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
梁巳左思右想:“那我妈不得恨死你们家了?这事是你奶奶牵的线。”
“这事你妈是默许的。”李天水说:“你奶奶经常埋怨你妈让梁家断子绝孙,她估计心里内疚。”
“你爸妈闹过几次离婚,你妈还回娘家住了半年,你爸又给接了回来。”李天水回忆说:“好像没两年你奶奶去世,你们家才消停……”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梁巳质疑。
“因为我有个特别……”李天水想半天措词:“特别好事的奶奶,她经常提你们家家事。一直到我八九岁,她还见人都八卦。”
……
“你奶奶可真……好管闲事。”梁巳说完看他:“你也是。”
“我不问我根本就不会提。”李天水撇清。
“拉倒吧,一看就是个小八卦精,基因里带的。”梁巳说他:“八九岁你都记这么清。”
李天水再不说一句。
“我妈也是够能隐忍。”梁巳洗着菜说:“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我妈在家从没提过一句。”
“你姥姥娘家原先是书香门第,很有名望的那种。后来不兴这种家庭了,她就嫁给了你姥爷。你姥爷家是贫农。”
“你姥姥有文化,五经四书都看,她教出的孩子品性好。”李天水切着肉说:“我奶奶常夸你妈德行好。”
“你还说自己不是八卦精?”梁巳服了:“祖辈的事你都知道。”
李天水撇开身子,再接一句是狗。
“怪不得你学习不好,你心思就没用对。”梁巳说他,说完又唏嘘:“我姥姥是名门闺秀,我姥爷是文盲粗汉,可惜了。”
“其实很多历史剧我都看不了,因为我知道那些年代很苦。如果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当代。而且当代女性的地位最高。”梁巳说完摸摸自己肚子:“我也没去医院检查过,我应该能生育吧?”
……
“我要不能生育怎么办?”梁巳问他。
李天水不接话。
“诶,问你话呢?”梁巳看他。
“打死。”
……
“打死你。”梁巳踢他。
“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李天水说她:“你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煮。”
梁巳转身就出去。
李天水把菜都一一烧好,喊她:“过来吃饭了。”
“我不饿。”梁巳自顾自地打手游。
李天水装着米,说:“我不会生,也不会你不会生。如果生不了就去领养。”
梁巳收了手机坐过来,拿起筷子夹菜吃。李天水给她夹,她不吃,也不理他。
沉默地吃完饭,李天水收拾碗筷洗刷,忙完过去坐她身边,把她揽怀里,拿过她手机教她打游戏。
打了会,李天水吻她发顶:“午休会?”
“好。”梁巳也有点困了。
李天水把她抱床上,俩人小聊了会,聊着聊着梁巳就睡了。昨天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
李天水不困,看着她睡颜,手轻拍着她背。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吻上去,梁巳嫌他烦,手轻拍他脸,翻了个身睡。
李天水从身后抱住她,手探去她睡裙里。梁巳哼咛一声,说她想睡。李天水轻轻地说:“你睡啊。”
“可我怎么睡嘛?”
