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以牧重回我直系领导位置的头天晚上,就提溜着我去开了四个会。
郑以牧铁了心要让森森跟着我,不惜爽快地接受了方明远提出来的“不平等条约”——由方明远先挑选团队成员,且一共十八个员工,郑以牧团队仅有七人,其余十一人都向方明远汇报。这意味着,郑以牧不仅丧失了先机,还要用三个人的名额换一个初出茅庐、刚刚转正的森森。
考虑到郑以牧的“牺牲”,我要求自己,只要郑以牧不发疯,我都会把他毕恭毕敬地捧在手心里。
正式会议里的郑以牧与平日里和我打闹的郑以牧很不一样。针对他所负责的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他有条不紊地约见了管控部门、法务部门、供应链部门与公关部门。
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一直是直播业务里的老大难,商品质量差、退货率高、消费者鉴赏能力有限,再加上诸多小品牌热衷于刷单,营造一种哄抢一空的假象,以至于一提到这两个类目,每个部门的人都头疼不已。方明远负责这块业务时,已经通过确立规则,严格筛选了一批准入品牌,将不少粗制滥造的商品拒之门外。
对比方明远的从规则下手,郑以牧擅长的事情是先搞定人。
管控部门的徐聪与郑以牧都是NBA洛杉矶湖人队的粉丝。徐聪被老婆管得严的时候,会偷偷跑去郑以牧在静安区的大房子里喝几口啤酒,二人兄弟情甚笃。徐聪先是恭喜郑以牧逃离了3C行业那个大坑,紧接着就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郑以牧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的风险点。尤其在提到洛菲珠宝这个品牌时,徐聪着重提醒了他,一定要“张弛有度”。
由于像蒂芙尼这类的国际奢侈品牌还处于观望状态,暂时未进入直播行业,洛菲珠宝作为中国本土品牌,独一家就扛了30%的直播销量。也许是店大欺客,洛菲珠宝的管控问题频出。方明远曾经动过杀一儆百的念头,奈何洛菲珠宝的老板与创始人是酒友,一个电话打过来,该解封还得解封。再加上洛菲珠宝确实给珠宝行业贡献了可观的销量额,真要是把它赶尽杀绝,整个珠宝行业都得喝西北风。
一个电话打过来就朝令夕改的事情,我与森森在美妆行业都经历过。互联网行业的灵活性,不仅体现在组织架构的变动上,还体现在“开绿灯”的情谊上。这一点,我既然领教过,就不敢忘。
和徐聪比起来,法务部门的张建就要严肃许多。他眉头紧锁着,刚一走进会议室,就连连叹了六次气,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叫苦连天:“你看看,我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十年,都没给你们珠宝行业搞半年的合同这么累!”
张建的叫苦连天没换来郑以牧的感同身受。
“啊?我还以为您是赶潮流,特意挑染的呢!哈哈。原来法务性价比这么低啊,那您不如转岗来干我这个活吧。说真的,挺不错的。”郑以牧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绝不会对在工作上抱怨的人有好脸色。凡是在郑以牧面前卖惨的人,最后都会自讨没趣。
张建见郑以牧不是善茬,年纪不大,㨃人的功力不小,远不如方明远懂得给人面子,只能见好就收。他甩出了一大堆纸质文档,对我和郑以牧说:“这些都是今年还没有签的品牌合作年框。那些品牌方,一会儿说这个条款不行,一会儿说另一个要求要改。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我的人都快累歇菜了。你们这些做业务的,什么时候能搞定啊?”
得,我总算是听明白了。张建不是来诉苦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郑以牧瞅了一眼桌上的纸质文档,用手翻了翻,不在意地说:“就这?”
