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铃响起的一刻,人影渐稀的急诊大厅宛如被突然惊醒一般,不安地骚动起来:诊室、病房、药房和检验室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露出了一双双困惑而惊惶的脸孔,每张脸孔上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站在分诊台后面的孙菲儿。当他们发现孙菲儿也同样是满脸茫然的时候,又彼此相隔老远地打听起来,却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正在急诊科办公室里的周芸猛地站了起来,往外就走,正在打电话的雷磊上前拦住了她:“你想去哪儿?”
“你耳朵聋了?”周芸一把拨开他,继续往门外走。
雷磊使了个眼色,让鬣狗尾随在她的后面。
在连绵不绝且听上去音量越来越大的警铃声中,周芸快步来到分诊台问孙菲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周芸拿起台面上的座机,打给了总控室:“老包吗?医院的警铃怎么响了?”
老包的回答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系统显示,是六层备用病房的烟雾报警器响了,可能是着火了。”
已经被这个跌宕起伏的夜晚搞得有些神经质的周芸,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一片混乱的大脑竟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什么,老半天才意识到应该先报警,但到底该打一一〇还是一一九又想了半天,等报了火警后,她又想起应该赶紧打电话给备用病房了解情况,可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正在冥思苦想,胡来顺、李德洋和陈少玲聚到她的身边,不约而同地问:“主任,出啥事了?”
望着这几个跟自己风雨同舟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部下,周芸知道,现在面临的也许是靠岸前的最后一次惊涛骇浪,值此关头,自己绝不能慌乱,否则这条大船便有触礁倾覆的风险,于是定了定神说:“六层的备用病房起火了,还不清楚火势有多大,但必须马上疏散急诊大厅内的所有患儿和家长,这样,小胡你跟少玲疏散留观一病房;德洋跟菲儿疏散留观二病房,药房、检验室和挂号室的医生也一起撤……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疏散的没有?”
此言一出,大家便知道一向精敏干练的周芸是真的乱了方寸,孙菲儿忍不住说:“主任,二楼还有PICU呢。”
“留观二病房的患儿少,你一个人去疏散那里,我到PICU帮蔡文欣疏散。”李德洋对孙菲儿说。
连媛媛所在的PICU都忘了,周芸已经累到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缕苦笑。
大家各自散开以后,周芸稍微清醒了一些,想起了备用病房的座机号码,赶紧打了过去,听田颖说火势很大,加上话筒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呛咳声,令她焦灼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后就往电梯那里跑……
电梯门打开,她冲了进去,电梯门关闭后,梯柜纹丝不动。
她才想起上行需要刷卡,一摸衣兜才记起,自己的通刷卡和没收的赵跃利那张通刷卡,都被自己掰断了,不仅如此——
我还让田颖破坏了门禁系统,关闭了她们唯一的求生通道。
她双腿一软,靠着电梯冰冷的背板,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
想大哭一场,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心像泵干了水却犹在电机轰鸣的枯井,抽搐得只剩痛苦,痛苦得失去了知觉……
停滞的电梯重新打开了门:眼前的急诊大厅,已经重新切换回了喧哗模式:打着哈欠的孩子们披着白色的被单、蓬头垢面的家长们拿着书包或举着输液架,在医生和护士的指挥下,像逃难似的蜂拥着往医疗综合楼门口奔去,一路走一路噼里啪啦地掉落着各种东西,却顾不上捡拾;游泳教练和赫赫老师帮王竹的父母推着治疗床一起往外走;跟在他们后面的陈少玲,导引着“蓝房子”里的患儿和家长撤离,她一只手抱着身上裹着羽绒服的小玲,另一只手里拿着几件衣服,一边跑一边给几个穿得少的孩子披上;王喜拉着手捂伤口的卓童,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周芸双手撑地,用尽全部力气才站了起来,一个急诊医生,就连绝望的时间都必须比普通人短暂,否则,就会有更多的绝望接踵而来。
她走出电梯,木然地穿过疏散的人流,径直往急诊科办公室走去。
一进门,发现屋子里只有鬣狗一个人,半张着嘴巴正在愣神。
“雷磊呢?”周芸问。
“他……他出去了。”
刚才鬣狗听周芸说医院起火了,赶紧回来告诉了雷磊,雷磊一听,对他说了一句“你留下”,就带着斑秃匆匆走了出去。正当全体疏散的关头,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间办公室里,鬣狗觉得自己变成了被抛弃的野狗。
周芸走到衣柜边,伸手要拉柜门,鬣狗一步跨过来拦住:“您要干吗?”
