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两性关系

12 两性关系 (1)不能构建爱的关系,就只能构建幻想中的关系

一个人如果有优秀的条件,会让人一开始容易喜欢上他,但最后情感的深度,主要取决于亲密程度。防御亲密的人,自身条件再优秀,也不可避免地会遭受情感上的打击。

一想亲近,先想到了分离;去爱之前,先体验到的是爱而不能;被爱的渴望被唤醒前,先唤醒的是对爱的绝望……多少人有这样的想法。爱一个人,就会变成傻瓜。傻瓜感,对于自我脆弱的人来说,是一种自我破碎。为了保护自我的完整性,我们会选择不成为傻瓜,不让自己有这种可怕的破碎感。最怕破碎的人,常待在自闭的世界里,用脑波发出爱的信息,却不能将爱变成行动,因为软塌塌的自我不能发起爱的行为,也不能承受在爱中受伤。

太多人发现自己不能投入地去爱一个人,不能投入地去做一份工作。这应该有许多原因,其中一个常见的原因是,和一个人或事物建立很深的关系,会让我们害怕,我们害怕爱上这个人或这个事物。

不能构建爱的关系,就只能构建幻想中的关系。而幻想中的关系总意味着一种基本的分裂:要么自己是好的,而对方是坏的;要么自己是坏的,而对方是好的。前者会让自己恐惧被对方“污染”,后者则让自己害怕“污染”对方。随着爱的关系的构建,好与坏也就逐渐融合了。

在与一般的朋友相处时,我们看似放松自在,但其实是收着、拢着的,容易只展现自己表面好的部分,而黑暗与痛苦不能呈现出来。在恋爱关系中,我们会有强烈的动力,要呈现自己的一切给对方,特别是黑暗与痛苦。如何带着温情容纳彼此的“阴影”,常会成为恋爱中最难的部分。

(2)婚姻是找一个伴,而不是找一个梦

“灵魂伴侣”这个词在徐志摩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里,有一种赌博的意味,意思是“你存在,我的存在才有意义”。相对而言,那个平实一些的词——“人生伴侣”则意味着,我存在,你也存在,我们相伴而行,共走一段路。

当爱人只是满足你需要的对象或工具(客体)时,你会为可能失去他而焦虑,甚至严重焦虑到你觉得自己要死了的地步。当你将心门打开后,同样面临可能失去他的情况,你的体会是恋恋不舍。你的心门完全打开时,你与他就建立了“我与你”的关系。那时,你将永远不会失去他,因为他就在你心里。

成年婴儿都想找“妈”。找不到,很痛苦。找到了又如何?有不少这样的爱情故事:一方心甘情愿扮演超级妈妈,将对方当婴儿养,对方也享受得不得了。这样的爱情有的平实,有的浪漫,但都有满满的爱。可最后,“超级妈妈”会崩溃。更要命的是,成年婴儿的人格会全面萎缩。沉溺式的爱,会让人失去自我。

很多女人希望找一个男人来照顾自己,可男人不能扮演这个角色。因为这并非全部,一旦得到了一个“妈妈”,女人还会渴望有一个“爸爸”。一个女性来访者说得很好:“他(男人)是我妈,可我还想有男朋友。”男人必须活出自己的能量,活出自己生命深处的原动力,而不是耽于扮演一个看似被人赞其实可悲的角色中。

“把她当婴儿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她当女神一样崇拜,绝不说一个‘不’字。”——网上各种关于女人该找什么样的男人的段子,可以概括为这样一句话吧。在咨询和生活中,我也发现,这样的关系哲学真的是存在于很多恋情和家庭中。但若你有这种渴望,至少该知道,这是婴儿的原始渴望。

有些人对好男人的定义是,稳重、厚道,但被动、消极。被动、消极的原因,是有一颗玻璃心,承受不了渴求表达后被拒绝的挫败感。他们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很有欺骗性,会让女人觉得怎么攻击他们都没事。其实,他们只是貌似沉默寡言,不满却在心里累积,等着“爆炸”。即便不“爆炸”,感情也在消亡。