“就这?这还不多?!”张建头上似乎冒起一团火焰,要把郑以牧架上去烤了。
“你都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十年,什么合同没见过呀。哦对,我们公司提倡无纸化办公,你以后再打印这么多纸,小心被行政处约谈啊。行,我都知道了,我后面还有会,我们线上联系好吧?”郑以牧把纸质文档都推给我,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效期内签不了合同,说得好像不是法务部的KPI一样……催业务干吗,莫名其妙。”
张建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郑以牧成功地把法务部出了名的“推三阻四”大爷惹毛了。方明远负责这摊事的时候,约见张建都必须得先顺毛捋,把这位大爷伺候舒服了,他才能给出点专业意见。郑以牧倒好,一上来就和张建比谁更横。也不知道接下来,张建会不会刻意为难我们。
我在心里祈祷着,接下来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还好供应链的宋学良是正常人,老实本分,就事论事,表格也做得清楚明白,一眼就能看出在所有行业里,珠宝行业的退货率遥遥领先。也因此,每个月,供应链部门都要在处理珠宝行业的产品上,花费诸多心力。在方明远的倡议下,已经有许多品牌商家选择自行发货,但是,如何监测品牌商家自行发货的时效性与服务质量,也是供应链部门亟待解决的问题。
最后一个会议,郑以牧说要了解一下公司对珠宝行业的公关策略,本来邀请的是公关部门的高级经理陈佳珂,没想到公关部门总监秦莉莉亲自来了。
秦莉莉从坐下的第一刻起,目光就没离开过郑以牧,她用手指玩着鬓角的头发,玫红色的眼影下黑色的眼线仿佛都在唱一首勾魂的歌。
她全然不顾在会议室里的我,巧笑倩兮地问郑以牧:“你最近忙什么呢?连我的信息都不回。”
呃……我是不是应该安静地退场?
“忙工作呀。我混了这么久,才是个高级经理,总得努努力,向秦总监看齐呀。”郑以牧笑着切入正题,“珠宝行业的破事肯定不少,之后,有劳秦总监多担待呀。”
“好说。只要是你郑以牧的事情,我哪有不上心的呀。倒是我们公关部好几个小妹妹,都仰慕你许久,什么时候赏个脸,一起吃个饭?”秦莉莉问。
“哈哈,那是我的荣幸。这样,我来约,这周六?”郑以牧说。
“这周六……不行,我们公关部有个大活动,都得加班呢。”秦莉莉为难地说。
“没事,这次不行就下次,美女们都忙,我理解。”郑以牧以退为进,又哄了秦莉莉开心,又没有赴不想去的约。公关部周六要负责的大活动是创始人与投资人共同列席的记者会,这种重大消息,连森森都有所耳闻,我不信郑以牧会不知道。
四个会议开完,关上会议室的门,郑以牧立刻伸了个懒腰,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恢复了孩子气的模样:“真是累死我了。”
“你在这儿歇会儿吧,会议记录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我就先回工位咯。”
“欸,你等等。”郑以牧叫住我。
“嗯?”我抱着电脑回过头。
“我来珠宝行业,你开心吗?”郑以牧没头没脑地问。
“开心啊。”我不假思索地说。
“真的?”郑以牧追问。
“真的。郑以牧,你是不是有病?”我皱眉,“我先去看看张建给的那些合同吧。年框还是要趁早签,越晚越麻烦。”
我关上会议室的门,在会议系统上将会议室使用时间延长了半小时,供郑以牧休息。他才飞回上海不久,一连接收了这么多新信息,肯定也是一团乱麻。作为朋友,郑以牧非常够义气。作为上司,他也没有欺压我。我常觉得,工作时的郑以牧,比生活中的他要有魅力许多。
我回到工位上时,森森与另外五位同事都已经在方明远和郑以牧的安排下,交接好了工作内容。得到郑以牧的应允后,方明远没有心慈手软,他除了把跟着自己的那些同事都列入名下外,还在周政安的推荐下,挑选了几个最得力的员工。从两个团队的人员能力与人数来看,方明远更胜一筹。只是,两块业务板块要攻克的难题不同。
郑以牧负责的翡翠玉石与黄金珠宝类目,需要解决的是错综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而方明远负责的木作文玩与陶瓷茶叶类目,则需要先做招商动作,让更多优质商品进入直播间。这两个问题,即使是天迈公司,都还没有解决得宜,自然也没有先例可参考。
裁判才吹响哨声,跑道上已经扬起了步伐掀起的烟尘。
方明远召集团队在另一间会议室里开会。我看着他空荡荡的工位,发了一会儿愣,没多久,就收到了郑以牧发来的分工邮件。
在郑以牧的安排下,每个人分到了多达一百四十个,少也有三十七个品牌的任务量。而我,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大头兵——洛菲珠宝。在邮件里,郑以牧还赋予了我另一重身份,团队的PMO,告诉大家:有任何事情需要支援,都可以找时岚。
“时岚姐,什么是PMO啊?”森森问我。
“你可以直接理解为,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郑以牧这是要把我和他绑在一起解决问题了。”我捏了捏有些酸的脖子,为森森解答道。
郑以牧毫不避讳对我的重用。为了避免遭遇在美妆行业时碰到的孤立情况,我对另外五位同事一定要更加恭敬。因为恰好与他们有年龄差距,我便乖巧地使用“姐”与“哥”的称呼。下楼给他们买咖啡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李东乾。
时岚啊时岚,为什么要笑话李东乾呢?在职场混,谁没有过帮他人买咖啡的时刻呢?
