”

“太好了,小龙,这主意不错。”他们看到李小龙跳上保时捷,准备开车离开时,赶紧顺着他的话风说道。

由于新购入了这辆保时捷,李小龙一家的经济状况岌岌可危,不过李小龙觉得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史蒂夫·麦奎因证明他们俩是平等的。“这太奢侈了,”琳达坦诚说道,“当时我们几乎还不上房贷了,太奢侈了,但它确实让小龙非常开心。”[552]

1969年4月19日星期六,李小龙的女儿李香凝(Shannon Emery Lee)在圣莫妮卡医院出生了,这让他更加高兴了。“第二胎,我觉得是个女孩儿,”李小龙告诉大家,“所以我们事先只选了一个女孩儿的名字。”[553]李小龙在他的记事簿上写下了小香凝的出生信息,体重5斤8两,身高48厘米。李小龙很宠爱小香凝,总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的朋友们注意到了他态度的转变,他变得更会关心人了。

有一天,他神情沮丧地走进《黑带》杂志的办公室,水户上原问他道:“小龙,你怎么了?”

“我今天糟糕透了,”李小龙诉说起自己的苦恼,“我给我女儿剪指甲,不小心弄破了她的手指。她大声尖叫啼哭,我看到血都流出来了。我简直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琳达在旁边。天哪,我感觉糟糕透了。她太小了,我不应该弄伤她的。”[554]

1968年5月30日,李小龙的母亲何爱榆在儿子李振辉的陪同下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前来看望她刚出生的孙女。李振辉秋季即将要上大学了。在机场候机楼,李小龙看到他的弟弟时,冲上去跟他打招呼,拥抱过后,李小龙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弟弟。

“天哪,你太瘦了。”李小龙夸张地喊道,“别跟其他人说你是我弟弟,你会让我丢脸的。”

“不要取笑他。”何爱榆见状,插话说道。

“你体重多少?”

“108。”

“108磅?还不到100斤?!不行,我得训练你。”

李小龙不在香港的这些年,李振辉和几位男孩成立了雷鸟乐队(Thunderbirds),并一举成为当时香港最受追捧的青少年乐队之一。他们为百代唱片制作了几首名列前十的热门歌曲,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宝贝,宝贝,你把我迷倒了》(Baby Baby,You Put Me Down)。另一乐队的主唱聂安达(Anders Nelsson)如此评价李振辉:“他就像是香港的大卫·卡西迪(David Cassidy),帅哥,靓仔!”[555]当李振辉要去美国读大学的传闻被证实后,他的那些女歌迷都为之心烦意乱、暗自神伤。李振辉在接受《中国邮报》采访时说:“我希望我的歌迷们能够理解我的决定,我必须要为我的未来着想。”

由此可见,李振辉比童星时代的李小龙更为出名。但作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弟弟,他还是得乖乖地听从哥哥的话。李振辉抵达洛杉矶的第二天,他的哥哥就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递给他一双网球鞋,告诉他:“我们去跑五公里。”[556]

然而,李振辉跑了不到两公里就支撑不住了,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李小龙位于贝莱尔的家中。一到家,立即吐了,脸色煞白。接下来的两周,李小龙对李振辉展开了高强度的训练,并让他每天吃三次由鸡蛋、花生酱和香蕉做成的高蛋白奶昔,然后每天举哑铃,来增加肌肉。李振辉的体重从98斤涨到了112斤,但李小龙也意识到,想要让他这位小兄弟从甜美的情歌王子转变成强悍的街头斗士,有些希望渺茫。

“既然你没有习武的天赋,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李小龙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就只能教你一项技能——如何逃跑。”

李振辉听到哥哥这么说,十分恼火,但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何爱榆和李振辉一直在李小龙家待到了夏天结束。在他们眼里,李小龙已经是位成功人士了。从所有外在条件来看,李小龙是位非常典型的美国移民——在贝莱尔豪华住宅区有自己的独立住房,开着一辆保时捷,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位美丽的白人妻子。尽管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繁重的债务上,并且已经摇摇欲坠,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但这仍让李小龙的故事具备了典型的美国特性。“对我们来说,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琳达说。[557]小香凝的到来让李小龙既感到高兴又特别焦虑。“我现在必须多关心关心我的家人,”李小龙向朋友坦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家庭收入感到担忧,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钱从哪儿来。”[558]

1968年夏,莎朗·塔特和李小龙在《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片场(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1968年10月,史蒂夫·麦奎因和莎朗·法雷尔在《流氓好汉》 中的剧照(图片来源:Bernd Lubowski/ullstein bild/Getty Images)

第十三章 龙套演员

《青蜂侠》的下档,让李小龙从一个普通电视剧的固定薪酬演员,沦落成了边缘演员——一个只能通过接些小角色来养活自己的自由职业者,但又总是梦想着出演主角的机会马上就会出现。与影视业的那些白人演员不同的是,他们可以在一周内的任何一天里得到演出的机会,去扮演救护车司机、农场工人又或是三号犯罪嫌疑人之类的,可李小龙却常常要等上好几个月。一年里他只能遇到少数几个专门为亚裔演员写的角色,并且还需要跟其他人进行竞争才能确认出演。

六个月的漫长等待过后,李小龙终于从电视剧《无敌铁探长》(Ironside)中争取到了一个角色,这是“加藤”之后的第一个角色。这部不温不火的电视剧,讲述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侦探破案的故事,主角由雷蒙德·布尔(Raymond Burr)饰演。在1967年10月26日播出的《谋杀标记》(Tagged for Murder)一集中,李小龙出演了一位空手道教练,他是一位美国大兵的儿子,他的狗牌是一起谋杀案的线索。李小龙仅出场几分钟,只有不到12行的对白,戏份少得可怜,甚至连在开场字幕中被冠以“客串主演”的资格都没有,仅在片尾字幕中给了一个“联合主演”的头衔。

在李小龙出现的一场戏中,一名侦探来到李小龙的道场,观察李小龙和“柔道”吉恩·勒贝尔之间的武技演示——情节上有些异国情调。其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吉恩·勒贝尔试图以背负投动作将李小龙摔倒在地,但李小龙顺势翻转,跃过他的肩膀,把他扔了出去。这一动作场面是由吉恩·勒贝尔负责编排,他对李小龙的肢体表现能力印象非常深刻。据他回忆说:“我要把他抱起来,准备把他扔到地上,然后李小龙会顺势进行反击。我告诉他,‘你太棒了,你可以成为世界级的特技替身演员。我们能让你的观众增加一倍。’他听后,很生气。”[559]

接下来的一年里,也就是1968年,李小龙的影视演艺道路经历了漫长的空档期。他只参加了一次有价值的试镜。“我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正在筹拍名为《檀岛警骑》(Hawaii Five-0)的电视剧,每集时长约为一小时,有点类似《谍网威龙》。”[560]李小龙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听起来还不错。一旦有了新的进展,会让你知道。”李小龙去为片中警探凯震浩(Chin Ho Kelly)一角进行了试镜。然而,令他非常失望的是,他输给了在檀香山警察局工作18年之久的资深警官兼业余演员锦方俊(音译,Kam Fong Chun)。《檀岛警骑》是美国电视史上唯一一部以多个亚裔角色为主的电视剧(令人遗憾的是,40年后的翻拍版本也是同样的演员配置)。如果李小龙当年能够成功争取到这一角色,那么他的职业生涯将会完全不一样。从1968年至1978年,锦方俊在该剧中饰演凯震浩一角长达10年之久。

直到14个月之后,李小龙才再次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这次是在短幅情景喜剧《金发美人》(Blondie)中进行客串,该剧根据漫画改编而成。李小龙在1969年1月9日播出的《挑选旗鼓相当的对手》(Pick on Someone Your Own Size)一集中,再度饰演了一名空手道教练,教授该剧主人公达古德·巴姆斯特德(Dagwood Bumstead)如何保护自己免受恶霸的欺凌。看点是:当达古德·巴姆斯特德最终嘴里大喊着“Yosh”并以空手道的姿势面对恶霸时,恶霸也摆出了同样的姿势,嘴里也喊了一句“Yosh”。眼见此景,达古德·巴姆斯特德转头面向镜头,语带哭腔地说道:“惨了!”[561]

整个有关训练的镜头全部是在李小龙唐人街的武馆内拍摄的。导演彼得·鲍德温(Peter Baldwin)询问李小龙,能否给剧中这位大明星来一脚,而且看起来还必须特别危险。

“不会踢伤人吧?”彼得·鲍德温问道,“你能控制力度吗?”

“你相信我吗?”李小龙反问道。

“相信。”彼得·鲍德温很天真地回答道。

“站好,别动。”李小龙说着,突然转身快速地踢出一记旋后踢,他的脚在距离彼得·鲍德温的鼻子只有几毫米远的地方定住。

“他用这个动作征服了我,”导演回忆道,“我们接下来拍了一个非常精彩的镜头。”[562]

在此期间,李小龙失去了许多西部片中的角色,原因是他拒绝以清朝长辫造型出演。“大多数电视剧都想让我梳着长辫出场,但我不想这么做。我不在乎他们会付给我多少钱,因为梳着长辫的造型真的很有屈辱感。”李小龙解释说,“满族人统治中国时,他们强迫汉族人留起那些该死的长辫子,如同女人一样。”[563]

唯一一部能让他以杰伊·赛布林设计的发型出镜的西部电视剧是《新娘驾到》(Here Come the Brides)。这部以19世纪70年代为背景的喜剧,改编自1954年播出的《七对佳偶》(Seven Brides for Seven Brothers),讲述了西雅图边境小镇的伐木工和来自东海岸的一百名妇女阻止男人离开的故事。在1969年4月9日播出的《中国式婚姻》(Marriage,Chinese Style)一集中,一个华人秘密组织安排了一位名叫权彩(音译,Toy Quan)的中国新娘与其组织成员林崇(音译,Lin Sung)结婚。李小龙所饰演的林崇一心想要打破传统习俗,拒绝迎娶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他的决定使错综复杂的情节得以展开。[564]

这个角色对李小龙来说很特别,因为这是他在成年职业演艺道路上唯一一次没有出演武术教练。事实上,片中他的角色设定有些懦弱,经常受到威胁或欺凌。因此,作为一名演员,李小龙有机会尝试调动不同的情绪来进行表演,比如惊慌、羞辱及恐惧,等等。

在镜头前,他凭借第一次骑马的戏份成功地塑造了自己戏中角色的性格。开拍前,导演把李小龙拉到一边问他:“你以前骑过马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李小龙有些不安地说,“我甚至从未近距离看过别人骑马。”

“别担心这个,”导演试图安抚面前这位稍显紧张的演员,“我们这里的动物真的很温顺。”

当驯马师将李小龙要骑上的那匹骏马牵过来时,李小龙脱口而出:“见鬼!我才不要骑上这该死的东西呢,它太大了!”

“没什么好怕的,”导演安慰道,“它非常温顺,完全无害,它是非常专业的马匹。”

导演和其他剧组工作人员用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来劝说,才将李小龙哄骗上了马鞍。当驯马师讲解如何使用缰绳来控制马时,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能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训练员说,“因为它太友好了!”

驯马师完成指导后,走开时,马也随之跑了。李小龙拼命抓住缰绳,他的牛仔帽从头上飞了下来。“我开始大喊大叫,试图让马停下来,可那该死的马根本不听,”李小龙回忆道,“当它终于停下来时,我们已经在距离拍摄地很远的地方了。我以最快速度跳下马背,准备拿石头扔它,可它又立刻跑远了。当我走回拍摄场地时,那匹该死的马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剧组人员看到我生气的样子,大笑起来。我被气得够呛,完全笑不出来。我发誓再也不骑马了,可是那个导演执意让我多骑几次,理由是找不到人来做我的替身。那个混蛋!”[565]

此后,李小龙再也没有参与过西部片的拍摄,再也没有上过马背。

1968年夏,已成为众多好莱坞明星师父的李小龙凭借此身份迎来了第一次参与好莱坞电影制作的机会。他应邀在《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The Wrecking Crew)中担任空手道顾问。这是《风流特务》系列电影的第三部,恶搞间谍题材,由迪恩·马丁(Dean Martin)饰演马特·赫尔姆(Matt Helm),人物设置与詹姆斯·邦德类似。莎朗·塔特、艾尔克·萨默和关南施作为联合主演,饰演试图帮助或伤害马特·赫尔姆的致命女人。制片方请李小龙来对演员进行“空手道”培训,并担任本片的动作指导,酬劳是1.1万美元[566](他用这笔钱支付了贝莱尔新寓所的首付款[567])。

所有女演员都听说了片方会请李小龙来做她们的老师。莎朗·塔特曾是杰伊·赛布林的女友,艾尔克·萨默则嫁给了李小龙之前教过的学生乔·海姆斯,而曾在1960年出演《苏丝黄的世界》的关南施,则是当时进入好莱坞闯荡的最著名的香港女演员。李小龙很快就迷住了所有人。关南施因此与李小龙姐弟相称,李小龙会就自己今后在影视圈的发展征求她的意见。[568]此时已经嫁给大导演罗曼·布兰斯基的莎朗·塔特更是邀请李小龙去家里吃晚饭,并告诉自己的丈夫说:“你们两个会很合得来。”[569]正如其所言,两人今后频繁往来,罗曼·布兰斯基成了李小龙众多私教学生中的一员。“莎朗和南施是非常好的学生,”李小龙说,“她们没练多久,就可以完成侧踢了。”[570]

而李小龙和迪恩·马丁之间的训练就没那么顺利了。“我试着教他怎样去踢,”李小龙说,“但他太懒了,人也笨。”他经常喝醉。迪恩·马丁的私人助理会带着一个用肩带固定的便携式小酒柜,以确保他在拍摄过程中随时能喝上两杯。[571]李小龙意识到指望迪恩·马丁自己来完成打斗场面是不行的,需要给他找个替身。作为本片的空手道顾问,李小龙被授权设计动作打斗场面,可以雇佣必要的临时演员。他可以借此机会来带领他那几位高调的空手道好友进入影视界,毕竟这是他们当初愿意付钱跟他一起训练的目的之一。

他聘请迈克·斯通来做迪恩·马丁的替身,埃德·帕克出演护卫,乔·刘易斯扮演攻击迪恩·马丁的暴徒,并且查克·诺里斯饰演的角色还能有一句对白和一记高踢。[572]为此,李小龙致电查克·诺里斯:“有个小角色,比较适合你。你要扮演艾尔克·萨默的保镖,与迪恩·马丁有场打戏,只有一句台词,你有兴趣吗?”[573]对于诺里斯或其他几位空手道冠军,李小龙根本无须多问,因为他们全部想借助李小龙来进入影视界,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1968年8月4日,查克·诺里斯首次亮相荧幕的前一天,要先参加埃德·帕克组织举办的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此时,武术界正就查克·诺里斯和乔·刘易斯之间可能会进行的五番战展开热议。在他们此前的四场比赛中,查克·诺里斯赢了前三场,但乔·刘易斯在第四场比赛中击败了他,这让他感到不安。[574]查克·诺里斯究竟能否反击成功,重夺美国最佳空手道拳手的头衔,还是继续让乔·刘易斯卫冕?

然而,赛前被大肆炒作的这场比赛并未如愿进行,因为乔·刘易斯在前几轮比赛中因故意伤害对手而被罚下,取消了比赛资格。[575]结果,最终的决赛是在查克·诺里斯和全国排名第三的选手斯基普佩·马林斯(Skipper Mullins)之间展开。两人是好友。赛前,在更衣室,诺里斯跟斯基普佩讲:“我明天有一部电影要拍,所以请尽量不要打我的脸,攻击我的身体没事儿,我不想去片场时,看上去像刚打完架。”

“好的,没问题,”斯基普佩·马林斯笑着说,“不过,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

为了让影视界和武术界的人能够进一步地交流互动,李小龙专门陪同史蒂夫·麦奎因来现场观看总决赛。现场观众见两人同来,掌声不断。李小龙和史蒂夫·麦奎因在前排贵宾席就座。当查克·诺里斯上场,走至舞台中央时,李小龙招呼他过去和史蒂夫·麦奎因打招呼。

“希望你旗开得胜,”史蒂夫·麦奎因说,“也预祝你明天拍戏顺利。”

“谢谢!”诺里斯毕恭毕敬地回复道。

斯基普佩·马林斯和查克·诺里斯走进比赛场地,互相鞠躬示意后,斯基普佩·马林斯立即踢出一记回旋踢,这是他最擅长的动作之一。诺里斯事先有所察觉,立即对其进行封阻,但斯基普佩·马林斯紧接着一记裹拳打,这是他此前从未用过的技术。这一举动让诺里斯有些意外,导致被打中了左眼,立刻红了。经过激烈的对抗,诺里斯最终以一分的优势赢得了比赛的胜利,带着奖杯和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离开了赛场。

次日拍摄时,化妆师花了两个小时才将诺里斯的黑眼圈遮住。在他的电影处女作中,诺里斯只需要说一句:“我可以吗,赫尔姆先生?”迪恩·马丁走进夜总会,把枪递给诺里斯,然后走进一个包厢。[576]诺里斯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练习这句台词,但当摄影机转过来,迪恩·马丁走向他时,他顿时感到喉咙发紧,这句话不知怎么从嘴里悄悄漏了出来。他以为他的电影生涯就此结束了,但幸运的是,导演认为没问题。

查克·诺里斯、乔·刘易斯和埃德·帕克都是临时角色,拍摄一两天便结束了。但迈克·斯通作为迪恩·马丁的替身,在片场拍了两个多月,薪酬为4500美元。[577]尽管迪恩·马丁酗酒,但迈克·斯通发现他“很好相处,也很风趣,非常平易近人”。李小龙在片场表现也很出色。“这家伙绝对是个喜剧演员,”迈克·斯通说,“太了不起了,幽默感十足,习惯搞恶作剧,就像个孩子。拍摄间隙,他会给你演示俯卧撑、硬币魔术,或是用其他东西来开开玩笑。”

迈克·斯通很喜欢李小龙在片场的表现,但他听到一则与李小龙有关的谣言,这真的让他感到很烦恼。拍摄之前,《黑带》杂志的出版商水户上原曾提醒他,说李小龙跟大家讲,他是迈克·斯通、乔·刘易斯和查克·诺里斯赢得比赛的原因之一。迈克·斯通简直不敢相信:“在遇到李小龙之前,我就已经是冠军了。”

李小龙和迈克·斯通在加州爱德怀山庄(Idyllwild)拍摄时,两人住在一起。一天晚上,当他们正要入睡时,迈克·斯通提起了水户上原之前跟他讲过的话。

“小龙,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这让我有些不安,”迈克·斯通开始说,“我只想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我还是得说。”[578]

“你想说什么?”李小龙问道。

“有一天吃午饭时,水户上原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告诉人们,查克·诺里斯、乔·刘易斯和我,我们三人能够赢得空手道冠军赛的冠军,是因为我们在跟你训练。现在我认为你这么说不够准确,因为我们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拿到冠军的头衔了。”

李小龙大吃一惊,开始为自己辩护:“你真这么看吗?迈克,你相信这种说法?”

“我不相信,但我听到了,所以我想直接向你求证一下。”

“迈克,你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吗?”李小龙很生气,又问了一句。

“不,小龙,我不相信你会这么说,”迈克·斯通试图平息事态,让这件事过去,“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但你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吗?”李小龙再次重复一遍,不愿就此罢休。

迈克·斯通和李小龙继续一起参与电影的拍摄,但这场争论使得他们的友谊迅速降温。李小龙不再和迈克·斯通一起训练,且再也没有雇佣他拍摄过任何一部电影。在李小龙看来,他曾给迈克·斯通上过无数次免费的私教课,但迈克·斯通似乎并不领情。李小龙从来没有告诉人们是他让迈克·斯通、查克·诺里斯和乔·刘易斯成为冠军的,他说的是他帮助他们成为更好的冠军。迈克·斯通“真的不相信”的态度让李小龙很生气。

回到洛杉矶后,李小龙找水户上原倾诉自己的感受:“这帮家伙,仅仅因为他们被叫作‘冠军’,就拒绝公开承认是我的学生。他们想跟我学习,但又想让别人觉得他们和我是平等的,几乎和我平起平坐。他们想让我说他们在和我‘一起训练’。但对我而言,训练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也能对我有所贡献,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是单方面的给予。我是在教他们,并不是在一起训练。”[579]

与迈克·斯通不同的是,乔·刘易斯从来没有因为李小龙的指导或尊称其为“老师”而有过任何的质疑。他和李小龙的友谊结束另有隐情。

乔·刘易斯的妻子是位美容师。1969年12月1日,她去李小龙家里给他挑染头发。她回家后跟自己的丈夫讲,李小龙调戏她。乔·刘易斯气愤不已,立即开车去李小龙家准备讨个说法。他走到李小龙家的后门,重重地敲门,李小龙把门打开,乔·刘易斯指责他说:“我妻子说你调戏她。”[580]

李小龙看了乔·刘易斯一眼,转头对他的妻子喊道:“琳达,来我这儿。我想你听一下。”

看到李小龙招呼琳达过来,乔·刘易斯立刻意识到他的妻子在骗他,他上当了。“她非常妒忌我和所有男性朋友的关系。她曾有计划地、秘密地着手破坏我跟所有朋友之间的交往。”乔·刘易斯回忆道,“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我妻子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就有过先例,我立刻意识到她又一次欺骗了我,我感到被利用了,被人当枪使了,我被出卖了。我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来补偿李小龙。”乔·刘易斯羞愧地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当他回到家时,他的妻子说李小龙在撒谎,但他并不相信妻子的说法。不久之后,他们短暂的婚姻就结束了。

李小龙在他的记事簿上写道:“乔·刘易斯谈到了他的妻子。友谊结束!”当李小龙后来决定为1972年开拍的《猛龙过江》聘请一位美国空手道冠军来出演时,他果断地选择了查克·诺里斯,因为他是李小龙唯一一个仍然喜欢的人。那部电影开启了诺里斯的演艺道路,使他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迈克·斯通和乔·刘易斯都曾尝试过进入影视业,但未能取得成功。[581]

在《黑道家族》(The Sopranos)热播以及电视黄金时代到来之前,电视剧被认为是一片广阔的荒芜之地。[582]虽然现代明星可以自如地在电视和电影之间来回游走,感觉仅仅是换了个播出平台一样,但过去的电影演员无戏可拍时,宁愿失业在家也不会去接拍电视剧,而电视剧演员想要打入电影市场的机会更是几乎为零。1959年至1965年播出的电视长片《皮鞭》(Rawhide)让主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成为电视史上最著名的演员,然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先去意大利拍了几部意大利式的西部片(《荒野三镖客》),才能向好莱坞证明他可以成为一位有票房号召力的电影明星。

即便李小龙变成一位白人,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他想成为世界上最具有票房价值的明星的梦想也依旧不可能实现。此前,他仅在一部收视率奇差的电视剧中饰演过主角的助手,而且这部电视剧只播出了一季便再无开拍的消息。在那之后的两年里,他的演艺事业停滞不前。唯一能给他带来希望的就只有他那些好莱坞的名人弟子。他所教的每一堂课都像是在业内最有地位的大佬面前进行一次有偿的试镜。他迫切需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完全看好他,甚至会为了他去给电影制片方施加压力,提供一个电影角色让他来演。

最后对李小龙施以援手的是斯特林·西利芬特。他刚刚凭借1967年上映的《炎热的夜晚》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现在正受雇改编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的硬汉风格小说《小妹妹》(The Little Sister)。片名改为《丑闻喋血》(Marlowe),由詹姆斯·加纳(James Garner)出演侦探菲利普·马洛(Philip Marlowe)。他曾在1946年上映的《夜长梦多》(The Big Sleep)中饰演侦探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为了能让李小龙出演这部电影,斯特林·西利芬特虚构了一个名叫温斯洛·黄(Winslow Wong)的角色,是片中一个暴徒的亲信。“拍摄《丑闻喋血》时,其中有个场景是需要有人走进办公室去威胁菲利普·马洛。之前,这类演员通常会以尖嘴猴腮、瘦瘦高高或者一身黑西装、脑满肠肥的样子出现,这类人我看得太多了,以至于只要看到他们走进房间,我就会忍不住大笑起来。”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那么,我就想,‘我们可以派一位世界上最棒的武术家来,让他去把马洛的办公室给拆了。’”[583]

这是李小龙第一次在好莱坞电影中进行客串,也是他过去两年间一直努力争取所得到的最大突破。

1968年8月21日,李小龙的戏份开拍,共有两处较为短暂的露面。在第一场时长达三分钟的戏中,温斯洛·黄身穿棕色西装及高领毛衣,大摇大摆地走进菲利普·马洛的办公室,他的黑帮老大派他去阻止菲利普·马洛对一起勒索案展开调查。为了引起侦探马洛的重视,他先是一脚把墙踢出一个破洞,然后转身用空手道手刀把衣帽架劈断。马洛立即拔出枪,对准了他。温斯洛·黄不屑一顾地说了一句:“你不需要那么干。”他悠闲地走到马洛的办公桌前,掏出500美元放到了桌上。

“为此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把天花板踢掉?”马洛调侃道。

温斯洛·黄警告马洛,要他做出让步:“你不需要去找任何人,你也找不到人,你没有时间为他人的事情奔走,你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再次遇到的话,我该怎么做呢?”马洛问道。

“什么都不做,在适当的时间内什么都不做,我会再回来的,把另外五个这样的东西[584]并排放在你的办公桌上。”

“那么,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呢?”

