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摩擦加速收敛;
·协调交互市场机构;
·受托虚拟清算所;
·定向保证金调整。[1]
当然,从表面上来看,在FIRE领域,狗屁工作的直接产生机制和其他领域没有什么区别。本书第二章在描述狗屁工作五大基本类别及其产生方式的时候,我列举了一些。之所以会有随从岗位,是因为组织中有权有势的人将下属视作彰显自身威望的荣誉徽章;之所以会有打手岗位,是为了在竞争中占得上风(如果竞争公司聘请了顶级律所,那我们也必须聘请);之所以会有拼接修补岗位,是因为有的时候组织会觉得,与其修复问题,不如处理这个问题带来的后果;之所以会有打钩岗位,是因为在大企业,文书工作或者记录下某些事情的发生,比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更重要;而分派者的存在大多是组织权威缺乏人情味的副产品。如果把大型组织想象成各种引力之间的联合比赛,且有着不同力量之间的较量,那么你总会发现有一股力量来自上面五种狗屁岗位。尽管如此,人们会问:为什么没有别的更强大的力量来抵消狗屁岗位的力量呢?狗屁工作现象为何没被视作一个问题?公司不是喜欢标榜自己“至精至简”吗?
在我看来,在FIRE领域里那些创造、玩弄再毁掉大把大把金钱的从业者是我们提出这个问题的绝佳对象,部分原因是这些从业者中有许多人坚信,他们在这个行业中做的几乎所有事情本质上都是骗局。[2]
埃利奥特:我在为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工作期间,曾短暂地跟过一个单子。我所在的会计师事务所受某家银行委托,给卷入PPI丑闻事件的顾客进行赔偿。事务所是按单子收费的,我们是按小时收费的。结果他们故意不好好培训员工,还乱安排、乱组织工作,于是大家不断地犯错。项目的系统流程一会儿变成这样,一会儿变成那样,以至没人能够摸得清做事的方法,于是所有人都在犯错。这样单子就需要续一次,合同就可以延期了。
可能有些读者不知道,PPI丑闻事件就是2006年被揭露的英国“支付保护保险”丑闻事件:大量银行一直在将没人要且通常很糟糕的账户保险单硬塞给客户。法庭判定银行须归还这些费用,于是就产生了围绕整个PPI赔偿的新行业。正如埃利奥特所说,这些参与PPI赔偿项目的人员中,起码有一部分人在故意全力拖延,来骗取更长时间的合约。
埃利奥特:高管肯定知道,但从来没有人明确地讲过。在大家比较随意的时候,有些领导可能会说出类似“我们是靠修理漏水管赚钱的,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补好这个漏水的地方呢”的话(原话可能有出入,反正中心思想差不多)。银行为PPI赔偿项目专门拨出了巨额款项。
在我收到的反馈中,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有人告诉我,在石棉致病的赔偿支付单子中,相关律师事务所也有这么操作的。每当上亿英镑巨款被专门拨出来赔偿某个群体,就会出现一整套官僚机构来确认被赔偿者、处理索赔申请、给出具体的赔偿金。整套官僚机构往往有好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因为他们的工资最终正是来自这笔赔偿金,所以他们根本找不到动力去高效解决这个赔偿问题。这可是会下金蛋的“鹅”,怎么能早早煮了分出去,那自己还哪有金蛋可以拿!埃利奥特告诉我,正是这种想法导致事情往“疯狂和荒诞离奇”的方向发展:比如,故意把办公室安排到不同的城市,然后迫使大家在不同城市之间来回跑;再比如,来来回回打印同一份文件,打印出来再废弃,这么折腾五六次……并且威胁所有人,若是向外界透露这里发生的事情,那就等着被起诉吧。[3]很显然,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尽可能多地榨取这份赔偿金,不能太快分给真正的受害者;底层雇员处理这些流程速度越慢,相关事务所赚取的利润就越多。但是正如我们在上一章讨论过的,当毫无意义在办公场所弥漫开来,奇怪的事情就会发生,人们会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上级对下级的精神虐待和折磨也逐渐升级。
埃利奥特:办公室里充满了负能量,大家一会儿嘲讽这个,一会儿讥笑那个,我猜想这或许是大家对抗某种寄生生活状态的方法了。碰巧的是,这份工作同时还非常难,压力感十足:它们的部分商业模式似乎被设定了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还会不断加码,这样人员流失率会非常高,于是就需要定期招新人进来,再故意胡乱培训一通,然后我猜它们就该到理直气壮、花言巧语地要求客户续签合同的时候了。
这当然令人沮丧,毫无士气可言。我现在做清洁工了,这是我所拥有的工作中最不狗屁、最不异化(第三章中提到过“劳动异化”)的一份了。
大卫:这听起来感觉完全自成一类,跟前面的狗屁工作都不同——故意做错的工作!你觉得这个现象普遍吗?