“雷磊都跑了,你还不赶紧给自己找条后路?”周芸说,“袭警、夺枪,样样可都是重罪,到时候追究起来,雷磊有背景有靠山,你呢?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会拿你当丢卒保帅的那个卒子?”
鬣狗愣了一下,然后抢先一步拉开了柜门,把还在昏迷的丰奇拖了出来,跟周芸一起连拍脸带掐人中,总算把他唤醒了。
“出什么事了?”丰奇听见外面刺耳的警铃声,迷迷糊糊地问。
周芸不忍心告诉他备用病房着火的事,只说需要紧急疏散,然后把拐杖拿来,让他拄着,和鬣狗一起带着他往急诊大厅外面走去。
出了医疗综合楼的大门,只见被疏散的人们在门廊里挤成一团,有些被挤到头顶毫无遮挡的台阶上,将积了一层雪的台阶踩成了一片泥塘。披靡的飞雪冻得每个人都瑟瑟发抖,哭声、喊声、骂声和吵闹声汇聚在一起,几乎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大家都在等周芸拿主意,可周芸一时间心乱如麻,无计可施。倒是胡来顺反应快:“有家长开车来的,把自己家孩子带进车里,家长没开车的或没有家长来接的,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那辆带篷的轻卡开过来,让孩子们进去避避雪。”
正在这时,从急诊大厅里又传来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是蔡文欣带着媛媛、杜噜嘟嘟等小天鹅舞蹈学校的孩子跑了出来,媛媛一看见周芸,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女儿温暖的身体使周芸结了冰的心腔稍稍有了些暖意。她数了一下孩子的数量,觉得不大对劲,问蔡文欣:“那个脚崴了的孩子呢?”
“王雨馨吗?李德洋背着她在最后面……咦,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啊?”
李德洋趴在步行梯拐角处冰凉的地板上。
刚才下台阶时,因为没有光线,看不清楚,一不留神脚踩空了,本来他可以侧转身体不要正面着地摔得那么结实的,但担心背上的王雨馨会滚落,所以干脆就像一块切菜板似的直挺挺地硬砸在了地面上。
“叔叔,你还好不,你还好不?”王雨馨惊恐地问。
“没事……”李德洋龇牙咧嘴地说,“你怎么样,摔到你没有?”
“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咱们得赶紧出去。”李德洋用胳膊肘撑着想要站起,但脚趾在地上支起的一瞬间,一阵钻心样的疼痛从踝骨那里闪电般传来,疼得他“哎哟”一声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叔叔你到底怎么了?”王雨馨带着哭腔问。
“没啥,就是得适应适应。”李德洋一边安慰她,一边又试了一次,依然不行,脚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了,看来自己比王雨馨摔伤得还要严重。
怎么办……
正在这时,从步行梯的一层,传来了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又一下。
脚步声异常沉重,每一步都离他们越来越近,李德洋感到不安:是谁?来做什么?他听见王雨馨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连忙安慰她:“不要怕,是有人来救咱们了。”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发生万一,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怎么应付……
脚步声在他们面前停住了,李德洋使劲昂起脑袋,但来人身材高大,他怎么都看不清他的面目。
正在这时,身子突然离开了地面。
那人将他和王雨馨一边一个挟在腋下,就这么毫不费力地往楼下走去,一直走出黑暗的楼梯间,走过明晃晃空荡荡的急诊大厅,走出医疗综合楼的楼门,正好撞上胡来顺,才将他们放下,看着胡来顺扶着他们靠墙坐下,便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叔叔,那个人是谁啊?”王雨馨问。
望着在风雪中渐去渐远的那个穿绿色军大衣的背影,李德洋没有说话,一股暖流冲上心头,湿润了眼眶。
2丰奇拄着拐杖,在雪地上一撑一撑的,疯了一样向西配楼后面的空场冲去。周芸和鬣狗在旁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半路上有好几次在他差点儿滑倒的时候扶住他,他稍微站定,就狠狠地甩开他们,继续向前。
听说备用病房着火,而门禁系统被毁坏,门无法打开的时候,他掉头就要回医疗综合楼,被大家拦了下来。他气得又打又骂,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阻拦他的那道人网。想了一下备用病房的窗户所处的位置,他拄着拐杖往西配楼冲……他想好了,如果到了空场,发现田颖被大火困在窗户那里下不来,他就宁可用身体做肉盾,让她跳下来的时候接住她,虽然从六层跳下的冲击力足以把他砸死,死就死吧,这辈子总算能碰上一个值得豁出性命的姑娘了!
