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允许你做出假设,你可以在任何争论中获胜,明白这一点对理解股市至关重要。
没有人买股票是为了帮别人的忙,也没有人卖股票是为了让别人赚钱。大多数交易都是在同一时间内对同一股票的截然相反的观点正面碰撞的结果。我指的当然是在市场上流通的股票的交易,而不是新股融资。
通常,买卖双方都是消息灵通的。两个消息灵通的人怎么会对价格相同的同一股票得出相反的结论呢?
通常情况下,这是因为他们对这只股票的未来做出了不同的假设。有的人可能会认为,在未来几年中,这只股票的盈利将以15%的年复合增长率增长。有的人也可能会认为,这只股票的增长率正在放缓。或者有的人可能会认为美国的通货膨胀无法控制,而另一些人则可能会认为,虽然美国人民行动迟缓,但当危险变得显而易见时,他们会明智而勇敢地采取行动。
关键是,当你买入一只股票时,你买入的是未知的未来。过去的一切,即使是今天上午公布的盈利信息或一分钟前公布的股息信息,也与你没什么关系,它们与现在的股票持有者有关系。他能卖给你的只是他所持股票的未来,而且他和你都不可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
对富有经验的投资者来说,专家的意见没什么价值。许多投资顾问的墓碑上都应该镌刻上“经常出错,从不怀疑”这几个字。但专家意见的推理可能非常重要,这里的推理指的是专家的假设及其做出这些假设的原因。
就意见本身的价值而言,专家们曾让我大失所望。1929年秋,当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从381点暴跌到200点以下时,世界最大银行的负责人告诉我们说,股市经历了一次健康的调整,国家已准备好迈向繁荣了。1930年春,股市出现了反弹,但随后跌至1932年萧条期的低点。直到17年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才再次回升至200点。
在同一时期,我们从纽约证券交易所得到消息称,一名摩根的经纪人正在以190美元的价格竞购数千股美国钢铁公司(U. S. Steel)的股票。美国钢铁公司就是由摩根缔造的,没有人比住在华尔街23号1的人更了解它了。但到了1932年,这只股票的价格跌到了21.25美元。
一天,从位于百老汇26号的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总部传来的一则消息称,该公司的创始人约翰·D. 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和他的儿子小约翰·D. 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 Jr.)正在会见媒体。老洛克菲勒宣布:“我和我儿子正在竞购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50万股或100万股的股份。”没有人比该公司创始人和主要股东更了解石油业务或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业务了。然而,在经历了短暂的反弹后,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的股价下跌至20美元。
我的意思不是说相关的人员在故意误导公众,我相信他们都是真诚的,但这三次经历让我明白了这两点:
1. 不要在乎专家的意见,它们没什么价值。要想办法了解专家意见背后的理由以及假设。
2.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爱尔兰人曾说:“我要是知道我会死在哪里就好了,我将永远不会靠近那个地方。”如果我们不确定我们自己的生命将在何时或何地结束,我们又怎么能假定,我们能预知事物的未来发展呢?
这是绝望的忠告吗?非也,这只是在告诉大家,我们在投资者中遇到的都是概率和可能性问题,不是确定性问题。在投资中,确认胜算非常重要。
在本书所覆盖的这40年里,哈德威克·斯蒂尔斯(Hardwick Stires)一直是斯卡德尔、史蒂文斯和克拉克公司的合伙人。该公司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规模最大的投资顾问公司了。在此期间,他也一直是商业委员会(Business Council)的成员。该委员会是华盛顿商界和政府之间的主要联系通道之一。在两次大萧条期间(一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另一次是直到现在仍未得到完全解决的反通胀之战),哈德威克·斯蒂尔斯逐步发展和完善了自己的投资理念。
他说:“风险是追求资本收益的投资过程中涉及的一个基本要素。不要对损失感到沮丧,要认识到不冒风险,你就不可能获得净收益。”
有传言说,莫里斯计划(Morris Plan)银行的创始人曾打电话给一位经理,要他说明自己没有遭受过损失的原因。
这位创始人在电话中说:“你肯定为创造出这样的记录拒绝了放贷的好机会。明年我希望看到一些损失——提醒你,损失不要太多,但要足以表明你做判断时冒了风险。”
这并不是说风险必须总是与利润相匹配。从某种意义上说,投机的艺术是能够识别何时表面上的风险不是真正的风险,或者何时真正的风险不像股市所预期的那么大。即便如此,投资者如果认为他可以在不冒任何损失风险的情况下把1万美元变成100万美元,这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我知道,没有任何规则、系统或理念可以防止投资者犯错或在犯错时不遭受损失。然而,如果除了盈利胜算比较大的机会外我们从不冒险的话,我们不可避免的损失应该会很少。但我们如何确认胜算呢?