埃利奥特:就我和其他公司的同行交流来推断,整个PPI赔偿行业基本就是围绕这个方针在运转的,因为除了这几家巨头会计师事务所,其他事务所根本没有能力承接这么大的单子。
大卫: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只要业务涉及巨款的分发,就肯定会存在层层寄生岗位。但是最终榨取的是谁的利益?客户的,还是另有别人?
埃利奥特:我也说不准最终买单的人是谁。银行?还是说银行买了保险,由保险公司来买单?不管是谁,反正最后都是普通消费者和纳税人买单,这些公司只需要弄清楚怎么榨取就好了,榨取的对象是谁它们懒得管。
早在1852年,查尔斯·狄更斯在《荒凉山庄》中就已经通过描绘“贾戴斯控贾戴斯案”嘲讽过律师行业。该案中,双方律师使尽手段,使得这个巨额遗产争夺案迟迟不能被宣判,旷日持久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直到最终这笔遗产被官司本身耗尽、被律师完全吞噬,他们才表示案件已无关紧要,一切就这么结束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一家企业的业务是替人分发巨款,而自己的利润也来自这笔巨款,那么最佳的盈利模式就是尽可能不做事。
很明显,这基本就是整个FIRE行业的操作模式:先通过放贷的方式创造钱,然后用极其复杂的方式把这笔钱移来移去,每移一次就抽取一部分佣金。久而久之,银行的员工就开始觉得自己所在的整个行业都毫无意义,就和会计师事务所故意不好好培训员工来持续榨取“现金牛”一样。多到惊人的银行员工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所在的银行存在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布鲁斯:我在一家托管银行担任基金会计一职。我就没想明白托管银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当然知道托管银行相关的那些概念,但是我总觉得其实就是额外加了层没必要的会计工作。托管银行的功能是保护股票和债券等概念,但究竟怎么保护?俄罗斯的黑客能把这些概念偷出来?据我所知,整个托管银行业就是狗屁一样的存在。
布鲁斯会有这种困惑的一个原因可能是银行业的整体氛围,那种恐惧、压力和多疑的气氛要比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其他大部分行业更浓重。银行业的员工处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被要求不可以问太多问题。有位从业者比较反抗权威,他曾向我描述大型银行的诡计和花招儿,详细地介绍了这些银行业巨头是怎样游说政府去制定对它们有利的法规和条例的。他告诉我这些法规和条例颁布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假装他们事先毫不知情。这位从业者后来告诉我,在银行谈论狗屁工作这个话题,就好比在20世纪50年代公开“出柜”一样:“很多人都看过《谈谈‘狗屁工作’现象》这篇文章,也清楚我们这个行业的真实情况,但是他们(包括我在内)心中充满了恐惧,害怕失去工作,所以不会公开谈论这个话题。我们欺骗自己、欺骗同事、欺骗家人。”
这种看法很普遍。和我通过邮件的银行业从业者,几乎每个人都很小心,他们精心抹去了任何能让人猜到他们具体在哪家银行工作的细节。与此同时,许多人感叹,终于能够说出那些长期积压在胸中但无法诉说的感受真的是太舒服了。比如鲁珀特,他是来自澳大利亚的经济难民[4],现在在伦敦的一家金融机构工作,下面是他对公司内部工作狗屁化的吐槽。