快到消防通道那里的时候,突然从黑黢黢的拐角处闪出一队人马,差点儿把他撞翻在地。还没等他看清楚来者何人,就听一声大叫,迎面扑上一人紧紧抱住了他,定睛一看,他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虽然那人的脸上蒙了一层烟灰,跟演完包青天没卸妆似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尖翘的鼻头和绽开时格外俏丽的笑容,正是他要舍命相救的田颖!
大楠看见周芸,也不禁喜极而泣,周芸搂住了她。大楠一边哭一边说:“主任……孩子们都没事,一个都没少!”
周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停抚摩着她的后背,看到那六个小女孩虽然也个个“满面尘灰烟火色”,但并没有受伤,顿时感到莫大的欣慰。
田颖走了过来,周芸用满怀歉意的目光望着她,喃喃地说:“对不起,小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足以释开心头的一切疑惑,田颖笑着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没关系,周主任,没关系的!”
就在这时,一辆体型硕大的昂科雷从医院大门口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刹住。车门拉开,跳下了几个穿便衣的小伙子,田颖一见,立刻把孩子们挡在身后。
昂科雷副驾的车门打开了,从上面跳下来了一个穿浅灰色羽绒服、身材高挑的女子。
丰奇大吃一惊,喊了一声:“刘处,您怎么来了?”然后对田颖说:“这位就是北京市公安局刑事技术处处长刘思缈。”
田颖赶紧对着刘思缈敬了个礼。
“专案组收到你们的讯息,正好我在省城出差,省厅马上调了几个人跟我一起过来了。”刘思缈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轰鸣声,几辆闪烁着红色和蓝色警灯的警车开进医院,好几辆停在医疗综合楼门前,下来的大批警员冲进了急诊大厅,有一辆则一直开到他们面前,下来了几个刑警,为首一个厉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等事,不需刘思缈吩咐,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便衣就上前亮明身份。为首那个一听,顿时矮了半截,跑过来说,他们是平州市公安局的,本来负责在今晚的新区落成庆典上维持治安,但不久前综治办的雷磊主任越级向新任市委书记报告,说旧区发生连续伤童案件,虽然他一直在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并对受伤的儿童展开积极救治,目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害,但亟待市里调配警力给予支援。市委书记接到报告,立刻派他们赶了过来,另外,平州市儿童医院新区派遣的医疗队跟在后面,很快就会到达。至于他们这辆警车直接开到这里,是因为一一〇接到报警,说今晚一系列案件的主谋就在宿舍楼的楼顶上。
刘思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宿舍楼的楼顶望了望——
镶嵌着一道银色雪痕的楼顶上,只有深邃无垠的夜空。
她怔了一下,朝那几个便衣使了个眼色,便衣们立刻往宿舍楼的消防梯跑去。
3两辆一路鸣笛的红色消防车开进了医院,却被停车场上的车辆堵住了道路,周芸赶紧跑过去,好一阵忙碌,才疏通了车辆。消防车顺着消防通道开进了空场,一大群消防员跳下车,朝着火势汹汹的六层备用病房喷射水龙,在两条白色水柱的扑压下,挣扎了很久很久的火焰终于不甘而又无奈地嗤嗤化成了滚滚的黑烟,朝着下尽了飞雪、露出深蓝色的夜空飘去。
办完了移交手续,刘思缈让孩子们上了昂科雷,亲自护送她们往省城去,跟着她的那几个便衣则押着杨兵,坐上腾出来的一辆警车跟在后面。上车前,刘思缈问丰奇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丰奇看了看正在泪眼婆娑地跟孩子们告别的田颖,摇了摇头。
目送载着孩子们的车辆渐渐远去,田颖轻声问丰奇:“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走啊?”