“为了我,温斯洛·黄。”

“我喜欢谈吐不凡的男人。”马洛回答说。

斯特林·西利芬特想给他的师父多一些生动的对白,以展示他的表演天赋。可几乎适得其反。因为在两人对话时,李小龙表现得紧张且僵硬,有些台词过于刻板,还有一些发音错误。[585]饰演奥法梅·奎斯特(Orfamay Quest)的演员莎朗·法雷尔(Sharon Farrell)还记得李小龙在拍摄这一幕时自我纠结的表现:“李小龙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得很好,但当他面对镜头时,他就有问题了,他太刻意了。”[586]

无论台词对话进行得多么困难,李小龙都必须让自己活动起来,毕竟把马洛的办公室拆掉才是他被聘用的主要原因。所以,当马洛拒绝接受温斯洛·黄的贿赂后,他立刻展开行动:先是砸碎了一个书架,打烂了一扇门,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他跳起一脚踢掉了悬挂在两米多高的天花板上的吊顶灯。“因为李小龙有足够的身体能力通过长镜头的形式来完成整套破坏动作,所以我不想打断他。”斯特林·西利芬特说,“导演保罗·博加特(Paul Bogart)对此表示认同。当然,我认为这场戏是美国电影中最重要的动作场面之一。”[587]

李小龙事后跟一位朋友讲:“把灯踢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是整部电影中最难的特技。我必须跳得很高才行,而且不能借助任何道具——只有一个很小的空间,能够让我助跑两步。看上去很不可思议,对吧?噢,玻璃不是真的。那是典型的好莱坞噱头,是的,那是用糖做的。”[588]

在李小龙的第二场戏,也是最后一场戏中,温斯洛·黄在一栋高层建筑上与马洛碰面,并邀请他来到狂风肆虐的露台上。这一次,温斯洛·黄身穿白色西装,脚底是一双古巴式高跟鞋。两人没谈拢,温斯洛·黄开始踢击马洛,马洛一边后退一边嘲笑他是一只纸老虎。最后,马洛被逼退至可以俯瞰城市的栏杆处,继续嘲讽道:“你的脚太轻了,温斯洛,你是不是有点儿同性恋啊?”李小龙被激怒了,摄影师迅速给他一个脸部特写。紧接着,他对着马洛踢出一记腾空侧踢,但被一直在引诱他往露台外沿移动的马洛在最后一刻闪开了。由于攻击的惯性,温斯洛·黄随着飞踢掉下楼去,摔死了。[589]“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噱头,”李小龙跟朋友们讲,“我跳下去的那处外墙其实只有一米高。”[590]

《丑闻喋血》是李小龙第一次有机会在银幕上出演反派。他希望他所展示的华丽动作能够说服制作公司把他塑造成一位英雄。

如果说李小龙所面临的挑战是要为自己开创一个在好莱坞从未出现过的角色(亚洲功夫英雄),那么莎朗·法雷尔所面临的就是更为普遍的问题:供大于求。每年,有数以千计的选美小姐从穷乡僻壤搭乘公交来到这里,希望能够在好莱坞大红大紫。莎朗·法雷尔就是其中的典型。她来自爱荷华州的锡达拉皮兹(Cedar Rapids)。在20世纪60年代,她用了10年的时间从电视剧中的小演员做起,逐渐开始能接到一些电影中的主要角色。比如1961年播出的《赤裸都市》(Naked City)中的“女演员”以及1965年上映的《比弗利山的乡巴佬》(The Beverly Hillbillies)中的凯蒂·德瓦恩(Kitty Devine)。这次她在《丑闻喋血》中饰演一位配角,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她所饰演的角色奥法梅·奎斯特是雷蒙德·钱德勒在小说题目中所指的那位“小妹妹”,她是雇佣菲利普·马洛去寻找她的哥哥,并因此推动整个惊悚剧情的人。这可比李小龙饰演的角色重要得多。

当她第一次见到李小龙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591]莎朗·法雷尔试完戏服后,准备去米高梅停车场取自己的车。这时她注意到李小龙在距离她六七米远的地方欢快地走着。“他看到我后,停了下来,一开始有点儿吓人,然后他开始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继而大笑着向我走过来。他的笑容如同阳光一般,”莎朗·法雷尔回忆道,“他好像认出我是谁了。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回之以微笑。场面有些好笑,但也很让人高兴。”

李小龙走过来后,莎朗·法雷尔立刻被他的魅力迷住了。此时的莎朗·法雷尔正在寻求一些小乐趣以缓解自己糟糕的婚姻生活。“我很痛苦。”莎朗·法雷尔说。她嫁给了她的经纪人罗恩·德布拉西奥(Ron DeBlasio),觉得这会对她事业的发展有所帮助,但在他们结婚宣誓之后她才发现,她的丈夫想让她成为一名传统的妻子。

李小龙提议开车送她去停车场取车,她同意了。然而,李小龙开车绕着街区打转儿,用恶作剧的方式拒绝在她的车前停车。

“你打算去哪儿呢?”李小龙问。

“我想去买些东西。”

“我们一起去吧。”李小龙说道。

李小龙当时穿着黑色爵士弹力裤——大腿处收紧,脚踝处呈喇叭形展开。莎朗·法雷尔跟李小龙讲,她很喜欢这种裤子。“好吧,去陪你买一些。”李小龙说。他们开车去了卡培娇(Capezio),[592]她一次性买了好几条。然后,他们开车回到了莎朗·法雷尔位于哈珀大道(Harper Avenue)的一居室小公寓内,就在日落大道(Sunset Strip)下面,那是她婚前一直住的地方。

李小龙随手翻看她收藏的唱片,试图寻找恰恰音乐:“我是香港恰恰舞冠军,我可以跳给你看。”

“我也会跳恰恰。”莎朗·法雷尔微笑着回应道。

于是,两人在房间内翩翩起舞,直到莎朗·法雷尔被椅子绊倒,把脚扭伤了。

“我给你简单固定一下,好好揉揉。”李小龙说。

说着,李小龙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就在李小龙给她揉腿时,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身材非常完美的男人。他的腹肌轮廓分明,就跟雕刻的一样,”莎朗·法雷尔回忆道,“小龙是我遇到的最难以置信的情侣。他对女人的身体太了解了。”

第二天她醒来时,发现李小龙正在做早餐饮品:在生鸡蛋中加入了一些盐和伍斯特沙司(Worcestershire sauce),搅拌而成。莎朗·法雷尔想知道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她想喝杯咖啡清醒一下,但李小龙却开心地吹着口哨走开了。

“你的维生素放哪儿了?”李小龙问道。当她直言自己并没有服用维生素的习惯时,李小龙建议她应该定期服用所有适用于她的维生素和补品。在说服她喝下鸡蛋混合饮品后,他们开车去了日落大道上一家很受欢迎的健康食品店进行采购。李小龙在她的购物车里塞满了各种维生素,并逐一解释所包含的元素以及莎朗为什么需要服用它们的确切原因。

在拍摄《丑闻喋血》的过程中,莎朗·法雷尔和李小龙始终继续着他们的婚外情。“当我们的戏份临近杀青时,我们正处于如胶似漆的阶段,”莎朗·法雷尔回忆道,“他会说,‘我过来了’,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把我拖进卧室。”

当他们不在床上时,莎朗会试着给他画素描。“但他根本坐不住,总是不停地锻炼,就像摇摆虫一样。这让我很生气。我会跳起来,去追打他。他实在是太有趣了。”唯一让她厌烦的是李小龙跟她大谈哲学。“当他屡次说要像水一样流动时,我完全听不懂。他会坐下来谈论一些关于哲学的问题,有时我会走神,完全听不进去。”

然而,两人的热恋期未能持续太久。李小龙有一个幸福的婚姻,但莎朗的婚姻却并不幸福。李小龙并不打算离开他的妻子,可是最终莎朗却离婚了。一天晚上,当他深情地谈论起他的家人时,莎朗哭了。

“你怎么了?”李小龙把她搂到怀里,问道。

“我知道你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还有一位恬静可爱的妻子,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但我想再多享受一会儿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莎朗为自己痴迷于这段感情而感到羞愧,“我不期待任何承诺,我今天也不想做任何的‘忏悔’。我知道我们注定会分开。”

《丑闻喋血》九月杀青之后,他们同意不再见面,但这是一个很难信守的承诺。他们试着通过集中精力去工作来转移对彼此的思念。莎朗·法雷尔在为即将开拍的一部电影中的主要角色进行多次试镜,而李小龙则忙着教他那些名人弟子。“我非常想他,但我正努力去做我该做的事,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也没有去见他。”莎朗·法雷尔回忆道。

1968年9月19日,史蒂夫·麦奎因邀请李小龙来观看电影《警网铁金刚》(Bullitt)的提前放映,这部电影巩固了史蒂夫·麦奎因身为酷王(The King of Cool)的地位。一周后,史蒂夫·麦奎因飞往密西西比州卡洛尔顿小镇拍摄外景,该小镇仅有250余人居住。他将在电影《流氓好汉》(The Reivers)中出演布恩·霍根贝克(Boon Hogganbeck),该片是根据威廉·福克纳 (William Faulkner)获得普利策奖的小说改编而成,喜剧题材。

在打了几个电话将行程安排好之后,10月12日,李小龙以史蒂夫·麦奎因私人教练的身份跟随他来到了密西西比州,史蒂夫·麦奎因需要在10月18日《警网铁金刚》的首映礼上以最佳状态与观众见面,在这方面,李小龙会帮到他。而李小龙同意随同前往有他自己不为人知的原因——莎朗·法雷尔。此前,她一直在为这部戏的女主角试镜,并最终拿到这一角色,她将在这部戏中出演史蒂夫·麦奎因爱恋的对象——科瑞(Corrie)——一个内心纯洁善良的妓女。

当李小龙发现莎朗·法雷尔在她的房车旁边时,立刻悄悄溜到她身后,用手捂住她的嘴,询问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你真的以为我找不到你吗?”说着,把她拖进化妆间,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在里面的举动。

莎朗·法雷尔坦言,她已经和史蒂夫·麦奎因好上了:“我只是利用他来忘掉你,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龙,我很抱歉。”

“我明白了,”李小龙叹了口气,苦笑道,“他是一位真正的明星。我明白,但我日后也会成名的。你不能等等我吗?”

“这和等你以及你是不是明星没有任何关系,”莎朗抗议道,“也不是因为他是明星,你在训练他,你是位小角色,我也是小角色啊。”

“算了吧,莎朗,这可是一部大制作的电影,《流氓好汉》啊,”李小龙怒吼道,“你现在是大明星了!”

莎朗·法雷尔有些退缩:“虽然我在这部戏中饰演史蒂夫的爱人,但他那辆座驾温顿飞车(the Winton Flyer)才是最重要的配角[593]——就连小男孩米奇(Mitch)和鲁佩特·克罗斯(Rupert Crosse)的戏份都比我多。”

李小龙一言不发,只是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你和史蒂夫的关系怎么样?如果今天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他可能会把你列入好莱坞的黑名单。”莎朗·法雷尔恳求道,“小龙,我现在一团糟。回家找你的妻子去吧。不过,先吻我一下,抱抱我再走。”

李小龙转身离开了莎朗·法雷尔的房车。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一直在极力回避她。莎朗·法雷尔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所做出的决定让她很痛苦。“我差点儿就和小龙私奔了,如果他再坚持一下,我恐怕会和他一起走出化妆间,再也不回头了。”莎朗·法雷尔回忆道,“小龙让我空欢喜了一场。他让我为其神魂颠倒,但他已经结婚了,不可能专宠我一人。史蒂夫非常成功——他是我的护花使者,是他帮助我从小龙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我对史蒂夫情有独钟,但小龙才是我一生的挚爱。”[594]

每段婚姻都是独一无二的,处理婚外情的方式也各不相同。李小龙采取的办法是假设性地当面提出这个问题。

“如果我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婚外情,”李小龙曾对琳达说,“那可能只是情之所至。我决不会事先计划或决定要去找一个情人的。”[595]

“呃……”琳达大吃一惊,仓促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李小龙马上补充道,“或是如果你发现了这种事,我想让你知道,那完全不重要,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对我来说,你和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婚后不忠的行为对婚姻不会有真正的影响。对另一位女性产生的短暂迷恋,不会对婚姻构成任何威胁。”

“哦,是吗?”琳达反问道,她有些不安。

“是男人都会那样。”

“嗯……”琳达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强调了自己的底线,“如果你为了别的女人离开我,我不会可怜巴巴地等你回来。我会马上消失——就像闪电一样。”

“你真的会那么做吗?”李小龙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

“你说对了,我会的。”她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李小龙知道她是认真的。

李小龙那些好莱坞的朋友们没有一个对婚姻是忠贞不贰的。在摇摆的六十年代(Swinging Sixties),自由恋爱的风气达到高潮,一如后来播出的美国年代剧《广告狂人》(Mad Men)中所描述的那样,每个人对待感情都有着双重标准。斯特林·西利芬特结过四次婚,史蒂夫·麦奎因的妻子尼尔·亚当斯(Neile Adams)知道他有很多婚外情:“我跟他说过,只要你不到处炫耀,我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596]罗曼·布兰斯基的第二任妻子、女演员莎朗·塔特曾向她的一位女性朋友透露,他们夫妇二人“达成了一个默契。罗曼对我撒谎,我假装相信他。”[597]甚至连忠诚的基督教信徒查克·诺里斯也有一个私生子,他在回忆录的第21章 “因过得福”(A Sin That Became a Blessing)中承认了这一点。[598]当李小龙在回答一位记者关于影视界人士频频出轨的提问时,他半开玩笑地进行了回应,并且很明显,他当时心里想到的是自己那些好莱坞的朋友:“让我这么说吧,说实话,我并没有像他们中的某些人那么坏,但我也绝对不是说我是位圣人。”[599]

令斯特林·西利芬特和李小龙大失所望的是,《丑闻喋血》并未能让李小龙成功踢开电影的大门。该片于1969年10月31日上映,票房惨淡,且饱受影评人的抨击。《综艺》杂志写道:“《丑闻喋血》是一部拖沓乏味、不知所云的伪侦探作品,詹姆斯·加纳永远拿不准到底是该以喜剧的方式来演,还是以硬汉的方式来演。”[600]著名影评人罗杰·埃伯特(Roger Ebert)对本片唯一的赞许之处只是李小龙出现的两个场景,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两个场景有多么重要,甚至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人:“大约从日本空手道高手毁掉他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这是非常有趣的一场戏),我们意识到马洛也失去了对故事情节的理解。马洛只是在表面上变得有趣了;观看打戏是一件非常搞笑的事。尤其是当空手道高手从屋顶掉下去时。”[601]

尽管《丑闻喋血》在美国的票房一败涂地,但李小龙在香港成名三年之后,米高梅电影公司决定在亚洲发行上映。“他们会给我开出最高的薪酬,”李小龙跟一名记者吹嘘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我回好莱坞时该怎么跟加纳解释这一点。”[602]

他从来没有机会当面取笑詹姆斯·加纳,但他确实曾试图与莎朗·法雷尔重修旧好。1973年,他们在比弗利山的一家医生办公室内意外相逢。李·马文(Lee Marvin)当时也在候诊室。“他把电话号码给我了,”莎朗·法雷尔回忆道,“李·马文见小龙上来抓住我亲吻我时,连忙把目光移开了。”李小龙终于如愿成了大明星,一如他当初向莎朗·法雷尔承诺的那样,但莎朗把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弄丢了:“我以为我把它放进钱包了,但后来怎么找也没找到,一定是不经意间掉在地上了。”[603]

大约是1970年5月,在斯特林·西利芬特的独立剧作办公室内,斯特林·西利芬特和李小龙在商量创作《无音笛》的剧本(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1971年2月,在印度,斯特林·西利芬特、李小龙和詹姆斯·柯本被来迎接的人献上了花环(图片来源:David Tadman)

第十四章 无音笛

从上文可知,史蒂夫·麦奎因可能接手了李小龙的女友,但李小龙仍然需要他,不愿与其断交。几个月来,他一直在游说史蒂夫·麦奎因一起合作拍一部与武术有关的电影。李小龙知道,除非有一线影星加盟,否则不会有任何一家好莱坞电影制作公司愿意投拍由李小龙参与主导的武打电影。[604]然而,面对李小龙的恳求,史蒂夫·麦奎因的态度非常谨慎,始终在含糊其词,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605]

李小龙起初的计划是,趁此次陪同史蒂夫·麦奎因来密西西比州拍摄《流氓好汉》的间隙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在他与莎朗·法雷尔在她的房车中幽会并分手后,李小龙找到史蒂夫·麦奎因,告诉他,斯特林·西利芬特将会为这部电影撰写剧本。[606]“你来演吗?”李小龙问道。

史蒂夫·麦奎因推诿道:“你应该先和我的商业合伙人罗伯特·雷利亚(Robert Relyea)谈谈。”

于是,李小龙去找了罗伯特·雷利亚,他也是《流氓好汉》的执行制片,李小龙向其推销自己的构想:由史蒂夫·麦奎因主演,斯特林·西利芬特亲自编剧,李小龙联袂主演,共同打造首部美国武打电影。为了进一步说明自己的构想,李小龙给雷利亚出示了自己童年时代看的香港功夫漫画。“这将是电影的下一个趋势,”李小龙说,“我们现在只缺投资。”

罗伯特·雷利亚认为,这对史蒂夫·麦奎因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拓宽戏路的机会。他试图委婉地回绝李小龙,但李小龙并没有理会他的暗示,继续执意推介,终于把他惹烦了:“别来烦我了,加藤,你来主演电影,简直是痴心妄想,赶紧忘掉它吧!你只要帮助我们的明星保持体形就可以了。帮自己一个忙,扔掉那些愚蠢的漫画,它们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607]

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可能就因此放弃了,但李小龙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从密西西比州回到洛杉矶后,李小龙约斯特林·西利芬特见面,建议他们应该一起去找史蒂夫·麦奎因,他确信他们俩能够说服史蒂夫·麦奎因答应出演。

史蒂夫·麦奎因同意见面后,他们赶去他的“城堡”别墅向其介绍故事的基本概念:探索者开始了一段探寻武术真谛的旅程。在探寻过程中,主人公科德(Cord)必须击败几个敌人——盲人、节奏者、猴子和黑豹,他们分别代表着贪婪、恐惧、愤怒和死亡。电影中会有很多精彩的打斗场面。当然,史蒂夫·麦奎因饰演主角科德,李小龙分别饰演四个敌人。

“嗯,”史蒂夫·麦奎因听完后,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有完整剧本了吗?”

“还没有,”李小龙说,“不过斯特林是好莱坞的最佳编剧。”

“如果你同意出演,我来写剧本。”斯特林·西利芬特对史蒂夫·麦奎因说。

“我还不确定,因为我现在档期排得很满,”史蒂夫·麦奎因尽量不失礼地回复道,“我现在还没办法介入,一旦你有了完整的剧本,我会好好看一下的。”

当史蒂夫·麦奎因再三闪烁其词时,李小龙尽量克制自己,保持冷静。这个项目是他开启好莱坞电影之路的敲门砖,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它做成。他有一套贝莱尔的寓所,一辆保时捷跑车,还有一个年轻的家庭——以他目前的收入水平来看,他根本负担不起。如果史蒂夫·麦奎因不参与,斯特林·西利芬特也会退出,那么李小龙就会回到起点。

李小龙催促史蒂夫·麦奎因接受提议,出演该片,但他犯了一个战术上的错误。史蒂夫·麦奎因是一位非常忠诚的朋友,但并不是一个有容人雅量的演员。他拒绝与那些他认为不合适的导演合作,包括那些没有给他写出好台词的编剧,甚至是个头比他高的演员,而且他善于从男主角那里抢戏,并与自己戏中的女主角发生关系。李小龙可能认为他是史蒂夫·麦奎因的功夫师父,说话分量应该与其他人不一样,但史蒂夫·麦奎因只是把他视为一个收费高昂的私人教练罢了,李小龙搞错了自己的身份。

“面对现实吧,小龙,我知道这是一种让你成为大明星的方式,不过说实话,我做这行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成为明星,”史蒂夫·麦奎因最后摊牌了,“我欣赏你,兄弟,但你只会缠着我不放,我不可能出演的。我不会让你踩着我往上爬的。”

被当面一记耳光打醒之后,李小龙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史蒂夫·麦奎因的别墅。他和斯特林·西利芬特站在院子里,举着拳头,大声喊道:“我要成为比他更大牌的明星。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告诉我不跟我一起拍这部电影?我一定会成为比史蒂夫·麦奎因更大牌的明星!”[608]

史蒂夫·麦奎因的拒绝,让李小龙陷入了恐慌。他开始狂热地阅读各种自我激励类的书籍,比如拿破仑·希尔的《思考致富》(Think and Grow Rich)、诺曼·文森特·皮尔的《积极思考的力量》(The Power of Positive Thinking)以及戴尔·卡内基的《人性的弱点:如何赢取友谊与影响他人》(How to Win Friends & Influence People)。[609]他最喜欢的作家是拿破仑·希尔,在《思考致富》一书中,拿破仑·希尔建议读者写下自己的目标,从早到晚反复背诵,牢记于心。

1969年1月7日,李小龙写下了他的人生目标,标题为“我的明确目标”(My Definite Chief Aim)。[610]在这篇不可思议的预言中,李小龙雄心勃勃地写道:“我,李小龙,将成为全美片酬最高的东方超级巨星。作为回报,我将以演员的身份提供最激动人心的表演和最优秀的表现。从1970年开始,我将享誉世界,到1980年底,我将拥有一千万美元。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并实现内心的和谐与幸福。”[611]

他这篇预言中,第一部分显然是针对史蒂夫·麦奎因做出拒绝后的反应,而最后一句纯粹是个人的一厢情愿。尽管名利财富有很多好处,但很少能带给人内心的和谐与幸福——李小龙很快会意识到这一点。史蒂夫·麦奎因在斯特林·西利芬特面前,让李小龙颜面尽失。[612]于是,李小龙身上美国人的那一面开始起作用,他积极阅读书籍,自我激励,制定目标,展望未来;而他骨子里的中国性格,则决定要将这份羞辱还回去。

保罗·纽曼之于史蒂夫·麦奎因,就如同史蒂夫·麦奎因之于李小龙——他深爱、嫉妒并一直渴望超越的兄长。“这是一种奇怪的‘手足相争’的感觉,”史蒂夫·麦奎因最好的传记作家马歇尔·特里尔(Marshall Terrill)在书中写道,“在麦奎因整个从影生涯中,他将纽曼视为自己是否成功的衡量标准,他一再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超过纽曼。正是他这种争强好斗的决心推动着自己不断前进。”[613]

眼见史蒂夫·麦奎因不愿出演自己的电影,李小龙有意把这一角色交给保罗·纽曼来演。他请求保罗·纽曼的发型师杰伊·赛布林鼓动保罗·纽曼来跟自己学拳,一旦他们开始训练,李小龙就计划推销他的电影项目。[614]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不知什么原因,保罗·纽曼未能成为李小龙的学生。没有了史蒂夫·麦奎因和保罗·纽曼,李小龙的电影计划似乎泡汤了。

斯特林·西利芬特看到李小龙情绪低落,并且经济状况越来越差,有心帮他,于是同意继续推进这个项目。“小龙当时有些绝望,”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这部看上去没有任何前景的电影并不是他一时的幻想,而是他的执念所在,也是他成名之路的开始。”[615]他们仍然需要一位大明星参与其中,所以在1969年1月13日,李小龙和斯特林·西利芬特见面共进午餐时,给詹姆斯·柯本去了一个电话,邀请他出演科德一角。[616]为了争取到詹姆斯·柯本的加入,也让这次邀请更具诚意,他们提议让詹姆斯·柯本首持导筒,担任本片导演。詹姆斯·柯本很看重李小龙,并且也一直想要自己当导演。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三个人很快在剧本主创架构表上签字:斯特林·西利芬特和詹姆斯·柯本联合监制,詹姆斯·柯本担任导演兼主演,李小龙一人分饰四角,作为联合主演扮演片中四位反派角色,并兼任动作指导。[617]

“你可以来担任编剧吗?”李小龙急切地向斯特林·西利芬特询问道。

“我没有时间,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分身无术,”刚刚签了一部日本武士电影的斯特林·西利芬特说道,“我可以跟我侄子马克(Mark)谈谈。他是位时髦的年轻编剧,非常有才华。他可以来写。”[618]

李小龙有些犹豫。詹姆斯·柯本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演员,但名声和地位不如史蒂夫·麦奎因。为了能够从制片公司处拉到投资,他们需要一流的剧本。

“我们下周和马克见一面,讨论一下这个项目吧,”詹姆斯·柯本建议道,“对了,小龙,这个项目你有暂定的名称吗?”

“还没有。我们暂时称它为‘靓计划’吧,”李小龙说,“靓在粤语中的意思是‘漂亮’。”[619]

一周后,李小龙和詹姆斯·柯本与马克·西利芬特见了面,讨论“靓计划”。[620]讨论过后,李小龙对马克的执行能力有些担忧。经过反复考虑之后,李小龙决定自己来写剧本大纲。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李小龙每日遵循固定的时间表来做事:早上,听励志录音带,大声朗读“我的明确目标”,想象自己即将成为全美片酬最高的东方超级巨星。下午,为“靓计划”撰写大纲,并推敲剧情的处理方式。[621]

1969年2月28日,李小龙在斯特林·西利芬特的办公室与詹姆斯·柯本和斯特林见面开会,并提出了新的故事构想。他主张用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编剧来替换掉马克。斯特林·西利芬特和詹姆斯·柯本对新故事构想很感兴趣,但反对替换掉马克。因为马克是实习编剧,可以免费用,而一位资深编剧则需要预付稿酬。考虑到李小龙目前的经济状况,预付的稿酬就会由斯特林·西利芬特和詹姆斯·柯本来承担。经过反复讨论,他们最终同意了李小龙的建议。李小龙后来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一旦专业人士给出剧本意见之后,我们就会加快进度。一切都进展顺利。”[622]

被著名的编剧叔叔解雇掉的马克,此时已点燃了创作激情。他恳求自己的叔叔不要找别人把自己换掉。顾及亲情的斯特林·西利芬特心软了,同意他可以继续秘密跟进这个项目。一旦他写得足够出色,他就会拿给詹姆斯·柯本和李小龙看。不过,他警告自己的侄子,必须加快进度,尽早写出来。因为让李小龙暂时搁置“靓计划”,分心于其他事务,只能是一个很小的机会,并且时间有限。斯特林·西利芬特找到了另外一个方法来帮助李小龙偿还抵押贷款。

《丑闻喋血》之后,斯特林·西利芬特的下一个剧本是《春雨漫步》(A Walk in the Spring Rain)。这是一部由英格丽·褒曼(Ingrid Bergman)和安东尼·奎恩(Anthony Quinn)主演的爱情故事片。他在剧本中偷偷加入了一场打戏,并说服哥伦比亚电影公司聘请李小龙担任动作设计。“由于故事发生在田纳西州的山上,我无法给一个东方面孔强行加戏。因为加特林堡(Gatlinburg)那儿根本没有任何亚洲人居住,”西利芬特解释说,“不过我的确把李小龙带到了田纳西州,来负责设计这场打戏。”[623]

1969年4月17日,李小龙抵达加特林堡,开始为两名当地的特技演员排戏。他们都是牛高马大的白人演员。[624]他们对斯特林·西利芬特带来的这个小跟班有些不满。他们看了一眼这个体重才122斤,并且戴着眼镜的中国人,嘲笑道:“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

“这个小个子,有着与体重不相符的重拳,可以把老虎打晕,”西利芬特告诉他们,“你们最好不要去招惹他。”[625]

“胡说!”他们不屑一顾。

“我把丑话先说在前面,”西利芬特说,“他是你们的头儿,你们是在为他工作。”

斯特林·西利芬特向李小龙说明这一情况,并建议他秀一手以树立自己的威信。李小龙毫不犹豫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踢击用的盾形靶。

“好吧,既然你们不服,咱们可以试一下。你们选一个人出来拿靶,我可以轻轻踢一脚,让你们感受一下我的力度。不过,我建议你先要撑好,因为,你知道,我的踢相当厉害!”李小龙对两位特技演员说。

“当然,伙计,当然了!”他们轻声笑了起来,不以为然。

“嘿,我们可以让这件事更有趣一些,”西利芬特插嘴道,“让他们站在游泳池旁边。”

“好主意,兄弟,很酷!”特技演员们回应道。

第一个人将充满空气的盾形靶抵在胸前,冲着他的朋友咧嘴笑了笑,一副轻蔑的表情。李小龙站在这个家伙面前,没有预动,没有助跑,什么也没有,只是轻松地踢出了一记侧踢,便将这个特技演员踢进了泳池中央。

另一个特技演员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可能,这一定是个骗局,是一种中国戏法儿,”他边说边拿起盾形靶抵在身上,如同橄榄球后卫队员一样站稳,“在我身上试试看。”

李小龙的下一脚几乎把第二位特技演员踢到了泳池的尽头,几乎就要掠过整个水面。当特技演员爬出游泳池,揉着胸膛时,他们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这两个家伙上岸后变成了基督徒!如同刚刚经过洗礼一般。”西利芬特回忆道,“他们立刻唯小龙马首是瞻,小龙喜欢这样。”

当他们在田纳西州一起工作的时候,斯特林·西利芬特告诉李小龙,他给了自己侄子马克第二次参与这个项目的机会。他们回到洛杉矶后,立刻约上詹姆斯·柯本于1969年5月12日午餐时与马克碰了面,并告诉他,他们想要什么。六周后,马克递交了剧本大纲,结果,所有人都不满意。于是,7月25日,马克第二次被解雇。三人一致同意另找一位专业编剧。然而,1969年8月8日晚上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寻觅新编剧的计划推迟了。