鲁珀特:所以,整个银行业显然没有贡献任何价值,它毫无意义。但是我们如果暂且把这一点放一边,然后找找银行业从业者中真的一丁点儿工作都没有做的人,说实话还真的找不出几个。银行业真的很诡异、很矛盾。总的来讲,我们没有产出,但是在毫无产出之中,一切都高效运转,表现优异的人得到晋升和奖赏,而且大体上团队人员还很精简。
不过还是有什么都没做的人,最为突出的就是作为“啦啦队”的人力资源部门。在某个时刻,银行意识到所有人都恨死他们了,银行的员工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银行就开始想办法让员工心里好受点。他们让人力资源部门做了个内部网络,设想是做成类似脸书那样的“社区”,只不过是专属于公司内部的。他们把这个网络建好了,但没有人用,然后他们就开始逼着大家用,于是大家就更不想用了。结果他们就开始让人力资源在上面投放各种煽情的废话,还安排人写些压根儿没人想看的“内部博客”,想要引诱大家去使用这个内部网络。但依然没人用。
这个内部“脸书”建成三年后,里面充满了人力资源发的对公司抒发感情的拙劣内容,评论区依然是人力资源员工的留言,诸如“这篇太赞了!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完全不知道这帮人是怎么忍受自己天天做这些的。这个内部网络成了永久性纪念物,记录下了银行内部毫无凝聚力的气氛。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他们有种执念,即每年要做一周的慈善活动。我拒绝参加,虽然我平时也做慈善,但是我不愿意参加公司组织的慈善活动。因为他们组织的慈善活动压根儿就是作秀,对内可以提高士气,对外可以宣扬“银行并非窃取他人劳动果实来放高利贷的机构”。他们会公布慈善活动的“目标”,这个目标可能是90%的“自愿”参与率,然后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们会一直催大家报名参加。如果你不报名,他们就会记下你的名字,然后就会有人问你为什么不报名。在活动前两周,大家会收到群发邮件,这些邮件看起来特别像是首席执行官亲自发给你、“鼓励”你报名的。上回慈善活动前,我真的很担心自己这么坚持不参加是不是会丢掉工作。对我来讲,丢掉工作可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我是外国人,如果没了工作就等于没了工作签证,就会被迫离开英国。不过最终我没丢掉工作。
为了达到这个“自愿”参加慈善活动的目标人数,公司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耗费了惊人的工时。相关的术语好像叫作“被动自愿”。
慈善活动本身非常空洞,比如,让大家去捡两个小时垃圾,或者给流浪汉发劣等的三明治,而且三明治还是找别的机构负责包好的,银行职员就是分发一下,然后再开着自己的高档车回家。很多时候公司之所以执着于慈善活动,只不过是想获得类似“××区域最有价值企业”这样的荣誉,而这些荣誉的评选标准里包含“慈善活动”这一项。为了能够入选,公司就必须去完成评选标准里的要求。如果得奖,就可以吸引更多人前来面试就业。每年花在这些事情上的时间,我的天,不知道有多少。
再说一个,负责考勤表的人……
在列举了一些完全可以自动化的工作,它们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提供就业岗位之后,鲁珀特最后谈到了所有无意义岗位中最无意义的那一个。
鲁珀特:最后,来说说中层管理人员吧。不久前的一天,我有一项工作需要得到中层管理人员的批准。于是我打开相关系统,发送了申请批准邮件。我发现系统里自动列出了25位中层管理人员(我这个申请批准邮件只需要发给其中一人)。我就看了下这个名单,发现自己只听说过一位。这些人每天都在做什么?难道他们不担心有一天被人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然后被开除后只能去麦当劳打工吗?
