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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春残无夏

当轰轰烈烈的所谓“阿拉伯之春”终于尘埃落定,也许 世界总算恍然大悟,其实这个区域的治理和制度也没因此而历经多大转型。看似出现好些戏剧性的变化,在新闻记者笔下更是成了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但要在几十年后再拿起广角镜回顾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我会十分怀疑,这段时期是 否真有哪一场革命,会真正促成阿拉伯世界实质而永久地走向民主治国?比较可能出现的结果反而是,这些民主试验大多数不会长久持续。如今有好几个国家正朝一人一票制度蹒跚前进,但预料过不了多久,也都会一一被打回原形,回到一人专政或阴谋集团主政的体制。换句话说,春之后,夏秋冬接踵而来,自古以来皆如是,日子还是要继续。

中东世界在历史上没有少数服从多数的传统。打从远古的伊斯 兰教时代,到比较近代的殖民统治,到后殖民时代民族主义运动兴起,这个地区从来就没有民主传统。当年英法保护领地分裂为各个独立国家之后,全都演变成一人专政体制。这不是巧合,而是有着

根深蒂固的社会文化因素。

当然,有人会说,民主主义在人类史上还算是个比较新颖的概 念,总得要有个起步吧;其他许多地方,包括好几个亚洲国家,民主也是在缺乏传统背景的情况下开始萌芽扎根。或至少看起来是如此。但较之这些地方,中东还有个重要区别。除了不曾有过代议政治的实际经验,中东也缺乏某些必要的社会元素,去建构一个让民主主义足以萌芽扎根的坚实基础。

首先是公民平权。意即你我即使在财富、社会地位、成就、体 质和智力等方面有差别,只要同为一国子民,我们还是平等的。凡国家赋予任何公民的权益与义务,你我也都共同享有、共同担当。法律上你我平等,道德上亦然。公民平权,这是发展实质民主程序与体制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不光需要在知识界和进步圈中受到认可,还必须能深入社会民间。

但我们在中东许多地方看到的却是部落或封建制度。沙特阿拉 伯的部落领袖每年都必须给国王进贡,就像中国古时候那样,国王会回赐更厚重的礼物。平民百姓效忠的对象是部落而不是国家,因为国家的概念根本不存在,更谈不上忠于公民同胞。我在几年前曾跟一位刚完成任期要离开沙特的美国外交官交谈过,他也同意我的看法。他告诉我,沙特奉行的是封建制度。利比亚同样算不上是一个全民团结的国家,而是由无数个部落凑合而成,更有地方主义因素作祟。在这些部落国度里,一个政权垮台后,有可能导致政治规则出现显著改变或重新整顿——谁说了算。可是民主体制终究还是难以生根,因为政治体制的基本单位由始至终都不是公民,而是部落。

观察家指出,其实好些阿拉伯政权已经称得上是现代意义上的 国家,其中又以埃及、摩洛哥和突尼斯最为突出。但即使是这几个国家,也还缺乏第二个同样重要的元素:民主体制要趋于成熟,要让公民不单能接受革命以后的首届大选的结果,还要接受接下来每一届大选的结果。这个元素,我称之为:让经济真正发展起来的“资本”。

这些国家之所以缺乏这方面的能力,是因为它们始终不让妇女 走到前线。阿拉伯世界是个男人主导的世界,不容许妇女接受同等教育,进而对社会作出与男人同等的贡献;而这又恰恰是各国释放潜能并促进经济现代化所急切需要的。他们时常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抗拒解决这方面引发的问题。也正因为母亲跟孩子相处的时间往往比父亲要多,教育水平不高的母亲自然也会倾向于只能教出受教育水平不高的孩子,这个问题于是代代相传世代延续。反之,如果能有一整代的母亲受过良好教育,那所教育出的一整代年轻人,自然也会拥有不一样的态度和世界观。