1969年8月7日,杰伊·赛布林去拜访史蒂夫·麦奎因,在城堡的客厅里给他这位朋友做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理发服务。杰伊·赛布林计划第二天晚上去看望他的前女友莎朗·塔特,他邀请史蒂夫·麦奎因一同前往。由于此前史蒂夫·麦奎因和莎朗·塔特也短暂交往过,于是就同意了。莎朗·塔特当时已有了八个半月的身孕,而她的丈夫罗曼·波兰斯基正在伦敦闭关创作,忙着写剧本。莎朗·塔特一直无休止地向她所有的朋友抱怨,说她的丈夫把她独自留在家里陪伴两位烦人的访客:一位是来自波兰的沃蒂克·弗莱考斯基(Voytek Frykowski),他是波兰斯基的老朋友;还有一位是他的女朋友、福尔杰咖啡公司的女继承人艾碧盖尔·福尔杰(Abigail Folger)。

第二天晚上,杰伊·赛布林计划去接史蒂夫·麦奎因[626],但史蒂夫·麦奎因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偶遇了前任情人,决定和她共度良宵。于是,杰伊·赛布林独自开车去了莎朗·塔特家。

在洛杉矶郊区的施帕恩电影牧场,查尔斯·曼森(Charles Manson)对他那些狂热的嬉皮士追随者宣告:“现在是旋转滑梯(Helter Skelter)的时刻了。”他借用了披头士乐队的歌曲名来作为自己的口号,以形容他所预言的即将到来的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战争。他希望通过杀害一些富有的白人并将责任归咎于黑人武装分子,以试图煽动暴乱。查尔斯·曼森命令年轻的追随者特克斯·沃森(Tex Watson)、苏珊·阿特金斯(Susan Atkins)、帕特里西娅·克伦温克尔(Patricia Krenwinkel)和琳达·卡萨比恩(Linda Kasabian):“去特里·梅尔彻(Terry Melcher)以前住过的地方,杀光房子里所有的人。”(著名唱片制作人特里·梅尔彻曾冷落过渴望成为音乐家的曼森[627])查尔斯·曼森并不知道现在是谁住在那里,只是听说也是娱乐圈内的人士。1969年8月8日深夜,曼森邪教的四名成员驱车前往特里·梅尔彻以前住过的寓所——目前租住在那里的是莎朗·塔特和罗曼·波兰斯基夫妇。

午夜过后不久,特克斯·沃森、苏珊·阿特金斯、帕特里西娅·克伦温克尔潜入屋内,琳达·卡萨比恩在外望风等候。通过疯狂而可怕的枪击、刺杀、殴打及绞刑,他们虐杀了莎朗·塔特连同她未出生的儿子、杰伊·赛布林、沃蒂克·弗莱考斯基、艾碧盖尔·福尔杰以及一位名叫斯蒂芬·帕伦特(Steven Parent)的18岁访客。[628]临走时,苏珊·阿特金斯用蘸有莎朗·塔特鲜血的毛巾在前门上涂写了“Pig”(猪)的字样,以试图让这些罪行看上去像是黑人武装分子所为。[629]

这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震惊了全美,更让好莱坞陷入了恐慌,这标志着20世纪60年代和平与爱的时代自此结束。[630]莎朗·塔特谋杀案成为自1932年林德伯格婴儿绑架谋杀案以来最严重的犯罪案件。几个小时之后,这宗好莱坞大屠杀立刻登上了世界各地的新闻头条,其受关注的程度远远超过了阿波罗11号宇航员从月球凯旋以及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Edward Kennedy)在查帕奎迪克[631]的事故调查。沃伦·比蒂(Warren Beatty)回忆时认为:“这给电影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632]作家多米尼克·邓恩(Dominick Dunne)说:“就如同一个小型核装置爆炸了,人们对这起杀戮事件的集体反应可想而知。人们确信这个社区的富人阶层和社会名流正处于危险之中。孩子们被送出好莱坞小镇。开始大量雇用警卫。”[633]

这起谋杀案使李小龙感到震惊,牵涉其中的受害者以及案发地都跟他特别近。杰伊·赛布林是他在好莱坞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他开启了好莱坞的演艺之路以及针对名人弟子的授课生涯。李小龙曾在《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拍摄期间教过莎朗·塔特如何踢腿,罗曼·波兰斯基也是他的名人弟子。李小龙和琳达曾是他们家的常客。“那是一段非常可怕的时期,因为我们常常见面的朋友被谋杀了,”琳达回忆道,“而且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住所对面的峡谷内。感觉外面到处都有丧心病狂的人在随机杀人。”[634]

1969年8月13日上午11点,李小龙和乔·海姆斯一起出席了莎朗·塔特的葬礼。午饭后,大约2点半,他们又一同赶去参加杰伊·赛布林的葬礼。对于包括保罗·纽曼、亨利·方达(Henry Fonda)和詹姆斯·柯本在内的出席者来说,这是悲伤且可怕的一天。[635]后来,李小龙跟一位朋友讲:“那房子就在几公里外。唉,当这样的事情就像是发生在你家后院时,你会被吓死的,尤其是当你还有一个家庭需要照顾。以我在葬礼上听到的情况来看,歹徒对受害者的所作所为太可怕了。即使是报纸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残忍了!”[636]

三个月来,警方在没有任何嫌疑人的情况下对这起谋杀案进行了详细的调查。[637]李小龙保持着高度警惕,在自家寓所周围采取了额外的防护措施。[638]罗曼·波兰斯基悲痛欲绝,极力想要抓住凶手。他确信自己交友圈中的某个人——可能是心怀嫉妒的某位丈夫——应该对此事负责。警方在离莎朗·塔特和杰伊·赛布林尸体不远处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副角质边框的眼镜。是某个杀手或杀手们故意丢下的吗?罗曼·波兰斯基去比弗利大道的一家眼镜店买了一个活力透镜——测量镜片度数的仪器——一个形状和尺寸与怀表类似的小玩意儿,他想借此来展开他的私人调查。

为了保护自己,罗曼·波兰斯基继续跟李小龙训练,以提高自我防卫的技能。他们每周都会有几天在派拉蒙的健身房上课。一天早上,李小龙不经意间说道:“我的眼镜丢了。”[639]

“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以前那副,”罗曼·波兰斯基说,“下课后,我开车送你去我的眼镜店,给你选一副新的眼镜送你做礼物吧。”

开车过去的路上,罗曼·波兰斯基心跳加速。李小龙是他朋友圈中的一员,但作为唯一的亚洲人,他也是个局外人。他知道如何使用手枪,也是刀械武器方面的能手。他有足够的力量和技巧制服多名受害者。也许是杰伊·赛布林邀请他过去的,结果出了大问题。也许他暗恋莎朗·塔特,见她已怀有身孕,突然情绪失控了。

然而,当他们到达眼镜店后,李小龙挑选了新的眼镜,并告诉了店员他的近视度数。罗曼·波兰斯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样,他的近视度数跟在犯罪现场发现的镜片度数不吻合。”罗曼·波兰斯基从未向李小龙透露过他曾短暂怀疑过他。正是因为两人共同失去了挚友亲朋,有着一样的悲痛,所以两人变得非常亲密。罗曼·波兰斯基后来邀请李小龙飞去瑞士,到他格施塔德(Gstaad)的小木屋,进行为期一周的滑雪度假和截拳道讲习。[640]

案发一个月后,斯特林·西利芬特和詹姆斯·柯本共同出资1.2万美元(按2017年的美元价值来计算,约为8万美元)聘请了一位名叫洛根(Logan)的编剧。[641]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靓计划”的剧本。再一次,所有人都不满意。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时说:“他写成的剧本,大部分是科幻内容,夹杂着与性相关的情节。与我们事先构想的情节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解雇了他。”[642]

由于已经有过两次失败的经历,李小龙和詹姆斯·柯本恳求斯特林·西利芬特出马,亲自撰写剧本。西利芬特做出了让步,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好吧,我来写。不过当你们出去钓鱼休闲的时候,我是不会一个人去工作的。我们每周必须有三个晚上在我的办公室碰面,从下午5点至晚上7点,一起开剧本策划会。我们可以把讨论的情节和想法口述给我的秘书,然后再记录整理出来。”[643]

该项目推进一年多以后,他们在1970年3月至5月定期会面,总共进行了20次剧本策划会。“小龙和詹姆斯对剧本的结构做出了巨大而丰富的贡献,所以你可以明确感受到剧本的气质,”西利芬特回忆道,“当它摆在那儿时,我们都很兴奋。”这三个人给这个集思广益得来的作品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内容。李小龙放入了道家、禅宗以及截拳道的哲学理念,詹姆斯·柯本放入了一些伊斯兰教苏菲神秘主义的寓言,[644]斯特林·西利芬特则从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T. S. Eliot)的《四个四重奏》(Four Quartets) 中吸取了一些关于永恒心境的沉思放置其中。[645]

最终,他们将这部电影命名为《无音笛》(The Silent Flute)。这是有史以来野心最大也最前卫的功夫电影剧本。它的故事情节不是以典型的复仇来驱动的,而是对武术意义的形而上学的思考。詹姆斯·柯本解释说:“武术是人类用来自我成长进化的工具。”[646]

在最终确定的版本中,主人公科德出发去寻找武术圣经,其中蕴藏着徒手格斗的终极奥义。[647]他必须通过三次考验,分别象征着自我、爱情和死亡。他的向导是位盲人,名叫阿萨姆(Ah Sahm),象征着他自己的潜意识。阿萨姆吹奏着一支只有科德才能听到的长箫。当科德历经重重考验,浴血奋战至最后,他却拒绝领取圣经。因为圣经代表了所有有组织的宗教以及一切固定的形式。他选择与阿萨姆融于一体,进入涅槃,达至无忧无虑的境界。

剧本结构是纯粹的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的路数:金句对白频出,迷幻色彩,仿佛被大麻烟雾笼罩着,即使以现代标准来看,其中性与暴力的程度也极为过激。莎朗·塔特和杰伊·赛布林那起可怕的谋杀案笼罩在每一页的剧本中。其中一个场景包括一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头颅被割去的女人,脖子上插着一朵玫瑰花;[648]另一处是一个高大的黑人男子肠子被扯了出来,一个漂亮的年轻男孩的头骨被敲碎了,脑浆从头骨中漏了出来。科德面临的第二次考验是爱情,包括了一堂精心设计的坦陀罗性爱课程,内容是与一位美丽的女子发生性关系。

类似种种,还有很多。三位发起人计划在三个地方(泰国、日本和摩洛哥)取景拍摄,共使用六种语言(泰语、粤语、阿拉伯语、日语、乌尔都语和英语)。剧本完成后,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家足够大胆的好莱坞电影制作公司,愿意斥资数百万美元来拍摄这部限制级、多语种、神秘的武打电影。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好莱坞电影制作公司推销剧本之前,李小龙锻炼时意外受伤,导致项目推进不得不暂时中断。1970年8月13日,莎朗·塔特和杰伊·赛布林的葬礼过后整整一年,李小龙肩上扛着100多斤的杠铃,做直背弯腰挺身——这是一种被戏称为“早上好”的练习方式。在这特别的一天,不知是何原因,李小龙没能如往常一样进行热身,导致背部突然响了一下。起初,他只是感到轻微不适,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疼痛加剧,不得不去求助医生。经过全面检查,最后诊断结果是他的第四骶神经永久性损伤了。

医生嘱咐先卧床休息三个月,然后再进行三个月的康复治疗。李小龙问医生,六个月后是否能恢复正常。医生们让他放弃功夫:“你再也不能踢那么高了!”[649]对李小龙来说,这就像是被判了死刑。武术是他全部的生活及收入来源。一旦放弃功夫,他要如何才能实现他的明确目标呢?他又能从事什么工作呢?他的家人又靠什么活下去呢?

在起初的三个月里,李小龙被限定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对于一个因过分活跃而被戏称为“无时停”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酷刑。他每周要出门一次去接受肾上腺皮质激素注射治疗。这个过程给李小龙的精神和身体带来了极大的痛苦,更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李小龙日后跟朋友倾诉道:“我真的很害怕,小香凝刚刚出生,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可偏偏这时候我要花很多钱请医生来帮我做治疗。我不担心自己,因为我无论怎样都能生存下去,但当我有其他人需要养活照顾时,这真的让我有些恐慌。”[650]

李小龙平躺在床上,既不能演戏,也不能去教课,各种待付的账单越堆越高。甚至在受伤之前,李小龙已经让家中的财务入不敷出了,他没能存下一分钱来应对不时之需。他把一切都压在了《无音笛》上,而该项目的推进完全取决于他的身体健康。

随着这家人偿还债务的前景由不明朗变得更加黯淡,琳达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告诉李小龙:“我要出去工作。”

“绝对不行,”这位自尊心极强且有着中国传统思想的丈夫立刻回绝了她,“为人妻母就是你的工作。如果我的妻子出去工作,那对我来说会是非常耻辱和丢脸的事。”

“我需要找一份工作。”琳达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直面顶撞他的次数并不多,这是其中一次。琳达平时总是让着李小龙,由着他的性子为所欲为,除非他的固执伤害到了孩子们,保护他们健康成长是她的首要任务。

她大学没毕业,没有任何工作经历,也没有任何资格证书,求职范围非常有限。最后,她根据以往的经验,申请了一份话务员的工作,在求职表上,她写道:此前曾为我丈夫的生意做过秘书杂务的工作。“这是千真万确的。”琳达回忆道。最后,她拿到了一份薪酬最低的工作,每天下午从4点工作至深夜11点,单程通勤一小时。她要在下午3点钟照看5岁大的小国豪和16个月大的小香凝吃晚饭,然后出门工作。剩下李小龙自己在家独自照顾孩子。这是他首次为孩子换尿布。为了保住面子,李小龙坚持不告诉任何人妻子出去工作的事实。他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以解释为什么有人打电话进来或者来家拜访时,琳达总是不在家。他告诉他们,琳达出去购物或拜访朋友了。琳达在午夜后回到家,常常发现小香凝、国豪和李小龙都睡着了。“但小龙经常给我留下写满爱与感激的纸条,这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琳达说。[651]

看到李小龙沮丧和焦虑,琳达宽慰她的丈夫说:“如果你不是担负照顾我和孩子们的责任,也许你会更容易实现你的目标。”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哪怕是更糟糕,我也要让你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是有你和孩子们在我身边。”李小龙回应道。[652]

李小龙虽然身体被困在床上,但大脑却可以更高速运转。为了获取灵感,他阅读了当时购入的克里希那穆提的所有作品。[653]然后,开始把自己的感受和心得写下来。在他的八个笔记本上写满了与剧本有关的想法,包括摘抄的他最喜欢的作家语录以及他在武道方面的思考与评论。他持续不断地写作,将截拳道的训练方法、格斗理念和哲学思想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出来。后来,他曾想把这些笔记整理出版,但时间没能来得及。他去世后,琳达出版了其中一部分笔记,取名为《截拳道之道》(Tao of Jeet Kune Do),该书成了有史以来最畅销的武术书籍。

一旦可以下床走路,李小龙就开始慢慢进行康复训练。先是尝试用阻力训练来增强肌肉力量,之后又使用了中医的针灸。[654]李小龙认为医生们都搞错了,他是可以再次练习武术的,他通过努力训练和积极思考来帮助自己实现这一目标。他在自己的一张名片背后写上了一句“继续前进”(Walk On),并把它放置在书桌旁边的架子上以激励自己。[655]

五个月后,李小龙开始适度进行锻炼,并重新恢复了技术的训练,起初强度并不大。[656]令他的医生们大为震惊的是,他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身手,并且可以踢得更高。[657]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只不过有一点例外:他的后腰在他的余生中持续隐隐作痛。他单纯地认为这点伤痛并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最终战胜了伤痛,并且再一次过上了在外人看来最为正常不过的生活。[658]

经过多番讨论,斯特林·西利芬特和詹姆斯·柯本一致认为,华纳兄弟的新任总裁泰德·阿什利是好莱坞众多电影发行公司中最有可能支持这部限制级神秘武打电影的高管。他受雇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通过发掘拓展非主流文化的青年市场来让这家公司扭亏为盈,摆脱破产的困境。他刚刚凭借最新上映的《胡士托疯狂实录》(Woodstock)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有鉴于此,加之前一年上映的《逍遥骑士》(Easy Rider)反响不错,斯特林·西利芬特计划将《无音笛》打造成《逍遥骑士》的动作版。

作为好莱坞最著名的编剧之一,斯特林·西利芬特成功地说服了泰德·阿什利邀请他和李小龙出席专属晚宴。[659]宴会在泰德·阿什利的比弗利山庄的豪宅内举行。“获邀出席晚宴的人都是电影界的大佬,”李小龙对他的朋友们吹嘘道,“他们有着巨大的能量,可以左右一部电影的生与死。有些演员为了获得邀请不惜一切代价。”[660]为了能让在场人士对这部电影的概念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斯特林·西利芬特提议李小龙做一个简短的功夫示范。李小龙欣然应允,甫一动手,立即掌控全场。“我清晰地记得小龙当时各种踢腿及击破的功力演示,震住了现场所有人,”泰德·阿什利回忆道,“它吓得我喘不过气来。在概念上知道 ‘武术’是一回事,近距离感受它完全是另外一回事。”[661]

在轻松搞定老板之后,斯特林·西利芬特将剧本递交给了华纳兄弟电影公司的相关人员。他声称:“他们立刻相中了它。”[662]或许吧,但在好莱坞,口头承诺是没用的,一切必须用金钱来衡量。华纳兄弟想拍这部电影,但不愿投钱。最终决定,电影要在印度进行拍摄,因为华纳在印度被冻结了巨额的资金。印度政府不允许美国电影制作或发行公司将他们在印度电影票房中赚得的钱汇回美国,这些钱只能用于在印度拍摄电影。问题是没有任何一位美国制片人或导演愿意在印度这样贫穷的国家拍摄电影,所以资金被困在那儿了。泰德·阿什利告诉斯特林·西利芬特:“在印度有大量卢比可用。你们自己过去想办法吧!”

1971年1月29日,他们一行人乘坐头等舱从洛杉矶直飞孟买,进行为期两周的看景、选景工作。[663]此番选景,詹姆斯·柯本和斯特林·西利芬特抱有极大的怀疑,两人以前都去过印度,在他们印象中,印度并不适合他们这部电影。而李小龙心急如焚,满怀希望。在孟买飞往新德里的飞机上,李小龙不断敲打放置在他腿上的那个厚厚的笔记本,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嘿,小龙,你已经敲了一小时了,能消停一会儿吗?”詹姆斯·柯本实在受不了,开口阻止他。

“抱歉,我得保持自己的体形。”李小龙连忙道歉。[664]

到达新德里后,他们又驱车往北,开向与巴基斯坦接壤的沙漠。身为明星的詹姆斯·柯本和斯特林·西利芬特一起坐在前排,李小龙坐后排。“这条路太糟糕了,”李小龙写信给琳达诉苦,“在这路上开车简直就是一场噩梦。”[665]长时间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让李小龙的后腰隐隐作痛。为了分散注意力,李小龙开始低声哼唱流行歌曲,一路不停。詹姆斯·柯本最后被迫转过身来,对李小龙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别唱了,你快把我逼疯了!”詹姆斯·柯本说完转过身去之后,李小龙对着詹姆斯的后脑挥舞起拳头,表达自己的不爽。[666]

开往沙漠的路上,他们在一间路边餐馆门口停了下来,准备吃午饭,但那里的饭菜根本不宜食用。李小龙点了几块羊排。厨师做好端上来后,根本嚼不动。于是,他把羊排扔给了一条一直盯着他们的饿狗。立刻,有三名印度服务员从厨房拿着棍子和扫帚出来,打跑饿狗,把肉夺了回来。李小龙愤愤不平,准备立刻起身痛打服务员一顿。詹姆斯·柯本抓住了他的胳膊,摇头示意他不能那么做。厨师走过来说:“对不起,先生,你可能不明白我们的处境。在我们这里,孩子都没得吃,先给狗吃是不对的。”李小龙听后,难过地流下泪来。他后来跟一位朋友讲:“我小时候,在香港见识过贫穷,但与印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直到我去过印度,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生活有多么富裕。印度到处都是苍蝇,饿死人的情况非常普遍。人们带着孩子沿途乞讨,一些人横尸在尘土飞扬的街头,都是饿死的。”

他们从印度北部飞往南部的马德拉斯(Madras,后改称为“金奈”)时,李小龙指着窗外说:“嘿,下面的景色很美,我们可以在那儿拍。”

“你没办法把摄制组安置在那儿,”詹姆斯·柯本说道,“我们要怎么办,用飞机把他们空投到丛林里吗?我们怎么摆放拍摄器材?我们住哪儿?”

除了寻找适合的场地,他们还希望能找到当地有才华的武术家来参与打斗场面的拍摄,这样就可以省去外国特技演员的飞行费用。在马德拉斯,他们在当地武术家中进行了选拔。共有九位印度武术家到场。李小龙站在大家面前说:“现在,让我们看看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你们能做什么。”话音刚落,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九位参与者大打出手。几秒钟之内,就有一人嘴里流血了。李小龙赶紧举手,进行制止,并大声喊道:“停,停,等一下,你们误解了,看着,这才是我要表达的意思。”说着,李小龙在没有任何热身,且后腰作痛的情况下,进行了一个非常短的技能展示,让现场所有人顿生敬畏之心。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演示,李小龙讲完后,他们立刻臣服了。

“你觉得怎么样?在这些人中,有我们可以用的吗?”事后,詹姆斯·柯本问李小龙。

“没有,”李小龙说,“我至少得花三年的时间才能把这些人训练到可用的水平。”

在机场等候飞往果阿的航班时,李小龙注意到有一群印度男孩儿在盯着他看。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中国人。李小龙招呼他们过来,开始给他们表演魔术,比如从他们手中快速抓走硬币,又或者让叉子瞬间消失,这吸引了更多的男孩聚集过来。于是,李小龙又给孩子们示范踢打技术,包括一些功夫套路。孩子们边笑边鼓掌。偏爱安静旅行的詹姆斯·柯本见状,懊恼地叹了口气。

当他们抵达果阿的海滩时,立刻被来自美国、德国、法国及英国的嬉皮士们淹没了。海滩上到处都是赤身裸体的长发青年,且多数相貌英俊。“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所有的嬉皮士似乎都认识李小龙,他们一定看过他演的《青蜂侠》。”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相比柯本而言,他们对小龙的了解更多一些。”嬉皮士们邀请他们一起出去游玩。两天以来,斯特林·西利芬特、詹姆斯·柯本和李小龙吸着尼泊尔哈希,继续讨论如何修改剧本使之适合在印度拍摄。[667]詹姆斯·柯本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斯特林·西利芬特有些摇摆不定,李小龙焦急地试图说服他们。“既然华纳兄弟想投拍这部电影,为什么我们不照着做呢?”李小龙争辩道,“让那些拍摄地点的限制见鬼去吧,无论在哪儿,我们都能把这件事办成,我们会成功的。”

他们此次印度之行的所有费用都是由华纳兄弟用被冻结的卢比支付的,具体行程及住宿酒店也是由他们负责安排的。每一次入住酒店,身为导演及巨星的詹姆斯·柯本都会被安排住进最大的套房,而无关紧要的编剧斯特林·西利芬特和寂寂无名的中国演员李小龙,则会被安排在相邻的壁橱大小的房间内。果阿酒店里那张凹凸不平的床硌得李小龙的后腰非常难受。当他们飞抵孟买准备次日回家时,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一位司机开车把他们从机场送到了泰姬陵马哈拉宫殿酒店(The Taj Mahal Palace),詹姆斯·柯本再一次住进了十分宽敞的豪华套房。“这很尴尬,他们应该考虑到整个制作团队其他人的感受。”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当然,柯本不需要道歉,因为他是大明星,这是他应得的,对吧?”李小龙和斯特林·西利芬特再次被分到了狭小的房间。李小龙非常气愤,这是压垮他忍耐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被激怒了。

李小龙向斯特林·西利芬特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比麦奎因和柯本更大牌的明星。”

“你是中国人,这是在白人的世界,”西利芬特直言不讳地跟李小龙讲,“你不可能做到的。”

1971年2月11日,他们分别离开孟买。詹姆斯·柯本确信从艺术角度上看,他们的电影完全不适合在印度拍摄。[668]斯特林·西利芬特虽然也认为印度不太理想,但他确信功夫电影将会是下一个潮流趋势,冒险在印度市场一试是值得的。李小龙不想让这个项目就此夭折。詹姆斯·柯本和斯特林·西利芬特提出要帮助李小龙解决他的经济危机,但李小龙骄傲地拒绝了。

詹姆斯·柯本回到美国后,告诉华纳兄弟这部电影不适合在印度拍摄,于是电影公司放弃了这个项目——与其血本无归,不如让卢比继续冻结。李小龙因此备受打击,狂怒且悲痛欲绝。他觉得自己被最亲密的好莱坞盟友出卖了。“柯本把这件事搅黄了,”李小龙气愤地说,“他不想再回印度,所以他告诉华纳兄弟,印度没有合适的拍摄地,他扼杀了整个项目。我对这部电影寄予厚望,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机会。他妈的,如果我知道他会这么做,我就不会拉他入伙了。”[669]

即使在詹姆斯·柯本和华纳兄弟退出之后,李小龙仍不愿放弃《无音笛》的项目。他不愿承认失败,也不想让梦想就此烟消云散。“《无音笛》进展顺利,”他跟自己奥克兰的学生冯天伦保证道,“我们在拍摄地点的选择上遇到一些问题,但我们应该很快会在官宣前确定下来。”[670]李小龙也去见了几位制片人,并开始鼓动罗曼·波兰斯基参与进来:“如果你想导演一部有意义的武打电影……”[671]然而,尽管他几个月来一直为之努力奔走,但均属徒劳。1971年6月6日,他在给洛杉矶弟子拉瑞·哈克赛尔的信中写道:“《无音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672]

慢慢地,梦想一点点地破灭了。

1971年6月,詹姆斯·弗朗西斯(饰演迈克·朗斯特里特)和李小龙(饰演李宗)在《盲人追凶》的拍摄过程中(图片来源:ABC Photo Archives/ABC/Getty Image)

1971年6月,《盲人追凶》中的黐手训练(图片来源:ABC Photo Archives/ABC/Getty Image)

第十五章 盲人追凶

就在李小龙拼命想让好莱坞投拍有史以来第一部功夫电影时,他意外地遭遇了来自东海岸的竞争。与其竞争的是一位年轻、努力的犹太喜剧作家,名叫埃德·斯皮尔曼(Ed Spielman)。他来自布鲁克林,这是一个与功夫不沾边儿的地方。埃德·斯皮尔曼会创作一些搞笑的段子卖给菲利斯·狄勒(Phyllis Diller)和约翰尼·卡森(Johnny Carson)。但自从他十几岁时观看了黑泽明拍摄的经典影片《七武士》(1956年)之后,立即疯狂地迷上了亚洲文化。当李小龙在华盛顿大学攻读哲学时,埃德·斯皮尔曼是布鲁克林学院中文系的五名学生之一。他选择学习日本空手道作为自己的课外活动,毕业后又学习了中国功夫。

持续痴迷黑泽明的埃德·斯皮尔曼决定撰写一部关于宫本武藏的电影剧本。宫本武藏是日本最著名的武士。在初稿中,宫本武藏去中国的少林寺,与一位教他功夫的和尚成为挚友。1967年的某一天,埃德·斯皮尔曼把这个故事交给了他的喜剧创作搭档、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霍华德·弗里德兰德(Howard Friedlander)。