根据那些联系过我的中层管理人员,鲁珀特“这些人每天都在做什么”的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是“没做什么”,起码很多情况下是这样的。因此,根据鲁珀特的判断,起码在比较基层的岗位,能力和效率看起来还是占据重要位置的,但随着职位的升高,能力和效率就越来越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鲁珀特说的这些内容从很多方面来看都非常有意思。这些假模假式的评选比赛,完全就是一整套狗屁程序,而且这样的评选在许多地方都在发生。比如,英国地方政府做的许多蠢事就是出于类似的渴望,即想要评上某某区域“最佳议会”甚至全国“最佳议会”的称号。每当出现类似的评选活动,就会引发疯狂的打钩填表工作。在本案例中,高潮是强迫现有员工上演的荒谬的模拟慈善大戏,以此获得“最有价值企业”称号,从而吸引潜在的应聘者。鲁珀特说的其他几点,绝大部分在我收到的其他大型金融机构员工的反馈中也有提及:某些部门混杂着狂乱、压力和魔法般的高效,另一些部门则明明白白地人浮于事,但不管是忙碌、高效还是无事可做,所有人都不清楚银行真正在做什么,甚至都不清楚公司做的事情是否正当,而且这些问题大家永远都不可以公开讨论。
除此之外,还有个主题也常常被提及,那就是在金融机构中,大量员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对公司整体有何贡献(金融业从业者对此的感受远强于其他行业)。我们来看看艾琳的体验。她在好几家大型投资银行工作过,负责“客户引导”工作,也就是持续监测银行的客户(在这里指的就是各种对冲基金和私募股权投资基金)是否遵守了政府的各项规章制度。理论上,银行需要对每一笔交易进行评估。流程本身就存在问题,因为真正的工作都外包给了不怎么正规的可疑组织,这些组织有些位于百慕大,有些位于毛里求斯,还有些可能位于开曼群岛(“用很少的钱就能行贿”),评估结果永远都是没问题。但是,100%的通过率有点儿说不过去,于是就建起了这么一个精心设计的评估机构,这样能制造出一种假象,好像有时候它们真的能检测出问题。操作步骤如下:艾琳先写报告表示外部评定交易没问题,然后会有一个质量控制委员会阅读审核艾琳递交的报告,适当找出来一些印刷排版或其他方面的小错误。之后不同部门的“失误”总数由一个专门的度量小组进行统计,填入表格。这样一来,参与评定的人员就可以每周开好几个小时的会,来探讨定夺每一个疑似“失误”是否确实是失误。
艾琳:因为有了度量小组这些狗屁岗位,自然而然催生出另一批狗屁岗位,那就是数据科学家。数据科学家把“失误”数据收集起来,然后使用复杂的软件生成漂亮的分析图。这样团队领导就可以拿着这些漂亮的分析图给他们的领导看,这可以有效缓解汇报时的尴尬场面,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汇报什么,也说不出他们的团队究竟做了什么,所以有些好看的分析图能够显得稍稍不那么尴尬。在“大型银行A”工作的时候,两年内我有过五个领导,在“大型银行B”,我有过三个领导。他们绝大部分是因为表现优异而被高层委派任命到这个领导岗位、接过这份“恩赐”(狗屁工作堆砌起来的城堡)的。不过很遗憾,在很多情况下,正是通过这些委派,公司提升了少数族裔管理人员的比例,这样可以避免管理层出现少数族裔成员不够的情况。
所以,我们再一次看到了这样一套由欺诈、伪装(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谈论那些位于开曼群岛的可疑公司)和“故意复杂到无人能看懂的系统”组合而成的操作方式,并且在操作完毕后被一股脑儿地扔给管理层。而管理层完全不知道底下的人究竟在做什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底下人做的事情本来就没啥意义。大家日复一日完成这么一套无用的流程。现在的问题是,在公司食物链顶层,那些拿到数据胡看一通的管理层,那些只是经手各项报告的高管,甚至是公司决策层,他们是否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多么缺乏意义。
最后,除了常见的人为引发的压力、紧张和DDL(截止日期)咆哮,除了人际关系中无处不在的施虐受虐情节,除了那弥漫着的可怕静默(也就是说,自上而下安排的无意义项目中常见的全部现象),还有一种施加在雇员身上的高压:这是另一套流程,安排这套流程是为了证明公司是在乎大家的,比如上文鲁珀特提到的慈善活动。艾琳的公司倒没有安排慈善活动,而是安排了新奇风格的讨论会。这些讨论会常常搞得艾琳想哭。
艾琳:除了度量小组,还有“灵活性”研讨会、“正念”研讨会这些残酷、居高临下的员工活动。想要减少工作时间?不行!想要加薪?不行!不想做狗屁项目?休想!但你可以坐着听完这个研讨会,银行会告诉你公司是多么注重“灵活性”。
“正念”研讨会更可怕。在此类讨论会上,他们试图把美的高深、悲伤的复杂统统简化为纯肉体、纯物理性的简单行为:呼气吐气、吃喝拉撒。用正念去呼气吐气,用正念去吃喝拉撒,然后就可以事业圆满,走向人生巅峰。
这一切大概都是为了告诉员工,如果你将人生简化到纯粹的物理层面,那么哪些抽象概念更“真实”,哪些工作更合法、更端正甚至更挣钱,就都不那么重要了。公司这么做就好像首先阻止你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空洞无用,然后再强迫你在研讨会上倾听那些公司付费找来的“大师”说:“归根结底,我们活在世上,做的哪一件事到头来不是一场虚无呢?”