幸运的是,这一两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这五位同事都极好相处。大概是因为当中三位都已经有了小孩,看我与森森自然也就像看小朋友一样。没有把我当成对手的他们,反而心疼起昨天整理合同到凌晨两点的我来,嘱咐我再忙也要照顾好身体。另外两位同事,经历了投资部的风波,现今觉得有份工作就好了,再不想牵扯进什么劳什子的办公室政治,再看到我毫无攻击性,也乐意和我分享零食。
我们所有人在短时间内达成了共识——互联网公司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人付出真心的地方,但是,互联网公司的人值得。
在没有内耗的环境下工作,我的工作效率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郑以牧与方明远的会议忙碌程度不相上下,几乎都不在座位上待。区别只在于郑以牧回到工位的时候,不管我在做什么事情,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吓我一跳,而方明远,总是悄无声息,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有回过工位。
“聚餐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在郑以牧的号召下,下午六点,珠宝行业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去往了郑以牧预订的餐厅。
我收拾着包,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的方明远,他低着头,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昨天晚上,他从上海开车去了一趟苏州,了解苏州核雕知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我昨天会议上发给他的那句问候。
郑以牧预订的餐厅非常上档次,这让我忍不住怀疑,此次团建的人均消费是否符合公司的规定。虽然按照组织架构,我们这些人与方明远组里的人是两批人,但因为我们共同归属于珠宝行业,加上人员之间都比较熟悉,在一起团建也不显得泾渭分明。郑以牧的兴致很高,让服务员开了瓶价格不低的红酒,招呼着大家先开吃。我左顾右盼,方明远始终没有来。
方明远不是这么不周全的人。整个珠宝行业的团建,他都让自己组里的人来了,自己怎么可能不现身呢?我没忍住,又发了一条信息给方明远:“你今天来吗?”
我握着手机,每过一分钟就查看一下信息,唯恐错过方明远的消息。
“时岚小朋友,怎么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郑以牧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郑以牧,你小心超支。”我只好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拿起了叉子,提醒郑以牧,“美妆行业一百多人的团建都不见得有我们这二十人的团建热闹。”
“哟,你这是在担心我啊?”郑以牧笑,“放心吧,我们的团建费绰绰有余。上个双月,方明远做的一个项目拿了‘超出预期奖’,公司奖励了珠宝行业三万块钱。”
“说到方明远……他不来吗?”我找准机会,询问起方明远来。
郑以牧喝了一口红酒,不假思索地说:“他说他胃不舒服,就不来了。”
“胃不舒服?怎么会不舒服啊?”我问。
“那你得去问他的胃。”郑以牧看着我,“时岚小朋友,我才是你的上司,你应该关心我,而不是方明远。”
我说不过郑以牧,干脆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走去了大堂。
在大堂里,我找了个僻静角落,打开手机,给方明远打了个电话。
几声提示音以后,方明远接听了电话。
“喂,时岚。”
“呃……我听说你胃不舒服,怎么样了?”
“没事。”
“你在家吗?”
“我在公司。不用担心。你好好玩吧。”
“啊,好。”
挂断了电话,我果断回到包厢,拿起了包,对大家说自己还有事,准备先离开。
在餐厅门口等车的时候,郑以牧追了出来:“时岚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啊?大家还没玩完呢。”
“急事。”我没办法对郑以牧解释,只好敷衍了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我陪你吧。说不定还能凑凑热闹或者看看笑话。”郑以牧说。
“郑以牧,你能不能给我点私人空间!”我把郑以牧往回推,“你快回去吧,咱们明天公司见,好吗?”