(3)自我消灭不是爱

你在意的人说,“我希望你成为……样的人”,于是,你朝那个方向努力。你认为这样会赢得对方的欢心,但这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对方的意识和潜意识是一致的。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你很容易就会发现,你成为对方期待的那种人时,对方反而觉得你索然无味。这一悖论,在婚姻中最常见。

你必须忠于自己。当你热切地、过度地满足一个人的所有要求时,你以为这是爱,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你将对方投射成了一个苛刻的、必须被满足的人。

当两个人想彻底融合成一个人,但心智上仍非常自我时,就会变成:我无比渴望你的眼睛看着我,意识里这对眼睛充满爱意,但潜意识里,如梦中,也会出现一对眼睛,无比苛刻与挑剔。

两个非常自我的人也可以看起来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但其实是一个人的自我消灭,融合到了另一个人的自我中。这个自我消灭的人,他的身体、心理乃至外在的事业等,都会处于被消灭的状态。

“在这场婚姻里,我没有一天是不使劲的。”一位女士说。开始是拼命付出,对丈夫好。关系出现问题后,她又努力改变自己,但爱仍渐行渐远。或许关键是,太使劲的爱都有这种逻辑:我对你这么好,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有多好,而你得承认我的好;如果不承认,我就会不满。于是,对方失去了不满的空间,并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我要向你证明,我是好的。而你必须来向我证明,我的确是好的。否则,我就觉得我是坏的,转而觉得你也是坏的。相反的境界有两种:一、我觉得我是好的,所以无须证明,我对你好,但无期待,不控制你;二、我接受我有坏的部分,我甚至喜欢这份坏,所以不装,你也不必装。

太使劲,会让压力导致压力,两个人都不自在,对方会感觉到被束缚了。同时,如果你太使劲,你会觉得这种旷世恋情是人造的,而不是自发的,所以不真实。

深层逻辑是,我觉得我是坏的,所以我走向相反的方向,表现出好,以此来显示我是好的,但要证明我是好的,却有赖于我爱上的你,所以你要证明我是好的。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若我们能看到并拥抱本性——这如果被证明,我们就可“解放”。

更简单的表达是,人性自身即答案,生命自身即答案。先看到复杂的二元对立,而后不带二元对立地看到这股生命之流,这就是答案。

很多人谈恋爱,就是找到一个像父亲(或母亲)的人,唤醒儿时因为对父亲(或母亲)绝望而“关闭”的渴求与声音,重新打开自己的心门,试着在新的轮回中得救。这时,他们的内心常有一个声音——“求你确认我的价值”。若不得,他们的心会再次破碎。其实,关键不是被确认,而是要看到儿时不被看见而产生的自卑。直视它,即可自愈。

(4)婚姻关系中的听话哲学

听话哲学很害人,亲子关系中的听话哲学也会延伸到婚姻关系中。很多人在亲密关系中超级有战斗力,一点小事都可以激发他们强烈的愤怒。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其实,他们要的很简单,就是听话。即对方不要挑战他们的自恋,最好是充分满足、充分配合。挑战了,他们就会无情地进行战斗,绝不妥协,因为高自恋的另一端,就是虚弱的自卑,他们怕碰触到这个。

有人有过一两次失败的婚姻后,发现这是自己的核心需求,于是就非常有意识地找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没脾气的(好控制的)、表面上容易满足的人,这样就舒服多了。

这是深刻的教训,因为最初谈恋爱和结婚时,人还是容易喜欢条件好的、优秀的、活得精彩的,可这样的人有个性。即便他们一开始没有,也会逐渐活出来,而且有条件支持自己任性。同时,非常自恋的人又不愿意改变自己,所以找优秀、活得精彩的,最后都会很受伤。

经历受伤后,就能深刻地认识自己的核心需求了。知道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自己只需要有一个枕边人给自己认可,有时还喝彩,至少不闹事,闹事了也好摆平。

也有一些人杰,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的核心需求,所以找结婚对象时,就非常有意识地找这样的伴侣。

不过,谈恋爱时,人们都是一样的,容易被活得精彩、有活力的人吸引。所以,这样的人杰,还容易想两种便宜都占:找一个好控制的人结婚,找一个活得精彩的人做情人。一个不够,就不断地找,而且这个好控制的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但是,对于这个好控制的人来说,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更深的悲哀呢?