我们目前引用的案例中,不管是埃利奥特、鲁珀特还是艾琳,他们对大型复杂机构的看法都不可避免地存在片面性,这些是他们基于个体的具体处境做出的观察。他们并没有全局视角。我们事实上也无法确定,是否存在具有全局视角的人,能一览无余地观察大型复杂公司里发生的一切。在艾琳分享的案例中,我们可以推测,那些特意任命少数族裔管理人员去负责客户引导部门的高管,是知道客户引导部门大部分的工作毫无意义这件事的,虽然他们或许并不清楚这个部门具体是怎么个无意义法,也不知道为何要让这个部门无意义。我们也不可能发起什么秘密调查,来找出私下觉得自己从事着狗屁工作的银行员工比例,自然也无法知道他们主要集中在哪些部门。我能找到的最可能拥有全局视角的人是西蒙,他曾受聘于若干家大型国际银行,负责风险管理工作。西蒙告诉我,风险管理其实就是分析并“找出银行内部工作流程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西蒙: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分析某家银行的支付和运维流程。分析的唯一目的就是研究明白银行内相关工作人员是否可以通过内部计算机系统进行欺诈和行窃等行为,如果可以,他们又是如何进行的,然后据此提出预防方案。结果我无意间发现大部分银行从业者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并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目的。他们知道的就是登录系统,选择菜单,输入内容。这一切操作意味着什么,他们不知道。
因此西蒙的工作本质上就是,从全局出发观察银行的方方面面是如何衔接的,若是发现不合理的布局、安全隐患、不必要的岗位,他便要提出解决方案。换句话说,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们来看看西蒙的结论。
西蒙:据我保守估计,该银行6万名员工中有80%是多余的。他们的工作要么完全可以自动化,通过程序来实现,要么就根本不需要做,因为他们从事的项目一开始就是为了制造出毫无意义的工作。
也就是说,该银行6万名员工中,有48000名员工做的事情要么没有意义,要么就是能够轻松被机器取代。西蒙认为,这些岗位构成了事实上的狗屁岗位,哪怕个中从业者自身并没有办法去评估或者共同分析他们的处境——不管心里有什么样的疑惑,他们都只能自行消化。那银行的高层为何没有发现这个事实然后采取行动呢?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不妨看看西蒙向他们提议改革后发生的事情吧。
西蒙:有一次,我写了个可以解决某个重要安全问题的程序。我把这个程序展示给某位高管看。在这个展示会中,这位高管团队里的所有顾问都参加了。会议室里25位顾问围坐一圈。会议中和会议后,我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敌意。后来我慢慢意识到,我写的这个程序可以取代他们所有人,他们现在人工完成的一切都可以被程序替代,要真的采用了我这个程序,他们就要走人了,还拿什么工资。并不是说他们有多喜欢自己的工作,人工完成那些事情是很单调乏味、令人厌倦的。我这个程序所需要的花费只占这25人工资的5%,但是这些人非常强势。
我发现了很多类似问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但我提出的建议没有一个被采纳,因为每一个问题的解决就意味着有的人不再被需要,可以被裁掉。这些岗位的存在没有别的什么意义,除了给他们的上级一种权力感。
所以哪怕这些岗位最初设立的时候并不是“随从岗位”(估计大部分都不是),但这些人最终却纷纷沦为了随从,并一直这么“随从”下去了。当然,在任何大公司,大家都在担心自动化带来的威胁。我听说,有些公司的程序员上班时穿的文化衫上印着“走开点,不然我写一小段Shell[5]脚本就没你什么事了”,但是在这个案例以及其他类似的案例中,我们发现这种担忧袭向了公司的高层。这些高管一直颇为得意他们残酷无情的行事风格(比如,他们都掺和过私募股权投资业务,不管掺和的形式如何)。他们靠着这股无情吞掉了其他公司,并借着精兵简政、提高效率等名头甩给这些公司巨额债务。正是这些高管,面对自己内部机构臃肿的现象,却非常骄傲。事实上,如果西蒙判断无误,这些高管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就是大型银行的本质:大型银行就是由大批封建随从和少数封建领主构成的,每位高管享受领主般的待遇,手底下的员工便是听命于他的随从。[6]