“我哪儿都不去。”丰奇说。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往警务室走去——听田颖讲完了从备用病房逃生的经历,又从杨兵那里获知了他被捕的大致经过,他们愈加对老张究竟是如何从警务室逃出去的感到惊诧不解。然而在灯光昏暗的警务室里一番查看之后,但见门窗无损、四壁无痕,心头的迷雾反而更浓了。
“我脑袋里现在一团糊涂。”丰奇皱着眉头说,“第一,老张是怎么逃出拘押室的;第二,他又是怎么逃出外间的;第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淘气堡充气的?”
“不妨先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解答。”田颖踢了踢从北墙底部的外接电源孔洞里露出的插头,那个插头是他们刚刚才从电源上拔下来的,另一头接在墙外给淘气堡充气的鼓风机上。
这时,刚刚把猩猩背到急救车那里的鬣狗回来了,这家伙很会看形势,忙不迭地巴结道:“我记得,我们刚刚把老张押进来,查看外间的时候,虽然看到这个孔洞,但没记得伸进这么个插头来。”
田颖想了想说:“结合卓童和杨兵的供述,我大约总结出这么一条思路,你们听听对不对:今天傍晚,为了接住卓童从综合药房扔下的贵重药物,开着轻卡回到医院的赵跃利把淘气堡铺在了空场上,插上锚固,并从北墙外面将鼓风机的插头伸进了孔洞里面,正准备溜进警务室,把插头接上电源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打断了他的计划——”
“是什么事呢?”丰奇问道。
田颖回答不出。这时丰奇透过南窗,远远看到正在停车场上迎接新区医疗队的周芸,看到她额头上的纱布,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周主任遇袭!”
田颖没听明白。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有个黑脸汉子,因为他的儿子皮试过敏,就持刀行凶,砍了周主任一刀。”
“记得啊,可是,这跟赵跃利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将黑脸汉子逮捕后,关进了警务室,还把门锁上了——医院搬迁后,警务室派不上用场,所以平时是不锁门的,而铺好淘气堡的赵跃利从空场绕到警务室门口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丰奇说,“而且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卓童说带着一群小流氓来闹事,是为了掩护他趁机坐进电梯,上到六层,但再怎么闹事也不至于开枪伤人吧,现在我懂了,因为吕威奉了卓童或赵跃利的命令,必须马上采取某个手段扩大事态,而他当时想到的办法,就是开枪伤人。”
“开枪伤人能达成什么目的?”
“当然是使自己被关进警务室啊!”
田颖恍然大悟。
“吕威一定早就注意到雷磊那帮人了,想着一旦开枪,在今晚旧区各个派出所都警力一空的情况下,肯定会先把他关进警务室,等明天一早再做处理——周主任说那个鼓风机是劣质品,机身没有开关,纯靠插拔插头来接电和断电,所以只要把已经伸进孔洞的插头插进电源,鼓风机就能往淘气堡里充气了。”说到这里,丰奇不禁一笑。
“你笑什么?”
“我笑赵跃利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半路杀出个老张来,他把吕威打得太重了,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被扔进警务室以后,连把插头插进电源都做不到,也许他曾找黑脸汉子帮忙,可是黑脸汉子一直被背铐着,也帮不上他。”
“这就是我们从综合药房里往下看的时候,只看到积了雪的空场上一片平整的原因,直到那时,淘气堡还没有充起气来。”田颖说,“而老张在下楼后听到孙菲儿说没有电话打进值班热线,瞬间想通了整个案件之后,大概就开始策划给淘气堡充气这件事了……”
“是啊,但那时雷磊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无法确认雷磊对备用病房里的孩子们到底有无威胁,所以只能另想办法,伪造档案大概就是其中的一环——他早就觉察到雷磊一直在窥探他的真实身份,一旦发现有可以利用之处,就会把他抓捕,跟警方做交易,但条件没有谈妥之前,雷磊不会把他交给警方,而是找一个可靠的地方秘密拘押。以雷磊那种技术官僚的职业眼光,整个儿童医院,这样的地方就只有一处——所以老张才在档案中‘投其所好’,使自己‘成功地’被关进了警务室。”
“我打断一下二位。”鬣狗忍不住说,“你们说老张伪造档案,他到底是怎么伪造的?这事儿,雷主任也一直没想明白。他说就算用他的账号修改在职警员的档案,也有好多条件要满足:首先得知道该警员的身份证号和配枪枪号,而且这个警员的主管领导必须提前提交档案修订申请,还得在修订时提供系统临时生成并发送的十二位数密码……”
丰奇搔了半天后脑勺,摇了摇头。
田颖也想不出答案:“算了,咱们还是先想想他是怎么逃出拘押室的吧!”