当然,想不断和有精彩生活的人出轨,那自己也得不光自恋,还要活得精彩。有人只是自恋,实际上也没有精彩的资本。这样就可以达到一种比较低水平的平衡了。

低水平的平衡,也可能是一种生活,但与“爱情”这两个字,或许就无缘了。

一件小事不对,就上升到你爱不爱我的高度——这是很多人的问题。这看起来是关乎爱这么伟大、美妙的事,但仔细听就会知道,它其实是这样的: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不听我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比天还大的事?!

更深一层的逻辑是:我的一切念头=我。如果你按照我的念头来,那就证明我是对的;如果你没有回应我的念头,那就证明我是错的。为了捍卫“我是对的”,我就逼迫别人事情不管大小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你必须为我负责!”“这是一个负责的男人。”如此这般的话,是我们常常听到的,是说负责是评价男人的第一标准。可是,太负责的男人总是一副沉重样,已阻断了性与欢愉的本能。之所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因为唐璜般的男人总带着性与欢愉。无趣、被动的好男人应当看到他们的罪是对性与欢愉的潜意识渴求。

总是陷入“你不爱我”这样绝望情绪的人,会构建两种关系:一、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总是被“你不爱我”的绝望“抓住”;二、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则让对方承受这种绝望。

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允许绝望在心中升起,体验它,观察它。绝望背后,是对爱的一种柔弱的渴望。在没有体会到这份柔弱的渴望前,那种对爱的浓烈渴望,本质是“你要好好爱我,可你怎么爱,我都不相信是真的,但求求你,给我证明”。柔弱的渴望,是原初孩子时的渴望,它出现了,心门就打开了。

(5)性格对立的伴侣

一个从不抱怨的人,容易找一个总是怒气冲天的伴侣;一个从不想别人坏处的人,会容易爱上一个阴谋家。这看似荒诞,但其实是自我圆满的渴求。用荣格的说法就是看似极端对立的伴侣,就是你人格的阴影,也就是所谓的“阿尼玛”和“阿尼玛斯”。

心理问题总是成对出现的,在两性关系中,这一点最容易出现。如果你是A,那你的伴侣就很容易是-A,即你的对立面。譬如,这样一种配合很容易出现:一个人特别求稳,每天都做同样的事,千篇一律永不倦;另一个人则堪称患有“恐惧第二遍综合征”,什么事情都惧怕重复,力求永远处在变化中。

婚恋中一种常见的组合是,一个从不愤怒的人,会遇到一个愤怒越来越多的伴侣。后者的愤怒,常常是替前者表达被压抑的愤怒。然而,前者会打压后者,认为后者这样会很有问题,于是后者觉得自己被限制了。其实,关键是前者对自己的愤怒有愧疚感。

许多人对别人特别是对配偶,有一种超理直气壮的愤怒。它的表现是,我对你有一种期待,而你没满足我的期待,于是我就愤怒得不得了,怒气大到想掀翻一切。若仔细体会这份愤怒,就会发现,愤怒背后是很深的匮乏感。这份匮乏感会让自己特别无力、愤怒,就好像为了表现出点力量来似的。这份愤怒也有其合理性,它最初的产生,是在婴儿早期。那时,婴儿觉得妈妈乃至世界和他是一体的,而他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的所有需要,当然要第一时间满足。若没得到满足,他就会愤怒。所有人都经历过这一阶段,它的解决办法不是延迟满足,而是足够好地满足。一旦全能自恋得到足够好的满足,婴儿就能在此基础上真正接受他和妈妈不是一个人,世界也不会围着他的感觉转。由此,他才能接受匮乏感,形成延迟满足的底子。也就是说,必须有足够多的满足,他才有能力承受不被满足,并且知道别人不对他的匮乏感负责。同时,他也有力量去寻求资源,或接受挫折。

两性关系中,当一方要求对方无条件地包容自己,而对方又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时,前者就很容易成为不断突破对方底线的“疯子”,而后者则容易成为被践踏、被忽视、被玩弄的“炮灰”。