虽然有些中东国家也让妇女上大学,而且与男性比例几乎相 等,但是这些妇女要在各方面发挥潜能,仍得面对重重障碍。妇女往往不准报读热门科系如理科、工程系和法律系等,也总被定型为只能从事教书等传统观念里较适合女性的职业。男女毕业生人数也许不相上下,但在许多中东国家,真正加入劳动队伍的妇女,仍远远不如男性。即便能顺利进入职场,妇女也经常会受到各种歧视,从不平等工资待遇到性骚扰现象都有。再加上日常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好比限制妇女单独乘搭公共交通工具、社会对妇女婚后不待在家中相夫教子不予以谅解等,好多妇女不堪折腾,最终选择放弃。

没有真正的经济发展,新上台的民主政权是不可能长久持续 的。对街头巷尾的平民百姓来说,无法换来实质成果的民主,还能

有多大的存在意义?不外是每隔一段时间排队轮候,只为了在一张 小纸卡上打个钩。一两届选举之后,随之而来的难免是对民主制度的幻灭,然后要求回归某种形式的专政体制。在埃及,首次主政的穆斯林兄弟会©似乎明白这是当务之急,派遣代表团到其他国家去取经,学习如何推动经济发展。这显示了他们真的想把国家搞好。但会成功吗?需要促成的改变太根本,实现这些改变的时间也太仓促。在大刀阔斧促成种种变革之际,他们还得面临旧政权遗留下来的旧元素所形成的重大障碍。就说民事服务好了,原任总统穆巴拉克的旧班底无处不在,而这支旧班底的势力不可能从新体制中完全撤除,若要把民事服务制度完全废除之后再重新建立,整个体制根本就不可能运作。

当世界走向全球化,中东各国政府知道自己终究必须随着时代 的脚步前进,哪怕速度缓慢。沙特阿拉伯奉行的是一套以伊斯兰教为基础的社会结构,妇女至今在公共场所还是必须身裹长袍头戴面纱,也不准驾车,公共场所男女隔离。但即便在这么一个传统社会里,情况也在发生变化。例如,于2009年创建的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就等同于一个极度保守国度里的一片自由领土。这所大学聘请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前校长施春风教授出任首任校长。在校园里,男女生待遇平等,像在西方社会一样一起学习、生活。这是一大进步,但我不指望这所大学的毕业生会改变整个国家;单凭几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男女才俊,并不足以改变整套封建体制。这套封建体制,关系到阿拉伯世界势力最强盛、思想最保守的瓦哈比教派神职组织。瓦哈比神职组织的权势建立在与王室之间的共生意识基础

①2013年7月23日,代表穆斯林兄弟会的埃及总统被埃及军方废黜。

上:王室掌管国家的财富,而神职组织在一切与宗教相关的事务 中,掌握了几乎绝对自由的统治权。但见过阿卜杜拉国王后,我相信沙特王室也十分清楚不可能让国家继续冻结在某个特定时代。王室会允许进步,改变是免不了的。但会以什么样的速度改变,我还真是说不准。也许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里的社会准则会影响校园附近的所有邻里,进而带动整个城市。

可是现阶段看来,中东地区的长远前景看似充满动荡起伏。当 前对投票制和选举制的试验进入尾声,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何推动可持续增长,为3亿5千万人口创造良好就业机会。个中矛盾再清楚不过:这个地区按理说是天然资源最丰富的区域,但是其中好些地方却始终处在蛰伏状态。

中东国家面临的真正挑战是:一旦这些有限的资源消耗殆尽, 它们该如何让自己继续在世界上有存在的意义?这些国家必须从石油财富主导的经济体,转型为更可长久持续的经济模式,而且必须在几十年内完成转型。它们必须加速提升自己的表现,在金融、航空、旅游、消费产品等非采掘工业建立起竞争优势。一个做法是,把青年才俊送往欧美城市各个工业领域工作,好让他们回国后也在各个相关领域有所建树。遗憾的是,石油财富容易把人惯坏,这些人总相信目前拥有的一切是世界欠他们的。政府必须设法让人民行动起来,摆脱这种日渐衰弱的依赖感,这绝对是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政府必须说服人民,即使把所有的石油利润另设一笔特别基金然后审慎投资,石油财富仍是不可能永久持续的。这是中东各国政府最为艰难的任务。