李天水手伸出来,不打扰她了。
梁巳反倒又睡不着了,引着他手又探了进去。李天水埋在她后颈笑,梁巳反手勾他脸,想要抚摸他。
李天水啃咬她颈:“你先在家等我,我最多一个礼拜就回。”
梁巳后仰着脖子给他吻,应了声:“好。”
“回去我先见蒋劲,然后去收欠款,接着就去你家。”李天水咬她锁骨。
“嗯。”梁巳一点点蹭掉他底裤,用脚趾把它褪下去。
“年内我把东区的房子装了。”李天水声音还算稳。
“嗯。”梁巳反手抓住它,用力地抚玩。
李天水颤音,泄了一声。
梁巳翻个身,让自己完全趴着。
李天水覆她身上,完完全全把她遮住,随后双手扣握住她手,后入,嘴里还说着自己的规划。
梁巳浮浮沉沉,全心投入,完全没心思听。
李天水沉住气,自顾自地,有条不紊地边说边做。
事后梁巳睡去,等再睁眼,已经是傍晚六点。她慌张地去卫生间洗澡,出来李天水也刚好回来,她换着衣服说:“都怪你。”
李天水笑笑,收拾着房间说:“不着急,七点出发就行。”
“工作都安排好了?”梁巳问。
“安排好了。”
俩人这边收拾着,那边有人上来查房,等他们拉着行李出来,梁巳仰头看大楼,找自己公寓的阳台。才住了几天,就生出了家的感觉。
一直到机场梁巳兴致都不高,梁明月也电话催她,确认她的航班。等找到登机口,她才后知后觉的害怕。
她坐在候机椅上点起脚尖,让李天水看她发颤的腿。李天水把她腿摁下去:“正常人点脚尖也抖。”说完自己点脚尖给她看。
梁巳看他抖似筛糠的大腿,打他:“别装了。”
“真的,我没装。”李天水卖力表演。
梁巳轻踢他,李天水也回踢她,接着俩人小孩似的,两条腿拐着,试图缠绕在一起。
像是下午一样,她的腿一直试图缠上他强劲有力的腿。
梁巳慢慢红了脸,不跟他玩了。李天水看穿了她,让她靠自己怀里,轻声问:“你要嫌扎,我把腿毛刮了?”
梁巳逗他:“刮了显娘。”
李天水不在意道:“无所谓,我都穿长裤。”
梁巳笑他:“不用刮,我不嫌扎。”
“我体毛硬,跟我头发一样。没你的柔软。”李天水说。
梁巳感觉到了紧张,仰头问他:“飞机上有卫生间吗?”
……
“我一紧张就会拉肚子。”梁巳胡言乱语:“我也怕飞机掉下去。”
李天水安抚她:“我们是中间,不靠窗就行了。”
“不止是恐高的问题,而是我担心飞机失事……”李天水吻住她,不让她胡思乱想。
梁巳慢慢平复下来,李天水把玩她手指,分散她注意力:“你听过刘欢的《从头再来》吗?”接着轻唱道:“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当然听过啊。”梁巳不解其意。
“我小时候最常听的就是这一首,我爸爱唱。”李天水缓缓地说:“我爸以前在国企,就是我们市里那家老棉纺厂,九十年代国企大改革,前后下岗了几千万职工,我爸是在1998年下岗的。”
“为了给下岗工人重树信心,中央台就拍了一组下岗职工再就业的公益广告,而这首《从头再来》,就是公益广告的主题曲。”
……
“好大一碗鸡汤啊!”梁巳听过这首歌,但不知其背后的意义。
“这首歌确实激励到人了。我爸下岗后在家颓了一阵,然后听了这歌重拾信心,和几个朋友商量着怎么再创业。”李天水说:“只不过在创业的过程中,他就因病去世了。”
“你爸是什么病?”
“他被厂里生锈的机器弄伤了肩,当时没在意,后来伤口发脓感染了,那时候他正忙创业,顾不上去正规医院,再后来就发烧,送去医院已经肾脏衰竭了。”李天水平静地说。
“你那时候多大?”
“十一岁吧。”
梁巳紧扣他手,一根根捏他骨节,没再作声。
“没事儿,都过去了。”李天水安慰她:“个人伤痛在大时代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爸下岗时才三十七岁,他还有勇气从头再来。但那时候很多四五十岁的,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俩人说着广播通知要登机了,李天水拎着行李箱,梁巳抱着两个小哈密瓜,她坚持要亲自带回去,给家人尝尝新疆的哈密瓜有多甜。
上了飞机李天水先把她安排座位上,然后依次放行李。梁巳好奇,忍不住伸头看向窗外,也不恐怖嘛?