“这个和尚的故事刚好引起了我的共鸣,我非常喜欢这个角色。”霍华德·弗里德兰德说,“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转身对埃德说,‘这是一部西部片。’他很诧异,我再次强调,‘这应该是一部西部片,把少林和尚带到西方去。’他很吃惊,但立刻反应过来,他意识到我说的是对的。”[673]他们一起跑去霍华德·弗里德兰德的公寓,开始撰写故事大纲。埃德·斯皮尔曼提议把故事的主人公金贵祥( Kwai Chang Caine)定位成一个欧亚混血儿:“金贵祥的角色设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以我为原型的,就好像杰瑞·西格尔(Jerry Siegel)和乔·舒斯特(Joe Shuste)共同打造的《超人》(Superman)一样。正因为把他定位成欧亚混血儿,所以才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674]当剧本最终定稿时,他们把这个项目命名为《龙行虎穴》(The Way of the Tiger,The Sign of the Dragon)

1969年,埃德·斯皮尔曼和霍华德·弗里德兰德把他们的喜剧作品打包递交给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经纪公司年轻的代理人彼得·兰姆派克(Peter Lampack)。在递交的作品中,埃德·斯皮尔曼偷偷放入了他们此前写好的少林和尚的剧本大纲:一位身为欧亚混血儿的少林和尚于19世纪80年代在美国西部闯荡,以崇尚和平的东方哲学来行侠仗义。如果某些西部牛仔不听说教,他就会用拳头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坦率地说,我并不认为这里面的喜剧元素有多么出色,”彼得·兰姆派克回忆道,“不过我对他们讲述的那个少林和尚的故事很感兴趣,尤其是他欧亚混血儿的身份,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彼得·兰姆派克有着多数年轻人的热情,他试图在威廉·莫里斯经纪公司内部推介这个项目,但失败了,没人对此感兴趣。他毫不气馁,把它拿出来向好莱坞的影视公司及独立制片人进行推销,并介绍这是一部詹姆斯·米契纳(James Michener)式的故事,充满了异国情调,而这正是美国观众最喜闻乐见的形式。“我被拒绝了50次,”彼得·兰姆派克说,“可能是我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了,完全没意识到以混血儿为主人公的题材并不在大多数影视公司会考虑投拍的制作清单上。因为二战结束后的美国,以及之后的几十年里,存在着一种巨大的偏见——一种反东方的情绪,即便不是公开的,起码私底下也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共识。”[675]

唯一对该项目感兴趣的人是华纳兄弟公司41岁的高管弗雷德·温特劳布(Fred Weintraub)。[676]他曾是格林尼治村(Greenwich Village)痛苦终点夜总会(Bitter End)的老板,与泰德·阿什利交往甚密。[677]当泰德·阿什利被华纳兄弟聘用,意图重振昔日辉煌时,他让弗雷德·温特劳布负责一个发展基金,专门用来发掘反主流文化类的、能够吸引年轻人的影视项目,比如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在1969年推出的《逍遥骑士》。弗雷德·温特劳布上任后,推进的第一个项目是投资100万美元拍摄了一部纽约北部的音乐节纪录片。这部于1970年3月26日上映的名为《胡士托疯狂实录》的影片票房大卖,使华纳兄弟走出了破产危机。[678]

他下一个计划推进的项目就是埃德·斯皮尔曼和霍华德·弗里德兰德的《龙行虎穴》。“我喜欢这个创意,并给了他们大约3800美元,让他们进一步完善剧本。”弗雷德·温特劳布回忆道。[679]埃德·斯皮尔曼和霍华德·弗里德兰德于1970年4月30日递交了完整的剧本,弗雷德·温特劳布看后,立刻同意开拍:“现在我必须让华纳兄弟把它买下来,因为他们一直想做一部西部片。”

在去往洛杉矶的途中,他决定好好研究一下该剧本的原始素材,此时剧本的名称已经由起初冗长的标题换成了一个几乎没有美国人听过的中文单词:《功夫》(Kung Fu)。他窝在华纳兄弟公司的片源库中,观看了“许多在亚洲越来越受欢迎,但迄今为止在美国还很少见的华语功夫片(chop-socky)[680]”。尽管对此类电影的表现方式并没有太大兴趣,但弗雷德·温特劳布觉得这种类型在美国是有潜力可挖的。“很大程度上,这类电影都是一团糟——故事冗长,不知所云,粗制滥造,再加上平淡乏味、配音糟糕的对白。不过在每部电影的最后十分钟,通常会安排一场打戏。一位身穿白衣、英勇无畏的武术高手应战一群黑衣反派,并用闪电般的踢打夹杂着各种空翻将他们全部击败——这一打斗过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弗雷德·温特劳布跟老朋友塞·温特劳布(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见面并分享了他对于功夫片在美国市场发展的看法。塞·温特劳布此前通过制作《泰山》相关的影视剧赚了一大笔钱,他也是李小龙的私教弟子之一。他向弗雷德提议,必须去见见他那位年轻的中国师父。“我第一次与李小龙当面接触时,可能说是胸部对着脸部更准确一些,因为我身高一米八八,比眼前这位一米七零的武术家兼演员要足足高出一头。”弗雷德·温特劳布回忆道,“我见到李小龙时,并没有看过他任何一部影视剧作品。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位清新俊朗、谈吐得体的年轻人,他对自己的技艺(是武术,而不是演戏)非常在行,他急于想要把它运用到电影当中。”

跟李小龙聊过之后,弗雷德·温特劳布意识到,他找到了最适合出演欧亚混血儿功夫大师金贵祥的人选。此前,他们有几个考虑的备选名单。埃德·斯皮尔曼想要邀请詹姆斯·柯本来出演:“他走路很有大师的样子,同时他也擅长塑造角色。我觉得他很适合这个角色。”[681]但这是弗雷德·温特劳布负责的项目,他想要李小龙来演。“我们谈了很多。”弗雷德·温特劳布说道。[682]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个项目马上就要开始制作,“他们准备带我们去墨西哥杜兰戈州(Durango)选景,在那里拍摄西部景色,”霍华德·弗里德兰德说,“中国景色拟定在中国台湾地区拍。”然而到了1970年3月1日,华纳兄弟电影公司高层变动,理查德·扎努克(Richard Zanuck)和他的搭档大卫·布朗(David Brown)出任公司高管。与所有好莱坞影视公司的人员变动一样,继任者上台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与之竞争的同事们所负责的项目砍掉,以免项目成功后,把功劳再算回到他们身上。“扎努克和布朗上任后,立即取消了这个项目,”霍华德·弗里德兰德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683]尽管弗雷德·温特劳布在《胡士托疯狂实录》的项目上取得了成功,但还是没能挽救《功夫》被取消的命运。他一直上诉到公司最高层,但“就连我最好的朋友、时任公司总裁的泰德·阿什利也投了反对意见,拒绝拍摄这部电影。当时人们普遍的共识是公众不会愿意接受一个中国人来担任主角”。在种族主义的痛击之下,《功夫》项目被束之高阁,很多有前途的项目都会被如此处理,持续折磨着还抱有希望和梦想的项目主创人员。

《功夫》项目被取消后,弗雷德·温特劳布开始为李小龙寻找下一个项目,他认为李小龙是一位特殊的天才。这时,一部名为《凯尔西》(Kelsey)的电影项目引起了他的注意。[684]“这是一个我喜欢的故事。在北达科他州(North Dakota)有一个名叫曼丹(Mandan)的部落,他们有着蓝色的眼眸,并且其中一部分看上去很像中国人,”弗雷德·温特劳布说,“我总是在试着寻找一些能适合李小龙的角色。我跟疯了一样。”[685]

故事背景设定在1792年,讲述了一位身型高大、粗犷的捕猎者凯尔西在达科他地区寻找一条隐藏的道路,传说这条道路会穿越曼丹人的领地。在第一幕中,凯尔西被竞争对手法裔加拿大人卢梭(Rousseau)出卖遗弃,濒临死亡。他在跌跌撞撞中回到了贸易站,招募了一位老战友伍迪(Woody)和一位中国雇佣兵李(Lee)来追捕卢梭。第二幕,他们发现了曼丹人,与曼丹勇士们进行了几场公开挑战赛,并与几位蓝眼睛的印第安人一起过冬。到了第三幕,凯尔西、伍迪和李找到了卢梭,并与他和他的那些亡命之徒展开对决。最后,到了反主流文化的转折点,三位主角拒绝再回到贸易站,转而选择留下与曼丹人一起生活。[686]

1973年上映的《龙争虎斗》的主要素材便是来自《凯尔西》。在《凯尔西》中,李是中国人,凯尔西是白人,凯尔西的老战友伍迪是黑人。“在我的脑海中,这位黑人战友是演员伍迪·斯特罗德(Woody Strode)的形象。”弗雷德·温特劳布说道。[687]《龙争虎斗》的三位主角也分别是白人(鲁柏 Roper)、黑人(威廉姆斯 Williams)和黄皮肤的中国人(李Lee,与《凯尔西》中的角色同名)。三个人的人物关系也是一样的。在《龙争虎斗》中,鲁柏和威廉姆斯是老朋友了,而李是他们刚刚认识的武术高手。

两者不同的是戏份安排方面有些不一样。在《凯尔西》中,李的台词只有13句,伍迪是31句,主演凯尔西的台词高达115句。李在该片中不仅算不上主演,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身为“武术专家”的李,第一场戏是给凯尔西端茶。换句话说,李的身份等同于加藤——一个沉默寡言的功夫专家兼白人主角的亚洲仆人。弗雷德·温特劳布相信李小龙的才华,但他仍然不认为一位中国演员可以在好莱坞电影中扮演主角。

最后,这些都无关紧要了。1971年3月26日,弗雷德·温特劳布将《凯尔西》的剧本提交给华纳兄弟的负责人,他们对此提出了大量的修改意见。4月28日,弗雷德·温特劳布又提交了第二稿。尽管做出了调整,《凯尔西》还是很快被否决了。对华纳兄弟来说,这太不合乎常理了。“天哪,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弗雷德·温特劳布对此感到不解。

当《凯尔西》、《功夫》以及最令人伤心的《无音笛》连遭失败之后,李小龙对好莱坞的幻想破灭了,完全失去信心。他感到无助,无法再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开始相信我们此前一直跟他讲的话,‘你永远无法成为一位超级巨星’。”斯特林·西利芬特说,“你永远都会处于‘李小龙,且等着吧,我们会帮你做些事情的’。”[688]有一天,李小龙抓着他6岁的儿子李国豪,警告他永远不要去做演员:“等你长大了,你要成为好莱坞最大的制片人,你要去掌握足够的话语权,你去决定谁可以成为明星,谁不能成为明星。没有人再来警告你,因为你是中国人,所以你不能做男主角。”[689]

看到自己的师父一再受挫,担心他可能会因此放弃好莱坞,斯特林·西利芬特想出一个新策略:先把李小龙打造成电视明星。“我想如果我们为他量身定制一部电视剧,他就有可能由此而大火,然后才会有机会接拍电影。”[690]当派拉蒙影业公司电视部的负责人汤姆·特南鲍姆(Tom Tannenbaum)聘请斯特林·西利芬特改编巴纳·肯德瑞克(Baynard Kendrick)关于邓肯·麦克莱恩(Duncan Maclain)的悬疑小说时,正好让这个计划有机会实施。[691]邓肯·麦克莱恩是一位盲人私家侦探,常带着他的德国导盲犬,在家人和助手的帮助下侦破案件。该项目后来更名为《盲人追凶》(Longstreet),原计划首集时长两小时,以电视电影的方式在美国广播公司每周电影栏目试播,如果观众反应热烈,就将其改编成一部连续剧。[692]

李小龙后来就该剧最初概念的独创性有过一番自己的看法,他跟水户上原讲:“《盲人追凶》的概念间接来自我。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拍摄一部电影,在里面饰演一位盲人武士。我曾多次向西利芬特提到过这个概念,这就是为什么他会用盲人侦探作为该剧主角的原因。我的灵感来自日本电影《盲侠座头市》(Zatoichi: The Blind Swordsman)。”[693]

斯特林·西利芬特安排李小龙和汤姆·特南鲍姆在1970年9月30日共进午餐。很显然,李小龙将汤姆·特南鲍姆搞定了。四天后,他在自己的记事簿中写道:即将开拍电视剧。

然而,斯特林·西利芬特并没有试图让李小龙成为《盲人追凶》的主演,尽管他对原始剧本有很大的自主改编权——最终开拍的电视剧与原著小说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主人公迈克·朗斯特里特是位盲人侦探——但西利芬特并没有把迈克·朗斯特里特改编成一位失明的中国武士。他甚至没有让李小龙出现在试播版本的电视电影内。与《无音笛》一样,西利芬特认为李小龙还没有做好出演主角的准备。就其个人而言,李小龙拥有成为一名明星的天赋与魅力,但这种个人魅力并没能在银幕上表现出来。他饰演的加藤在演技方面并不出彩,他在《丑闻喋血》中的表演更是呆板生硬。李小龙需要适合自己的表现方式,而且作为一名演员,他需要深入提升自己的演技。他需要一场突破性的表演。

1971年2月23日,《盲人追凶》试播版播出之后,汤姆·特南鲍姆立刻决定要赶在1971年9月16日正式首播之前拍摄完成四集。身为执行制片人的斯特林·西利芬特决定把第三集让给李小龙,让他在这一集里尽情地表现自己以及展示自己的武术理念。他甚至将这一集命名为《截拳载道》(The Way of the Intercepting Fist)——这是截拳道的英文解释。他的目的是尽最大可能去展示李小龙的才华,希望能以此为名片来帮助他去争取自己主演电视剧的机会。

斯特林·西利芬特的策略简单明了:他让李小龙夫子自道,本色出演。

在李小龙的帮助下,西利芬特塑造了李宗这个人物,他既是亚洲古董商,同时也是位功夫高手。李宗在片中要教迈克·朗斯特里特(Mike Longstreet)功夫,迈克一角由詹姆斯·弗朗西斯(James Franciscus)饰演。

在《截拳载道》一集的开场部分,盲人侦探迈克·朗斯特里特遭遇了三名码头工人的袭击,他们想要阻止他调查他们在新奥尔良港口( New Orleans port)的盗窃事件。李小龙饰演的李宗突然出面施以援手,用功夫中的击打和旋后踢打跑了三名暴徒。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迈克·朗斯特里特问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宗回答道。

“你是谁?”

“李,李宗。”李小龙效仿詹姆斯·邦德的语气说道,并拍了拍迈克·朗斯特里特,“祝你一切顺利。”

当迈克·朗斯特里特邀请李宗教授他这种古老的踢打艺术时,李宗拒绝了。

“为了品尝到你的茶,我愿意清空自己的杯子。”迈克·朗斯特里特恳求道。

“你开放的心态很酷,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不相信系统,也不相信方法,朗斯特里特先生。没有系统,没有方法,有什么可教的呢?”

斯特林·西利芬特在写这一集时显然非常开心,因为他可以融入角色,以朗斯特里特之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正如他后来所说的:“我所做的只是把小龙教给我的许多东西写进剧本里。”[694]在经历了许多堂非常昂贵的私人课程之后,斯特林·西利芬特一定很高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把支付的私教课程费用全部抵销掉。[695]

迈克·朗斯特里特在上第一堂课时,李宗拿出一个踢击用的盾形靶,让他试着去踢。然后,李宗把盾形靶交给迈克·朗斯特里特。“当我把重心放进去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说着,李宗一脚把迈克·朗斯特里特连人带靶踢出去一米多远,其惯性让他撞到身后的椅子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迈克·朗斯特里特的朋友杜克·佩奇(Duke Paige)在一旁见证了整个过程,饰演杜克·佩奇的是彼得·马克·里奇曼(Peter Mark Richman),他走上前以怀疑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接下来,李宗几乎毫不掩饰地对截拳道进行了广告宣传:“在粤语中,截拳道是指拦截拳头的方法。来吧,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来打我。”李宗说完,照着杜克·佩奇的膝盖就是一记侧踢,阻止了对方的靠近。“要想打到我,你必须向我靠近。这就给我一个机会,可以拦截你的攻势。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使用我最长的攻击武器,侧踢,攻击距离最近的目标——你的膝盖。这就如同拳击中的左刺拳,不过它的杀伤力要比刺拳大得多。”

李小龙在整个训练过程中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简而言之,他是整场戏的焦点,十足的明星风范。李小龙不是一位能够塑造不同角色的方法派演员,相反,他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好莱坞男主角的演法,他可以让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影子。“我是一个有个性的人,我饰演的每个角色都多多少少带有一点这种个性,”李小龙后来接受香港媒体采访时说道,“我认为之所以能够把《盲人追凶》中的角色塑造得非常成功,是因为我扮演的是李小龙,我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696]他对另一位采访者进一步强调了这一点:“当我第一次进入好莱坞,拍摄《青蜂侠》时,我环顾四周,看到很多人。可当我回看自己时,我发现我是那里唯一的机器人,因为我不是在做自己。”[697]

在这一集的其他几场戏中,斯特林·西利芬特经常会借迈克·朗斯特里特之口说一些李小龙日常生活中最喜欢说的话。比如,经过一番努力,迈克·朗斯特里特终于可以像样地踢出一腿,李宗会大声地给予赞许:“太棒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好像不是我踢的,是它自己踢出去的。”迈克·朗斯特里特用李小龙生活中的话进行了回复。后来拍摄《龙争虎斗》时,李小龙把这句话的意思又重申了一遍:“当我在觉得有利的时候,用不着我思考,它自然就把对方击倒了。”

随着训练的深入,迈克·朗斯特里特的信心与日俱增,他决定向那天袭击他的码头工人发出挑战。他走到他们所在的海滨酒吧,向他们下了战书:“一周后的今天,中午12点整,我会在六号码头等你们,我要亲自把你们踢到河里。”

李宗反对迈克·朗斯特里特将他的艺术用于发起暴力,并拒绝继续给他上课。“你是个好斗的人,朗斯特里特先生。除非你学会平静下来,否则你永远也无法听到外面世界的声音。”

朗斯特里特想要继续训练下去,为自己辩解道:“李,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仅仅只是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有几次,你在教我时,我能明显体会到身心一致的感觉。而且,有趣的是,在武术之外、格斗之外,我能感到一些平静,就好像对手消失了的感觉,几乎就像我去了解截拳道,只要简单了解就够了,掌握它,但永远不会有机会用到它。”

“你总会说一些漂亮话吗?”李宗以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道,最终同意他可以为这场与码头工人的挑战进行准备了。

随着约战日期的临近,朗斯特里特拼命地想把本该用多年时间掌握的自卫训练内容压缩到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当他抱怨有太多东西记不住时,李宗说出了李小龙影视生涯中最著名的一句台词:“如果你要试图记住这些,你就输了。清空你的思绪。无形无式,像水一样。你将水倒入杯中,它就变成了杯子的形状;你将水倒入茶壶,它就变成了茶壶的形状。水可以流动,可以渗透,可以滴落,也可以冲击!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

多年来,这段台词中最后那句“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已经成为每位李小龙影迷最喜欢的一句话——也变成了李小龙的名言。《盲人追凶》播出后,李小龙接受了加拿大顶级电视记者皮埃尔·伯顿(Pierre Berton)的电视专访。由于这是李小龙唯一现存可见的电视专访,所以每一部李小龙纪录片都会从中截取一些片段使用。采访过程中,皮埃尔·伯顿问李小龙:“你还记得斯特林·西利芬特写的那些关键性的台词吗?其中有几句对白表达了你的哲学,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698]李小龙回答说:“哦,我记得,我当时说,‘清空你的思绪。无形无式,像水一样。你将水倒入杯中,它就变成了杯子的形状;你将水倒入茶壶,它就变成了茶壶的形状。水可以流动,可以渗透,可以滴落,也可以冲击!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就这些,你明白吗?”自那时起,每一部李小龙纪录片都选用了李小龙说台词的这部分,删去了皮埃尔·伯顿引导式的提问。就好像他是一位深谙佛法的禅师,而不是一位正在背诵台词的演员,这几句台词出自奥斯卡获奖编剧之手。

在最后的训练镜头中,也就是挑战赛的前一天晚上,李宗告诉朗斯特里特,除非他能改变态度,否则他永远都没准备好:“与其他人一样,你想学习获胜的方法,却不敢承认失败。接受失败,学会面对死亡,你才能真正从中解脱出来。所以,当明天到来时,你必须去掉一心求胜的念头,去学习死亡的艺术。”

这场戏是斯特林·西利芬特根据他和李小龙一次私人训练的经历改编的。据他回忆:“李小龙让我每天跑五公里。[699]有一天早上,他跟我说,我们今天跑八公里。我说,‘小龙,我跑不了八公里。我年纪比你大很多,我身体会受不了的。’他说,‘我们先跑五公里,然后放慢速度,走两公里,你可以的。’我说,‘好吧,这样可以,我去跑。’当我们跑完五公里,进入六公里时,我还能勉强坚持三四分钟,之后就真的不行了,筋疲力尽。我非常累,心跳加速,我走不动了,所以我对他说,‘小龙,如果我再跑下去的话,我很可能会心脏病发作,死掉的。’说话时,我们还在不停地跑着。他说,‘那就去死吧!’我气坏了,一赌气,跑完了八公里。”

与《丑闻喋血》一样,李小龙在这部《盲人追凶》中也担任了动作指导。“李小龙是我们的顾问,他会建议我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彼得·马克·里奇曼说,“他在片场并不是什么都不干,恰恰相反,他总是在不停地锻炼。”[700]

1971年6月21日至7月1日,拍摄这一集期间,李小龙每日安排训练课程,指导整个剧组练习截拳道。[701]“《盲人追凶》开拍时,李小龙在隔壁教空手道。所有演员都跟着他练。他的身材棒极了,他的课程非常受大家的欢迎。他会把两条腿劈开,分别放在两张桌子上,下面悬空,然后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在该剧中出演科里中士(Sergeant Cory)的演员小路易斯·格塞特 (Louis Gossett Jr.)回忆道。[702](在一部电视剧中,同时由华裔美国人和非洲裔美国人分别出演重要角色,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以至于在《纽约时报》的一篇评论中,专门提到这一点:中国佬的角色给人一种很灵巧的感觉,充满了异国风情……[703]小路易斯·格塞特饰演的警探,是位黑人。)詹姆斯·弗朗西斯非常感激李小龙对他的教导:“李小龙教给我足够多的基本功,让我看上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没有,但……”[704]

为了与片中角色保持一致,李小龙不仅给演员们身体上的训练,还提供哲学课程。在片中饰演迈克·朗斯特里特助手妮基·贝尔(Nikki Bell)的演员玛琳·麦森(Marlyn Mason)回忆起李小龙的智慧,深情地说道:“他是我最敬爱的人,他用三个单词改变了我的生活。他对我说,‘什么也别说,认真听着,好好想想。’我立即恭恭敬敬地听着。他说,‘What is’(是什么),is(是)。”我想,‘这很简单啊,’但我没作声。我开始认真思考他说的话,我认为我没有一天不想他,因为这真的改变了我的生活。”[705]

彼得·马克·里奇曼对此没什么印象。当他被问及李小龙在剧中试图传达什么信息时,他的回答是:“那简直是胡说八道。编剧斯特林·西利芬特出的主意,他认为李小龙是一位精通东方哲学思想的人。”[706]彼得·马克·里奇曼和玛琳·麦森截然不同的反应,恰恰说明了大众对于李小龙的思想在理解上存在着分歧。一些人觉得他很深刻,另一些人则认为这只不过是个自我营销的噱头。完全有可能两者兼而有之。李小龙对待哲学的态度非常认真,但对于像他这样有着强烈自我意识的人来说,他很可能意识到了东方哲学给他个人塑造形象方面带来的好处,尤其是在披头士乐队远赴印度学习体验冥想的时代。

演员之间互相搭戏时,最重要的能力是懂得倾听并能适时地做出反应。在《盲人追凶》中,李小龙显然还是不具备这种能力。每当他出现在其他演员正在交谈的场景中,而他又不是摄影机的焦点时,他看上去就会显得很不自在。不过,拍摄截拳道训练的戏份时,他变成了主角,所有人和场景都围绕他来进行,他掌控了全场,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你甚至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这就是角色演员和明星之间的区别。《盲人追凶》是李小龙表演方面的突破之作,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为一名演员要朝哪个方向努力。他还有许多戏要拍,但只有当李小龙扮演“李小龙”时才是最激动人心的。

身为幕后推手的斯特林·西利芬特看到自己师父在银幕上的表现同他在现实生活中一样迷人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正是这一点牵引着他为之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他计划用这一集作为敲门砖,顺势推进由李小龙担任主演的电视剧。派拉蒙公司内部对这一市场反应非常满意。1971年7月10日,李小龙写信给自己的好友,分享了这一好消息:“刚刚完成《盲人追凶》的拍摄——9月份一定要看。我在里面演得不错。事实上,派拉蒙电影公司电视部门的主管汤姆·特南鲍姆刚刚跟我联系了,他准备为我量身定制一部电视剧。此外,他希望我能在派拉蒙出品的《盲人追凶》中以循环角色(recurring character)的身份继续出演。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都不太敢相信——一定是干得不错吧!好啦,就说到这儿吧,我只能说,事情正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707]

【注释】

[1] Peter Kwong and Dusanka Miscevic,Chinese America: The Untold Story of America’s Oldest New Community,New York: The New Press,2005,p. 7.

[2] 同上书,p. 53。

[3] Iris Chang,The Chinese in America,New York: Penguin,2003,p. 39.

[4] Peter Kwong and Dusanka Miscevic,Chinese America: The Untold Story of America’s Oldest New Community,New York: The New Press,2005,pp. 43—45.

[5] 同上书,p. 66.

[6] Iris Chang,The Chinese in America,New York: Penguin,2003,p. 51.

[7] Peter Kwong and Dusanka Miscevic,Chinese America: The Untold Story of America’s Oldest New Community,New York: The New Press,2005,pp. 7,67.

[8] Iris Chang,The Chinese in America,New York: Penguin,2003,pp. 130—131.

[9] Iris Chang,The Chinese in America,New York: Penguin,2003,pp. 130—131. 在1887年的斯内克河大屠杀(Snake River Massacre)中,一群白人农场主在俄勒冈地狱峡谷肢解了31名淘金华人矿工。

[10] Peter Kwong and Dusanka Miscevic,Chinese America: The Untold Story of America’s Oldest New Community,New York: The New Press,2005,p. 203.

[11]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21—23.

[12] 扣除通货膨胀的因素,1959年的25美元相当于2017年的212美元。

[13]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4,29—30,47—48.

[14] David Tadman Steve Kerridge eds,Bruce Lee: The Little Dragon at 70,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0,p. 10.

[15] 大卫·泰德曼专访,2013年。

[16]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25.

[17] 1973年,周马双金被选为金县首名亚裔县议员,她的非官方职位正式生效。“金县议会首位亚裔县议员周马双金去世,享年87岁。”《西雅图时报》2008年6月5日;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25—28;Bruce Thomas,Bruce Lee: Fighting Spirit,Berkeley: Blue Snake Books,1994,p. 32;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34—35.

[18]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李海泉曾要求老友周少平把李小龙当作刚下船的苦力来对待,但如果没有他的默许,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19]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25—26. 李小龙后来跟哥哥的女朋友林燕妮讲:“有时我会半夜醒来,坐在床上大哭一场。”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 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20] 我采访琳达时,她坚持说李小龙到美国后,他的父母并未在经济方面给过他任何帮助,完全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然而,他的好友水户上原在书中写道:“(到美国)几个月后,李小龙开始自食其力,不再抱任何幻想,尽管他不得不依靠父母支付杂费,但他想自己养活自己,因为他之前被认为是家里的害群之马。李小龙告诉我,‘当我离开香港时,自己暗暗发誓,不会再依靠父母提供任何形式的帮助,可现在我还在从他们那儿拿钱。’”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12. 高洛斯在采访过周马双金之后,在书中写道:“何爱榆告诉周马双金,她会寄一些钱过去,帮助李小龙维持生计,而且这件事务必要瞒着李小龙的爸爸。”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25.

