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尾
列车晚了一个钟到站,三十多个小时,梁巳感觉被蹂躏的差不多了。肩上背着包,随着李天水出站,边走边打哈欠:“我要先回酒店睡一觉。”
“行。休息好了带你去吃饭。”李天水说着看见一个怀抱孩子提着行李箱的妇女,过去帮对方拎行李,对方连连感谢。
到了酒店梁巳把自己扔床上,说浑身僵硬。李天水问她要不要去按摩?这附近有一个师傅,手艺特别好。
梁巳来了兴趣,先冲了个澡,随着他下去按摩。李天水交待了师傅,然后打个车去展厅。
他不止代理卫浴,还有浴柜等一系列卫生间配套产品,高中低端都有。他先在展厅转了圈,拉了个季度报表,看和李天云发给他的有没有出入。
“哥——”
李天水抬头,李天云惊喜地过来:“你怎么来了?”
“来查账,看你有没有乱来。”
“那妈呢?”
“你有脸提?”李天水看他。
李天云站在一侧,理亏,不吭声。
“妈在家里有人照顾,恢复的还不错。具体情况你打电话自己问。”
李天云不敢打,自从三四个月前跑出来,得知债主逼债导致李母中风,他就一直不敢打。
“回头打个电话,让咱妈安心。”
李天云红了眼圈。
李天水回办公室,查各个客户采购单,看他们近期有没有采购或流失。李天云在他身后说:“哥你放心,我都一直维护着,除了马桶没货源,浴柜和配套设施都正常。”
傍晚李天云开车去按摩店接梁巳,师傅没按上几分钟,梁巳就睡了,一睡就六七个小时。
她出来看见李天云在驾驶座,先扬扬眉,然后再看向李天水:“你们兄弟俩可真行。”
李天水不接话,问她:“想吃什么?”
“刚店里吃了点心,这会不太饿。”梁巳抬头看天上的太阳,拿出手机录视频,发到家庭群里:“晚上八九点的太阳,稀罕人!”随后又莫名兴奋道:“这儿太阳几点落?”
“九点半吧。”李天水说。
“啧啧啧。”梁巳直咂舌,也不上车,就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看看戴头巾的新疆人,看看太阳。
李天水觉得好笑,提醒她:“这不能停车。”
梁巳睡足了,精神饱满地上车,问李天水:“我们先去哪?”
李天云从驾驶座扭头,讨好地喊了一声;“四儿姐。”
梁巳和他是老同学,也比较熟,有些话就半真半假道:“孙子,你千万别回去,被人摁树林里就乱棍打死!”
李天水喉咙干,咳了一声。梁巳看他:“咋了?我还不能说句话了?”
……
“你误会了,我就是喉咙干。”
“四儿姐,是我李天云孙子,对不住镇上的人。”李天云道歉。
“你最对不住你妈!”梁巳说。
“我们先去哪儿?”李天水问。
“我来你的地盘,你问我去哪儿?”梁巳看他。
……
李天水带她去展厅,梁巳看着展区的浴柜,惊讶道:“你们代理的还有浴柜?”
“卫生间配套都有。”
“还挺全。”梁巳认真地看,心里琢磨着这些品牌。
展厅很大,分三个展区,一个区是马桶浴缸;一个区是浴柜浴镜;一个区是浴室置物架和花洒等零碎物件。
“你们零售怎么样?”梁巳问。
李天云说零售需求很大,店里六个导购都忙不过来。梁巳看了眼各个产品标价,没接话。出来门口见几个装卸工在搬货,还停了一辆货车,上面喷着广告:中寰浴业。
李天云凑过来:“我们一共有三辆货车,现在有两辆去送货了。”
梁巳没作声。
李天云琢磨她神情,试探道:“四儿姐,要不要去仓库看看?”
