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
梁明月捏捏她脸:“吃胖了。”
梁巳笑了一下,忍住没再往回看。
李天水一直看着梁巳上车才放心,他出来航站楼吹了会风,看时间差不多了,发微信她:到家了吧?
没一会儿,梁巳电话打过来,问他:“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VIP休息室呢,很豪华的那种,什么高级自助餐都有。”李天水找个台阶坐下,迎着夜风跟她聊电话。
梁巳才不信他这么抠门,会去VIP休息室。但她也没拆穿:“我刚见过我妈,这会正准备洗漱睡觉。”
“你妈怎么样了?”
“没事儿,慢慢调养就好了。”
李天水也没再聊,让她早点休息。梁巳没挂,半天说了句:“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
接着电话里沉默,还是李天水笑着说:“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一起。”
“是啊,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一起。”梁巳附和。
“没事儿,我最多一个礼拜就回来。”李天水又说。
“嗯。”梁巳轻轻地应了声。
挂了电话,梁巳在床沿坐了会,然后过去梁明月卧室。她正洗完澡在浴室刷牙,梁巳抱住她:“姐,我好想你呀。”
梁明月让她起开,漱漱口:“我看你是玩的不亦乐乎。咱妈要不是摔倒,你都不愿回来。”
“难得去一回嘛……”
“厂里忙得要死,工人又闹着涨工资……”梁明月打个哈欠,眼皮挣不动了:“明天一早要开会,先睡吧。”
“我也想跟你睡。”梁巳跟过去。
梁明月又找了张薄被,扔给她:“整天跟没断奶似的。”
梁巳腿夹着被子,问她:“你都不好奇我是怎么坐飞机回来的?”
“我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回来的。”梁巳犹豫了好一会,又说:“我害怕坐飞机,李天水就陪我回来了。”
半天不见动静,梁巳半趴起来看她,梁明月已经睡了。她躺下干瞪了会眼,又缓缓地说:“他还在机场呢,等着坐明天的早班机回乌鲁木齐。”
李天水一直在航站楼外坐到凌晨五点,才取了机票安检,回候机大厅。早班机是七点。
回了乌鲁木齐他先去公寓,拿上寄存在前台的花和花瓶,抱着回了住处。然后又洗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展厅。
*
梁明月一早就回工厂了,最近一个月工厂都昼夜不停。一来赶订单囤货;二来风声紧,随时都有可能停产。
梁母昨天出院,考虑到就医方便,直接就住了市里东区的别墅。
他们家在镇上也有栋别墅,主要工厂在那儿,她们姐妹上下班方便,所以之前一直都住在镇上。
梁父也拿着剑,早早出去耍太极了。他留了便条给梁巳,说锅里煲了汤,梁母目前要遵医嘱,饮食上有禁忌。
梁巳看了便条,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小声喊:“妈?”
梁母醒得早,正戴着眼镜侧躺着看书。听见声音,手托住尾骨,微微扭头应了声。
梁巳坐过去:“我给您清炒个菠菜吧?好消化。”
“好啊,不要太麻烦就行。”梁母让她把窗帘拉开,然后细打量了她,笑着说:“吃胖了,都有小肚腩了。”
梁巳揉揉凸出的小肚腩,笑着说:“吃太好了,该减肥了。”
“现在刚刚好,之前是太瘦了。”梁母说。
话聊尽,梁巳开车出别墅,去旧城区的菜市场。新区的商圈还没成熟,只入驻了一个大型商场,里面超市里的菜一般,她看不上。
她更愿意逛旧菜市场,里面有零星的老人摆摊,卖一些自己种的菜。卖相一般,但比大摊位的菜要好。她去了熟悉的摊位,老人看见她就笑,说最近没见着她了,她都有特意给她留菜。梁巳和老人闲聊几句,买了她摊位上的小叶菠菜、马齿苋和农家蛋。
在家正烧着菜的时候,梁父回来了,然后洗洗手,要过来帮她。梁巳说不用,她自己来就行了。
梁父盛了汤端着菜去主卧,梁母只能趴着或侧躺,需要人喂食。
梁巳也跟进来,看见梁父捏着勺子,微微颤着手喂梁母饭,手背上是一层的老年斑。他喂着说着:“你周叔推荐了一位营养师,你姐把我和你妈的体检报告都发给了她,约了她下午来家里面谈。”
“行,下午我和她谈。”梁巳接过他手里的碗:“我来喂吧,我还没喂过我妈呢。”
梁父让开位置给她,随后在床尾凳上坐下:“你们谈了之后,我们请个阿姨照着她开的食谱一日三餐做就行。”
“我和你爸的营养餐让阿姨来煮,你们想吃就吃点,不想吃就煮自己爱吃的。”梁母慢慢地说:“营养餐太耗时琐碎了,你平日还要去工厂,太累了。”
“没事儿,不累。”梁巳说。
“你不累,爸妈看着也心疼啊。”梁母笑她。
梁巳难为情地笑了笑,没说话。想起她带回来的特产,立刻回自己房间把行李箱拉过来,拿出自己买的手工毯、丝巾、各种手工艺品……依次摆在地板上,宝贝似的介绍,说这些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梁母挑了张手工毯,说放床头当下脚毯。梁巳很开心,直夸这张毯子花色独特,有伊斯坦布尔的风格。她还拿出一沓羊毛袜,说新疆人冬天都穿这种抗寒,不刺不扎,很舒服。
她看一地的小物件,没一件适合梁父,就硬生生地指着羊毛袜,说他们那羊毛袜男女通穿,均码,不分号。还特意把客厅的哈密瓜抱过来,说专属梁父的。如果梁明月吃,牙给她掰了,她辛苦扛回来,她竟然说不稀罕。
“你姐说她不稀罕?”梁父抱着哈密瓜问。
“……她就是这个意思。”梁巳借机告状。
“你姐说话就是不讲方式。”梁父说:“前几天镇长出面想给她作媒,她当着面就说人太矮。”
“谁。”梁巳八卦:“镇长说的谁?”