鬣狗上前一边拍打着拘押室的铁门,一边嘀咕道:“门是铁的,我们来的时候,挂锁锁得好好的,雷主任用钥匙捅了半天才捅开,人是不可能逃出来的啊,这不活见鬼了吗……”
田颖进了拘押室,在四面墙上摸了又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又看了看铁门上的贴合式锁扣和依旧钩在上面的不锈钢大号挂锁。
当她把目光投向门框的时候,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了?”丰奇问。
田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用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照着铁门上的贴合式锁扣:“我知道他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了!”
丰奇和鬣狗马上围了过来。
田颖指着锁扣说:“你觉不觉得这个锁扣特别厚?再看门框上的锁扣是不是不见了,他是把两片锁扣粘在一起了!”
丰奇这才发现,贴合式锁扣本来应该门框上一片,门板侧面一片,关好门,两个锁眼对上以后,挂锁的锁钩从中穿过落锁,但现在,两片锁扣居然都在门板侧面,用金属焊接胶紧紧地粘在一起。
“我的妈呀,这门,落锁不等于跟没锁一样吗?”鬣狗张大了嘴巴,“他是什么时候把门框上的锁扣卸下来粘在门板这边儿的?”
田颖看了一下门框上原来用于固定锁扣、现在只剩空洞的螺丝孔,边沿一圈的色泽很新,用指尖一摸还有很强的毛刺感:“应该是今晚卸下来的。”
“今晚?”鬣狗想了想说,“今晚老张被拘押之前,来过两次警务室,第二次他拿了个辐条就走了,我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他第一次来时动的手。”田颖摸了摸门框锁扣的另一面,发现也有些黏手,“卸下门框锁扣以后,他在两面都涂上胶,只是朝向门框一边涂的是普通的黏合胶,而朝向门板的一边涂的是金属焊接胶,然后依旧把这片锁扣粘在门框上,关上门,把挂锁锁好,所以后来雷磊开锁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你们推他进拘押室的时候,由于门是往里推的,他利用过门时身体挡住你们视线的一瞬间,飞快地把门框上的锁扣掰下,顺势粘在了门板的锁扣上,因为室内光线十分昏暗,加上心理盲区,雷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时两片锁扣已经比翼齐飞,关上门以后,门板和门框的贴合度极高,看上去两片锁扣依然各在其位,且锁眼‘正对’,任何人把挂锁的锁钩穿过时,都不会起疑心——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看似上锁,其实从里面一拉即开的‘密室’。”
“第一次……就是那个流氓开枪打伤丰警官以后?”丰奇惊诧地说,“难道那个时候老张就做好了要被关进这里的逃生准备了?”
“嗯,因为雷磊的面目始终模糊不清,所以,老张从出手救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给自己的脱逃布局了。”田颖慢慢地说,“包括伪造档案那件事,刚才咱们说他是从想通了整个案件以后开始的,现在看来,他谋划的时间很可能要更早。”
很可能要更早……
丰奇的脑海闪回过一帧帧画面,宛如整晚的时光在逆流,追溯着一切的源头:拿着A4纸核实上面的一个个儿童机构是否安全,把孩子们转移出PICU前和田颖依依惜别,跟老张一起面对投毒者发起的一次次挑战,磁性玻璃白板上的警用地图,办公桌上的酒精灯、显微镜、搪瓷盘、铺在地上的一块块白色无菌纱布,上面摆放着从犯罪现场提取回来的一袋袋证物……不,这些都不是,还要再往前,再往前是雷磊逼着自己交出配枪,说起枪,自己遇袭后也曾经让田颖想方设法把吕威那把枪从老张手里夺回来,当时田颖说什么来着——
“老张已经把那支枪送上来交给我了啊!”
如梦初醒!
“那把手枪呢?”丰奇问田颖。
“你的手枪?我不是通过刘处长,从雷磊那儿给你要回来了吗?”
“不是,我说的是吕威那把六四式。”
“那把啊,火灾的时候,我连同自己的手枪一起‘紧急处置’( 刑警配枪作业时,如果发现自己处于极度混乱的局面,配枪可能落到敌人手里或枪内子弹发生燃烧爆炸,警员可将枪支就地销毁或掩埋)了。”田颖望着丰奇问,“怎么了?”