“行吧,你到家和我说一声。别误会啊,我不是关心你,只是在体现绅士风度而已。”郑以牧目送我上出租车。
我连忙关上车门,用力地向郑以牧挥手:“知道啦知道啦,我误会谁都不会误会你对我有意思的。”
我向出租车师傅报出了公司的地址。车窗半开着,握着手机,我看着倒退的街景与灯光,猛然问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方明远好像在潜移默化中,牵动了我所有的情绪……
因为整个珠宝行业的人都在团建,又是周五晚上八点半,其他部门的人也基本回了家,整个六楼显得静悄悄的。
我看了看方明远的工位,他不在座位上,电脑以锁屏状态打开着,包放在椅子旁边,看样子是还在公司。
我放下包,去茶水间绕了一圈,没有收获。我又一间间会议室找,还是没有发现方明远的身影。
奇怪,哪里都不在……难道他直接回家了?不对啊,那起码会带上电脑吧。
“时岚?”我正想着,听到了方明远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到方明远提着一袋药看着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你呀!”我脱口而出,走上去拿过方明远的药,看了看药名,“你怎么会胃不舒服?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方明远露出笑容:“可能是因为昨天通宵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
“这也太不健康了。”我跑去给方明远倒了一杯温水,看着他把药吃了。
方明远脸色不太好看,比我初见他时,更瘦了些。
“同事们都在聚会,你这样跑回来,会不会不太好?”方明远问我。
“你都不在,我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说。
“时岚,不好意思,没让你留在我的组里。”方明远向我道歉。
我摆摆手:“这是人力资源部分的,和你又没关系。”
“不是。”方明远端着水杯,缓缓对我说,“让你在他的组里,是郑以牧答应创始人来珠宝行业的唯一要求。因为你是被我从美妆行业调过来的,所以创始人特意向我说明了情况。”
“噢,那可能是因为我和郑以牧原来合作过,他觉得我们俩有默契吧。不过,他那么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我与他是旧识,万一碰到组里有不好相处的人,我的日子就难过啦。”我把方明远的药重新装回塑料袋里。
方明远笑了笑:“不会的,你组里的人都很好相处的。”
“欸?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思考了一下,我问,“你在挑选组员的时候,是不是也为我考虑了会与我同组的人的性格?”
“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不见得有这么周到。”方明远站了起来,“回家吗?”
“好啊。”方明远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我却知晓了他的心意。
在旁人面前,方明远与我保持着距离。可是,在他力所能及的地方,他一直在体谅我的处境。
坐在方明远的牧马人里,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暖身贴,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都忘了,我还有这个!”
我撕去了暖身贴的包装,刚好碰到红灯,方明远将车停了下来。我伸出手,将暖身贴覆在他的肚子上。
“是这里吧……”我碎碎念着。
方明远没有说话,我歪过头,偷偷看他,感觉他好像在笑,又不敢确定。
手机铃声响起,我当着方明远的面接听,发现是郑以牧。他的背影音非常嘈杂,感觉已经离开了日料店,去了KTV。
“时岚小朋友,你到家没啊?”郑以牧问。
“呃,到家了呀。”我说。
“你到家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你要是丢了,我可是最后一个见你的人,我嫌疑最大!”郑以牧说。
“你放心,最后一个见到我的是出租车司机。不和你说了,我要休息了。”我挂断电话。
我看向在开车的方明远,弱弱地解释:“是郑以牧,他问我到家了没有。”
“嗯。”方明远没说什么,他沉默着开着车,我也不好再多说话。
临到家门口,我用钥匙打开门,刚想和方明远说“晚安”,方明远竟然先开口和我说了话。
“时岚,见到你很高兴。”方明远说。
“欸?”我疑惑,“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嗯。晚安。”方明远笑。
回到工作状态的整整一周,森森都显得格外兴奋,他每天都对着手机,用各种方式“驯服”商家。对待冥顽不灵不肯看规则的,他就一字一句念给对方听;对待想要耍小聪明说两句好话蒙混过关的,森森就盯着对方一个个方案细节确认。就连闲暇时间,森森都抱着个饭盒对着电脑大屏幕,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主播介绍产品的准确度。一旦发现有任何问题,他就会在商家的微信群里大叫:“错啦!是山羊毛!不是绵羊毛!还有!说材质的时候一定要出示有国家认证的材质证明!你们这些坏人!不要以为说什么‘咩咩毛’,系统就检测不出来这是在说羊毛!就算这不是珠宝行业专场,你们卖服装的时候打擦边球也会被我抓住的!我告诉你们,宝莱直播平台不是法外之地!”
