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从单个细胞分裂成为组成成年的你的数十万亿个细胞的过程中,你的亲生父母的基因正在你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斗。继承自母亲的基因正在产生有助于控制生长的因子,将右边的桶装满,使平衡朝着细胞控制的一边倾斜;继承自父亲的基因正在产生促进生长的因子,将左边的桶装满,并使平衡朝着混乱的一边倾斜。
为何继承自父亲和母亲的基因的功能各不相同?来自母亲和父亲的基因在你体内的表现是如此不同,这怎么可能呢?
在我们的每个细胞里,都有我们的23条染色体当中每一条的各两个拷贝,分别继承自我们遗传上的父亲和母亲。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基因中的许多似乎都能够“记住”它们是源自你的母亲还是父亲:它们当中能够留下母亲或父亲的印记。这种印记通过表观遗传过程得以实现,位于基因及其周围区域的分子变化使其表达变得更多或者更少,这意味着基因可以表达或沉默(表达就是产生蛋白质,沉默就是不产生蛋白质),取决于它们是来自你的母亲还是父亲。在发育过程中,母本染色体上的基因会产生使生长发育受到控制的蛋白质,而父本染色体上的基因会产生促进生长的蛋白质,所有这些过程都受母本和父本染色体上的印记的调节。
发育中的身体不仅需要在促进生长的因子的产生与控制生长的因子的产生之间达到适当的平衡,而且源自父母的基因还时时刻刻在产生可以打破这种不稳定平衡的因子,使发育中的身体要么陷入癌性混乱,要么陷入发育不良的停滞沼泽。当发育中的身体走过平衡钢索的时候,不论父本基因还是母本基因都可能使它失去平衡。
当你还在子宫里发育的时候,母本基因和父本基因的表现就会有所不同,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母本和父本基因不应该精诚合作,创造出最健康的后代吗?它们之间的冲突从何而来,导致源自母亲和父亲的基因产物之间争斗不休?
要理解为什么胎儿发育过程中母亲和父亲的利益会有所不同,我们必须诉诸一些基本的演化理论,即父母投资的理论。你的亲生父母在基因上是完全不同的实体,这意味着在演化上他们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当然,他们通过你——他们共同的后代——在很大程度上协调了双方的演化利益,但并没有使之完全吻合。父本和母本之间的这种冲突源于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从演化上来讲)并非完全的一夫一妻制。在完全一夫一妻制的物种中,父母双方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因为父母都不会与其他人生育其他后代。但是,人类拥有多种多样的交配和婚姻模式,包括同时拥有多个伴侣(一夫多妻制和一妻多夫制)、依次拥有多个伴侣(包括连续一夫一妻制,这是现代西方人的常见模式),有时也会是终身一夫一妻制。[5]因此,在我们人类的演化史上,父母通常会与其他人有过后代,或者未来可能会再与其他人生育后代。这些不同的交配系统塑造了我们各方面的生物学特征,从怀孕的生理学到我们对癌症的易感性。让我们更深入地研究一下我们人类这种胎盘式、非一夫一妻制的哺乳动物的演化史如何导致子宫里的基因表达冲突,从而影响了我们对癌症的敏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