渴望对方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的人,得直面自己的超级自恋,以及事情稍不如意时引起的暴怒。可持有温和而坚定的态度,坚守住底线,温和、敏锐而充分地沟通,理解对方,不给对方贴评价性的标签,这是一流咨询师要干的事。对于渴望被包容的人来说特别重要的,是反思自己为何成为这样的人。

亲密关系中,你想向对方传递爱意,对方却处于敌意或无视状态。这时,你传递爱意的能力能维持几个回合?这是一个重要的指标,夫妻关系有严重问题的,双方传递爱意的能力都相当脆弱。最常见的是,只能走一个回合,即我向你传递爱意,而你不给予好的回应,我立即就受伤、无助,乃至暴怒。

既能看到对方的敌意、无视,甚至能深刻地懂得对方是怎么回事,并给予回应,又能持续地向恋人传递柔情蜜意,这是很高的境界。若做不到,至少试试觉知并拥抱自己的无助、脆弱,不被它们控制,不发展成暴怒,并持续地传递善意。

无望的关系行将结束时,成熟的做法是接受分手这一事实,并在财产等事情上合理地处理。如果做不到接受,就容易变得偏执,如将对方想象成迫害者,而将自己想象成受害者。这一想象越严重,爆发出的攻击性就越强,结果以受害者自居者,反而成了事实上的加害者。

(6)对错游戏

对错游戏,是婚姻的一大杀手。玩对错游戏,追求我对你错,是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自恋。你错了,我就对了。你在一件大事上做错了,我就永远对了。一直揪着配偶的大错不放,原因在此。这也可以理解为,当你玩此游戏时,你破坏的也是对方的自恋。即便对方偶尔能配合你,但久而久之,谁也受不了。玩对错游戏者生活在一种错觉中——如果我永远是对的,那么事情就永远在我的掌控中。所以,不管冒多大的险,我们都要跳出来,学会表达情感,而不是执着于对错。

你是我的,这一点可以确认时,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但这个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与你无关。你是我的,所以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你本是我的,但你竟然想离开我。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就恨不得尽一切所能毁了你——很多恐怖的爱恨情仇,由此而来。

亲密关系中的战争,常常也是残酷的。比较低劣的情形,是利益之战。最常见的,是自恋之战——争出我是好的你是差的、我是对的你是错的等。若“屏蔽”了对这种战争的觉知,那么结果就容易是,等你稍有觉知时,已是遍体鳞伤。

并且,更为重要的是,敏感地觉知到这种战争,常常意味着,在敌意和不满刚出现还远不是战争时,你能做很多工作。若有爱的能力,可以用爱包容和化解敌意和不满。若无爱的能力,则可以自保。最惨烈的是没有觉知地去忍耐,这样既不能化解对方的敌意和不满,又不能自保,最终输得很惨。

我做了A,你要做B,否则就有C——断绝关系或惩罚。这个自恋幻觉的ABC,是每个人都在玩的游戏。我们常常用这种方式与别人建立关系,如爱情。但这种方式若太强了,我们就会有被局限感。于是,我们想“撕毁”关系,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突破局限,是灵魂的渴求。不幸的是,多数人会继续掉入同一个轮回。

一段关系结束后,想再建立新的关系时,假若没有找到自己,你会发现,你似乎只能用以前固有的方式建立新的关系。除此以外,你没有别的武器。于是,你自觉不自觉地又使用了同样的方式,玩了同样的游戏。

很少有人不这么做。我听了至少五千个故事,原来忍不住会给分手之类的事情一些美好的说法,但现在觉得,恋爱啊,分手啊,折腾啊,都是在寻找自己的灵魂。当然,很多人仍停留在更低级的游戏——譬如金钱上,但认真的恋爱与分手都是在寻找自己。问题是,我们将答案放在了别人身上。

(7)相爱容易,相处难

婚姻中常会见到这种情况:一个人认为自己很强,而这其实是幻象,是建立在对方顺着自己、纵容自己的基础之上。这种纵容越极端,对方的幻觉就越强。结果,认为自己强的一方真以为自己强,而对方很弱,但当对方撤回自己的顺从与纵容后,所谓的“强者”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虚弱。