几年前,有个中东国家派了一些学生到新加坡进修,以为可以 改变这些年轻学子的想法。这种情况终究没有发生。这些年轻人

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学习我们的文化或职业理念;他们来这里是为了 寻欢作乐。新加坡对他们而言是个新奇的地方,他们心里想着:“好好享受了才回去。”当你认定自己家财万贯任由挥霍,你怎么还会想要工作?

中东绝对是个值得一游的美丽地方,有着丰富的文化,以及源 远流长的历史。几个与南欧毗邻的国家,例如摩洛哥与突尼斯,要比其他中东国家来得先进,也相对更开放。

伊朗国王巴列维还未被推翻时,曾经邀请我到伊朗访问。我受 邀入住国王的一座宫殿。至今还记得那些地毯,纺织得如此精细,如果地毯是我的,我一定把它挂在墙上。不过在宫殿里,这些地毯全摊在地上让人踏过。伊朗的织工多得是。后来轮到巴列维国王访问新加坡,他送给了当时的总统薛尔思一张大地毯,送我一张小地毯,两张地毯都是丝质的,图案也相同。给我的那一张,现在在我儿子的屋里放着。这张地毯是铺在地上的,但他们是赤着脚才踩上去,而且地板是干净的。

我最熟悉的中东国家是埃及。当年总统纳赛尔邀请我访问埃及 时,我也曾在法鲁克国王的一座宫殿住过。纳赛尔是个生活简朴的现代主义者,虽然最终他并没有成功地解放人民。他在苏联的协助下,兴建了阿斯旺水坝,以控制洪水与发电,在当年算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他们用纳赛尔的一架私人专机把我送到水坝一带住了几

天---■个气候全然干燥的地方,四周万籁俱寂。我想,到戈壁沙

漠或大峡谷去,可能也会有相同的感受吧。可唯一不同的是,走出 戈壁沙漠,马上就置身于繁华喧闹的社会,处处充满忙碌的气息;而一离开大峡谷,绚烂的美国梦,就在眼前铺展开来。

问:您对中东似乎并不乐观。那土耳其又怎么说呢?这算不 算是一个既属伊斯兰教又同时实施民主主义并向世界开放的国家?

答:不,我并没有说伊斯兰教国家就缺乏治国能力。奥斯曼 帝国就非常成功,而且全是伊斯兰教主义者。土耳其其实不能算是隶属于阿拉伯世界,他们是土耳其人,他们反而更像是奥斯曼人,自视为阿拉伯人的征服者。他们比其他中东人有更好的表现,就因为他们受教育水平更高。

问:再来谈谈“阿拉伯之春”及这场运动对地缘政治所带来 的冲击。有些人认为穆巴拉克总统向来亲美,美国却大急于弃他而去。有评论家因此指出,这再一次显示不可把美国当朋友或盟友。

答:美国怎么可能救得了穆巴拉克?派兵吗?这可是一场内 部反政府斗争啊!美国若试图介入,埃及人民就会当街焚烧美国国旗。所以不是说有美国做靠山你就万无一失了。

问:在您看来,“阿拉伯之春”所产生的地缘政治后续效应, 美国整体来看是赢家还是输家?

答:两者都不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无论如何已经大 不如前了,原因是美方所支持的政权一个接一个失去了权力基础。但新上台的强人相信过一阵子会需要美国数十亿元的经济援助来搞好国家。所以美国人或许会回来。再怎么说都好,经济援助是新政权解决财务困境必须争取的。

问:既然如此,您会怎么看中东地区列强之间的势力变化? 中东是否会继亚洲之后成为中美两国的博弈舞台?