[21] 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156—158页。后来,李小龙也曾这样对待罗维导演,直呼其名“罗维”,从不叫他“罗导演”。李小龙对他喜欢的人非常有礼貌,但他对长辈、老板之类的权威人士却不够尊重。

[22] 与普通话中的“没大没小”一个意思。——译者注。

[23]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17.

[24] 李小龙将自己比作移民劳工,这类劳工多由中华总会引进来,在餐厅或其他企业打黑工,工资低于正常工资水平。

[25] Bruce Thomas,Bruce Lee: Fighting Spirit,Berkeley: Blue Snake Books,1994,p. 33.

[26] 电影中的反面女性角色,与蛇蝎女人的意思类似。——译者注。

[27]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28.

[28] http://seattlecentral.edu/about/history.php.

[29]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42.

[30] Tom Bleecker,Unsettled Matters Lompoc,CA: Gilderoy Publications,1996,p. 33.

[31]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16.

[32] 同上书,p. 52。

[33] 当时,李小龙将精武体育会的创办人霍元甲视为自己的榜样。作为中国第一所武术培训机构,精武体育会聘请了各个拳派的名师,为学生提供不同的课程。霍元甲的死更成为李小龙在1972年主演的电影《精武门》的故事主线。

[34] 1960年,李小龙仍然对传统武术有很大的信心。他练习各种套路,以期望可以提高自己的速度和力量。他相信“气”或“内力”的神秘力量,他认为点穴是有可能实现的。然而,在美国生活不到一年后,他改变了自己的观点,尤其是对套路和气有了不同的认识,并开始公开批评传统武术。

[35]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25—26.

[36]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91.

[37] 同上书,p. 12。

[38] 在杰西·格洛弗寻找功夫老师的过程中,他和他的朋友霍华德·霍尔(Howard Hall)曾一起去加州奥克兰拜访严镜海(James Yimm Lee)。严镜海后来成了李小龙的助教。严镜海请杰西·格洛弗出拳打他,严镜海予以反击,打中了杰西的肋部,之后他让杰西继续出拳,结果又被他反击,打中了裆部。杰西·格洛弗在书中写道:“几年后,李小龙告诉我,严镜海曾说过,他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让我们意识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我们,以防我们心怀不轨。李小龙还说,有可能当时严镜海喝了不少酒。”严镜海向杰西·格洛弗和霍华德·霍尔演示了一些功夫技巧,但拒绝多教,因为他们在加州不会停留太长时间,无法系统地学习基本功。当他们向严镜海询问,是否认识西雅图的功夫师傅时,严镜海回复不认识。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p. 10—11.

[39] 同上书, pp. 14—15。

[40]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23.对于周马双金的批评,李小龙回应道:“好吧,既然他们怎样都能打败中国人,如果我教他们的话,他们至少会尊重我们。”李小龙是第一位在西雅图教授外国人中国功夫的华人师傅。

[41]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17.

[4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0.

[43]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18. (作者疏忽,应是该书第14页。——译者注)

[44] 艾德·哈特将他最擅长的酒吧斗殴技巧称为“哈特攻击”。如果打斗处于下风,艾德就会躺在地板上,捂着自己的胸口,装作心脏病发。当他的对手俯身看他时,艾德就会快速从地板上蹿起来,狠狠地给对手迎面来上几拳。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25.

[45]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20.

[46]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66.

[47]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31—32.

[48]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20.

[49] 詹姆斯·迪麦尔多年来一直在重复提起这个故事,但每次讲都会略有不同。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p. 423—425;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27—28;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65—66. 唐·诺茨,喜剧演员。——译者注。

[50]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0.

[51]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34.

[5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5.

[53] 同上书,p. 93;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31.

[54] 这种批评在李小龙西雅图的弟子中相当普遍。艾德·哈特说:“我认为李小龙不太喜欢教学。人数少时,他会和我们一起训练,但当人数越来越多时,他只会站在那里看他们做,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然后给出一些建议。跟他训练最多的人是杰西·格洛弗。我从杰西那里学到的东西比从李小龙那里学到的要多。”霍华德·霍尔也认为:“杰西比李小龙更像是一位老师,李小龙热衷于训练和展示,对技术苛求完美,但对初学者没有耐心。杰西比李小龙更善于表达。”(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22—23,138. )公平地说,李小龙这种不干预的方式恰恰是中国传统武术教学的典型。叶问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初学者身上。他会亲自指导资深的弟子,比如黄淳樑,由资深弟子去教那些初学者。叶问会监督整个训练过程,偶尔会提出建议。李小龙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适应美国人对更个人化以及更多参与性的教学需求。

[55] William Herkewitz,“The Science of the One-Inch Punch,” Popular Mechanics,May 21,2014.

[56]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55. 多年来,詹姆斯·迪麦尔一直宣称是他和李小龙一起研究出了寸拳的训练方法,没有其他人能够很好地掌握这一技术。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113;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32. 李小龙和詹姆斯·迪麦尔一起训练寸拳是有可能的,因为詹姆斯·迪麦尔是一名拳击手。李小龙善于不断从周围的人身上吸收他所喜欢的技巧。然而,詹姆斯·迪麦尔声称他是李小龙众多弟子中唯一继承寸拳的人,这值得考证。

[57]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55.

[58]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33.

[59]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48;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21.

[60]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59.

[61]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38.

[62]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49.

[63]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76.

[64] 同上书,p. 49。

[65] 同上书,p. 66。

[66]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41. 有一次,李小龙听到哥哥的女友林燕妮受到了房东的威胁,立刻持枪去为她解围,手里拿的就是那把左轮手枪。当时,李小龙把房东吓得赶紧从公寓里跑了出去。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 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67]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66.

[68]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37.

[69]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77.

[70]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31.

[71]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42—43,277.

[72]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67.

[73]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35—36.

[74]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47.

[75]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35—36.

[76]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71.

[77]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31.

[78]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9. 在渡轮上时,也发生过打架事件。当时,有两位白人取笑李小龙的衣着,李小龙也嘲笑他们。其中一位白人动手打李小龙,结果李小龙轻而易举地挡开对方的攻击后,狠狠地揍了对方一顿。另外一位白人吓跑了。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53.

[79]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68.

[80]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p. 43—45;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7.

[81]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5—6.

[82]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0.

[83] John Little,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 Publishing,1998,p. 27.

[84] 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126页。目前还不清楚李小龙究竟是如何支付学费的,但有可能是李小龙的父亲资助了这笔费用。对于当地居民来说,华盛顿大学每年的学费约为300美元,按2017年美元标准核算,约为2500美元。https://www.uwyo.edu/oia/_files/tfrb/uwhist1617.pdf. “好过中马票”,意思是比赌马赢了还要高兴。——译者注。

[85] 公平地说,如果他不是美国公民,他可能不会被华盛顿大学录取。那时对外国学生的录取标准比现在要严格得多。尽管如此,考虑到他在香港时的学习成绩和学习表现,他能够顺利从美国高中毕业,进入大学读书,还是值得注意的。

[86]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37.

[87]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230.

[88] Tan Vinh,“A Rare,Personal Glimpse of Bruce Lee’s Seattle Years,” Seattle Times,October 2,2014.

[89] Davis Miller,The Zen of Muhammad Ali and Other Obsessions,New York: Random House,2002,p. 92.

[90]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 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91] 美国大学内学生自发成立的社团组织。——译者注。

[9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8.

[93]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35.

[94] 直到1962年,预备役军官训练营在华盛顿大学和其他美国赠地学院内都是强制要求参加的。李小龙在法庭上胜诉后,读到大二时,预备役军官训练营变成了自愿性质。

[95] 琳达·李在她的第一本书中提到了这件事(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pp. 65—66)。书完稿于1975年,正值越战结束,赶上反战运动的高潮。之后,她重新修订的版本中(The Bruce Lee Story),删掉了这个故事。修订版于1989年出版,恰好是里根担任总统期间,他支持军队发展。

[96] 李振辉和其他家庭成员认为,李小龙被拒绝是因为扁平足。(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31页。)然而,琳达·李在第一本书中否认了这一说法:“据报道,李小龙被拒绝是因为他的扁平足。可事实上,他是因为隐睾而被拒绝的。”2013年,我采访琳达时,她向我证实,确实是因为隐睾。

[97]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林燕妮写道:“他老以为他不会让女人意外怀孕,因为他只有一颗睾丸,另外一颗留在腹腔里没降下来,他也给我看了。对一个遗传学学生来说,看看很平常,我对人体当然有相当的认识。我告诉他只有一颗睾丸已足以制造上千万的精子了,会令女人怀孕的。当时他相信不相信,我不知道。”

[98] Tom Bleecker,Unsettled Matters,Lompoc,CA: Gilderoy Publications,1996,p. 59. 在汤姆·布利克(Tom Bleecker)所写的这本传记中,他从李小龙的隐睾症臆断出——这个未下降至阴囊的睾丸导致李小龙性无能,并且在没有合成类固醇药物的帮助下无法形成成熟的肌肉组织,同时,也有“心智不成熟”的表现(第19—20页,第38页)。这些说法纯属无稽之谈。因为与隐睾症有关的两种身体症状是不育风险变大以及容易引发睾丸癌。它并不会导致性无能或阻碍肌肉发育,而且没有实例证明会造成心智不成熟。李小龙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且性生活活跃,十几岁时已经和两个兄弟一样,有着非常结实的肌肉。

[99]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 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100]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0;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06.

[101]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31.

[102]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26. 李小龙还喜欢引用儒家经典格言来吸引女孩子:“黛安,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挚爱,小龙。”

[103] 关于艾美三宝与李小龙的关系,可查看以下书目: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p. 433—435;Tom Bleecker,Unsettled Matters,Lompoc,CA: Gilderoy Publications,1996,pp. 33—42;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39—40;Charlette LeFevre,“The Lady and the Dragon: An Interview with Amy Sanbo,Bruce Lee’s First Love in the U.S.,” Northwest Asian Weekly,December 1,2007。以上四个出处,前后时间相差30年。细节一致,但主人公的情绪和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化。或许与艾美三宝的年龄增长有关,她日后谈起这段经历时,显得更加宽容了。

[104] 李小龙确实偶尔会长青春痘。他哥哥的女友林燕妮曾取笑他:“你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帅吗?你脸上都是青春痘。”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105] Charlette LeFevre,“The Lady and the Dragon: An Interview with Amy Sanbo,Bruce Lee’s First Love in the U.S.,” Northwest Asian Weekly,December 1,2007. 在另一次采访中,艾美三宝回忆道:“当时,李小龙仔细观看过黑人的动作,因为他们是非常棒的舞者……我想他那时开始有意去模仿他们。之后没多久,他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Tom Bleecker,Unsettled Matters,Lompoc,CA: Gilderoy Publications,1996,p. 37.)20世纪70年代,李小龙的功夫片在非裔美国人中大受欢迎。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李小龙与杀戮战警夏福特和那个时代的其他黑人英雄一样,在白人为主的环境中出演主角,让非裔美国人有角色代入感。但我怀疑另一个原因是黑人观众从他的动作和走路方式中认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熟悉感。放克是原属于黑人的音乐种类,强调电贝斯和鼓的强烈节奏律动。——译者注。

[106]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26.

[107]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27. 李小龙在1961年3月初写信给艾德·哈特:“到目前为止,我有10名学生,俱乐部正在形成。也许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对外开放了。”

[108]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65.

[109]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28. 在杰西·格洛弗的书中,他提到是因为霍华德·霍尔去了东海岸,所以导致最初的俱乐部关门大吉。但李小龙给身在布鲁克林的艾德·哈特写过两封信,希望他能回西雅图,一起把俱乐部维持下去。霍华德·霍尔和艾德·哈特有可能同时搬去了东海岸,但更有可能是杰西·格洛弗把名字记错了。

[110]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29—31.

[111]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62.

[112] 自开馆后,李小龙开始要求学生们使用粤语的叫法来称呼他。——译者注。

[113] Peter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Colorado: Outskirts Press,2008,p. 114;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37. 在最初的成员中,年龄最大、自认并不能打的木村武之被证明是最忠诚于李小龙的,他始终坚持和李小龙在一起,不离不弃。作为回报,李小龙无私地和他分享了自己所有最得意的技艺。

[114] 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46页。

[115]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 6.

[116] 纪录片《李小龙风采一生》。

[117] 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46页。

[118]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19.

[119]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p. 52—53。

[120] 詹姆斯·迪麦尔说:“他从香港回来后,有些低落。与那些优秀的咏春拳习练者比试时,他每打中对方一次,对方就会打中他三次。他有认真考虑过要放弃武术。” David Brewster and David M. Buerge,eds.,Washingtonians: A Biographical Portrait of a State,Seattle: Sasquatch Books,1988,p. 435. 李小龙奥克兰时期的弟子霍华德·威廉姆斯(Howard Williams)也提道:“早些年,李小龙回香港时,曾向师兄们展示过自己所发展修改的咏春拳技巧,可他的师兄们还是能够轻易打中他,这让他非常沮丧。他甚至想要完全放弃武术。但也正是这次经历,让他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跳出传统的束缚,去开发别人没有的东西。自此以后,他疯狂地训练,没人能阻止他。”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138—139.

[121] Tan Hoo Chwoon,The Orphan: Bruce Lee in His Greatest Movie,Singapore: Noel B Caros Productions,1998,p. xiv.

[122]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123] 功夫电影的西方影迷对她印象最深的应该是1994年上映的《醉拳2》。

[124] 张钦鹏、罗振光,《他们认识的李小龙》,香港:汇智出版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184页。

[125]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 84.

[126] 林燕妮之后嫁给了李小龙的哥哥李忠琛,几年后离婚,与大才子黄霑相恋,后来成了著名作家。

[127] 林燕妮,“Eunice Lam Remembers Bruce Lee,”Bruce Lee Lives! Tribute Forum,April 9,2016;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p. 76—77.

[128]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 84—85.

[129] 同上书,pp. 71—72。

[130]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 76.

[131]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79.

[132] Phoebe Lee,Robert Lee,Agnes Lee and Peter Lee,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Hong Kong: Bruce Lee Club,2004,p. 17;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79. 白马德声称李小龙是在父亲的建议下去做的手术,但李振辉说是李小龙自己做的决定。应该是不通粤语的白马德对整件事有所误解。割包皮手术在当时的华人社区极为少见。李小龙可能在被某位美国女友或朋友取笑之后才决定去做的。他对这种事非常在意。至于为什么选择在香港而不是美国做手术,这一点还不清楚。

[133] 琳达·李专访,2013年。

[134]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

[13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41—42. 乔治·查金思在1961年凭借《西区故事》(West Side Story)中的鲨鱼帮首领伯纳多(Bernardo)一角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配角。

[136]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21.

[137]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1. 很明显,她对老师更感兴趣。

[138] 琳达·李专访,2013年。

[139]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

[140] 华盛顿大学是四分之一制,分别对应秋季、冬季、春季和夏季。严格来说,琳达是秋季学期入学,而不是秋季学期。和大多数华盛顿大学的学生一样,李小龙在秋季、冬季和春季学期上课,夏季是假期,不用上课。

[14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1.

[142] “小龙的车……马力强劲,而且安装了很多小玩意儿——他总能找到人来帮他做改装,不管是学生还是汽车商人。”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28.

[143]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2;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29.

[144]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32. 这段话的英文原作者是威廉·埃勒里·钱宁,李小龙摘引了他的话,他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思想家和牧师。——译者注。

[14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14—16.

[146]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49.

[147] John Little,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24—26.原文是“Lee Hopes for Rotsa Ruck”。“Rotsa Ruck”是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大学校园内流行的词汇,与亚洲人的英语发音有关,强调“L”和“R”分不清,原单词为“Losta Luck”,意思是许多的好运。——译者注。

[148] 该记者的潜在意思是强调“功夫”的粤语发音。因为在此之前,西方并没有“Kung Fu”这一说法。由于海外华人多开中餐厅,所以经常光顾的美国人知晓炒面的粤语读音。——译者注。

[149]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50.

[15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9;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10;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74.

[151] 阿尔·诺瓦克是北加州现代武术的先驱之一。在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尽管许多中国传统武术师傅不愿意教授白人弟子,但阿尔·诺瓦克仍有机会进入一些武馆学习,并且没有受到排挤。也许是因为他的身材(阿尔·诺瓦克是一位体重超过270斤的健美运动员)和他的个性(朋友们戏称他是“蓄意捣乱的快乐老家伙”),没人敢拒绝教他。

[152]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02. 此处应是作者笔误,因为从阿尔·诺瓦克与友人的合影中,可以看到 East Wind Kung Fu Club的中英文字样及标识。——译者注。

[153]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76. 谢华亮的儿子谢里昂(Leon Jay,音译)说:“我们观看李小龙做演示时,全部都呆住了。我们也算见过世面,但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人。”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10.

[154]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76. 西雅图世界博览会于1962年4月21日至10月21日举行。

[155]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78—79.

[156] 同上书,pp. 81—82。

[157] “我看过李小龙和严镜海的演示,”谢里昂说道,“李小龙完全控制着局面,很轻松地打到严镜海身上。”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10. 严镜海在为李小龙的第一本著作《基本中国拳法》所作的序言中写道:“在与李小龙先生的多次友好切磋中,我深受震撼。即使他蒙着眼,一旦我的手被他黏住, 我便无法近身或施展拳脚。” Bruce Lee,Chinese Gung Fu: The Philosophical Art of Self-Defense,Black Belt Books,2008,p. 2.

[158] Bruce Lee,Chinese Gung Fu: The Philosophical Art of Self-Defense,Black Belt Books,2008,p. 2.

[159] 照片拍摄于1963年春,那时李小龙还没回香港,也还没和詹姆斯·迪麦尔发生争执。不过,此时杰西·格洛弗和詹姆斯·迪麦尔已然离开了李小龙,开办了自己的武馆,但双方还能友好相处。

[160]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60.

[161]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165—166.

[162] Bruce Lee,Chinese Gung Fu: The Philosophical Art of Self-Defense,Black Belt Books,2008,p. 88.

[163] Charles Russo,“Bruce Lee vs. Wong Jack Man: Fact,Fiction and The Birth of the Dragon,” Fightland Blog,May 2017.

[164]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42.

[165] Bruce Lee,Chinese Gung Fu: The Philosophical Art of Self-Defense,Black Belt Books,2008,p. v.

[166] 事实上,他告诉他的朋友,他是在加州大学上课。1964年10月30日,他写信给张卓庆:“现在,我正在加州大学上课,顺便说一下,我将获得哲学学位。”(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41.)目前,并没有证据表明他从华盛顿大学退学后曾选修过其他大学的课程,当然他也从未获得过哲学学位。他之所以编造这个故事说给自己的师兄听,很大程度上是在掩盖自己没能从大学毕业的尴尬。

[167] 全部是夏威夷当地的美食。——译者注。

[168]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8.

[169]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ix;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06.

[170] 谢华亮回忆说:“李小龙在批评各个拳派教授的动作毫无效用时,确实得罪不少人。”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106—107.

[171]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12—114.

[17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19.

[173] Erika Mailman,“Bruce Lee Had a Studio in Oakland,” Contra Costa Times,April 12,2005.

[174] John Little,Bruce Lee: Artist of Life,Boston: Tuttle,1999.

[175] 在琳达撰写的两本有关李小龙的著作中,她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这一关键细节。在其他人写的十多本李小龙传记中,也无人提及此事。当我试图弄清楚为什么李小龙大学辍学后突然结婚时,我注意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李国豪,在他们结婚(1964年8月17日)后仅仅五个半月(1965年2月1日)就出生了。在我对琳达的采访中,她承认是未婚先孕。但她不能完全确定是在李小龙去奥克兰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她倾向于是在之前。“他走之前知道了吗?”她自问自答,“我想他知道了,否则他不会那么快回来。”由于没有找到他中途回西雅图的原因,所以我相信是之前发生的。琳达·李专访,2013年。

[176] 在采访琳达时,我问她:“当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小龙时,他什么反应?”琳达回答:“他很高兴, 他一直想要个孩子,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个孩子来得刚刚好。”我紧跟着问道:“他是不是太高兴了?”“是的。”她回答说。我心想:“那么,他可真是个好演员。”琳达·李专访,2013年。

[177]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6.

[178]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3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6;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55.

[179] 木村武之专访,2014年。

[180] 出处同上。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3.

[18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8.

[182] 琳达·李专访,2013年。

[183]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161.

[184]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8.

[185]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26;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18—19.

[186]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5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18—19.

[187]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55.

[188] 亚拉巴马州、阿肯色州、特拉华州、佛罗里达州、佐治亚州、肯塔基州、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密苏里州、北卡罗来纳州、俄克拉荷马州、南卡罗来纳州、田纳西州、得克萨斯州、弗吉尼亚州、西弗吉尼亚州和怀俄明州。

[189] 琳达·李专访,2013年;Linda Lee,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18—19;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55—56.

[190]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74.

[191] 琳达·李专访,2013年。琳达在我对她的采访中强调,并不是家里的每一位成员都对此事抱有偏见。她说:“我结婚时,我父亲的另一位弟弟,弗恩叔叔,没在西雅图。他住在爱达荷州的博伊西,是基督教青年会的执行董事,他很博爱。我和小龙结婚时,他说, ‘欢迎来家里做客。’他和另一位叔叔完全不同,他也是基督徒,但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我和他的家人一直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192]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32.

[193]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3;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1.

[194]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50.

[195] 张钦鹏、罗振光,《他们认识的李小龙》,香港:汇智出版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43页;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39.

[196]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67.

[197]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155.

[198]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2.

[199]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2. 方块舞是美国中西部流行的团体社交舞,由四对舞伴排成正方形而得名。——译者注。

[200] Taki Theodoracopulos,“Celebrity Kicks,” Esquire,September 1980.

[201] Kenpo Karate,肯波空手道,又译为“拳法唐手”。Kenpo一词是由日语“拳法”音译而来,意指中国拳术,又称唐手,初在琉球流行,后传至夏威夷。——译者注。

[202] Joe Hyams,Zen in the Martial Arts,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1979,p. 35; Associated Press,“Ed Parker,Karate Expert,59,” December 19,1990.

[203]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5.

[204]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15.

[205] 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206] Bruce Thomas,Bruce Lee: Fighting Spirit,Berkeley: Blue Snake Books,1994,p. 58.

[207]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17.

[208]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86—87.

[209] 查尔斯·鲁索在书中写道:“之前曾尝试举办过全国性质的武术活动,比如1955年在亚利桑那州、1963年在芝加哥、1964年在华盛顿。特别是最近的两场全国性赛事,由于组织混乱而导致赛事不能正常进行(芝加哥更是乱成一团)。”(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15.)

[210] Joe Hyams,Zen in the Martial Arts,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1979,pp. 9—10.

[211]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19—120.

[212] 同上书,pp. 120—121。

[213] Chuck Norris,The Secret of Inner Strength: My Story,Boston: Little,Brown,1988,p. 39.

[214] 迈克·斯通专访,2013年。

[215]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26—128; 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691—700.

[216] 据查尔斯·鲁索说,张仲文和李小龙在洛杉矶的星李戏院(音译,Sing Lee Theatre)表演了好几个晚上:“我听说洛杉矶表演时,情况很紧张。”他是指李小龙对传统功夫的批评。查尔斯·鲁索专访,2017年。

[217]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31.

[218] 查尔斯·鲁索在书中写道,根据安德林·冯的回忆,肯尼斯·黄在愤怒地举起拳头之前,曾连续三次成功地挡住了李小龙的进攻。(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32—134.)然而,在瑞克·荣(Rick Wing)的版本中,李小龙仅失败了一次,第二次便用力狠狠地打中了对方的额头,导致肯尼斯·黄愤怒地举起拳头,要跟李小龙开打。(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654—768.)如果肯尼斯·黄连续三次挡住李小龙的进攻,那么他举起拳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此时的他应该忙于享受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声。而且,对于擅长此技的李小龙来说,一次失利已经很令人意外了,如果连续三次失利,会让他崩溃的。

[219]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p. 133—134. 不仅是李小龙说了什么,甚至他使用的措辞也成了热议的话题。李小龙当时在舞台上说的是粤语,这两句话后来被无数次的重复和修改。有人记得他说的是:“如果有人自认可以做得更好,欢迎他们上台试试。”其他人的回忆中火药味更浓一些:“我比旧金山的任何一位武术家都要厉害,有人不服的话可以上台来向我挑战。”(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654—768.)查尔斯·鲁索是一流的记者,所以他的说法可能更接近真实。考虑到当晚李小龙的目标是招收新学生,他很可能不会那么直接,应该是比较委婉地提出,要么挑战,要么去他的武馆看看。

[220]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12.

[221] 陈大卫专访,2014年。也有人认为是陈大卫让黄泽民动了这个念头。在得知黄泽民想要开武馆后,陈大卫特意找到他,说服他跟李小龙比武。因为,鼓动黄泽民去与李小龙比武,百利而无一害。他初到美国,与唐人街当地任何一家武馆都没关系。如果他输了,也无损旧金山武术界的颜面。黄泽民事后将自己当初的举动归因于“年轻时,不懂事”。黄泽民就本次比武的经过,只接受过一次采访,而且还是在学生迈克尔·多根(Michael Dorgan)的陪同下。 采访全文详见1980年7月Official Karate,标题是“Bruce Lee’s Toughest Fight”。我曾试图采访黄泽民,但被他拒绝了。我相信黄泽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与旧金山的其他武术家一样,他也为李小龙的狂妄之语感到愤怒。于是,陈大卫轻易说服了黄泽民,与李小龙比武是开设一间武馆最有效的方式。50年后,陈大卫仍为这件事感到好笑。

[222] 陈大卫专访,2014年。

[223] Bruce Lee,“Liberate Yourself from Classical Karate,” Black Belt,September 1971.

[224] 陈大卫专访,2014年。

[225] 琳达·李在第二本回忆录中声称奥克兰的武馆经营得很好:“多年来,我偶尔会在杂志上看到一些文章,这些文章夸大了我们当时的窘况。事实上,由小龙和严镜海在百老汇大街开办的振藩国术馆起初非常成功。武馆每个月会有几百美元的盈余,足以支付我们的各项开支。”(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51. )她的说法与李小龙和严镜海的众多弟子的说法相矛盾。霍华德·威廉姆斯说:“那时候,严镜海只有10个学生。”(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137.)冯天伦也提道:“严镜海经济状况不太好,学生很少。我去训练时,班上只有6个人。”(同上书,pp. 123—124.)六个月后,李小龙和严镜海把武馆停掉了。

[226] 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914—918.

[227]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51.

[228]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27. 冯天伦接着表示:“比武结束后,我跟李小龙讲过,他同意我的观点,我们应该去找陈大卫,可陈大卫在比武过后躲了起来,找不到他了。”

[229] 没人记得比武的确切日期,不过最早有关李小龙和黄泽民比武的报道出现在1964年11月下旬的《明报》上。

[230]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72.