人性复杂,所以感情也很复杂。如何面对复杂,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回归简单、僵硬、封闭与压抑,同时伴随着仇恨,以及对某一个群体(如女性)的摧毁性压制;另一条路是宽容、流动与开放,同时也有各种所谓“丑陋”与“不堪”,并且大家都不得不学习平等与如何获得真正的爱。前者是各种原教旨主义,后者即理性与爱的路。

在情感这条路上,人们都要学习,并会犯各种各样的错,有时错得离谱——因爱无能,也因对爱的渴求甚至超出生死。但若无刻意加害,请尽可能保持谅解吧,至少不是憎恨对憎恨(后者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报复对受伤。爱情是一面镜子,你如何对待它,首先照见的是你自身。

情感需要经营,需要两个人投入心力,即爱的灌注。不过,许多人以为,关键是你是否找到了那个对的人。如果这个人不合适,有人甚至认为都不必与其沟通,不必努力改变自己与经营这份感情,换一个,或再多找一个乃至几个就可以了。如此一来,他们所谓的“感情”,就只是在“吸血”而已。

相爱容易,相处难。灵魂上颤动的深情很难得,而感觉上颤动的激情要容易多了。若想找到灵魂上的颤动,要先问自己:“你很深地碰触到自己了吗?”若没有,那种颤动多是后者。执着于找感觉上的颤动,很容易沦为“吸血”。

(8)病态的爱

我们很容易向别人索要理解,却难以理解别人,甚至缺乏这一意愿。

怎样证明你爱我?自恋的人,因自恋的程度不同,会找这三类证据:你为我痛,你为我疯,你愿为我去死。看到这些证据时,他们的内心会喜不自胜,但又表现得好像心疼你:“啊,把你弄得这么痛,我真不好!”当然也有直爽的,这通常是更自恋的,会直接说:“看你因我而痛,我很爽。”

渴望被爱的人,有时会陷入这种逻辑:当我呈现最差、最烂的一面时,你还爱我,那才证明你爱我。但若是自爱的话,这种逻辑就不会存在。被爱时,若是渴望被搭救,那就会演变成很多悲剧。所以,请先自爱。

你是否愿意为我去死?——将此作为真爱的标准,这不罕见,最自恋的人会这样想:你要愿意为我去死,我不会付出丝毫。而一般自恋的人多是这样想的:我愿意为你去死,你是否同样愿意?他们说这些话时斩钉截铁,而这些是想象,并非真实。

为保护对方而付出自己的生命,这很常见,也有意义。但自我没构建起来的人,渴望这种感觉——你要没缘由地愿意为我去死,我也是。所以,他们会在无聊的小事上也要论生死,也会像哲学家一样纯粹地、无缘由地玩生死。爱比生命更重要,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恋人相约自杀,结果一个死了,一个没死,没死的那个再也不想死了;一个人杀了恋人后,想自杀,但自杀时力度不够,死不成。很多次看到这样的新闻都觉得荒诞,现在想的是,他们看似要的是爱,其实真正要的是自恋(无贬义),即用爱来证明他们的自我的存在是值得的,自恋才是第一位的。也因此,他们没法杀自己。

我不爱你,我恨你,我觉得你糟透了,可我离不开你,因为你具备超重要的价值。我可以将我的一切不幸与痛苦都归因于你,而免除自己的责任。多少人的所谓“情感”,其实是这样的。

关键在于,自我太虚弱,所以必须归罪于人。我们太多时候会看到,当不能归罪于别人,特别是伴侣时,很多人立即就会进行严重的自我否定、自我攻击。增强自我,首先要觉知并放下自我否定和自我攻击。

无情一旦“启动”,仿佛就得无情到底,因为爱一旦产生,对过去的无情就会产生巨大的愧疚感。这份愧疚太重时,自己难以承受,就容易把向内的愧疚变成向外的攻击,而自己本来愧疚的对象则变成了自己要折磨的人。所以,不要让这种人欠你太多。它太沉重时,就容易变成恨。