投资界最难以撼动的一大错误理念是,谁掌握了信息谁就能赚到钱。兜售信息的组织则推波助澜,强化了人们的这种错觉,这显然对它们的生意有好处。
如果只考虑每笔交易的双方当事人,我们马上就会明白这一理念是错误的。每个买家都必然对应着一个卖家,每个卖家也都必然对应着一个买家。有时,知情的买家会幸运地遇到不知情的卖家,反之亦然。但大多数时候,由于有机构的参与,买卖双方都获知了相关的信息。若信息代表一切,那么两位知情的专业人士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对同一价格的同一股票得出相反的结论呢?
原因有这么几个。一是卖方虽然喜欢他正在卖出的股票,但他有能获得更高收益的投资目标。我清楚地记得,1949年,一位非常富有的投资者几乎以最低价清空了手里持有的标准真空石油公司(Socony Vacuum)的股票。几个月后,我听说他把资金投给了上涨速度快两倍的苏必利尔石油公司(Superior Oil)的股票。
另一个原因是,无人能预知未来。由于所有关于未来的决策都必须基于假设做出,而知情的投资者可能会做出不同的假设,因此他们会在特定时刻对特定股票的买卖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知情的投资者之间存在意见分歧的第三个原因是,没有人获得过或可以获得所有的信息。掌握98%信息的投资者和掌握99%信息的投资者可能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信息代表一切的错误理念会导致那些寻求从“确定的”内幕信息中获益的人遭受惩罚。如果你认为信息能引导你直接做出正确的投资决策,那么任何比你先获得信息的人都获得了不应被允许的优势。
1961年,应《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编辑部之邀,我拟写一篇题为《股市的危害》(The Hazards of the Stock Market)的文章。我想采访约瑟夫·P. 肯尼迪(Joseph P. Kennedy)先生。25年前他担任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主席时,我第一次见到了他,当时我是《华尔街日报》华盛顿分社的主编。《华尔街日报》是第一家向证券交易委员会派驻专职记者的新闻机构。
肯尼迪先生同意接受我的采访,但因为他的儿子时任美国总统,所以他要求采访必须秘密进行。现在,肯尼迪父子俩都已经去世了,采访也过去了10年,我想我可以透露出这两点信息了:
1. 我问肯尼迪先生是否认为,在1961年激动人心的股市中,内幕信息是投资者面临的重大问题或风险,他大声回应道:“要是我拥有因内幕信息损失的钱的话,我现在会非常富有。”
2. 关于证券交易,肯尼迪先生主动声明,自25年前担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以来,他从来没有在一只股票上掉头过。他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在卖出一只股票时寄希望于以后能以更低的价格买回它,也没有在卖出后买回。
当时,我的洞察力不够敏锐,无法推断出肯尼迪先生实际上和加勒特先生一样,奉行了买对股票并坚持持有的原则。
不要因为我关于信息的以上观点,就认为我不重视获得事实。我想表达的是,信息只是一种原材料,有些人会根据它们做出出色的投资决策,而另一些人则会做出糟糕的投资决策。1927年我刚到《华尔街日报》工作时,社长克拉伦斯·W. 巴伦(Clarence W. Barron)先生曾告诫我说:“没有真相的事实是虚假的,要始终把二者联系起来。”
即使一个人得到的信息是完整、准确的,如果获得信息的时间晚了,它仍然可能误导投资。一颗被蒸汽压路机压扁的柠檬比已在股市流传的信息更多汁。新信息和旧信息之间的区别就像刚刚打开瓶盖的汽水和整夜敞开瓶盖的汽水之间的区别。正如不盖盖的汽水很快就会失去泡沫一样,被泄露的信息也会迅速成为历史或被人遗忘。
如何判断信息是新还是旧呢?正如投资业务的许多方面一样,我们没有办法确定。即使有1万名投资者在你之前听到了某个消息,但如果有1000万名投资者在你之后听到了这个消息并采取了行动,你仍然可以从这个消息中获利。
以股价走势图作为投资决策辅助手段的最佳理由也许是,经验丰富的人往往能从股价走势图中看出,利好消息是预示着股价即将上涨还是解释了已经发生的上涨。消息就像古谚中的礼物:“健康时收到的礼物如金,疾病中收到的礼物如银,身故后收到的礼物如铅。”
股市还没有对其做出反应的真实新信息确实犹如黄金般珍贵。对于众多的市场参与方来说并不算意外的消息仍可能对其他人有足够的影响力,在这些人眼里,这些信息犹如白银。众所周知的信息就是铅,根据这些信息采取行动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由于信息从来没有被标记为A级、B级或C级,那些试图根据信息做出投资决策的人必须按自己的标准对它们进行评级。图表和图表专家绝不是万无一失的,但是,他们能够表明,当价格暴跌已经反映了利空消息或者市场上的广大投资者正热烈地预期利好消息时,有他们总比没有他们好得多。
道琼斯公司发布的信息会引发市场震荡,但信息和震荡不一定同步。阅读晨报时不要忘了这一点:当你放下报纸时,你要做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曾写道:“要冷静地把信息转化为智慧。”我觉得他的话非常有道理。
1 摩根财团总部大楼所在地。——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