“盛家老大。”梁母拉家常:“说是去年花多少钱拍了块地,准备做房地产,后来也没音了。”
梁巳拿了水果刀和苹果,坐在地板上削皮,准备等会给梁母做水果泥。医生要她格外忌嘴,她这情况最怕便秘,一旦便秘可能会加重病况。
“他比你爸高,你爸才一米七。”梁母说。
“我有一米七一。”梁父纠正她:“我说很多回了,我有一米七一,你在很多场合都……”
梁巳削着苹果大笑,因为这段对话很熟悉,她同李天水说过。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有一小块落在她后颈,她嘴角带笑地削着苹果。削好,切下一半分给梁父:“爸,我记住了,你是一米七一。”
说完发现梁母一直看自己,她摸摸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感觉你有点变了。”梁母笑说。
“活泼了点。”梁父小口嚼着苹果说:“女孩子就应该要活泼点。”
梁巳先是愣了下,随后笑了笑。
下午见过营养师,聊了两个钟,梁巳开车去洁具厂。经过一个村子,左右两面墙喷着红色宣传语,左面——先富帮后富,共奔小康路;右面——让全村都怀上二胎,是村支书不可推卸的责任。
梁巳爆笑,立刻停了车,拍下来发给李天水。
到了工厂,她先去车间转一圈,然后回办公大楼。路上碰见舅舅,他远远地就朝她招手。
俩人先是寒暄两句,接着舅舅就切入正题,工人闹着涨工资,他作为厂长很为难,一面要安抚工人,一面还要看梁明月脸色。
他说他这个舅舅当的憋屈,不想当了。
“您是不想当厂长,还是不想当舅舅?”梁巳觉得好笑。
“你姐老嫌我没能力,当着工人的面驳我面子。”刚入九月,天还热,周全擦着满头汗抱怨。
“年初不是才涨了工资?”梁巳好奇。
“是啊,但是上个月陆续有两家厂涨了,他们就跟着眼热。”
“他们年初也涨了?”梁巳反问。
“我也是这么跟工人说的,但他们不听……”
“舅舅,那这就是你厂长的能力问题。”梁巳边走边说:“别说我姐,我也不同意。”
“刚开始就三五个人起哄,我没管,现在有二三十个人闹。”周全着急了:“他们都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说如果我解决不了,直接去办公室找你姐。”
梁巳进了办公室,开了空调让他坐,说不要着急,慢慢说。周全快急死了,这事他再处理不好,梁明月能把他厂长撤了。
梁巳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六点交接班的空档,先跟职工开个会。”
“行行行,我马上去通知。”周全很满意,这事只要梁巳出面管,他就好撇清。
梁巳忙完出来办公楼,抬头望了眼白云蓝天。不要金山银山,只要绿水青山,口号没白喊,工厂也没白停工。
想着就要去食堂看一眼,路上收到李天水微信,她边走边回复。到了食堂后厨,对方没料到梁巳会来突击检查,摊在筐里半腐烂变质的蔬菜全来不及收拾。
梁巳看了眼,顺势拍了几张照,然后蹲在一个黄瓜筐里,半天挑了根好的,认真洗洗,一句话没说,嚼着出了食堂。
出来就把照片发给舅舅,依然是一句话没说。
她嚼着黄瓜,老远又看见舅舅胖胖的身体、从车间里小跑着出来,一路往食堂去。
她站在凉荫处啃黄瓜,啃着啃着就想起梁明月警告她的话,不许她在厂里溜达的时候吃东西。
她回办公楼经过处花池,看见一只蜻蜓在朵花上打转,她等着它落下,才举起手机拍照,随手发给李天水。
她以为从新疆回来会很难过,她在新疆光想想要回来,心里就有几分失落。甚至昨天晚上打给李天水,她都特别地低落。
但今天的心情格外不错,她曾经认为乏味的工作,忽然间也不觉得乏味了。心中好像有点柳暗花明,又有些豁然开朗?但她明明什么都做,但就是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