[231] 陈大卫的这四位朋友分别是罗纳德·吴(Ronald “Ya Ya” Wu),马丁·黄(Martin Wong),雷蒙德·冯(Raymond Fong)和光头姜湛(Chan “Bald Head” Keung,音译)。四十多岁的姜湛在这几个人中年龄最大,而且也是一位备受尊敬的太极拳习练者。(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37.)黄泽民后来抱怨,这几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只是站在那儿看热闹”。他努力与其他人保持距离,这表明黄泽民开始相信他是被人下套了。

[232]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38. 多年来,琳达一直声称是旧金山传统武术界给李小龙下了战书,上面用中文写着“停止教授外国人中国功夫”。她的观点是,旧金山传统武术界对李小龙将中国功夫的奥秘透露给白人和黑人的举动感到愤怒,于是派了黄泽民去教训李小龙。如果李小龙输了,他将停止教外国人,并把武馆关掉。如果他赢了,他想教谁都没问题。琳达的这个版本后来被编入好莱坞传记片《龙:李小龙的故事》,成了李小龙神话的一部分。问题是没有人认同琳达这个版本,当事人黄泽民也否认这一说法。当我向陈大卫询问此事时,他只是笑着说:“我觉得他们这么说是为了让李小龙看上去像是位英雄。”李小龙在奥克兰时期的朋友兼学生冯天伦也认为,琳达的说法有不实之处:“他教我们时,也有白人学生在场,这件事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然而,琳达向来以诚实著称。每位见过她的人,包括我本人,都觉得她很谦逊、体贴,不像是恶意诽谤他人的人。我不相信她是在编造故事。与很多丈夫一样,李小龙对自己的妻子偶尔也会撒谎。当他这位有孕在身的年轻白人妻子问他为什么要比武时,他要么承认自己出言不逊,侮辱了旧金山的功夫师傅,要么说:“亲爱的,他们不希望我教授白人功夫,比如像你这样的。”可是在1964年,旧金山的几家武馆都有在教授白人学生,没有人试图关闭这些武馆。更何况有多名目击者回忆了李小龙在新声戏院的表演,以及他过激的言论对观众的影响。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是比武的起因。琳达回忆中所提到的战书是用中文写成的,可她既看不懂中文,更不会说中文。

[233]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72.

[234] 《龙:李小龙的故事》(1993年)、《李小龙传奇》(2008年)、《功夫:音乐剧》(2014年)、《龙之诞生》(2016年)。前三部是拿到李小龙遗产管理公司授权的,黄泽民被刻画成了反面角色。《龙之诞生》完全不一样,它将黄泽民塑造成了一位睿智的少林僧人,来指导叛逆的李小龙。

[235]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40. 黄泽民后来告诉自己的学生,李小龙一开场就用标指攻击他的眼睛。在我采访陈大卫时,他记得是以日字冲捶(a sun fist)开始的。标指是李小龙最得意的技术之一,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练习。该技术也是对付高个子对手的最佳武器,因为伸出的手指比拳头的攻击距离更远。因此,我假定黄泽民的说法是正确的。

[236] 陈大卫专访,2014年。

[237] 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1332.

[238] 黄泽民拒绝了我的采访请求,但他多年来一直跟自己学生讲,他当时并没有转身逃跑。(同上书,section 1332.) 然而,琳达·李在第一本书中提到,黄泽民有逃跑的举动。(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71—73.)2013年,我当面采访琳达时,她再次说道:“是啊,他有逃跑。在李小龙抓住他,把他摁倒在地上之前,他有跑到房间里,然后又从房间里跑出来,再跑进另一个房间,绕着跑了两三圈。当时两个房间的门是通着的。”当我向陈大卫询问,黄泽民是否有逃跑时,陈大卫说:“是的,他试着跑开。”

[239] “他们从这边进去,从另一边出来,”陈大卫回忆道,“黄泽民从储藏室跑出来后,再一次面对李小龙。”陈大卫专访,2014年。

[240] “黄泽民停下来后,立即转身,一拳抡在李小龙的脖子上。”陈大卫说。

[241] 黄泽民后来声称,在打斗的关键时刻,他勒住了李小龙的脖子,但在发出致命一击前停了下来,没下杀手。而且,黄泽民还提到,他把李小龙放开了,因为他相信李小龙会认输,并知道黄泽民手下留情了:“我把他放开了。”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1421. 当我询问陈大卫是否记得黄泽民有勒住李小龙的脖子时,他说:“我认为没有。”在场的其他人对黄泽民的这一举动也都没有印象。

[242] 这种护腕在当时香港街头打架中很常见。你今天仍然可以买到——互联网上有广告说:“这些镶嵌有金属钉的真皮护腕可以让你的前臂变成毁灭性的攻击武器。”

[243] 陈大卫专访,2014年。

[244] “黄泽民在一个小型的展柜平台处绊倒了。这是一个用来陈列人体模型的旧橱窗。他撞到平台,摔倒在那儿。李小龙跟上去,压到他身上,开始揍他,并问他:‘你服吗?’”陈大卫专访,2014年。

[245] 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1499.

[246] 一位名叫比尔·陈(Bill Chen)的人向其他作者表示,比武持续了20分钟。2014年,我采访陈大卫时,他说:“比尔·陈说比武持续了20分钟,纯粹是胡说八道,他根本不在现场。你知道20分钟的打斗意味着什么吗?”

[247] Charles Russo,Striking Distance: Bruce Lee and the Dawn of Martial Arts in America,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16,p. 141.

[248] Rick Wing,Showdown in Oakland: The Story Behind the Wong Jack Man–Bruce Lee Fight,Self-published: San Francisco,2013,section 1580.

[249] 同上书,section 1641—1694。

[250] “气”在汉语中有活力、能量和呼吸的意思。根据中国哲学,每个人都存有足够的气。气感可以通过练习功夫来培养。许多人认为,气能带来特殊的力量。

[251]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 Empire Books,2008,p. 26.

[252]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75.

[253]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5.

[254] Bey Logan,Hong Kong Action Cinema,Woodstock,NY: Overlook Press,1995,p. 24.

[255]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18.

[256] 安东尼·迪马利亚(Anthony DiMaria)专访,他是杰伊·赛布林的外甥, 2013年。

[257]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0.

[258] 黄柳霜是美国首位华裔影星,曾在为自己量身定制的电视剧中出演一名侦探。该电视剧在杜蒙电视网 (DuMont Television Network)的黄金时段播出,共有十集,每集半小时。杜蒙电视网现已停业。

[259] 亚历克斯·本·布洛克对李小龙的专访,1972年8月。

[260] Jackie Robinson,首位进入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美国黑人球员。——译者注

[261]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50—51.

[262] 严格来说,1965年的农历新年从2月2日算起,不过时差原因,香港比洛杉矶早15个小时。当李小龙的香港家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好是2月2日,他们认为这是新年的好兆头。在我采访李秋源时,她特别提到李国豪是“中国新年的第一天”出生的。

[263]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41.

[264]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81.

[265]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48.

[266]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181.

[267] 此处原作者漏了两句,现补充如下。多兹尔:你什么时候离开香港的?李小龙:1959年,当时我18岁。多兹尔:我明白了,现在看着我说话。——译者注

[268] 纪录片《我是李小龙》将这位副导演误认为是《青蜂侠》的创作者乔治·特伦德尔。如果乔治·特伦德尔真的在场,那会非常有趣。不过当时乔治·特伦德尔已经80岁了,同时代的照片显示,他憔悴而虚弱。可这位副导演看上去只有50来岁,或者60岁出头,身体还算健康。

[269] 电话是陈炳炽(Robert Chan)打来的,他曾与李秋源交往多年。“他父亲几年以前过世,我已经忘记了准确日期,我用电话通知他们回香港,当时他的哥哥(李忠琛)和姐姐(李秋凤)也都在美国,”陈炳炽回忆道,“一起启程回来奔丧。”张钦鹏、罗振光,《他们认识的李小龙》,香港:汇智出版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42页。

[270] 李秋源专访,2013年。由李秋源等人合著的Lee Siu Loong: Memories of the Dragon一书中,李振辉在第48页也写道:“多年吸食鸦片,让我们的爸爸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他的健康越来越差。”

[271] 迷信的何爱榆告诉作家亚历克斯·本·布洛克,她的丈夫在1935年,时年34岁的他曾预言,他会在64岁时去世。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7.

[272]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62;Agnes Lee,Bruce Lee: The Untold Story,Action Pursuit Group,1980,p. 26.

[273]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45—46,52.

[274]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45—46,52.

[275]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9.

[276]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48—50.

[277] “李小龙是一位完美主义者,他决心只招收认真的学生和有天赋的学生,他认为值得花时间在他们身上。”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82.

[278]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3.

[279]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9.

[280] 李小龙在1965年5月10日写给木村武之的信中自豪地说道:“我已经和经纪人威廉·贝拉斯科签约了,顺便说一句,他也是尼克·亚当斯(Nick Adams)等人的经纪人。”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54. 尼克·亚当斯如今已少有人知,他曾是和詹姆斯·迪恩、猫王等人齐名的演员。

[281] 威廉·多兹尔论文,1941—1977,怀俄明大学。

[282] 琳达在第二本书中写道:“我们刚结婚时,我什么都不会做。后来,严镜海的妻子突然去世,我成了家里的主厨和保姆。于是,我和贝蒂·克罗克(Betty Crocker)变成了最好的朋友。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意大利面大概是我最拿手的作品。”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2.

[283] http://www.weather.gov.hk/cis/dailyExtract_e.htm?y=1965&m=6.

[284]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64—6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71—72.

[285]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64—6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71—72.

[286] 张钦鹏、罗振光,《他们认识的李小龙》,香港:汇智出版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34—35页。尽管拍了很多照片,但李小龙并未完成这本关于咏春拳的书籍。

[287]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63.

[288] 同上书,pp. 43—44。

[289] 同上书,p. 60。

[290]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2.

[291]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65;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2.

[292]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55—57. 原作者引文将李小龙分别于1965年5月28日和6月7日的两封信件的内容错放到了一起。——译者注

[293] 威廉·多兹尔论文,1941—1977,怀俄明大学。

[294]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36.

[295]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 44. 在李小龙生平故事的标准版本中,李小龙是在1970年于好莱坞的事业迟迟没有进展之后,才决定重返香港发展。然而,这封信清楚地表明,李小龙一开始就将香港作为自己的退路。

[296] Matt Zoller Seitz,“Holy Influential Actor,Batman: Adam West Continues to Shape Hollywood,” Vulture.com,June 10,2017.

[297]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9.

[298] 早川雪洲在浪漫剧里是绝对的男主角。1918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在三年内拍摄了23部电影,以通货膨胀后的美元标准核算,大约每年净赚200万美元。

[299] Daisuke Miyao,Sessue Hayakawa: Silent Cinema and Transnational Stardom,Durham,NC: Duke University Press,2007,p. 1.

[300] 同上书,pp. 2—3。

[301] 早川雪洲凭借该片中的表演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提名,但并未获奖。

[302] David Eng,Racial Castration; Daniel Kim,Writing Manhood in Black and Yellow; Jachinson Chan,Chinese American Masculinities; Celine Parrenas Shimizu,Straightjacket Sexualities.早期的美国媒体通常会把亚洲男性刻画成软弱无能的形象,把亚洲女性塑造成性欲极强的艺伎或按摩女郎等等。两者之间的对比为文化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303]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ix.

[304] 在广播节目的第一集,播音员如此介绍加藤出场:“布里特·瑞德……举止和外表都像是高端俱乐部的成员。这个地方挂满了大型比赛的奖品、奖杯以及各种照片合影。这表明他曾是一名出色的大学生运动员,后来成为一名打击罪犯的斗士。加藤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座奖杯,他是布里特·瑞德去东方旅行时带回来的。加藤从此为布里特·瑞德效力,他似乎无所不能——仆人、厨师、司机和杂工,一人身兼多职。”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73.

[305] 同上书,pp. 7—8。

[306]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8. 当多兹尔后来被问起加藤的国籍时,他答复说是韩国人。

[307] Leroy F. Adams,“Batman’s Boy Has a Black Belt Rival,” Washington Post,August 30,1966.

[308] 原文是:“Yessuh,Mistah Blitt。”正确的说法应该是:“Yes,Mr. Britt。”创作者借此嘲笑亚裔演员的英语发音不标准。——译者注

[309] 日式打斗风格很少出现在好莱坞电影中。1937年上映的《春闺风月》(The Awful Truth)中,一位菲律宾仆人用柔术动作狠狠地把加里·格兰特(Cary Grant)扔到了地上;在1955年的《黑岩喋血记》(Bad Day at Black Rock)中,斯宾塞·屈塞(Spencer Tracy)也运用了一些柔道基础动作,在1962年的《谍影迷魂》(The Manchurian Candidate )中,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也用过类似动作。可是在1966年《青蜂侠》播出之前, 我没有在任意一部美国影视作品中发现中国功夫的影子。好莱坞的动作戏几乎全部以西方拳击或摔跤为主。

[310]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3. 李小龙在3月初写信给杰伊·赛布林,信中提到自己计划在3月14日至18日期间到达洛杉矶。他预约了一堂私人表演课,要赶到城里去上,时间是1966年3月21日,星期一。这封信由接杰伊·赛布林的外甥安东尼·迪马利亚提供。

[311] Douglas Martin,“Jeff Corey,Character Actor and Acting Instructor,88,”New York Times,August 20,2002. 杰夫·科里年轻时加入了共产党。当他被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House Un-American Activities Committee)传唤时,他拒绝透露任何姓名,甚至通过批评前一名证人来嘲笑委员会。这种行为导致他被列入了禁演黑名单,长达12年。

[312]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 10.

[313]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与李小龙关系密切的人,比如琳达,都能毫不费力地听懂他在说什么,几乎留意不到他有口音问题。他在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试镜时所说的话,我完全能听懂。可是在我采访在好莱坞与他共事的人时,有几个人都提到过李小龙的口音很重,这给他在拍摄期间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也许当他紧张时,情况会变得更糟,或者他们根本没有跟中国人打过交道。

[314]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43;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2.

[31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1.

[316] 琳达·李专访,2013年。

[317]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68—69.

[318] 1966年6月6日的《青蜂侠》演员名单上写有李小龙的地址——11740 Wilshire Blvd. Apt. A-2308,LA #25. 他的电话号码是47-3-5219。威廉·多兹尔论文,1941—1977,怀俄明大学。

[319] 安东尼·迪马利亚对琳达的采访实录,准备用于制作杰伊·赛布林的纪录片。李小龙的记事簿。

[320]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50.

[321] 乔·托雷努瓦专访,2013年。

[322]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38. 严格来说,演员们是以每集来结算片酬的,但由于拍摄一集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所以等同于周薪,这样比较容易理解。

[323] 有人认为李小龙之所以片酬较低,是因为他在好莱坞没有任何从影经验。但是,在该剧中饰演秘书的温德·瓦格纳接拍《青蜂侠》之前,也只演过几个小角色,她的片酬是李小龙的两倍多。

[324] 我在采访琳达时,曾问她:“李小龙有没有意识到,在《青蜂侠》里,他的片酬比所有人都低,而且低不少。”琳达回答:“没有。我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是真的吗?”“我想是的。”我对自己的研究发现感到非常自豪:“凡·威廉姆斯每集能拿到2000美元,温德·瓦格纳能拿到850美元,李小龙只拿到400美元。”“真是这样吗?”琳达微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得找机会问问凡·威廉姆斯。”

[325]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9.

[326] Peter Bart,“More Chartreuse than Campy”,New York Times,May 8,1966.

[327] 这是一部于1965年上映的由迈克尔·凯恩(Sir Michael Caine)主演的英国间谍片。

[328] 李小龙并不是空手道黑带,除了私下研究,他从未正式学习过空手道。他这么说可能只是因为便于美国白人观众理解。另一种可能是李小龙说的是:“我是功夫高手。”但《纽约时报》的记者为了方便读者理解,自行改动了他的话。

[329]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JKgILe aSVM.

[330]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13.

[331] 由于美国广播公司的黄金时段设置问题,《蝙蝠侠》会在每周三和周四晚上播出,每集30分钟。所以,编剧们会用一种扣人心弦的方式将时长一小时的故事分成两集来播出。事实证明,“同样的蝙蝠时间,同样的蝙蝠频道”,这句广告语非常受欢迎,还被收录进文化词典。

[332]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

[333]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31. 《狄克·崔西》和《神奇女侠》的播出效果非常差,很快就下档了,一个都没用上。这是《神奇女侠》的试播片段:https://www. youtube.com/watch?v=VWiiXs2uU1k.

[334]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

[335] 出处同上。凡·威廉姆斯接着说道:“他踢中了一些人。他对此感到非常不安,他不是故意的。”

[336] “柔道”吉恩·勒贝尔专访,2013年。19世纪50年代,华人是率先开始为男性社区提供洗衣服务的群体,到了1870年,全加州有2899家华人洗衣店。

[337] “柔道”吉恩·勒贝尔专访,2013年。有人质疑吉恩·勒贝尔是否真的扛着李小龙在片场四处走动,因为吉恩·勒贝尔喜欢开玩笑,讲一些很夸张的故事。我不确定他有没有那么做,但我知道他有这个实力。我在采访他时,他已经81岁了。他勒住我的脖子后,我完全动不了。他是个硬汉。

[338]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87.

[339] “柔道”吉恩·勒贝尔专访,2013年。

[340]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

[341]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77.

[342]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30.

[343] 故事设定该黑帮头领所习练的是螳螂拳,这也是本集名称的由来。——译者注

[344] 剧集中李小龙的飞踢分别是旋风踢和双飞腿。这两种踢技源自北少林拳术,并非李小龙所学的南派咏春拳。李小龙为加藤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打斗风格,其中还包括空手道的跳跃,更多是基于视觉美学,而不是出于实用目的。

[345] James Van Hise,The Green Hornet Book,Las Vegas: Pioneer,1989,pp. 61—62.

[346]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p. 341—342.

[347] 浴室的门慢慢打开了,一位迷人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我的罗宾戏服,短裤除外,锐利的蓝眼睛隔着面具向我大抛媚眼,丰满的身材更是将我的紧身背心撑到了极限。她双手叉腰,小声嘀咕道:“我是你的了,奇迹小子,来吧!”她是我的影迷,我是明星。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也是我所期待的那种满足。Burt Ward,Boy Wonder: My Life in Tights,Los Angeles: Logical Figment Books,1995,p. 85.编者注:《阁楼》杂志是20世纪60年代著名的色情杂志。

[348] Adam West,Back to the Batcave,New York: Berkley,1994.

[349] 指超短裙出现的年代。——译者注

[350] Tom Lisanti,Glamour Girls of Sixties Hollywood: Seventy-Five Profiles,London: McFarland,2008,p. 328.

[351] 我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没能找到索迪斯·勃兰特。她只在2007年出版的《六十年代好莱坞的魅力女孩》(Glamour Girls of Sixties Hollywood)一书中公开讲述过她与李小龙的恋情。我采访了这本书的作者汤姆·利桑蒂(Tom Lisanti),她认为索迪斯·勃兰特的话是可信的。她为此专门私下采访了一位研究李小龙的著名专家。这位专家和我分享了他们那次谈话的细节,并告诉我,他也觉得索迪斯·勃兰特的说法是可信的。索迪斯·勃兰特保留了一份当时的日记,详细记录了李小龙给她打电话的时间以及他们约会的地点。

[352] Tom Lisanti,Glamour Girls of Sixties Hollywood: Seventy-Five Profiles,London: McFarland,2008,p. 328.

[353] 据琳达说,直到李小龙在丁珮的闺房内去世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可能出轨了。“这让我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我丈夫是不是在外面鬼混?’”琳达在她的第一本书中写道,“我只能说,如果他确实出轨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让我很开心,他是位好丈夫,也是位好父亲。”

[354] Leroy F. Aarons,“Batman’s Boy Has Black Belt Rival,” Washington Post,August 30,1966.

[355]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57,60.

[356] 同上书,p. 32.

[357] 同上书,p. 35.

[358]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42—43.

[359]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p. 331—333.

[360] 同上书。

[361]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20.

[362]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74.

[363]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48;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72—73;Hal Lifson interview with Van Williams,1990.

[364]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73.

[365]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70—72.

[366]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

[367] 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49. 威廉·多兹尔对乔治·特伦德尔就没这么客气了,他把节目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于乔治·特伦德尔:“乔治,要想绕过你那特殊的审查制度可真不容易。我必须告诉你,如果我再这么做的话,我的下个项目也不会成功,我绝对不会再让创作者去参与最终的决策权。我认为《青蜂侠》的问题是我们太努力让它向广播剧靠拢了,如果按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做,我们很可能会朝着现代化的方向走得更远——是的,至少不会偏离《蝙蝠侠》的方向,我认为这是观众们想看到的,也是电视网想看到的,除了你,每个人都在期待那种效果。可是我们让大家失望了,很明显,我们也让你失望了。”Martin Grams Jr.,The Green Hornet: A History of Radio,Motion Pictures,Comics,and Television,Churchville,MD: OTR Publishing,2010,p. 344.

[368]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24.

[369]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62.

[370] 李小龙的记事簿。

[371] 拍摄《青蜂侠》期间,李小龙在洛杉矶唐人街韦恩·陈的药店后面,继续训练丹·伊鲁山度、托尼·胡(Tony Hu)和韦恩·陈(Wayne Chan)。

[37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235—236.

[373]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8. 黄锦铭和赫伯·杰克逊也参加了公开课,但他们与埃德·帕克没有关系,所以不能被归类为“叛徒”。约翰·里特专访,2018年。

[374]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87.

[375] 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376] “我在帕萨迪纳跟埃德·帕克学空手道时,听说刚刚升为棕带的李恺不来练了,去了李小龙那儿。”鲍勃·布莱默回忆道,“之后不久,许多水平较高的学生也跟着过去了。这些人都练了很长时间了。李小龙当时只招收有经验的学生。”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47.

[377] 乔·托雷努瓦专访,2013年。

[378] Fighting Stars magazine,May 1978. 2013年,我采访乔·托雷努瓦时,他告诉我每位正式学员会得到一把武馆的钥匙:“我想我还保留着那把钥匙。”

[379]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52.

[380]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46.

[38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63. 李小龙想出了这个纪念碑的创意,并写信给奥克兰的学生李鸿新,让他和严镜海一起把这个纪念碑做出来。李小龙在信中写道:“我想出来的这个小玩意儿是为了让那些不再鲜活的传统功夫形式显得更加戏剧化。”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p. 48—53.

[382]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175.

[383] 乔·托雷努瓦专访,2013年。

[384]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46.

[385] “最理想的训练班应该是两名学生和一位老师,”李小龙解释道,“这样一来,我可以和一名学生训练,另一名在旁边观察。”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75.

[386]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237—238.

[387]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52.

[388] 当两名拳手对峙时,他们通常会在踢打范围以外的安全距离开始。为了发起有效的攻击,其中一名拳手必须向前上步,缩短敌我双方的距离(即“搭桥缩距”——译者注)。李小龙所说的“破坏节奏”,是指在进攻时突然停顿一下,再次打出,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并让对手做出错误的反应。

[389] “没经过实战,你怎么知道你的技术是否有效呢?”李小龙向他的学生解释道,“这就是我不相信空手道寸止对抗的原因。空手道教练声称徒手对打是最现实的,但我不这么认为。当你在击中目标前停了下来,你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将对手打倒。我认为戴上拳套,放手一搏,才是验证平日所学是否有效的最佳方式。唯有如此,你才能在不失去平衡的状态下把拳打出去,你才会知道你打出的拳是否足够有力。”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42.

[390] 同上书,p. 53。

[391] 《黑带》杂志的创办人水户上原曾提到过:“很多时候我在想李小龙教学生是不是只是为了自己方便,就好像赫伯·杰克逊有时自称是 ‘首席盾靶师’一样。我不认为李小龙是故意在利用他的学生,但外人可能会这么想。他从没收我们的学费……他的学生对他极为忠诚。他们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他的坏话。”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52—53. )李小龙奥克兰时期的学生冯天伦说:“李小龙会找不同的人去尝试他所研究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和他一起训练的人能学到东西的原因。基本上,和他关系密切、并一起训练的人都是他的实战对象。他教这些人,让他们的实战技术得以提高,很大程度也是为了训练自己。”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69.)

[392] “截拳道”这个词第一次在李小龙的记事簿中出现是1967年7月9日。

[393]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01.

[394] 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27.

[395] John Overall,Bruce Lee Review,Essex,England: Woowums Book,2009,p. 169.

[396] 你的对手刚开始发动攻击时,你就要发起反击,在他击中你之前“阻击”他。一次成功的“阻击”需要更快的速度以及出色的时机把控能力。

[397] 他的门徒黄锦铭认为:“相比拳击而言,击剑对截拳道的影响更大。事实上,你去研究李小龙所整理出来的笔记,会发现上面有大量的击剑术语。在我看来,截拳道在真正格斗时更像击剑。尽管大量的技术确实来自拳击,但思维方式、技术应用方式,更像是一名击剑手。”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01.

[398] 李小龙最常用的以及最强的一侧是他的右手和右脚。对于一个左撇子来说,位置刚好相反。强侧置前,并不等于右侧置前。拳击手将较弱的手(左手)置于前方,以左手刺拳进行阻挠或试探,将较强的右手放在后面,方便重拳击打。李小龙注重速度,他认为更强壮的手应该放在距离对手最近的位置上,这样它的移动距离就会更短,能够更快地击中对手。

[399]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24.

[400] 李小龙的截拳道体系包括许多其他原理和技术,比如直冲捶(straight lead punch)、攻击五法(five ways of attack)、无预兆出击(non-telegraphy)和破坏节奏。在他的几个笔记本上写满了与之相关的文字。其中大部分都收录在他死后出版的《截拳道之道》中,但对截拳道最全面,也最容易理解的诠释,可以翻看刘禄铨的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

[401] 李小龙对自己的创造感到无比自豪。据杰西·格洛弗回忆:“李小龙不止一次跟我讲,他希望他们能把诺贝尔奖颁发给对格斗发展有贡献的人,因为他确信自己可以得奖。” Jesse Glover,Bruce Lee: Between Wing Chun and Jeet Kune Do,Self-published: Seattle,1976,p. 83.

[402]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41.

[403] 鲍勃·布莱默说:“李小龙是最接近魔术师的人。”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39.

[404]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0.

[405]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48.

[406]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9.

[407] 亚历克斯·本·布洛克对李小龙的专访,《君子》杂志。

[408] 关于这点,琳达认为:“他认为人必须靠自己。如果有上帝,上帝会在你的身体里。你不能奢求上帝给你东西,你需要依靠内在的上帝,自己去努力争取。”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85.

[409]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37.

[410]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0.

[411]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p. 228—229. 李小龙将他最喜欢、最受用的语句摘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但并没有注明出处,事实上,他摘抄时也无须注明。可是,他过世后,这些笔记被出版了。因此,很多话被误认为是出自李小龙之口,而忽略了原作者是谁。这一出版时的疏忽给人的印象是,李小龙是一位天才的哲学家,而不是一位博览群书的哲学爱好者。许多“李小龙名言”仍在互联网上流传。例如BrainyQuote.com认为下面这句话出自李小龙:“不朽的关键在于是否拥有值得被人铭记的人生(The key to immortality is first living a life worth remembering)。”可是它真正的作者是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关于错误引用的完整列表,请参阅James Bishop’s Bruce Lee: Dynamic Becoming,pp. 191—206.

[412] 除了阅读克氏的著作,李小龙还在1970年3月7日参加过克里希那穆提在洛杉矶圣莫尼卡市政礼堂(Santa Monica Civic Auditorium)的一次公开演讲。

[413] Bruce Lee,The Lost Interview: The Pierre Berton Show—9 December 1971,BN Publishing,2009.

[414]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99.

[415] 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416]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113.

[417] 同上书,p. 95。

[418] 20世纪60年代以前,负重训练被认为是危险的,对运动员的身体会造成一定的伤害。一些NFL球队不允许采用这种训练方式。后来,在阿尔文·罗伊(Alvin Roy)的帮助下,才让这一切有了改变。Thomas George,“Strength and Conditioning Coaches: The Force Is with Them,” New York Times,June 27,1993.