“离这远吗?”梁巳也不客气。
“几分钟的路。”李天云带她去了一个破厂房,厂房面积很大,但里面空空荡荡没什么存货。
“也没货呀。”梁巳说。
“没货才是好事,说明都出完了。”李天云油嘴滑舌。
“也侧面说明你们空有架子没实力,囤不了货。”梁巳拆穿他。
李天云也不尴尬,腆着脸说:“四儿姐,您别再呛我了,也给留点面儿,明知道是咋回事。”
梁巳没理他,看李天水在门口打电话,说了句:“行,咱们先去吃饭吧。”
“姐你吃啥,烤全羊拉条子大盘鸡……”
“羊肉串吧。”梁巳说:“简单吃点就行。”
李天水那边电话还没挂,他从口袋里摸了个薄荷糖,拆开含嘴里。
“我们喝点粥吧。”梁巳改口。
“行,听四儿姐的,正好我哥有咽炎, 吃不了上火辛辣物。”
……
隔天梁巳独自出酒店,门口打了个出租,说:“师傅,去、去……中什么浴业。”
“哪里?”司机问。
名字到嘴边给忘了,梁巳说:“就是卖卫浴的,就中什么来着,他们家货很全……”
“中寰浴业?”
“对对,就是中寰浴业。”梁巳说。
随后她和司机唠嗑,知道他是四川人,唠熟了就问他:“师傅,这家卖卫浴的咋样啊?”
“这我哪儿知道?你说店名我知道在哪条路,能给你送去,人家生意我可不清楚。”司机说。
“我一说你就知道哪条路,估计也算有名气。”梁巳戴上墨镜说。
“我们司机都串着气,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中寰浴业应该是不差,价格高低贵贱的都有,基本进去就能买着东西。”
梁巳下车,先在路边买了盒酸奶,然后站树荫下看对面的中寰浴业。观察了一两个小时,她顺着昨天的路,朝着他们的仓库去。
她像个普通游客般,穿了条长裙,戴个大檐帽和墨镜,不紧不慢地走。待到仓库附近,看见路口有老人聊天,她就蹲过去和人唠嗑。
唠半天听不懂,老人说维语,她说汉语。没一会过来一个年轻人,她朝对方聊天,问附近有仓库出租没?
年轻人摇头,说没有。
她就指着大门紧闭的仓库,问他:“这个是仓库吗?”
对方说这个是前面卖卫浴的仓库,而且有点小抱怨,说他们货车经常进出,司机也不减速,有一回差点撞到小孩。
梁巳又打听了几句,心里有了数,就往附近买了个烤包子,坐在凉荫处的石墩上吃。
新疆的夏天不算热,只是有点晒,但只要站在凉荫处就能凉快。她正喝着酸奶吃包子,眼前出现一双皮鞋,她仰头看,李天水问她:“你坐仓库门口干什么?”
“吃包子。”梁巳面不改色地说:“我刚逛了圈,了解了不同的民族文化。”说完指着对面民宅:“这家奶奶有俩孙子,大孙子在昌吉工作,二孙子在克拉玛依上大学。”
李天水才不听她胡扯。
梁巳递给他一个烤包子,拍拍旁边的石墩:“坐坐,包子太腻了,吃不完。”
李天水三两口地把包子吃完,梁巳把自己包子咬过的一圈掰掉,剩下的递给他:“帮帮忙,我真吃不惯。”
李天水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接过,好不容易咽下道:“烤包子一定要趁热,凉了油腥味重。”
“没错,凉了糊嘴。”梁巳附和。
李天水有点反胃,还是勉强把剩下的吃了。梁巳拧开保温杯,递给他:“喝点温的润润。”
李天水仰头把水倒嘴里,嘴唇并没有接触杯口,喝完递给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们去市场上转一圈,我想看看同行都卖什么?”梁巳说。
李天水起身:“行。”
“不急,让我缓会儿。”梁巳扯扯他,指着一户人家房檐上成片的红花:“这是什么花?”