“我记起来了,老张在给我包扎完伤口,拖着吕威离开病房前,顺手从手推式清洁车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拿走了一张砂纸。我那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现在明白了,他是要用抛光显影的方法查出那把六四式手枪的枪号!”丰奇说着,拔步冲到警务室外面,在散落一地的纸箱子里翻检了一番,拿着一个棕色玻璃瓶走了进来,“呶,就用这个,浓硝酸溶液。很多犯罪分子以为磨去枪号,警方就不能找到枪支来源了,其实金属表面的冲压字迹,即便是被磨损,在深层部位依然保存着冲压所致的凹凸差异,只要用砂纸抛光,再用浓盐酸或浓硝酸溶液进行化学显现,就能让字迹重现——根据重现后的枪号,就可以在全国警务网络系统中找到持枪警员的个人信息。按照相关规定,警员丢失配枪是非常严重的过失,无论枪支是否找回,都必须记入人事档案,那把枪保养得比较好,丢失不会太久,老张拖吕威去警务室的路上,肯定问出了他买枪的大致时间,如果是在一个月以上,那么丢枪警员的主管领导必定已经提交了修订申请。因此,老张只要发现修订申请还在‘待审核状态’,从系统中找到该警员的主管领导的电话,然后启动修订模式,并与该领导联系,以人事信息管理中心的名义索要密码——就可以在那个警员的人事档案上移花接木了!”
鬣狗听得目瞪口呆。
田颖揉着太阳穴说:“我真的很想知道,老张本人的人事档案上到底记载了些什么……”
丰奇让鬣狗在拘押室的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根铁丝:“这大概是他卸锁扣的时候扔进来的,用来开手铐——他再一次利用了你们的心理盲区:搜查警务室时,你们对堆满杂物的外间搜得比较仔细,而对于门上落锁、空无一物的拘押室,不会太细致。出了拘押室后,他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外间的那个看守,并把孔洞外面的鼓风机插头拽了进来……想必第二次进警务室时,他已经猜到了杨兵的终极计划,但你一直在门口监视,所以他不但不能把插头插入电源给鼓风机充气,反而在拿辐条时,将箱子后面的插头推到孔洞外面,以防万一自己被关进警务室时,外间会遭到严密的搜索——”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田颖问。
丰奇说:“就剩下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个问题了,他是怎么打开外间的不锈钢防盗门,溜之大吉的?”
田颖沉思了片刻说:“我的感觉是:今天晚上老张不仅在和不同的对手同时对弈,而且棋无虚招,招招领先,所以——”
丰奇和鬣狗都望着她,等了很久,她才幽幽地把这句话说完:“所以他第二次进警务室,很可能也是有预谋的行动。”
“你的意思是说,黎炎发生气管异物,是老张借着他喜欢叼笔帽的习惯,刻意为之?”丰奇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夹紧了拐杖,“我想起来了,我把黑脸汉子关进警务室以后,跟周芸汇报时,那个长着酒糟鼻的传达室人员多疑,主动说警务室里面堆的东西不全是他的,还拉老张来做证明,当时就提到了自行车配件。后来陈少玲在游泳馆救一个气道梗阻的孩子,做环甲膜切开术之前,周芸提醒过她,上衣口袋里不能有硬塑料之类的东西,不然掉进患者气管,身边没有辐条就无法取出……”
“这就更加证明,黎炎发生气管异物绝非巧合,老张就是要让周芸主动派他去警务室,这样才不会引起雷磊的疑心……”
“可是——”鬣狗又插话了,“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进来后,只弯腰在箱子那儿摸索了一会儿,拿了根辐条就出来了。”
“你敢保证他一刻都没有脱离你的视线?”丰奇问道。
“我敢——”鬣狗刚刚梗起的脖子又缩了半寸,“就是他往外走的时候,我怕被他撞见,赶紧后退,听到特别轻微的‘啪’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田颖在警务室里间和外间的地面上好一通搜索,却一无所获。
“老张一定是抛掷了什么东西,屋里既然没有,那么可能在屋外。”田颖对鬣狗说,“可是南墙的窗外有你在监视,所以那样东西八成是从北墙的窗口丢了出去。”
说着,她打开北墙上方狭长的玻璃窗,扒着铁栏杆往外望去:空场上乱糟糟的,消防队员们还在抱着高压水龙朝备用病房喷水,已经关掉鼓风机的淘气堡瘪了大半截,犹如一个嘬光了汁液的柿子皮摊在地上。
突然,她转身跑出了屋子,过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虽然还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的,但是我有一个发现。”
说着她用手机电筒照向窗外,指着贴近窗根的一处瘪了的淘气堡“城墙”,对丰奇说:“看见那块长方形的白斑了吗?”
