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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 雨

吉 雨




蓝灰的家常车,车身濯得清净,心境也清净,凌晨五分,两时前接不着客,便回。

雨已止歇,落窗,抽烟。

忽然心有点乱,常会想起什么又再也想不起来。

前面街口伫立一个白影,熄烟,驶近去……年轻……文雅……举手了……

他启车门,她进身前座。便于指路?


“去哪里?”

他为她点烟……

“想去哪里?”

“随你便。”

“我是说该送你到什么地方?”

“哦,上帝!”

“请原谅,是我误会!”

她迅速出车,道声晚安,侧腰碰上车门。

车不动,她也不动。

他扭身探出窗口。

她取反方向走了。


缓缓驶过几个街口,折回来,路景变得清晰冷漠,使他意识到原先的迷茫融和,目光左右搜视人行道,建筑的程式,红绿灯的倒影,别的车辆的声音,显得是个巨大的整体,她是一片白纸剪的小人形,不知湿贴在哪里了。

她在酒吧的檐棚下,正要拉门,倏然转体,好像听到有人招呼。

他邀请她,共饮,共舞,不看手表,后来她看了。

送她回格林尼治。

街景融和迷茫,又是密雨。


“哈甘……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你呢?”

“什么?”

“开计程车多久了?”

“也快两年。”

“全在乎小费?”

“是,白天来回长岛,比市内好得多。”

“不会一辈子这样?”

“是,还难说再几时换别的。”

“悌姆,实在你很优秀。”

“懒惰……而且,看人脸色,不如看街景。”

“倔强是最难改的脾气。”

“假如要改,也会倔强地去改。”

“不用改,只有倔强的人才温柔。”

“怎见得呢?”

“譬如说,穿着讲究,就是对自己的温柔。”

“那你是更精妙……我真不懂,你……”

“妈妈,妹妹,我急于拿到学位去工作。”


“快结婚了,明天是她的生日。”

“生日快乐!”

“谢谢,我们想来格林尼治晚餐,哪家好?尔葛瑞?”

“尔葛瑞的厨师死去后,现在只有外州人才慕名而来。”

“阿萨姆呢?”

“很好,你有兴趣可以找老板,说乌拉·哈甘小姐介绍的,尾食中会有威尔斯王子茶……请停下,悌姆,非常谢谢你!”

“哈甘!”

“什么?”

“电话号码。”

她接过笔,在他掌上写了。

沿哈德逊河驰了一程,转回她下车的街角,细雨中黑暗的公寓,断崖峭壁之感。

电话亭的照明下,掌心的字码,汗液渗糊,剩2、5可辨。

翌日发见哈甘坐过的位角有个名贵的手提袋。晚上悌姆与未婚妻来阿萨姆,手提袋托老板转还失主。餐后,威尔斯王子茶莹莹琥珀色,味醇香浓,著名茶商吞宁独家经营。

要账单时,侍者殷勤过来道:

“哈甘小姐已付过了,她祝贺你们生日快乐。”


悌姆被怀疑,解释复解释,婚约还是废去——才看清追问不过是借口,他被厌弃了。婚前曲太长。也正是情意短。

上阿萨姆喝杯茶的兴致也提不起,对食物比从前更挑剔,人却愈见俊逸,一身静气。

乌拉·哈甘接受博士学位的典礼上,悌姆露了面,说几句话,什么也没说。

过一年,哈甘结婚,新郎不是悌姆。

过三年,悌姆结婚,新娘乌拉·哈甘,教堂中挽臂出来,满街都是同样的雨。

银婚日,金婚日,记得都下雨,后来,与雨无关,永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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