答:谁才是这个地区的列强?唯一有意愿也有能力在中东称 霸的,就只有伊朗。中国到不了那里,太远了。美国会发现自己的国旗被焚烧,大使被杀害,在利比亚就是这种情况。

问:所以在您看来,美国对中东失了兴趣,也失去了影 响力?

答:不。美国永远都会对中东感兴趣,因为那里有丰富的资 源。美国声称在境内找到页岩气,从此在能源方面自给自足。但许多国家并没有页岩气,而石油会继续作为重要商品。飞机也好轮船也罢,大多数交通工具都少不了石油。

问:中国一定也想插上一■脚?

答:是的,但他们离得太远了,很难在那里发挥影响力。中 国人会到那里投资,采掘资源。他们也在非洲这么做。他们建大会堂、宫殿,以示善意,以换取更多石油和其他主要资源。

问:您认为美国该如何制定一套较能持续的中东政策? 答:静观其变,看看谁上台主政,设法和他交朋友。

问:即使是伊斯兰教政党?

答:再过不久,的确会是这样。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冲突,是困扰着中东地区的最大问 题,它形同一个除不去的疮,不断在流脓。要终止冲突,非得达致“以巴两国”协议不可:一边是以色列国,一边是巴勒斯坦国。巴勒斯坦国也必须在经济和政治上都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唯有让巴勒斯坦人感受到他们也有机会在自己的国家里取得成功,他们才会为了各自的既得利益,力求为这片长久动乱的土地桿卫和平。

因为犹太族群说服美国采取亲以色列政策,以色列领导层所展 现的强硬路线,一直受到默许。这个现象对以巴之间的和平进程可能形成无可逆转的负面影响。一个例子是,以色列在占领区不断扩建犹太人定居点,等于逐渐吞并了在未来任何以巴协议中理应归还给巴勒斯坦的领土。以色列极端保守派相信,扩建定居点,有助于以色列趋近历史所划定的合法边界。这个领土边界,是以《旧约》的记载为依据,他们相信收复圣地是上帝的意旨,不可违抗。扩建定居点使原来已经很复杂的现状变得更加棘手,使未来任何可行的协议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犹太复国运动初期,是英国在背后为犹太人撑腰。英国支持犹 太人在巴勒斯坦设立定居点,正是为了促成犹太人最终能在这里成立“犹太国”。1917年发表的《贝尔福宣言》,确立并公幵宣示了这个立场。宣言说:“英王陛下政府赞成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民族家园,并愿尽最大努力促使此目标实现……”此前,犹太人尚未大量涌入之时,巴勒斯坦内的犹太居民其实屈指可数。至大屠杀发生,近600万犹太人被杀害之后,欧洲各国对犹太人的同情心 达到顶点,也促使各国在政策上转而偏向犹太人。尔后大英帝国衰落,美国取而代之填补权力真空;1948年以色列建国后,美国成为其主要盟友,此后长期为以色列护航。

随着时间流逝,永久化解以巴冲突的希望,看似越来越渺茫。 联合国曾几次发表声明,指以色列定居点计划违反国际法,谴责这种行为形同“逐渐并吞”。可是以色列却等闲视之,深知没有美国的认可,这类声明是起不了任何实质作用的。打个比方说,假设美国愿意切断对以色列的经济援助——自1949年以来总值高达1150亿美元,并宣布中止其他形式的军事与政治支援,直至以色列停止定居点计划,以色列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作出回应。因此,美国如果不愿意对以色列施压,以巴冲突就永远看不到尽头。

其实这种情况长远来说对美国是不利的。美国作为超级强国的 整体信誉会因而受损,整个阿拉伯世界也会因此而群起与美国对着干,这只会使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外交政策目标更加难以实现。以巴冲突也成了圣战组织进行宣传、招募年轻队员时,信手拈来的最佳理由。这不光在中东各地如此,也蔓延到亚洲一些地方,电视上反复播出巴勒斯坦人受欺压的画面,更是成了宣扬这一使命的最佳武器。