丰奇用拐杖撑直身体,探头望去,由于淘气堡的“城墙”涂饰成青灰色,所以那块巴掌大的白斑虽然不太明显,但边缘尚算清晰。
“那是什么啊?”
“一块防水双面胶。”田颖说,“我试了试,如果淘气堡充起气来,它恰好位于把手从铁栏杆里伸出就能摸到的位置,而且因为地上插了锚固,就算风大也不会吹偏移多少。我想,老张一定是估算了高度、看准了方位,把什么东西粘在双面胶上抛出,正好落在那里,这样等他从拘押室里逃出,给淘气堡充气之后,伸手就能把那样东西拿进屋子里面来。”
“难不成是防盗门的钥匙?”鬣狗眨巴着眼睛说,“那也没用啊,这扇防盗门从里面无法用钥匙打开——别说里面了,外面都没戏,雷主任和我出来时,他特地用夹钳把原来那把钥匙夹断在锁孔里了。”
三个人在屋子里又待了一会儿,只觉得头脑愈发混沌,便一起走到外面。
雪后的空气湿润而清爽。医疗综合楼前、停车场上,此时此刻簇拥着大量的人群和车辆,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犹如被踩得稀烂的雪泥一般不分彼此。除了警车和儿童医院新区派来的三辆救护车以外,平州市电视台的转播车也来了,从上面跳下一个拿着话筒的女主持人和几个摄像记者,四处寻找着直播的位置;两辆市政府的小轿车随后开进了医院,几位领导模样的人下车就朝着患儿最多的地方走了过去,热情慰问,那几位记者自然就将直播区设在了他们附近。
看不见周芸在哪里,倒是王酒糟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一脸落寞地望着人潮人海。
“啪!”
丰奇用手掌狠狠拍了一下脑门,一双眼睛里放射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田颖嗔怪道。
“我解开最后最难的那道谜题啦!天啊,答案居然如此简单!”丰奇激动得声音发颤。
他不知道王酒糟的名字,只能朝他“哎,哎”地招呼了几声,王酒糟一看终于有人理他了,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王酒糟刚一到近前,丰奇就大声问:“你老实说,不久前你是不是接到过老张打的一个电话?”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灼逼人了,王酒糟吓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田颖拽了丰奇一把,丰奇才回过神来,赶紧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你别怕,我就是想问你,不久前,老张是不是打过你的手机——说自己被锁在警务室了,让你给他打开大门?”
旁边的田颖,震惊得瞪圆了双眼!
王酒糟吭哧了两声,才点点头道:“我们是老伙计、好朋友嘛,他说有人恶作剧,把他锁在警务室了,还用夹钳把钥匙剪断了,让我给他开门,我的开锁技术,那不是吹的,啥样的锁难得住我啊,三两下的事儿……”
田颖望着丰奇:“也就是说,那块双面胶粘的是一个手机。”
丰奇点了点头。
“一个普普通通的淘气堡,延迟了凶手在空场上点火的时间,逼得凶手登上了楼顶,救下了备用病房里的我们,还救出了他自己……”田颖喃喃不已,如痴如醉。
一瞬间,丰奇忽然想起了什么,投向夜空的目光无限怅惘:多年以前,仁济医院,小白楼,难道是那个人?难道他消失多年,一直隐姓埋名在这里?岁月荏苒,改变了他的模样,又或者,其实他根本没有改变,只是为了迁就岁月,荏苒了自己……
田颖没有注意到他的神逸天外,问王酒糟道:“你知道老张去哪儿了吗?”