是啊,飞机都还没起飞,当然不恐怖啊。只是她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天水在她旁边坐下,又接着话题小声聊,聊他的学生时代,聊他的青春期,以及他刚踏入社会时、对未来的各种茫然和惶恐不安。
梁巳温柔地倾听着,依然是给他各种鼓励、以及适当指出他的小小缺点。李天水很能听进去,对她的某些看法也很赞赏。
梁巳也说了她曾经的痛苦与对这个世界的茫然,她轻轻地说:“我们这一代人身上也都有伤痕,只是这种伤痕比起上一代,好像过于肤浅,没有时代性的悲怆与厚重。可是伤痕就是伤痕,落到每一个人身上,都是切切实实地、甚至是切肤剜心之痛。”
“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痛苦更值得被关注,因为我们还活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正在承受时代的冷暴力,我们既是受害者,也是施暴者。如今看书看电影,我都看不了太令人难过的,不是因为我没有深度与内涵,而是我精神上承受不了,我迫切地需要被疗愈。”
“我们这一代人除了要共同面对人生的疲惫、焦虑、孤独、以及精神上的迷失外,还要承受上一代留给我们的心理创伤。”
“比如原生家庭,因为父辈们普遍都没受过好的教育,甚至有些父母还是文盲,他们怎么可能在童年给到我们好的教育?正是因为我们这一代接受了、也见过了好的教育,才能指出他们的错误。”梁巳轻轻地说:“可是,正是因为我们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我们才更不能把所有的错都归罪到原生家庭,归罪到父辈。”
“我们不提那些极端家庭,只说那些普遍性的,只生养了我们,而没教育好我们,没教我们学习爱的能力,没教我们怎么爱自己,怎么爱他人。没教我们性教育,没教我们怎么保护好自己。”
“因为他们这方面也是缺失的,他们没有能力教给我们这些。但好在我们这一代人觉醒了,我们意识到了,可以避免这种悲剧不再延续给我们下一代。而且我身边有很多优秀的年轻妈妈,她们很懂怎么教育小孩。”
李天水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
“这只是我个人狭隘的思考。”梁巳捏着他手指说:“如果这么想,我会轻松很多,我不会去怪他们,更多的是理解和宽宥。因为我们是家人,而我也爱他们。”
李天水问空姐要了杯开水,她抱着一股气喝完,喝完李天水指着洒在她胸口的水,轻声说她:“小邋遢。”
“你才小邋遢。”梁巳悄声说:“我想上厕所。”
李天水解开安全带,陪她去卫生间,告诉她怎么冲水。梁巳小声说:“你要在门口等我。”
李天水等在门口,听见她准备出来,又把她推进去,伸手结结实实地抱住她说:“抱两分钟。”接着他们像小孩一样,倾着身子翘着腿,左抱一下右抱一下。
飞机落地时都快凌晨一点了,梁巳很开心:“一点都不恐怖啊。”
李天水取下行李箱,带着她排队出机舱。这时后排一个大爷忍不住了,拍他肩头:“小伙儿,你们是新婚吧?”
“从候机厅我就跟你们坐一块,你们咋有那么多话说呢?整整说了五六个小时。”
……
梁巳跟着他出来,嘟囔道:“你老了可别爱管闲事。”
李天水不认同:“我觉得大爷很可爱啊。特别可爱。”说着到了出口,让她先出去找接机的人。
梁明月让她的司机来接机,俩人在飞机上商量好了,他就在机场休息室住一晚,坐明早航班折回乌鲁木齐。
梁巳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他,李天水挥手,让她出去找司机。
梁巳随着司机上车,看见梁明月也在车上,惊喜道:“姐,你竟然也来了!”
梁明月让位置给她坐,看见她手里抱个袋子,问她:“这是什么?”
“嘿嘿,我给你们稍的哈密瓜。”梁巳上车坐好。
“哈密瓜哪买不来?”梁明月随口说了句。
梁巳只管抱着哈密瓜,也没作声。
司机发动了车,她扭头往回看,一直到机场再也看不见,才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