以巴冲突在中东地区充满暴力动乱的天罗地网之中,占据了中 心点。它也像是国际世界的一颗肿瘤,一旦成功割除,其他许多问题也将迎刃而解,并将改变中东地区的政治气候。以巴和解虽未必是导致整个中东地区和平的充分条件,却是必要前提。如果美国对寻求“两国并存”和解方案秉持着更中立客观的立场,抱持着更认真的态度,会有更多阿拉伯国家,尤其是那些以逊尼派为主的国家与社会,更愿意公开支持美国在中东的政策。这才是美国在这个区域必须优先处理的事。

更想损害以巴和解的一个国家是伊朗。伊朗政府一再承诺要摧 毁以色列国,这个什叶派占大多数的国家,必须借着以巴持续冲突,来与其他逊尼派阿拉伯国家相抗衡,争取中东世界的霸主地位。逊尼派与什叶派分裂超过千年,由于伊朗对散居阿拉伯各国的少数什叶派信徒深具影响力,导致逊尼派阿拉伯国家对伊朗深感疑虑。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就说过:“什叶派的效忠对象永远是伊朗,而非居住国。”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是足以在中东地区与伊朗相抗衡的另一股势力。而今权力平衡不复存在,但伊朗要在中东地区称霸,美国就成了最大绊脚石。

伊朗的野心至少一部分源自于它的自我评估:一个有别于阿拉 伯世界、唯我独尊的文明力量。伊朗人对自己的历史非常自豪。几年前看到一位伊朗部长上英国广播公司节目接受提问时这么回应:“在亚洲,其实也只有两大文明值得一谈:中国与波斯。”这句话恰恰反映了伊朗人的想法。他们眷恋有过辉煌岁月的王朝,所以更有觊覦之心。

这场地缘政治博弈,对世界和平有着深远影响。伊朗看似野心 勃勃地正意图发展核子武器,很可能激起一场核子战争,或至少是掀起核军备竞赛。如果伊朗拥有核弹,埃及也会想要,他们很可能向巴基斯坦开口要。这么一来,就有四大核子强国聚集一处——埃及、沙特阿拉伯、以色列、伊朗,整个中东地区会成为高度危险区。这也会提高中东向世界其他地方,甚至向非国家组织输出核子材料和能力配备的概率。

我不相信以色列能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美国做得到,但必须 准备发动一场地面侵略行动;而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美军刚从伊拉克脱身。由于存在可怕的估算错误,这意味着世界较不稳定。我们或许会见证本地区在二战后率先动用核武器。

也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万一中东爆发核战争,核爆炸阴云会 笼罩大半个中东地区,也许还会蔓延到欧洲,但应该还不至于殃及东南亚,虽然我们还是难免会溅到几滴黑雨。

问:奥巴马总统说过,他有意修订政治捐赠法,避免拥有大 笔资金的利益集团,势力过度膨胀。这可能对美国政治内部动态造成任何改变吗?

答: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使他真有心要这么做,也难以争 取到参众两院通过。

问:欧洲国家越来越同情巴勒斯坦,这个现象会产生什么 影响?

答:同情心值多少钱?每一天,领土一寸寸被剥夺,这些同 情心,做了些什么?

问:谈谈伊朗和核武。您不排除伊朗如果拥有核弹,会先对 以色列下手吗?

答: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问:但也有另一种说法认为,伊朗具备核武器,也许会比不 具备核武器变得更安全、更容易预测,也更容易对付;而一旦伊朗跨过核门槛,对中东地区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您怎么看?