[419]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43.

[420]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43.

[421] 同上书,p. 76。在我采访丹·伊鲁山度时,他给我分享了一个类似的故事:“我们在圣莫尼卡,那儿经常有肌肉男走来走去。我问他,‘那个家伙的身材不是很好吗?’他说,‘他看上去很强壮,但他有力量吗?’我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他说,‘他可能很强壮,但如果他不能让自己快起来,他就不会有太大的力量。’”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422]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99.

[423] 查克·诺里斯在书中写道:“坐李小龙的车,简直就是一种冒险。他会在腿上或旁边的座位上放一个卷藁靶。每当我们遇上堵车或红绿灯时,他就会用拳头或指关节敲打卷藁靶,以锻炼双手的硬度。”Chuck Norris,Against All Odds: My Story,Nashville: B&H Publishing Group,2004,p. 50. 卷藁靶是一种用稻草和绳子捆绑而成的小型手靶,主要用于击打,来自冲绳,是空手道的传统训练器械。

[424]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72.

[425]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63.

[426] 2013年,我采访迈克·斯通时,当面问他,是否相信电刺激有帮助作用。“对我来说,不是,”迈克·斯通回答道,“我并没有感觉到真的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使用电刺激时特别痛苦。”

[427] 张钦鹏、罗振光,《他们认识的李小龙》,香港:汇智出版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53—55页。

[428]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230. 他也订阅了《花花公子》(Playboy),但我想,那可能是为了训练另一块肌肉。

[429]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149;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63. 杰克·拉兰内,美国健身运动员,被誉为美国健身之父,提倡合理饮食和坚持锻炼。

[430] 琳达在1975年出版的第一本回忆录中写道:“他不久后就停止了这种做法,因为他担心牛血的细菌会导致不育。”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148. 在2013年的纪录片《李小龙风采一生》中,琳达换了一种说法:“我们决定把汉堡放进榨汁机,看看会发生什么。他取出了一茶匙红色液体,但他并没有喝,他好像觉得,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431] http://www.salon.com/2000/10/24/barrels/.

[432] 凡·威廉姆斯专访,2013年。

[433]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43.

[434] 汤姆·布利克在《未解之谜》(Unsettled Matters)一书中,声称李小龙多年来滥用类固醇(pp. 85—87)。由于他的书没有任何注解,所以我无从得知他这一观点从何而来。我在采访他时,问他是否愿意为他的论断提供证据,他拒绝了。汤姆·布利克的书让有关李小龙使用类固醇的传言变得沸沸扬扬。我在为本书进行准备工作时,特意就此问题询问了几乎所有认识李小龙的人,大约有一半的人否认,琳达说:“天哪,没有,他从来没用过。”而另一半的人则声音放低或要求我关掉录音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尽管他们愿意相信这一说法,但他们不想公开玷污李小龙的形象。

[435] https://www.steroidal.com/history-anabolic-steroids/. 20世纪30年代,德国化学家率先分离并合成了睾丸激素。纳粹政府试图在德军身上进行试验,希望打造一支超级军队。苏联是第一个给运动员服用类固醇药物的国家。因此,20世纪50年代苏联在奥运会以力量为基础的项目中频频夺冠。为了应对比赛,美国奥运举重队的医生们研究了类固醇,并开发出了大力补(Dianabol)。1958年,FDA批准它可以用于人体。由于类固醇有促进组织修复作用,所以大力补被用来帮助运动员增强肌肉力量,并帮助烧伤患者愈合。20世纪60年代,举重和健美运动员开始频繁使用类固醇。1972年的奥运会开始禁止使用类固醇。但直到1988年,才引发了公众舆论对类固醇的反对。因为当时加拿大短跑运动员本·约翰逊(Ben Johnson)被发现在战胜美国人卡尔·刘易斯(Carl Lewis)时使用了类固醇。1990年,美国国会宣布类固醇为非法药物。

[436] 另一个破除使用类固醇谣言的证据是,在李小龙的尸检中,验尸官发现他的两个睾丸都是正常大小,而滥用类固醇的人睾丸会萎缩。约翰·里特专访,2013年。

[437] Maxwell Pollard,“Was ‘The Green Hornet’s’ Version of Kung Fu Genuine?,” Black Belt,October 1967.

[438] Maxwell Pollard,“In Kato’s Kung Fu,Action Was Instant,” Black Belt,November 1967.

[439]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245.

[44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105—106.

[441]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34;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246.

[442]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246. 李小龙在职业规划方面给了卢·阿辛多尔一些建议:“一旦你成了香馍馍,你就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你认为穆斯林组织想要什么?宗教对你有好处,但生活中还有比宗教更重要的东西。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不要被别人牵着走。”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10.

[443]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59.

[444]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16.

[445] 在那个时代的空手道比赛中,选手们首先要按照自己的体重分级进行比赛,决出每个级别的冠军之后,再进行总冠军的争夺。1964年,长堤国际空手道冠军赛上,迈克·斯通先击败了查克·诺里斯,赢得了中量级冠军,之后在决赛时击败哈里·科拉努伊(Harry Keolanui)成为总冠军。

[446] 迈克·斯通专访,2013年。

[447] 由于寸止比赛只是一项业余竞技,即便夺得了冠军,这些人仍然不得不通过担任保镖、开办空手道武馆以及教授私人课程来维持生计。迈克·斯通成了唱片制作人菲尔·斯柏克特(Phil Spector)的保镖。1972年,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演出时,迈克·斯通在后台见到了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和他的妻子普莉希拉(Priscilla)。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建议他教自己的妻子练空手道。结果,教授期间,两人发生婚外情,几个月后,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和普莉希拉正式离婚。

[448] 2013年我在采访迈克·斯通时,他提道:“你必须真正深入了解我们所有人的心理,弄清楚我们是怎么想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发点,基于某些特定的原因想要和某些人建立联系……如果李小龙能跟三位公认的冠军扯上关系,他会得到什么?难道不会立刻提升他在武术界的地位吗?”关于师生关系,他认为:“我们训练期间,从来就不是一种师生关系。他并没有手把手地教我,让我这样做或那样做。”在20世纪70年代的另一次采访中,他再次表达了这一观点:“这其实是一种思想交流,并非真正的师生关系。为了提高我的实战水平,我有很多东西要跟他学,比如李小龙在自卫时简单高效的处理方式。”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57.

[449] 水户上原在书中写道:“李小龙是一位高傲且热情的武术家,每当他遇到其他竞争者时,都会在无意中 ‘考验’对方。李小龙既不粗鲁,也不失友好。他只是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急于向每个人证明他(在实战中)的优越性。”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57.

[450] 迈克·斯通告诉我,在他们的掰手腕比试中,他连续三次把李小龙掰倒,直到李小龙最后放弃。有趣的是,凡·威廉姆斯也跟我分享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李小龙不断向他挑战,要和他掰手腕,结果凡·威廉姆斯赢了他很多次。

[451] 李小龙的记事簿。迈克·斯通的第七堂课也是最后一堂课是在1968年4月9日。

[452] 现在许多对寸止式比赛的批评是不公平的。对于美国武术家来说,这是当时美国唯一引起公众关注的比赛。每位参赛选手都是极具天赋的空手道从业者以及真正的硬汉。尽管规则要求拳头必须在击中面部之前停下来,但往往每场比赛都会有人受伤。然而,寸止式比赛之于混合格斗(或功夫挑战赛),就像点球之于足球。虽然有受伤的风险,但造成伤害并不是这项比赛的主要目的。我在八角笼中打过比赛,也参加过功夫挑战赛,这些与寸止完全不同。踢拳则是20世纪70年代初才出现的。被誉为最伟大的重量级空手道斗士的乔·刘易斯,日后转向踢拳。他在谈到寸止式比赛时说:“没有防守可言,因为没人会被击中头部,最重要的是,这只是一场追逐游戏。你怎么能称它为实战呢?”(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2,p.120.)

[453] 李小龙经过与黄泽民比武一事了解到,无论谁在私底下的比武中获胜,都会走漏消息,从而引发争议。双方都不会认输。有可能原本只是一场后院的友好切磋,瞬间就会被登在《黑带》杂志上,变成一场公关战,李小龙对此不感兴趣。

[454] 不幸的是,他们在夜总会的演出没有被拍下来。否则,我愿意花大价钱观看这三位空手道寸止时代的高手低身吟唱弗兰克·辛纳特拉的歌曲,讲一些低俗的笑话。这件事本身就非常有趣。

[455]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57.

[456] 目前还不清楚乔·刘易斯的名字是如何拼错的,但《黑带》很可能错写成了“乔·路易斯”(Joe Louis),那是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的美国非裔重量级拳击冠军。

[457] “Interview with Joe Lewis,”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253—254.

[458] 查看李小龙的记事簿,乔·刘易斯共上了六堂私教课。最后一堂课是1968年3月29日。

[459] Interview with Joe Lewis,”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32;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34;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77. 与迈克·斯通不同的是,乔·刘易斯更愿意尊称李小龙为老师,并公开感谢李小龙对他的教导。可乔·刘易斯并不认为李小龙是一位优秀的斗士。与其他空手道寸止式冠军一样,乔·刘易斯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斗士。他与李小龙从未交过手,但他确信自己能打败李小龙。他对李小龙的教师身份表示尊重,但并不把他视为斗士,因为李小龙从未参加过空手道比赛。“你不必等成为一名优秀的斗士之后才去做一名好的教练。李小龙就不是一名斗士。”乔·刘易斯辩解道,“人们会说, ‘你说得不对,他是名斗士。’但我们讨论的不是街头斗士。街头斗士在警察局是有记录在案的。一名(真正的)斗士有比赛记录,或输、或赢、抑或是平局。如果你没有比赛记录,你就不是一名斗士,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定义。”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33.

[46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26—28. 佩戴全套护具的全接触实战是一个里程碑。但当时的观众并不接受,因为它看上去太安全了。不过,这标志着武术未来会走向运动化。一旦赤手空拳的寸止式比赛结束,安全护具就会被纳入大多数专业和非专业的比赛中——正如李小龙所预测的那样。

[461] 1967年3月4日至5日,李小龙在弗雷斯诺待了两天。

[462]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95.

[463] 查克·诺里斯于1958年加入空军,被派往韩国乌山空军基地,在那里开始接受唐手道(Tang Soo Do)训练。乔·刘易斯于1962年加入海军陆战队,驻扎在日本冲绳,在那里学习了小林流空手道(Shorin-ryu Karate)。

[464] 李小龙刚去世不久,查克·诺里斯在一次采访中说道:“我获胜后,走到他面前做了自我介绍。”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p. 148—149. 然而,在他30年后所写成的回忆录中,查克·诺里斯颠倒了两人的地位等级:“当我离开体育场时,李小龙走过来向我表示祝贺。” Chuck Norris,Against All Odds: My Story,Nashville: B&H Publishing Group,2004,pp. 48—49.

[465] 比赛结束后,李小龙抱怨住宿条件差。考虑到自己能够像摇滚明星一样为比赛带来轰动效应,他也开始期待享受摇滚明星般的待遇。“既然我为比赛带来了很多观众,而且还不拿出场费,那么至少我应该在食宿方面受到特别的优待。”李小龙告诉水户上原,“但是纽约的主办方太过分了,他把我安排在一家二流旅馆,我不得不自己去找交通工具。等明年他再邀请我,我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从现在开始,如果没有报酬的话,我哪儿也不去了。”第二年,李小龙没有理会主办方的邀请,可是不讲规矩的主办方继续用他的名义做广告,说加藤将出任比赛的特别嘉宾。然而,比赛开始后,李小龙并没有出现,主办方向全场观众致歉,说特别嘉宾由于突然有约不能到场。“我是在比赛结束很久以后才听说这件事的,”李小龙抱怨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帮家伙。”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28.

[466] Chuck Norris,Against All Odds: My Story,Nashville: B&H Publishing Group,2004,pp. 48—49.

[467] 李小龙的记事簿显示,查克·诺里斯一共和他训练了七次,最后一次是1968年1月31日。

[468] Chuck Norris,Against All Odds: My Story,Nashville: B&H Publishing Group,2004,p. 50.

[469] 李俊九也声称是他教会了李小龙如何高踢。事实上,李小龙十几岁时在香港就已经从北派少林功夫套路中学会高踢了。因为他对高踢在街头格斗中的实用性有所怀疑,所以未将其纳入自己的截拳道体系。然而,他确实认为高踢在银幕上看起来很酷,所以才渴望学习如何踢出更好看的腿法。从他1965年为《陈查理长子》试镜到70年代拍摄的香港电影,很明显能看到李小龙高踢的变化。1965年,他的高踢技术更紧凑,也更中国化,到了1971年,踢击动作更舒展,更像是韩国风格。我猜他的侧踢借鉴了查克·诺里斯的空手道,钩踢和旋扫踢来自李俊九的跆拳道。他们没有教他如何高踢,但他们帮助李小龙提高了他的高踢技术。

[470]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49.

[471]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26.

[472] 同上书,p. 123。李小龙的记事簿显示,他于1970年2月3日出发,2月9日返回。

[473]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45;Maxwell Pollard,“Was ‘The Green Hornet’s’ Version of Kung Fu Genuine?,” Black Belt,October 1967. 1967年的4000美元相当于2017年的2.9万美元。“你知道吗,那些空手道的主办方是唯一让我表演但又不付钱给我的,”李小龙向水户上原抱怨道,“最近我被邀请去参观巡演,我还拿到了4000美元的报酬。”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28.

[474] 李俊九记得连锁道场的拟定名称是“加藤空手道道场(Kato Karate Schools)”。Editors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p. 158—159. 李小龙回忆说授权加盟的特定名称是“加藤自卫术武馆(Kato’s SelfDefense Schools)”。Don Atyeo,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2. 看起来商人们很可能会使用更押韵的品牌名称来与李小龙绑定,而他,身为一名自豪的中国人,当然会反对使用“空手道”的名头。

[475]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68;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20. 回想起丈夫的决定,琳达说:“他本可以开一家连锁武馆,成为百万富翁。但他觉得那样做不对,因为要学习他的武术体系,需要非常个人化的指导。”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2.

[476] 这一经营理念的部分原因应该归功于埃德·帕克,是他先向猫王这样的名人收取了巨额的私教费用,为后来人做出了表率。李小龙不单挖走了埃德·帕克许多资深弟子,显然还借鉴了他的商业模式。

[477] 1966年3月初,李小龙在给杰伊·赛布林的信中写道:“我需要去给别人上一些私教课。最好是通过你的介绍。我可以去教更好的群体(更有名、更富有),人不必太多。当你有合适的机会,希望你能代我引荐。我会很感激你。你是我的朋友,杰伊。” 这封信由杰伊·赛布林的外甥安东尼·迪马利亚提供。

[478] 1966年3月18日,李小龙再次给杰伊·赛布林写信,对他进行了鼓励:“身为一名功夫教练,我得对你在功夫方面取得的进步表示祝贺。你适应得很快,进步也明显。根据我过去的教学经验,我认为通过一系列的练习,你会在武术领域取得成功的。周四晚上,你的动作看起来很不错。很有可能,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功夫高手的必要条件。再次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479] 杰伊·赛布林也为李小龙提供发型服务,并教他如何理发。“小龙对他的发型非常重视,他是位公众人物,所以他很喜欢打理自己的形象。”琳达说,“杰伊真的为他专门设计了发型。小龙后来常常为我理发。他在向杰伊学习,拿我来练手,他给我做了一个精灵发型。”当琳达被问及李小龙剪得好不好时,她笑了起来:“嗯,我当时觉得还不错,可当我看到照片时,我就不那么肯定了。” 安东尼·迪马利亚对琳达的采访。

[480]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 10. 这封信写于1966年3月31日。

[48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1.

[482]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0;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81—82;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51—52;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26;John Little,“Enter the Dragon: The Making of a Classic Motion Picture,” 25th Anniversary Special DVD Collection,p. 32. 在上面 这些版本中,都将向名人收取天价学费的想法归功于查尔斯·菲茨西蒙斯,说李小龙是在《青蜂侠》 下档停播后才开始发展名人客户的。但李小龙写给杰伊·赛布林的信件可以证明,李小龙和杰伊·赛 布林在《青蜂侠》开拍前两个月就想出了这个计划。一年后,李小龙和查尔斯·菲茨西蒙斯谈了谈, 因为没有名人跟他学拳,李小龙为此事感到苦恼。查尔斯·菲茨西蒙斯的贡献是提醒李小龙,他开出 的价格不够高。于是,李小龙调整了收费标准,并让杰伊·赛布林重新向名人客户进行推介。所以, 李小龙和杰伊·赛布林想出了这一商业计划,查尔斯·菲茨西蒙斯以顾问身份对其进行了修正,然后 由杰伊·赛布林从中牵线达成。多年来,杰伊·赛布林为李小龙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 得到的赞誉却少之又少。因为杰伊·赛布林在李小龙成名前不幸去世,所以没有一位李小龙传记作家 有机会采访杰伊·赛布林。直到他的外甥安东尼·迪马利亚将李小龙写给杰伊·赛布林的信件交到我 手上,我才明白他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几乎所有李小龙的好莱坞弟子(维克·戴蒙、史蒂夫·麦奎因、 詹姆斯·柯本、斯特林·西利芬特)都是杰伊·赛布林的客户,是他为李小龙打开了通往好莱坞的后门。

[483] 李小龙的记事簿上有写明这批名片的制作日期是1968年2月29日。

[484] 维克·戴蒙专访,2013年。

[485] 出处同上。

[486] 传声筒是一种流行的儿童游戏。玩家要排成一行,第一个人在下一个人耳边低语传递信息,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个人向整个小组宣布这条信息,并将其与原始信息进行比较。在美国以外,这种游戏也被称为“口传失真”。

[487] “Audio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Jose M. Fraguas,Jeet Kune Do Conversations,Los Angeles: Empire Books,2006,pp. 245—246. 在这两个相隔多年的采访中,斯特林·西利芬特讲述的故事几乎完全相同,除了在后一个版本中,主角是维克·戴蒙,并非弗兰克·辛纳特拉。

[488] 在为角色做准备的过程中,弗兰克·辛纳特拉专门去学习了柔道。这是最早有东方武术元素出现的好莱坞电影之一。

[489] 50年以后,我是第一位告诉维克·戴蒙这个故事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起来的人。他听后,哈哈大笑:“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意思,见鬼,你知道吗?根本没有穿过一扇门,类似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维克·戴蒙专访,2013年。

[490] 水户上原在书中提到,李小龙给他讲述的版本略有不同:“早在我见到李小龙之前,我就听说他在拉斯维加斯打倒了弗兰克·辛纳特拉的保镖。健谈的李小龙通常会把他所经历的事情告诉我,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件事他从未主动提起过……(最后)我问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李小龙严肃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勉强回答道,‘不是弗兰克·辛纳特拉,是维克·戴蒙。也不是他的保镖,是赌场的保安。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照着他的下巴来了一记侧踢,把那个大个子放倒了。然后,我就离开了。’通常李小龙都会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经历。我记得那是唯一一次,他很简短地说了几句,然后再也没提起过。有时候,我会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8.

[491] “Audio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Jose M. Fraguas,Jeet Kune Do Conversations,Los Angeles: Empire Books,2006,pp. 245—246.

[492] 1967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于1968年4月举行。《炎热的夜晚》由诺曼·杰威森(Norman Jewison)执导,西德尼·波蒂埃(Sidney Poitier)和罗德·斯泰格尔(Rod Steiger)领衔主演。电影中最著名台词是:“他们叫我提布斯先生!”它共获得了五项奥斯卡金像奖,分别是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以及最佳音响效果(该片最佳导演仅获得提名,并未获奖。另外一项是最佳电影剪辑。斯特林·西利芬特为该片编剧——译者注)。

[493] “Audio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494] 李小龙记事簿。

[495]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03.

[496]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48.

[497] Joe Hyams,Zen in the Martial Arts,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1979,pp. 8—11; Bruce Lee,“Liberate Yourself from Classical Karate,” Black Belt,September 1971. 作为那个时代的娱乐专栏作家,乔·海姆斯最擅长的事就是撰写名人逸事,让他们看起来比现实生活中更有智慧。这也是他成为最值得信赖的内部人士的手段之一。在《武艺中的禅》(Zen in the Martial Arts)一书中,乔·海姆斯把李小龙塑造得更像是哈佛大学东亚宗教专业的学生,而不是深谙街头生存之道的香港仔。

[498] Joe Hyams,Zen in the Martial Arts,New York: Houghton Mifflin,1979,p. 78.

[499] 1968年3月25日至5月31日,乔·海姆斯一直在跟李小龙训练。但在他的书中,他没有解释退出的原因。退出后不久,他开始和埃德·帕克学习肯波空手道。

[500] “Audio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Patrick McGilligan,Backstory 3: Interviews with Screenwriters of the 60s,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7,p. 351.

[501]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27.

[502]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13;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27.

[503]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102—104.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83—85.

[504]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113—114.

[505]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295.

[506]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29.

[507]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1.

[508]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1.

[509]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11.

[510]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16.

[511] Fred Weintraub,Bruce Lee,Woodstock,and Me: From the Man Behind a Half-Century of Music,Movies and Martial Arts,Los Angeles: Brooktree Canyon Press,2011,p. 233.

[512]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305. “史蒂夫·麦奎因有很多女人,”他的一位女朋友回忆道,“他总是在寻找新欢,寻找下一个征服的对象。他就像圣诞节早晨的孩子一样,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但他充满了活力。和他在一起很有趣,我发现自己也被吸引了。” 同上书,p. 80。

[513] 纪录片《李小龙风采一生》;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6.

[514]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107—108.

[515]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83.

[516] 2013年7月20日,尊尼获加威士忌(Johnnie Walker Whisky)为中国市场推出了一则电视广告,由电脑合成的“李小龙”用中文讲述自己的哲学理念。这立刻引发了争议,因为人们普遍认为李小龙从不喝酒。2013年7月11日,《南华早报》刊登了一篇题为《李小龙威士忌广告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身为禁酒主义者的电影传奇被数字技术复活,竟然是为尊尼获加威士忌做广告代言》(Bruce Lee Whisky Advert Branded a Disgrace: Movie Legend Digitally Recreated for Johnnie Walker Commercial Despite Being a Teetotaler)的文章。第二天,《大西洋电讯》(The Atlantic Wire)也指责尊尼获加“恬不知耻地利用一位从不饮酒的明星来做代言人”。(Alexander AbadSantos,“Johnnie Walker Offends by Using Bruce Lee in Chinese Ad,” Atlantic Wire,July 12,2013.)时代网站用了一个令人生疑的词汇来形容李小龙,称他是“众人皆知的禁酒主义者”。(Jennifer Chang,“Bruce Lee Controversially Resurrected for Johnnie Walker Ad,” Time. com,July 12,2013.)

[517] 安德鲁·摩根专访,2013年。

[518]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62.

[519] Collin Lu,“What Causes ‘Asian Glow?’,” Yale Scientific,April 3,2011;Natasha Umer,“Here’s Why You Might Turn Red When Drinking Alcohol,” BuzzFeed.com,April 27,2015;Carla Herreria,“Fresh Off the Boat Explains the ‘Asian Flush’ Phenomenon,”Huffingtonpost.com,March 17,2017.

[520] Martin Booth,Cannabis: A History,New York: Picador,2003,pp. 211—212.

[521] Allen Ginsberg,“The Great Marijuana Hoax: First Manifesto to End the Bringdown,”Atlantic Monthly,November 1966.

[522] 1973年,香港医生向李小龙询问服食大麻的情况。他告诉医生是史蒂夫·麦奎因介绍他接触这种药物的。然而,詹姆斯·柯本在1993年播出的纪录片《李小龙传奇》(Curse of the Dragon)中声称自己是第一个让李小龙迷上大麻的人。这两位大明星都曾和李小龙一起服食过大麻。考虑到史蒂夫·麦奎因比詹姆斯·柯本先认识李小龙,所以史蒂夫·麦奎因应该是第一个。

[523] 作者一语双关,引用这首老歌的歌名来表达李小龙与大麻的结合,Puff本意是吸的意思,同时也借用歌词中杰克与帕夫魔法龙的关系来说明李小龙对大麻的依赖。——译者注

[524]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61.

[525]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65—66.

[526] Davis Miller,The Tao of Bruce Lee,New York: Random House,2000,p. 161.

[527] “柔道”吉恩·勒贝尔专访,2013年。

[528] 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529] 大麻和哈希都是从大麻植物中提取出来的,都含有相同的活性成分四氢大麻酚(THC)。大麻是雌性植物经干燥的花和毛状体。哈希是大麻的浓缩制品,它通过了一个更复杂的压缩和化学提纯的过程。

[530] 鲍勃·沃尔专访,2013年。

[531]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3.

[532]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101—103.

[533]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144.

[534] 水户上原在书中提道:“李小龙当时开着一辆旧款的雪佛兰。由于缺乏保养,车身已经黯淡无光了。我觉得李小龙买到这辆车之后从来没清洗过。”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7.

[535] 同上书,p. 107。

[536] 安东尼·迪马利亚对琳达的采访。

[537] “Memories of the Master: An Interview with Pat Johnson,” Way of the Dragon DVD extras;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390. 李小龙回香港发展后,他告诉史蒂夫·麦奎因,可以找查克·诺里斯来指导他训练。当查克·诺里斯也进入影视圈发展时,帕特·约翰逊成了史蒂夫·麦奎因的空手道老师。两人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538] 根据丹·伊鲁山度的说法,李小龙坐车时也喜欢指手画脚:“当我开车时,小龙会说, ‘不,不,不,你应该提前换道的,这样太慢了,你的时机不对。’”丹·伊鲁山度专访,2013年。

[539]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2.

[540] “香凝马上就要出生了,我们决定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琳达在书中写道。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7.

[541] 史蒂夫·麦奎因在李小龙离开他家之前,送给他一件礼物——一只从他的雪纳瑞狗窝里取出来的小狗。李小龙给它起名叫“里夫”(Riff)。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1;李小龙的记事簿显示,1968年8月27日,史蒂夫·麦奎因把里夫送给了他。

[542]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7.

[543] 这套住宅上一次转售是在1991年9月,售价为648500美元。 Zillow.com在2017年估价为1667748美元。

[544]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7.

[545] 同上注。

[546]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7;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76.

[547]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p. 123—124.

[548]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8.

[549] 琳达·李专访,2013年。

[550]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0.

[551] “Memories of the Master: An Interview with Pat Johnson,” Way of the Dragon DVD extras. 李小龙危险驾驶在朋友圈中是出了名的,“他是最糟糕的司机,”鲍勃·沃尔告诉我,“当我听说 他去世时,我还以为是车祸呢。”尽管李小龙开车鲁莽,但他只出过一次很小的事故。查看他的记 事簿,他在1969年1月28日撞坏了他的保时捷,但并无大碍。反倒是琳达在1969年6月3日驾 驶保时捷时发生了一起较为严重的事故。李小龙在写给奥克兰学生的信中提道:“琳达开车来接我 时,出了车祸——幸好人没事,小国豪的头被轻轻碰了一下。这几天,车没法开了。”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 36.

[552]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0.

[553] John Little,Bruce Lee: The Celebrated Life of the Golden Dragon,Boston: Tuttle,2000,p. 166.

[554]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42.

[555] 聂安达专访,2013年。

[556] “In the Shadow of Bruce Lee: Robert Lee: Bridging the Gap Between Individuality and a Brother’s Legend,” Black Belt,August 1974; 李振辉,《李小龙:Bruce Lee My Brother——李振辉回忆录》,香港:正戏制作有限公司,2010年版,第127页。

[557] 纪录片《李小龙风采一生》。

[558]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42.