“天山红花,也叫野罂粟。”
“就是鸦片罂粟?”梁巳激动。
“野罂粟,不是鸦片罂粟。”
梁巳把手机递给他,让他帮忙合影:“在我们那种罂粟犯法。”
李天水强调:“这是野罂粟……”
“一样一样。”梁巳整理好帽子让他拍。
李天水举着手机蹲下,确保能把她头顶的野罂粟拍进去。梁巳看完就删,拍得是啥?头上长了一片肥沃的花?
俩人从巷子里出来,李天水借了一辆摩托,一辆搭了防晒蓬的摩托,朝她说:“骑摩托省劲,你还能看看风景,开车又绕又堵。”
……
“你能把这个碎花蓬拆了吗?”梁巳指着防晒蓬。
“你不怕晒?”
“不怕。”
李天水把蓬拆了,载着她去别的市场,路上经过国际大巴扎,介绍道:“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集市,也是伊斯兰文化的聚集地。那个穹顶就是清真寺。”
“建筑真美。”
“要不要去转转?”
“行。”
李天水找了位置停摩托,又指着附近的餐厅:“这是音乐餐厅,晚上带你感受一下。”
梁巳一脸兴奋地往人群里挤,一家羊肉串摊位前有胖老板跳即兴舞,她挤在最前一排看,对方伸手邀她跳,梁巳不会跳新疆舞,只会跟着音乐瞎晃。
胖老板教她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梁巳学过舞,一点就透。围观游客鼓掌,梁巳和胖老板互动着转圈,她裙摆大,转起来非常漂亮,头上大檐帽都飞了出去。
李天水把她帽子捡起来,掸掸灰,拿在手上看她跳。梁巳邀他跳,他摆摆手,避之不及。
梁巳玩得很开心,完全忘了要去考察市场的事。她跳完舞去里面逛,吃着羊肉串喝着格瓦斯,买了民族特色的陶器,买了手工挂毯,买了漂亮的头巾。
李天水问她买头巾干什么?
她大手一挥:“买了就有用。”
逛完出来,梁巳看着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人,挠头问:“咱们是不是忘了正事?”
李天水就看着她,一言不发。
梁巳一拍脑壳,扯着他胳膊大笑,连连道歉,不应该让大忙人陪她逛街。
时间还早,李天水就先把东西送回酒店,再折回来陪她去市场上转。等他从酒店折回来,梁巳裙子一撩,不拘小节地坐在马路牙儿上吃手工冰激凌。
他鸣了喇叭,喊她:“梁巳?”
梁巳抬头,举着冰激凌朝他跑过来。
李天水提醒她:“你已经吃了两盒酸奶,两盒冰激凌,当心闹肚子。”
“这儿冰激凌好吃,奶也好喝,哪怕同品牌的也比咱们内地鲜。”梁巳挖着冰激凌说。
“你是心理问题。”李天水开着摩托说。
“不可能。”梁巳笃定道:“绝对是奶源不一样,这边有牧区。”
“行。”李天水说了句。
“你啥意思?”
“你根本就没喝过正宗的牛奶,正宗的牛奶口齿生香……”李天水也不跟她废话,摩托直接拐弯,去了一家农户,把她领到一头奶牛面前,让人直接挤了一碗鲜牛奶熬煮,冷却后端给她。
梁巳尝了口,评价:“也不咋地,而且奶腥味特重。”
农户听懂了,不情愿地说他这个才是真正的牛奶,而且非要再挤一碗,让她好好品品。
李天水也悄声说:“你不懂好东西。”
梁巳撇嘴:“你还能强行摁住我头说好喝?”
半晌,李天水示意煮牛奶的农户:“你不好好评价,这门是出不去。”
梁巳识时务,屏住呼吸把牛奶一饮而尽,昧着良心夸:“好喝、真棒、绝了!”
农户脸上笑开了花儿,坚决不收她钱,让她感受一下真正的牛奶。
梁巳出来也不敢坐摩托,怕反胃,再把一肚子奶给颠出来。她狠狠看了李天水一眼。
他摸摸鼻子,显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