王酒糟一下子难过起来:“我哪儿知道啊!打开门放他出来以后,他告诉我说,他要走啦。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他还没想好,我问他还回来不,他摇了摇头,我就特别伤心。他劝我不要难过,我说我哪儿能不难过啊,我这一辈子就喜欢跟人下棋,可是臭棋篓子一个,跟谁下都输,就跟你下经常赢,你走了之后我可跟谁下去啊?他一愣,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再见啦,我的朋友,我们还会再见的啊’,然后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4跌跌撞撞。
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过人潮人海。
或许是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的大脑精神恍惚,或许是七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导致身体渐近虚脱,周芸的眼前一片虚影,跌跌撞撞间只见到万头攒动,只听得人声鼎沸,却感到一切都是缥缈的、虚幻的、迷离的,连她自己在内,只是一个存在的失去、具体的虚无……十几年来,无数个夜以继日的辛苦劳顿,无数次生死一线的惊险抢救,却没有哪个晚上像今晚这样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结束了,可她却还不能给自己画上休止符,任凭脚步是何等的踉踉跄跄,任凭身躯是怎样的摇摇欲坠,但她不能歇息,就像冲过终点线的长跑运动员不能骤然停下脚步……
穿梭不定间,她看到胡来顺、孙菲儿和大楠跟新区医疗队的队员们抱在一起欢呼雀跃,看到包括“蓝房子”的孩子们在内的所有患儿被收进刚刚搭起的临时帐篷里,看到随医疗队一起赶来的血液科黄主任正在为张小玲诊治,看到陈少玲扑向被救出并带到医院来的张大山,看到坐在担架上的李德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朦胧间她还看到了巩绒、霍青、袁水茹、陈光烈以及殉难在大凌河桥下的所有同事,在他们当中,还依稀见到了老宋和朱爷爷的身影……可她还是要奔走,还是要寻觅,她想找到他,她得找到他,就像穿越了惊涛骇浪终于抵达彼岸的水手要找寻船长,不然,她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不,您要先原谅自己。”
直到得知凶手的真实身份以后,她才明白了老张那句话的意思,原来他说的那个“您特别信任和依靠的人,其实是一个犯下重罪的人”并不是指他自己,而是指杨兵。
杨兵被押到她面前的时候,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望见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的面容,她的心里没有仇恨,只有无限的感伤。这种感伤并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特别信任和依靠的朋友,并不仅仅是因为再没有大凌山上的花环,更是因为她再一次亲眼见证了命运的残酷,以及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人是何等的卑微、脆弱和动摇……
“你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到,在命运的困境中泰然自若,不以为意的?”
“您听说过南朝诗人鲍照的《拟行路难》吗?”
“没有……”
“不,您肯定听说过,只是不知道这首诗的名字罢了——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好久,才找到并拨打了老张的电话号码,放到耳边,久久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再次拨打,放到耳边,还是久久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耳畔的人潮越来越汹涌,不断地撞击着她,推搡着她,潮水般的喧哗声也越来越大,她瞪圆了眼睛,耳朵紧贴着话筒,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声响……
终于,在似真似幻之时、若有若无之间,话筒里仿佛传来了接通的“咔嗒”声,她忍不住喊了起来:“老张,是我,是我啊,你不要挂断,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满脸的泪水让一切话语都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身后不远处,响起了拿着话筒的电视台女主持人铿锵有力的声音——
“平州市电视台,平州市电视台,我们现在正在平州市儿童医院旧区为您现场直播。今晚,平州市旧城区发生了一系列以少年儿童为目标的伤害事件,在市政府的统一领导和严密部署下,以综合治安办公室主任雷磊同志为首的专案组发扬不怕牺牲、艰苦奋斗的斗争精神,连续挫败了犯罪分子的阴谋,并最终将他捉拿归案,被解救的受害儿童无一重伤或死亡,确保了新区落成庆典的顺利举行。省政府发来贺电,通令嘉奖以下单位、集体和个人,他们是:平州市应急指挥处理办公室、平州市综合治安办公室、平州市民政局、平州市消防局……”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加浩大的欢呼声盖住了,随着一阵阵刺耳的尖鸣,从新区点燃的礼花如无数狂舞的金蛇一般腾起在夜空之上,一团团、一簇簇地纵情绽放,它们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在光与影、明与暗、燃与熄、梦与幻的交织间灼耀天地,将苍穹之下的山河万物掩映得金碧辉煌,无比灿烂!
整座城市沉浸在了欢乐的海洋之中。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你领兵就往西行。
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失街亭。
你连得我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西城。
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你到此谈呢、谈谈心。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既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我只有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