答:这是个安慰人的理论。但我会说,伊朗人的思维与美国 人和俄罗斯人不一样。他们会如此盘算:我攻击你,你回去,我再攻击你,你再回击。第一轮攻势后是第二轮、第三轮,双方同归于尽,连带一大片欧洲大陆也会被摧毁。以色列、伊朗和埃及可能冷静思考吗?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我们在谈的,是一群自杀式炸弹引爆者,他们口口声声说:“没问题,我大不了一死,只要能让你们更多人一起陪葬。”我想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问:这正是以色列针对为何要对伊朗先发制人的辩解,以预 先制止伊朗发展浓缩铀,避免它进一步巩固核能力。他们说:最好是尽早发动攻势,才能制止核弹爆发。

答:有一组人确实以这个为理由,主张提前对伊朗发动攻 势。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能够除去整个伊朗吗?再过不久,他们会发展第二颗核弹,你再发动新一轮攻势。但这一次,肯定会是深埋地底的。

问:所以您并不看好以色列有能力制止伊朗发展核武器?

答:当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问:就这个问题,还可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答:这个问题得由美国的2000个犹太人来回答了。最好的 方法就是为以巴冲突寻找永久的解决方案。但一直到今天,这还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来来来

除了攸关世界和平,中东局势也会对商业活动产生一定影响, 包括新加坡企业的生意。新加坡企业向来比较谨慎,近年来却也开始进军中东地区。对新加坡企业来说,这是个新市场,他们算是来迟了。新加坡人习惯与亚洲其他地区的城市做生意,如中国、印度、东南亚各地,他们在这些地方具备明显的竞争优势。而中东,无论是文化、语言、地理位置,都不会是新加坡企业的一个自然选择。但他们还是通过其他方法进入了中东,有些是和会说阿拉伯语的印度人合作。鼓励在新加坡居住的阿拉伯族群多使用阿拉伯语,或许也有帮助。中东是个新兴市场,新加坡人不应错过,迟到总好过缺席。

投资其他新兴市场,一般得在注入好多年的资金和心血之后, 才能开始看到回报。中东的情况则不太一样,因为这个地区非常富裕,回报很可能来得更快。难处在于寻找适合自己的专长和能力的适当商机,以及是否拥有足够的人脉促成交易。新加坡企业在一些规模较小的中东地区如卡塔尔和阿布扎比颇有建树,原因是这些小国的社会阶层结构相对来说比较清晰。沙特阿拉伯的社会结构就复杂得多,王子公主等等逾百位,对市场新客来说可能不容易摸透。就算如此,沙特要着手发展面积达1.68亿平方米的大都会“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时,也邀请新加坡在经济城规划期间结为伙伴,并参与城中推展的几个金融业项目。其实沙特近几年来频频低调地派团访问新加坡,经常是不对外宣布。我们建构的一切,这么一个整

洁、安全、高效的城市,给沙特人留下深刻印象。

可是中东也同时会是新加坡在国际舞台上的竞争对手。尤其是 迪拜,无论在航空业、旅游业、金融业或会展业,都与新加坡陷入白热化竞争中。在谢赫•穆罕默德•马克图姆的领导下,迪拜已是今非昔比。很显然,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准备投下大笔资金,将迪拜这个城市发展成中心枢纽,有能力与新加坡展开竞争。

阿联酋航空公司国际机票的价格刻意定得比新加坡航空公司稍 低,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在金融危机来袭之际,阿联酋航空公司出手订购32架A380型空中巴士,足见其资金之雄厚。当这些订单全数到位,阿联酋机队就有超过90架A380。新航目前只有19架A380,另有5架还未到位。

伦敦港口发展计划招标,迪拜也再一次出手压倒新加坡。我们 在经过仔细盘算后决定不再继续抬高出价。迪拜为了赢得竞标,展现了极大决心,敢于冒险。而我们则认为世界还很大,必定会有其他机会值得发掘。

像中东与俄罗斯这类市场,对新加坡而言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既然对世界如此开放,我们必须得分散赌注,才能确保利润不会中断。对石油经济体与非石油经济体都做出投资,就等于多一重保障,让自己更能抵御国际市场周期性波动带来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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