[559] 我在采访完81岁高龄的“柔道”吉恩·勒贝尔之后,他专门给我发来一封电子邮件,为采访过程中对李小龙出言不逊表示道歉:“对不起,我应该说,李小龙在他那个时代是最出色的。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想成为伟大的李小龙。当然不包括我了,对我来说,他太矮了。”

[560] George Lee and David Tadman,Regards from the Dragon: Oakland,Los Angeles:Empire Books,2008,p. 6.

[561] 这与埃德·帕克在1963年上映的《露西秀》(The Lucy Show)中所做的事情如出一辙,也是在东拉西扯的白人剧情中硬性加入一些充满异国情调的亚洲动作戏,并夹杂有许多老套的跨文化笑话以及滑稽的身体动作。

[562] John Overall,Bruce Lee Review,Essex,England: Woowums Book,2009,p. 83. 在李小龙所参演的电视表演中,唯有这集《金发美人》不见了,有人认为是丢失了。也有传言说,一位私人收藏家中有副本,但他拒绝给任何人展示。原剧本的部分内容可在约翰·奥弗罗尔的书中看到。

[563]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73.

[564] 这一集的情节极为老套,充斥着对中国女性逆来顺受的陈旧刻板印象。剧中角色权彩之所以被免于送进妓院,是因为其中一名白人伐木工愿意支付她的过路费。由于这名伐木工“救了她的命”,按照中国传统思想,她必须以身相许。伐木工出发去寻找她原来的中国未婚夫林崇,计划拿回属于他的钱,然后把权彩送走,但权彩不愿舍他而去。西雅图的白人女士,包括伐木工的女朋友,越来越怀疑权彩的真正意图。直到李小龙所饰演的林崇有机会从伐木工手中把权彩救回来之后,她又立刻转变立场,投入林崇的怀抱。“我不喜欢这个情节。”《新娘驾到》的剧本编辑威廉·布林(William Blinn)说道,“这很像老套的《大淘金》——你知道东方人会是, ‘哦,你救了我一命,所以,废话,废话,一堆废话。’两种方式:A,那不是真的——那只是电视桥段而已;B,对方不会带你去任何地方。这是传统、老套的西部情节。” Jonathan Etter,Gangway,Lord! Here Come the Brides Book,Albany,GA: BearManor Media,2010,p. 448.

[565]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69. 导演也很难找到一位替身来重复李小龙的台词。在许多户外场景中,需要现场收音,但显然李小龙无法反复表演(有传言称,他拉伤了大腿内侧的肌肉)。问题是好莱坞没有演员能够模仿李小龙独特的港式口音。因此,在这一集里,每当李小龙开口说话时,你听到的有可能是他的原声,也有可能是某位白人演员的配音。John Overall,Bruce Lee Review,Essex,England: Woowums Book,2009,pp. 94—95.

[566]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p. 20. 相当于2017年的78000美元。

[567] 《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于1968年夏季开拍,李小龙拿到11000美元。1968年9月9日,他买下了贝莱尔的寓所,首付款是10000美元。他存不住钱,有进账必有出账,而且会很快花光。

[568] 我在采访关南施时,她提道:“我们都来自香港,所以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们用粤语交谈。我跟他上过几堂咏春拳的课。他会来我位于月桂谷(Laurel Canyon)的家里,也跟我提起过他想成为大明星。他对当时的生活不太满意,对电影业的发展也不满意。”关南施专访,2013年。

[569] Roman Polanski,Roman by Polanski,New York: William Morrow,1984,p. 290.

[57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20.

[571]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146—147.

[572] 李小龙为保镖一角进行了公开选拔。有数百名习武人士到场,但大多数都很糟糕。李小龙很沮丧,他让迈克·斯通和查克·诺里斯做了一个简短的演示,“这是我想要的,”李小龙告诉观众,“如果你没达到这个水平,那么,我对你没兴趣。你可以离开了。”立刻有一半人走掉了。一天结束后,李小龙雇用了自己的朋友。迈克·斯通专访,2013年。

[573] Chuck Norris,The Secret of Inner Strength: My Story,Boston: Little,Brown,1988,p. 57.

[574] 在1967年初的冠军赛中,查克·诺里斯以一记旋后踢踢中了乔·刘易斯的面部,获得了比赛的胜利;之后,1967年麦迪逊广场花园(Madison Square Garden)举办的全美空手道冠军赛,查克·诺里斯一记侧踢踢中了乔·刘易斯的身体,再次获胜;还是在1967年,由埃德·帕克在长堤举办的国际空手道冠军赛上,查克·诺里斯一记正拳逆突再次击败乔·刘易斯,获胜;直到1968年,在达拉斯(Dallas)举办的美国冠军赛上,乔·刘易斯终于一雪前耻,一拳打中查克·诺里斯的太阳神经丛而获胜。

[575] Chuck Norris,The Secret of Inner Strength: My Story,Boston: Little,Brown,1988,p. 57.

[576] 查克·诺里斯的打戏,先由迪恩·马丁完成第一个打斗镜头,然后迈克·斯通上场担任替身,完成接下来的动作。由于是开场动作,查克·诺里斯计划用旋扫踢踢过迪恩·马丁的头部,可当导演喊“开始”时,迪恩·马丁忘了弯腰躲闪,结果查克·诺里斯一脚踢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踢飞了。导演吓坏了,不过迪恩·马丁态度很好。“我没事,”他说,“我们再来一次。”(Chuck Norris,The Secret of Inner Strength: My Story,Boston: Little,Brown,1988,pp. 57—59.)李小龙为乔·刘易斯设计了类似的动作,让乔·刘易斯一脚踢过迪恩·马丁的头部,然后迪恩·马丁低头蹲下身子,一脚扫向乔·刘易斯的支撑腿,把他扫倒在地后,上去控制住他。由于有查克·诺里斯的教训在先,迪恩·马丁的经纪人把乔·刘易斯拉到一边:“乔,不要真打,你知道他身价很高的。”迪恩·马丁喝了一整天酒,醉醺醺地出现在片场。乔·刘易斯踢得很高,而且速度放得比较慢。由于他穿着西装,结果一脚踢出去,裤裆撕了。乔·刘易斯笑着说:“他们当然拍下来了,那可是我在电影中的第一场打戏。”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146—147.

[577]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p. 146—147.

[578] 迈克·斯通专访,2013年。

[579]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57. 李小龙与这三位空手道冠军的关系,以及相互认可的问题,令他终生烦恼。1970年8月16日,《华盛顿明星报》(Washington Star)刊登了一篇李小龙的报道(此时,距离他与迈克·斯通断交已经有两年了)。作者J.D.贝西(J. D. Bethea)写道:“起初,人们很容易把李小龙的电影专长看成是好莱坞的老一套。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生活中比电影中刻画的还要好。他的三位学生,乔·刘易斯、查克·诺里斯和迈克·斯通,都曾拿过美国大型空手道比赛的冠军,乔·刘易斯更是连续三年的冠军得主。李小龙在教授和指导这些人时,就如同父母对待年幼的孩子一样。这种场面令人感到困惑,但确实如此。” 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p. 97—98. 这篇报道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好像记者本人真的亲眼看见了李小龙教导查克·诺里斯、乔·刘易斯和迈克·斯通的过程,“就如同父母对待年幼的孩子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李小龙的记事簿清楚地写明了他在1968年1月31日停止了对查克·诺里斯的训练;1968年8月,他在拍摄《风流特务勇破迷魂阵》的片场与迈克·斯通闹掰了;1969年12月1日,他和乔·刘易斯正式断交。要么是J.D.贝西自己编造了这个场景,要么是他在采访李小龙时,根据李小龙所说的内容进行了改编。显而易见的是,李小龙希望让公众知道迈克·斯通、查克·诺里斯和乔·刘易斯是他的学生。

[580]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p. 270—271.

[581] 乔·刘易斯最重要的角色是在1979年上映的电影《美洲豹复活》(Jaguar Lives! )中饰演主角,可惜电影口碑不佳,有影评人认为这是“一堆应该被遗忘的垃圾”。迈克·斯通也只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忍者电影兴起时出演过几个小角色。

[582] Val Adams,“F.C.C. Head Bids TV Men Reform ‘Vast Wasteland’; Minow Charges Failure in Public Duty—Threatens to Use License Power,” New York Times,May 10,1961.

[583] Patrick McGilligan,Backstory 3: Interviews with Screenwriters of the 60s,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7,p. 351.

[584] 500美元。——译者注

[585] 李小龙感到焦虑是有原因的。由于自己的发音问题,导致他在拍摄《青蜂侠》时台词少得可怜。要想成为好莱坞明星,他知道自己必须能讲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虽然所有的外籍演员都会面临这个问题,但对于亚洲演员来说,尤为困难。在好莱坞,亚洲演员的口音多年来一直被大家冷嘲热讽。最著名的是米基·鲁尼(Mickey Rooney)在1961年上映的《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中对亚洲人的戏谑模仿。

[586] 莎朗·法雷尔专访,2013年。为了帮李小龙纠正口音问题,莎朗·法雷尔教了他一个表演技巧:“有一种练习,你可以试一下。你把一根牙签放在牙齿之间,念台词的时候,牙签不能掉,之后再把牙签去掉。它能锻炼你的舌头,让它变得更好。”

[587] Patrick McGilligan,Backstory 3: Interviews with Screenwriters of the 60s,Californi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7,p. 350.

[588]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70.

[589] 为了准备这场戏,李小龙和他的学生黄锦铭特意去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个蹦床。“他反复排练这场戏,并问我,看起来怎么样。”黄锦铭说,“后来,拍那场戏时,他带我去了片场,我在那儿见到了詹姆斯·加纳。” Paul Bax,Disciples of the Dragon: Reflections from the Students of Bruce Lee,Denver: Outskirts Press,2008,p. 225.

[59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70.

[591] 莎朗·法雷尔访谈,2013年。我们这次采访是莎朗·法雷尔40年来第二次公开谈论她与李小龙的关系。第一次是在理查德·西德纳姆(Richard Sydenham)2013年出版的史蒂夫·麦奎因传记中。Richard Sydenham,Steve McQueen: The Cooler King: His Life Through His Movie Career,Big Star Creations,2013,p. 335.

[592] 卡培娇,是一家以舞蹈鞋、练功服为主的专业舞蹈品牌,创办于1887年。——译者注

[593] 这辆车在本片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甚至有些国家将本片片名改为The Yellow Winton Flyer。——译者注

[594] 2013年,我采访莎朗·法雷尔时,她提道:“李小龙是我所接触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情人。”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比史蒂夫·麦奎因还要优秀吗?”她说:“嗯,史蒂夫很大男子主义,当他需要你时,会直接把你带走。小龙更敬重你,他是真的爱你。一切都很合适。就像有魔法一样。他是一位非常棒的舞者。他把我带走了。他很好相处,非常随和。太美妙了。他非常了不起。”

[595]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162—163.

[596]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102.

[597] Christopher Sandford,Polanski: A Biography,London: Century Publishing,2007,p. 123.

[598] Chuck Norris,Against All Odds: My Story,Nashville: B&H Publishing Group,2004,pp. 171—175.

[599] Ted Thomas,“Bruce Lee: The Ted Thomas Interview,” December 1971.

[600] “Review: ‘Marlowe,’” Variety,December 31,1968.

[601] Roger Ebert,“Marlowe,” Chicago Sun-Times,November 25,1969.

[602] Don Atyeo Felix Dennis,Bruce Lee: King of Kung-Fu,London: Bunch Books,1974,p. 35.

[603] 莎朗·法雷尔专访,2013年。

[604] 那时,功夫片还没成为一种类型。直到1973年以后,香港电影公司才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发行功夫片。

[605] 1968年4月,李小龙写信给一位朋友:“史蒂夫·麦奎因在弗里斯科的电影(《警网铁金刚》)杀 青后,会找一位编剧,我们三人将一起筹拍一部功夫电影,我会借此正式进军电影业。”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107. 但史蒂夫·麦奎因从未主动 去找编剧,李小龙没办法,只能自己去找斯特林·西利芬特接洽。看来,史蒂夫·麦奎因只是在用找 编剧的理由来搪塞李小龙。

[606] 1968年9月26日,李小龙在给朋友的信中兴奋地写道:“把截拳道引入电影的计划又向前推进了一步。斯特林·西利芬特(《炎热的夜晚》)将参与剧本创作。我们会把力量集合到一起,全力向前。”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108. 李小龙为了向朋友炫耀而语气略有夸张。事实上,斯特林·西利芬特只同意在史蒂夫·麦奎因参与的条件下才会介入这个项目,“如果史蒂夫愿意拍,”斯特林·西利芬特告诉李小龙,“我就愿意写。”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4.

[607]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288.

[608]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4.

[609] 2013年9月12日,迈克·斯通接受我的电话采访时说道,是他向李小龙推荐了拿破仑·希尔的书籍:“我和小龙分享了希尔的著作以及设定目标的想法。”

[610] 在他的记事簿上,李小龙写有 “下定决心,制定目标”。(Make up mind to make goal)。

[61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96. 到了 1973年,李小龙成功地获得了惊人的财富以及世界性的声誉,但却没能来得及实现内心的和谐与幸福。

[612] “当我们从史蒂夫家离开时,小龙很生气,”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他把我带到超级巨星家里,希望我们能达成协议。他以为史蒂夫会说,‘好的,开始写吧,我们就这么做。’结果,史蒂夫让他在我面前丢脸。”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13]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88.

[614] 1969年5月,李小龙写信给杰伊·赛布林:“纽曼准备跟我学拳了吗?”这封信由杰伊·赛布林的外甥安东尼·迪马利亚提供。

[615]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4.

[616] 李小龙的记事簿。1969年1月14日,李小龙与詹姆斯·柯本夫妇共进晚餐、观看电影,并确定让 柯本承诺参与该项目。

[617] 李小龙的记事簿;Davis Miller,“Bruce Lee’s Silent Flute: A History,”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18] 李小龙的记事簿;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4;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52.

[619]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113.

[620] 1969年1月20日,三人见面。

[621] 李小龙的记事簿。1969年1月20日,他与斯特林·西利芬特、詹姆斯·柯本和马克·西利芬特见面。1969年2月13日,他开始听励志磁带,并写下行动方案。

[622]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 113. 这封信是李小龙在1969年3月4日写给李俊九的。

[623]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p. 129—130.

[624] 1969年4月17日至21日,李小龙一直住在田纳西州。

[625]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70.

[626]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p. 295—296; Christopher Sandford,Polanski: A Biography,London: Century Publishing,2007,pp. 139—140. 多年来,一直有传言说,杰伊·赛布林当晚也邀请了李小龙,因为他和莎朗·塔特关系很好,也有教罗曼·波兰斯基练习截拳道,关键是两家距离特别近。当我就此事向琳达求证时,她说:“据我所知,并没有。”我没有发现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杰伊·赛布林邀请了李小龙。

[627] 1969年3月,查尔斯·曼森对特里·梅尔彻未能与之签署唱片合约感到愤怒,他去了特里·梅尔彻位于西洛大道(Cielo Drive)的家中,却不知道特里·梅尔彻已经搬走了。查尔斯·曼森出现在新住户莎朗·塔特的派对中间。Rob Sheffield,“Heart of Darkness: A Charles Manson Timeline,”Rolling Stone,November 21,2013.

[628] 斯蒂芬·帕伦特当晚去探望该处院落的门卫威廉·加勒森(William Garretson),他住在院落的客房里。当斯蒂芬·帕伦特离开时,他把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按下了开大门的按钮。特克斯·沃森从旁边的灌木丛中冲出来,一手拿着一把巴克刀,一手拿着一支0.22口径的左轮手枪。特克斯·沃森先是砍伤了斯蒂芬·帕伦特的手臂,然后朝他开了四枪。当晚,斯蒂芬·帕伦特是第一个被杀的人。威廉·加勒森躲在客房内,幸免于难。

[629] Steve Oney,“Manson: Oral History,” Los Angeles Magazine,July 1,2009; Margalit Fox,“Charles Manson Dies at 83; Wild- Eyed Leader of a Murderous Crew,” New York Times,November 20,2017.

[630]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 295.

[631] Christopher Sandford,Polanski: A Biography,London: Century Publishing,2007,p. 155.

[632] Steve Oney,“Manson: Oral History,” Los Angeles Magazine,July 1,2009.

[633] Marshall Terrill,Steve McQueen: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 Hollywood Icon,Chicago: Triumph Books,2010,pp. 295—297.

[634] 琳达·李专访,2013年。

[635] Christopher Sandford,Polanski: A Biography,London: Century Publishing,2007,p. 152.

[636] 葬礼结束后,水户上原问李小龙:“赛布林跟你学过功夫,为什么他没有反抗呢?”“赛布林永远也做不出那样的举动,”李小龙回答,“他个性软弱,不是那种会反抗的人。”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24.

[637] 1969年11月,因不相关指控而被捕的苏珊·阿特金斯在狱中向其他囚犯吹嘘自己的杀人经历时,被囚犯告发,这为此案的侦破打开了突破口。1969年12月4日,苏珊·阿特金斯愿意交代,并与检察官达成协议。Rob Sheffield,“Heart of Darkness: A Charles Manson Timeline,” Rolling Stone,November 21,2013.

[638] 琳达·李专访,2013年。

[639] Roman Polanski,Roman by Polanski,New York: William Morrow,1984,pp. 317—318; Christopher Sandford,Polanski: A Biography,London: Century Publishing,2007,p. 158.

[640] 1970年2月16日至26日,李小龙一直住在罗曼·波兰斯基的瑞士小木屋中。在给妻子琳达的信中,李小龙说自己过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滑雪(罗曼·波兰斯基说李小龙在滑雪斜坡上的表现惨不忍睹),也不喜欢罗曼·布兰斯基那些乘私人飞机而来的客人,更不喜欢他们奢靡的聚会方式。“所谓的 ‘喷气式飞机’既愚蠢又无聊。他们只会喝酒、抽大麻、滑雪,”李小龙在信中写道,“在此期间,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床伴。罗曼如果不去滑雪,也是在追求女孩子。”(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128—131.)一般来说,李小龙并不反对嗑药或上床。据罗曼·波兰斯基讲:“李小龙的魅力和东方人的外貌给女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Roman Polanski,Roman by Polanski,New York: William Morrow,1984,pp. 330—331. )似乎真正让他困扰的是,竟然没有一位客人对功夫感兴趣。直到他与另一位武术爱好者塔基·西奥多拉托帕罗斯(Taki Theodoracopulos)成为朋友之后,他才开始享受这段时光。塔基·西奥多拉托帕罗斯是希腊裔英国记者,他们一起训练了一周的时间。(Taki Theodoracopulos,“Celebrity Kicks,”Esquire,September 1980.)

[641] 李小龙的记事簿。 洛根是1969年9月11日被聘用的,我在任何文本中都没有找到他的姓氏。

[642]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52.

[643]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4.

[644] “Bruce Lee’s Silent Flute: A History,”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45] 马歇尔·特里尔专访,2013年。“斯特林试图通过《无音笛》来传达这种永恒的精神状态,就像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尝试使用和基督教禅宗类似的方法一样。”

[646] “The Making of ‘The Silent Flute,’ ” Black Belt,October 1970.

[647] 《无音笛》的最终定稿日期是1970年10月19日。

[648] Davis Miller,“Bruce Lee’s Silent Flute: A History,”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49]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p. 88—89;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14—15;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8.

[65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93.

[651]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95;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73.

[652]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p. 163—165.

[653] 同上书,pp. 118—119。

[654]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8.

[655] “继续前进”一直是李小龙最喜欢的励志短语之一。他也想把它教给李国豪。在1966年的一次采访中,李小龙说:“我将教会国豪如何继续前进。继续前进,他会看到新的风景。继续前进,他会看到鸟儿在天空飞翔。继续前进,将所有妨碍经验吸收和表达的东西统统抛之脑后。”John Little,Bruce Lee: Words of the Dragon,Interviews,1958—1973,Boston: Tuttle,1997,p. 47.

[656] 李小龙康复之后,专门开车去拉斯维加斯见了一位女占星家,她后来在好莱坞特别受欢迎。当他回到洛杉矶时,兴高采烈地说道:“是的,我花了40美元,但绝对值得。那位女士说我很快就会出人头地,随时都可以,我真的相信她说的话,我这里能感觉到。”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她说我会取得非常大的成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的事业会蒸蒸日上,我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大电影明星。”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91.

[657] Tommy Gong,Bruce Lee: The Evolution of a Martial Artist,Los Angeles: Bruce Lee Enterprises,2014,p. 118.

[658]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89. 如果把李小龙的一生视为英雄之旅,那么他的腰背受伤就是主角坠入地狱的开始。自此他进入了人生的低谷。尽管他最终恢复元气、以更睿智的姿态重新入世,但却留下了无法治愈的伤痛。电影《龙:李小龙的故事》中,他的腰背受伤是整个剧情的转折点。

[659] Fred Weintraub,Bruce Lee,Woodstock,and Me: From the Man Behind a Half-Century of Music,Movies and Martial Arts,Los Angeles: Brooktree Canyon Press,2011,p. 29. 查看李小龙的记事簿,1971年1月23日,他和泰德·阿什利共进晚餐。

[66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01.

[661] John Little,Enter the Dragon: The Making of a Classic Motion Picture,Warner Brothers Special Edition,1989,pp. 33—34.

[662]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86.

[663] 查看李小龙的记事簿,他们于1971年2月1日抵达印度,2月11日离开孟买。

[664] Linda Lee,Bruce Lee: The Man Only I Knew,New York: Warner,1975,p. 24.

[665]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142—143.

[666] 印度之行的相关资料有以下四个来源: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p. 87—90;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15; Linda Lee,The Bruce Lee Story,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9,p. 92;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p. 52—53.

[667] 2013年,我采访鲍勃·沃尔时,他说:“柯本告诉我,他们在印度的那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在吸食毒品。”

[668] 与李小龙一同旅行两周之后,詹姆斯·柯本可能也对与李小龙开展长期合作持保留态度。在近距离接触和高压之下,两个人常因沟通不当而产生摩擦。

[669]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p. 115. 查看李小龙的记事簿,发现他在印度之行结束后,不再教授詹姆斯·柯本,两人只是有电话往来。

[670] 李小龙在给李俊九的信中仍对此事充满幻想:“《无音笛》仍由华纳在跟进,我们在等待下一步的消息,应该在10天左右会知道——批准新的预算,安排另一次选景之旅,等等。”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143—144.

[671] Roman Polanski,Roman by Polanski,New York: William Morrow,1984,p. 402.

[672]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145—146.

[673] Kung Fu: The Complete Edition: From Grasshopper to Cain: Creating Kung Fu,Warner Bros. documentary,2003.

[674] 埃德·斯皮尔曼专访,2013年。

[675] 彼得·兰姆派克专访,2013年。

[676] 值得提出表扬的是贝内特·西姆斯(Bennett Sims),他是第一个读到剧本大纲的人。他当时才20来岁, 在华纳公司担任初级主管,顶头上司是弗雷德·温特劳布,是他把大纲交到了弗雷德·温特劳布手上。

[677] 痛苦终点夜总会是喜剧和音乐名流的聚集地:兰尼·布鲁斯(Lenny Bruce)、皮特·西格(Pete Seeger)、伍迪·艾伦(Woody Allen)、弗兰克·扎帕(Frank Zappa)、莉莉·汤姆林(Lily Tomlin)、史提夫·汪达(Stevie Wonder)、克里斯·克里斯托佛森(Kris Kristofferson)、 琼尼·米歇尔(Joni Mitchell)、乔治·卡林(George Carlin)、鲍勃·迪伦(Bob Dylan)、菲尔·奥克斯(Phil Ochs)。

[678] 20世纪60年代,华纳兄弟未能紧跟电影潮流,导致损失惨重。1969年,史蒂夫.罗斯(Steve Ross)斥资4亿美元收购了这家境况不佳的制作公司,准备极力扶持音乐部门。他曾计划分拆出售电影业务,仅保留电影资料馆和相关的房地产——如果两年内没有好转的话。

[679] Fred Weintraub,Bruce Lee,Woodstock,and Me: From the Man Behind a Half-Century of Music,Movies and Martial Arts,Los Angeles: Brooktree Canyon Press,2011,pp. 3—5.

[680] chop-socky,英文源自“杂碎”一词,后用来泛指粗制滥造的功夫片。——译者注

[681] 埃德·斯皮尔曼专访,2013年。

[682] 弗雷德·温特劳布专访,2013年。

[683] 霍华德·弗里德兰德专访,2013年。

[684] 2013年,我在弗雷德·温特劳布家中第一次采访他时,问他:“我在一本老旧的李小龙书籍中看到,你为李小龙写过一个叫《凯尔西》的西部片剧本,对吗?”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弗雷德·温特劳布一直试图礼貌地回应我,但他的狗在房间内跑来跑去,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听到这个问题后,他兴致突然高了起来:“哦,对啊,天哪,你从哪儿看到的?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发现。你是第一个向我打听《凯尔西》的人。”从那时起,我就成了最棒的采访者。他把我当作他新发现的人才,为我找来这本传记所需要的一切资料,包括从他的档案堆里翻出了早已被遗忘的《凯尔西》剧本。

[685] 弗雷德·温特劳布专访,2013年。

[686] Kurt Wunderman,Kelsey,Screenplay,Fred Weintraub Family Productions,April 28,1971,p. 111. 凯文·科斯特纳(Kevin Costner)在1991年执导过一部电影,名为《与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剧情与《凯尔西》很相似,但《凯尔西》比它早了20年。

[687] 弗雷德·温特劳布专访,2013年。

[688]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89] “Memories of the Master: An Interview with Pat Johnson,” The Way of the Dragon DVD extras.

[690] “Interview with Stirling Silliphant,” Circle of Iron DVD extras.

[691] 邓肯·麦克莱恩系列小说已经被改编拍摄了两部电影,分别是1942年上映的《夜之眼》(Eyes in the Night)以及1945年上映的《隐形之眼》( The Hidden Eye)。

[692] 巴里·迪勒(Barry Diller)在美国广播公司任职期间,发明了一种全新的电影形式——电视电影,为电视观众拍摄的电影,每周日在该电视网播出。

[693] Mito Uyehara,Bruce Lee: The Incomparable Fighter,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8,p. 116.

[694]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30.

[695] 20世纪80年代,斯特林·西利芬特与美国国税局发生冲突,从美国逃去了泰国。马歇尔·特里尔专访,2013年。

[696] Alex Ben Block,The Legend of Bruce Lee,New York: Dell,1974,p. 90; Bruce Lee,The Lost Interview: The Pierre Berton Show—9 December 1971,BN Publishing,2009,p. 27.

[697] Ted Thomas,“Bruce Lee: The Ted Thomas Interview,” December 1971.

[698] Bruce Lee,The Lost Interview: The Pierre Berton Show—9 December 1971,BN Publishing,2009.

[699] Robert Clouse,Bruce Lee: The Biography,Burbank,CA: Unique Publications,1988,p. 72.

[700]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75.

[701] 李小龙的记事簿显示,1971年6月21日、22日和23日进行彩排准备,6月24日、25日、28日、29日、30日和7月1日进行拍摄。

[702]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96.

[703] John O’Connor,“In the Name of the Law Is the Name of the Game,” New York Times,September 19,1971.

[704] Editors of Black Belt magazine,The Legendary Bruce Lee,Santa Clarita,CA: Ohara Publications,1986,p. 139.

[705] Fiaz Rafiq,Bruce Lee Conversations,London: HNL Publishing,2009,p. 176.

[706] 同上书,pp. 174—175.

[707] John Little,ed.,Bruce Lee: Letters of the Dragon,Boston: Tuttle,2016,pp. 147—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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