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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谢谢你

李尾

李天水搬着肉去厨房,梁父瞠目结舌地跟在后头,直说:“辛苦了,辛苦了。”

李天水也直说:“没事儿,没事儿。”

梁巳拉开冷冻柜,想着怎么才能把肉放进去。李天水建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吃的时候好拿。”

梁巳看着那么大一袋子肉,得费多大功夫才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我来切吧。”李天水说。

“……也行。”梁巳点头。

“不用不用。”梁父站在厨房门口,忙不迭地说:“等阿姨来了切,阿姨来了切。”

“阿姨才不会跟你切呢。”梁巳说:“还是让天水……哥帮忙切吧。”

“那多不好意思。”梁父嫌太麻烦人家了。当时他也就随口一说,说想吃新疆的羊肉,不妨梁巳托李天水给稍了这么些回来。他把梁巳悄悄扯一边,小声说她太给人添麻烦了。

梁巳让他别管了,说这都是小事儿。还说这肉又香又瘦,中午让阿姨给他做扒羊肉。回头再给他做涮羊肉。

梁父看李天水在厨房忙,心里不得劲,先给他泡了杯茶,随后回了卧室。没多大会,梁母托着腰慢慢出来,李天水闻见动静,立刻放了刀,礼貌地打着招呼。

梁母同他闲聊了几句,看摊在料理台上的那么些肉,梁巳又在那心安理得地腾冷柜,心里有了揣测,不声不响地打量了他,又不动声色地回了卧室。

梁巳扯着保鲜袋,又看看客厅,亲了他一下脸,夸道:“表现很棒。”

李天水笑了笑,慢慢缓了紧张的情绪。

梁父梁母在房间嘀咕,听见敲门,先是一惊,随后应声。梁巳拧开门,伸了个小脑袋看他们,老半天说:“肉都放好了,我先回厂里忙。”

“哦哦哦,那你去厂里忙吧。”梁父说着起身,准备送她。

梁巳犹犹豫豫,又反手摸着脖子说:“差不多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肉不是太重了嘛,他顺便帮忙送过来。”

屋里静默了至少有半分钟,梁父又嗯嗯啊啊,没说出个所以然。

等他们上车离开,梁父站门前客套:“回头有空,小李过来吃饭啊。”见车走远,他折回了屋,朝着正往冷柜里看的梁母说:“孩子看着像是好孩子,就是条件差了。”

梁母看着一块块被切好、又被保鲜袋一个个装好的肉,合上柜门说:“才见了一面,哪能看出个什么?”

“这种常年在外的,最没个底细,谁知道男女关系上干不干净。”梁母托着腰,慢慢地说:“她才接触了一个月就往家里领,办事还是冒失。”

“估计等那股劲过了,又不了了之了。上回去吃酒席,碰见蒋劲他妈,她在桌上阴阳怪气的,我都没搭理她。年轻时候我就跟她不太对付,亲事没成我一点都不遗憾。”梁母说:“但这几天我又把镇里捋了又捋,还就数蒋劲各方面都算合适。”

*

车驶出了别墅,顺着路沿的林荫小道往镇里去。梁巳呀一声,直拍脑门说:“应该把肉也给你妈拿些。”

“没事儿,我妈吃不了羊肉。”李天水说:“我给她带了别的。”

“哦,那就好。”梁巳点头。

“明天我先去邻市一个浴柜厂看看,后天回来去工业区收款,大后天等蒋劲的信儿,他出差回来我们就约。大大后天我去省里一趟,大大大后天我……”

梁巳噗嗤笑出声:“不用跟我一一报备。”

“可我想跟你说啊。”李天水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她说。

“好,你说。”梁巳牵他手。

“后天我们去把房子给过了。等过了,我心里就完全踏实了。”

梁巳打转向,靠着村路停了车。

李天水慢慢地说:“我认真考虑过,我是真心实意想把房子过给你。如果过给你,我们俩的关系就更简单、也更平等。要不然的话……”他斟酌了会,稍稍有些难堪地说:“我们俩家的债务干净了,我面对你家人时,也更能挺直腰板些。”

“新疆的业务都在正常运转,今年内,我们兄弟俩会把所有债务还了。回头有余钱,你看上哪个小区说一声,我们再置办婚房。”他一字一字说得很缓,也很有力量。

“好。”梁巳应下:“那就按目前最新市价算,等扣除了所有债务,我把剩下的钱退你。”

李天水看她:“谢谢你。”

梁巳好奇:“谢我什么?”

“谢谢你照顾我的感受,谢谢你尊重我的想法。”

“因为我相信你啊。”梁巳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李天水有难为情有感动,一时接不上话。

“不客气啦。”梁巳轻碰他肩:“也谢谢你辣么优秀和平凡。”说完,搓搓自己的胳膊:“咱俩这互拍马屁,能拿世界第一。”

李天水摇头失笑。

梁巳见他完全放松,心里好受了些。她有点后悔把他带回家,她应该找个更恰当的时机,至少等他还完了债务,他能体体面面、大大方方地去她家。

不过她只后悔了一点点儿,并没有很多。

车在他家门口停下,李天水问她要不要下来?梁巳犹豫了几秒,随着他进了院。

李母自然少不得一番激动,说着说着动了情,落了泪。梁巳有点后悔下来,感觉打扰到人家了。

李天水安抚了她会,让阿姨推她出去晒太阳,他先把行李归置了。他家是两层小楼,年份远了,楼梯还是露天的在院里。

李天水交待她留意脚下,引着她上楼,他的房间在楼上。这房子两个月前大修过,漏水的、裂缝的、该修修该补补。

梁巳上着说着:“感觉一个七级地震,你这房子就塌了。”