连方明远组的人都在闲聊时提到,怪不得郑以牧愿意拿三个人换一个森森。这么卖命又聪明的小帅哥,谁会不想要呢?一个打鸡血的员工,能唤醒一个团队的斗志。
而我,则与郑以牧一同泡在年框合同的臭水沟里。
年框,全称为年度框架协议。作为品牌商家与直播平台方签订的全年计划,年框需要涵盖总目标金额与具体拆解的落地方式。理论上来说,所有品牌商家与宝莱的年框都需要在新年开始前完成盖章签署。可是,品牌商家的不专业程度实在是令人发指,再加上突发优惠券事件,方明远无法集中精力全部完成,这才遗留了下来。
四十六个品牌商家,要么对年框的总体目标金额拿不出准数,要么产品线的分类不够精细,要么连场次规划都没有确定,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还有品牌商家的老总把一堆材料丢给我和郑以牧,大手一挥:“要不你们俩帮我算算?你们说让我们一年做多少销量,我们就做多少!”
为了避免其他同事看到我与郑以牧发飙与抓狂的样子,郑以牧长期订了一间会议室,我与他坐在会议室里,欲哭无泪地叹起了气。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品牌商家和我们签年框,居然目标让我们来定,策略让我们来定,连我们给他的扶持点位也由我们定。这样的话,我们干脆自产自销好了!”我仰天长啸,“我觉得我们得出差了。”
我说句话的同时,郑以牧也接了我的话,只是,他的话是“我也觉得我们得跑路了”。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我摇摇头,“这么几十份合同,就把你给吓跑啦?”
“我这是怕你被吓跑。我郑以牧是谁啊?还能有我搞不定的事?”郑以牧把合同翻了翻,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在张建面前嘚瑟了……”
我笑起来:“你现在知道后悔啦?没事,我已经把我们对这四十六份合同的初步反馈意见发给张建了,请他帮忙给一些专业意见。不管是帮品牌商家指定业绩目标,还是讨论扶持方案,咱们都最好让法务参与进来,中期还得叫上财务。我和你说啊,财务那边的人可不像张建那么好说话,买些下午茶过去赔罪就能放过你。你要是再胡闹,我才不管你呢。”
“你买了下午茶给张建?”郑以牧讶异地问,“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啊,你没发现你每天都有栗子蛋糕吃吗?那是我顺带给你买的。我可是为了让法务不要给我们使绊子,一连买了三天,把张建哄得贼开心,所以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活动了一下手臂,“说正事,咱们安排一些出差吧。我仔细看了一下,时间紧迫,下周最起码要跑四个地方,争取把这十四家能拿主意的人都见上。其他的,可以等这十四家签完,照葫芦画瓢,效率会高很多。”
郑以牧笑嘻嘻地说:“时岚小朋友,你怎么这么优秀啊!”
“那得多多谢谢你啊,把我拽来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我从众多合同中抽出了一份,放在郑以牧面前。
“跟我一起工作多好啊,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不然,你想和方明远一起,天天跑些古玩城,听老师傅们说那过去的故事?”郑以牧接过合同,看了看合同的标题,立刻丢到一边,“你给我这家的合同干吗?”
我解释道:“这家的合同漏洞最多,我要提醒你多注意。”
我刚说完,森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时岚姐,大瓜!快看手机!”
“什么东西啊?会议室离工位也没多远,还值得打电话……”我自言自语着,打开微信,看见了一张截图,标题很醒目——《天迈公司关于招商部前员工万厉锋涉嫌受贿被刑拘的通告》。
我把手机递给郑以牧:“绝了,万厉锋进去了。”
郑以牧看完截图,也感慨了一句:“绝了,居然是被前司送进去的。”
“你老实告诉我,这一个礼拜,有品牌方给你送礼吗?”我狐疑地看着郑以牧。
“欸……有。”郑以牧指着那份我递给他的合同,“就这个品牌。居然大半夜开车来我家楼下,把我喊下来,塞给我一张卡,说让我多帮忙。”
“不会吧!那你是怎么做的?”我惊恐地看着郑以牧。
“我一把就把他推开了!”郑以牧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他说,哪个领导还拒绝不了一千块钱的购物卡啊!”
我差点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