[1]这些是金融狗屁生成器随机生成的短语,引用时间为2017年7月4日,www.makebullshit.com/financial-bullshit-generator.php。
[2]当然,除了FIRE行业,也有其他本质上在诈骗的公司,或者某些公司是致力于给其他人行骗提供手段的。我收到的反馈中,有些来自大学论文代写人员。原来的大学论文代写人员就是些聪明的在校生或毕业生,愿意给懒惰的同班同学写写学期论文,赚点零花钱。但最近几十年来,在美国,论文代写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产业,从给同班同学写发展成全国范围内的协同配合,现在有成千上万名全职论文代写者。其中一位代写者告诉我,文凭主义(在美国,几乎任何像样的工作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文凭要求)的兴起和商业逻辑的蔓延,必然会导致论文代写发展成产业。巴里:当我刚开始从事论文代写工作的时候,我猜想自己能有机会持续学习各种各样有意思的新知识,涉猎的学科也会更广泛。虽然确实有那么零星几次机会写了关于“酷儿理论”或古罗马血腥娱乐史的论文,但我发现自己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撰写商业和市场营销的文章,写了不知道多少篇了。我想了想就完全明白了。高等教育的合理性总是基于对未来的投资这一点的。压死人的学生贷款能得到回报,是因为高学历有可能让你未来某天实现稳定的6位数收入。我无法想象大批学生攻读工商管理本科是出于对这个学科的热爱。我很确定他们经受一系列严峻的考验和测试拿到学位,不过是为了未来成功获得高薪的岗位。至于我的客户,我觉得他们花钱买论文的做法在他们自己看来,不过就是增加投资成本,换取更少的工作量,保障自己的好成绩而已。找我帮忙写一些关键性的学期论文,需要支付的费用跟他们的平均学费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也觉得这很有道理。如果商科教师讲课的时候你真的仔细听了,就会从这位教师的课上学到:用最少的投资换取最大的回报不仅是正常的,甚至还是值得敬佩的。那么当这位教师布置你写一篇论文的时候,就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雇用别人帮自己写论文,如果这样做效率能更高。
[3]声明一下,我并不知道是四家会计师事务所中的哪一家。
[4]经济难民(economic refugee),指的是那些在自己国家很难改善生活,因此移居到其他国家,以获得更好工作机会和生活条件的人。——译者注
[5]Shell不像C语言、C++、Java等编程语言那么完整,但是Shell语言可以完成很多自动化任务,例如保存数据、监测系统的负载等。——译者注
[6]对于不必要的管理层级或行政雇员层级划分,人们有时会引用另一个解释:可以给潜在的诉讼威胁提供保护。这里给出银行雇员阿伦的叙述:“现在在大型金融机构,随处可见‘办公室主任’这样的角色……设置这样的岗位,不过是为了防止万一有调节员或心怀不满的员工提起诉讼,高级经理会直接被拎出来。不过这种缓冲设置并没什么用,因为在真的诉讼过程中,起诉人总是会在法庭文件里点名高级经理,因为这样才能增加案件达成协议的概率,以防进一步的尴尬。既然如此,这些办公室主任还能做些什么呢?他们或者每天都忙着组织会议,有时同高级经理开会,有时自己的领导班子开会;或者布置大量毫无意义的管理咨询调查,试图搞明白士气如此低落的原因(明明直接问一下员工的想法更容易解决这个问题);你还经常看到他们组织各种慈善日活动,然后在报刊里使劲炮制各种文章。”据阿伦所说,现在人力资源部门的员工已经越来越少参与这些事务了,因为他们也害怕法律责任。看来不同银行具体情况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