……

“哪有这么夸张?”李天水说:“早年的楼房都结实,原材料不掺假。建这房子的时候我爸还在纺织厂,村里还没有人建楼房,我奶奶可神气了。不过新房刚结顶,我爸就下岗了。”

李天水放好行李箱,拿出仅有的四套衣服,依次给挂衣柜。梁巳打量着卧室,一股浓厚的时代感。掉漆的老式木书桌,横竖有九个抽屉;镶了穿衣镜的老式衣柜;磨掉漆的铁架子床;还有窗头挂的吉他。

“吉他还能弹么?”梁巳好奇。

“不能了。”李天水看了眼:“回头再买一把。”

“你怎么就四套衣服?”

“剩下的发快递了。我怕行李超重太多。”

梁巳笑他会过日子,说着就想起自己从新疆发回来的干果,都有十天了吧?

“不要着急,路上呢。”李天水不紧不慢地说。

“去你的,十天也该回来了呀。”

李天水笑笑,抱了床被子出去晒。

梁巳看了眼时间,准备下楼:“我该回厂里了。”

“等会儿。”李天水把被子抻好,折回来拉她回房间,伸手抱住她:“抱两分钟。”

梁巳揽住他宽厚的背,交待道:“下午哪也别去,在家补个觉。”

“嗯。”李天水轻晃着身子,不想撒手。

“李天水,你是在撒娇吗?”梁巳笑他。

李天水随她笑,不管,依然抱着她来回轻晃着身子。

太阳照了过来,原本阴凉的屋子有了暖意,外面落在槐树稍儿的麻雀叽喳个不停。梁巳握着他一只手,攀着他肩想要跳舞。

“我不太会跳。”李天水显腼腆。

“有什么关系呢。”梁丝毫不在意。

俩人你抬一脚,我踩一脚,极尽耐心和温柔地跳。

笑着跳了有几分钟,梁巳摸摸他脸:“我该走了。”

李天水把她送到大门口,等车看不见了才回院。他先把屋里屋外全部收拾了一通,家里哪都堆的乱七八糟,很不成个样子。

院里的排水沟也堵了,里面都是腐树叶和淤泥。他拿着铁锨清理了会,嫌热,回屋换上背心。

李母推着老年助力车在院里来回走,走三步,歇两步,嘴里数落着李天云。说他回来这几天,天天不着家,中间下了回大雨,院里水排不出去,他踮着脚过,都没把排水沟给收拾了。说像他这种甩手掌柜,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将来怎么讨找媳妇哟。

铺垫了这么多,话头顺理成章就落了李天水身上,问他跟梁巳是啥关系,人家凭啥去机场接他?李母说话不算利索,但认真听,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李天水笑出声,没接话。

李母想套他话:“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我看你们俩在楼上待了那么些时候才下来。上回她来我们家,掂了些贵重的礼,坐了会啥也没说就走了。为这事我还寻思了好几天。”

李天水清理着排水沟,含含糊糊地应着,就是不给个准话。

李母看他的表情,心里有了数,犹豫着想说齐大非偶,想说从街上听来的闲话,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一直忙到下午四五点,家里整理的才像个样,院里堆积的杂物该扔扔,该收收。屋里也收拾的干净利落。

忙完直了个腰,看见院里的两棵大梧桐,过去拍了拍,然后接了水管拉过来浇。

浇完过去关大门,准备上楼补觉,碰见骑着自行车经过的数学老师。他朝老师打了声招呼,对方下车,老半天才认出这是他曾经的学生,就拍着他肩问他近况。

李天水寥寥提了几句,老师收起脸上惋惜的表情,安慰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哪条路都一样,不上大学也能混出名堂。”

当初李天水高考分数出来,差两分上一本线,得到信儿说他不打算上,他接连登了五次门,说孩子材料好,不上大学就毁了,穷人的孩子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路死了,人就翻不了身了。

最终还是没上成,家里穷,也没爸,靠李母的一份工资供不了俩学生。原本是要去卫浴厂打工,他姥爷说孩子太小,没定性,先当两年兵磨练磨练。

寒暄了几句老师就走了,李天水准备折回院,被邻居喊住,说他个儿高人胆大,她家猫装孬,噙了只死老鼠挂在夹竹桃的树枝上。

李天水把死老鼠弄下来,丢进路边的大垃圾桶里回了家。蹲在门口的排水沟前洗手,梁母唠闲话,问他刚跟谁说话?

“以前的王老师。”李天水说:“高三教我数学的那位。”

李母想半天:“他都退休了吧?”

“退两年了。”

“他身体怪好?”

“很硬朗。”

“现在像他这样的老师不多见了。”李母回忆说:“当年你不念大学,他来家里了好几回,说只要家里过得去,尽量给你念大学。临走前还悄悄放下了二百块。我撵上去还,他蹬着自行车就跑。”

李天水细细地洗着手,没作声。

手机在口袋里振,掏出来看,是梁明月的电话。他接通,听了半天,应道:“好,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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