健康关系,是“我与你”;掠夺性关系,是“我与它”。当我将“你”视为“它”时,就意味着我将你视为非人,所以侵略、剥削你时没有愧疚。但一旦我发现你和我一样都是人,我们之间有爱,这时,过去的侵略、剥削就会带来愧疚。

控制别人的感觉虽然不错,但活出自己的感觉更是好上无数倍。不过,但活出自己太难了,特别是周围环境不提倡这一点的时候,人们就容易避开这份艰难与机会,而去追求控制别人。控制,是对别人生命力的低效掠夺。

(9)真正的爱

没有一个爱的人在心里,你的自我必是涣散的。爱,就是自我的聚心力。所以,我们有时会找一个人,不管这个人值不值得,都为他而奋斗。这看似是犯贱,却让你的自我凝聚在一起,甚至会有爆棚的战斗力。但终究,你要找到那个真正值得爱的人。那时,爱者与被爱者就会合二为一。

真正的爱情的一个重要功能是,突破自我,实现融合。要得到爱情,自我必须有时候能够“死”去。并且,成功可能会成为一种限制,一个角色做得太成功了,你会有一种渴望——毁掉这个角色,做回简单,回到自由。

“爱”是一个有太多意义的词,难以写清楚,那就换成“依恋”吧。每个人都可能将自己逐渐从拒绝依恋,先变成矛盾依恋,再变成安全依恋。拒绝依恋,是根本不信能与人建立深情,所以绝不尝试。矛盾依恋,是开始相信但又极度惧怕失去依恋,而左右摇摆。安全依恋,是将深情纳入内心,而不再惧怕失去。

我们寻找一个爱人,即在寻找“我”与“你”的相遇。有人要的境界是,你爱我,但我可不爱你;有人要的境界是,我爱你即可。前者,自己为主体,要别人做客体。后者,自己甘做客体。其实,真爱只发生在我与你消融的那一刻,主体与客体之分消失的那一刻,两个人深度而全面的心灵感应,让我们找到了真我。

我们在爱恨情仇中折腾、打滚、厮闹……上演一出又一出肥皂剧,只是为了那样的时刻到来——相信爱是存在的。至于肥皂剧中的情节,主要是为了唤起我们爱恨情仇的感觉,特别是受伤的感觉,但情节本身,倒真可以适当忽略。

几乎从未体验到爱的人,他们最恐惧的一件事,是爱意的升起。那一刻,他们会觉得自己无比卑下,卑下接着转为绝望。“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张爱玲这句话触动了无数人。然而,若父母用爱照亮过孩子,孩子在爱意面前就不会是这种感觉。

“我喜欢这个人。”说这句话,对于心门完全敞开的人来说:首先,这可以是纯粹的欣赏——看到了那个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完全与自我无关;其次,是那个人的美好品质是自己的“理想自我”;最后,是将自身的一部分投射到了对方身上,然后觉得和这个人建立了联结感。其实,这只是和想象中的自己建立了关系而已。

“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不喜欢。”这句话中隐含的一个意思是,你总是在构建“我不喜欢你”的世界。并非造化弄人,而是你的内心在玩弄你自己。

将你的心门打开,别人的爱才能流进来,你对别人的爱才能流出去,深厚的感情才能建立。

爱情的另一大功能是,唤起你关于爱的种种感受,让你最终深信爱的存在。若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则可以说,“你还在路上”。当然,你可能都没“起航”。

爱情会激活我们的生命,当一切情感都淋漓尽致地流淌时,我们就找到了存在感。相爱的两个人很深地融合时,不仅孤独不在,而且好像自己也变得更为完整了。相爱的两个人,互为镜子,借助这面镜子照见自己的存在。对方虽然愿意接纳你的种种存在,但你自发地愿意照着这面镜子,让自己更完美。

所以,爱情最好是追求幸福和快乐,这样才称得上是爱情:有爱,有情欲。但驱动爱情更常见的动力,是追求内心的圆满。因此,爱情有时是最恐怖的自虐,因为是试图拿血肉直接化解内心最恐惧的部分。愿我们都能追求到真正的爱情,有爱才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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