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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死得其所吗

43 死得其所吗

“前几天就说到青云,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到家?”

“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陈美芬的微信跳出来。

我在床上已经躺了一整天。莫名其妙多出四千块后,我在这又多住了两天,我决定了,青云宾馆从现在起便是我的精神港湾,以后但凡我有点钱了,没什么事了,就要回来小住几天。

 

宾馆住的人不多,除了赶路的旅客,只剩附近那些羞答答来开房的小情侣,我去退房时,前台大姐感慨地说:“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虽然我跟她总共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她习惯双肘撑在桌上嗑瓜子,傻大姐似的跟客人嬉笑聊天,作为一个前台算得上是毫无职业素养,但我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

“拿去买点零食吧。”我在桌上留了三百,转身往酒店门口走。

本想着赶个时髦,豪客般甩点小费,反正意外之财嘛,给了也不心疼,不料这位前台大姐立即追了出来,她在酒店门口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我的手腕,大声嚷道:“这是干啥呀?”她把那三百块塞回我手里,“你这孩子钱多啊?”

“小费嘛。”我讪讪地应对着进出旅客投来的诡异目光。

“啥小费,咱这不兴这个,快收起来。”语气是长辈式的,亲昵得不容辩驳。

“哦,好吧。”我把钱塞进口袋里。

“去吧,下回还来啊。”她又笑了起来。

 

回省的山路蜿蜒曲折,风景依然那么美。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抽烟,戒烟这事我有了一点心得体会,最开始的两三天的确比较难受,再往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戒烟可真够简单的。我晚上睡得越来越沉,早晨醒来胸口也不发疼了,手指上老腊肉般的烟渍正慢慢地淡下去。

 

回程的路特别地顺畅,很快我就进了东度市界,我朝着许愿寺庙开去。

大概是因为工作日,寺庙前门可罗雀,进庙后我径直往许愿树方向走。

看树的工作人员跑来阻止我爬树,在我递给他一百块后他决定短暂地离开岗位去上个厕所,我手脚并用地爬到树顶,依照记忆中的方位寻找我们四个的许愿红布。

很快就找到我和卫斯理的,“出入平安”和“五畜兴旺”,张倩影和哈瑞的我有些拿捏不准,布条上也没写名字,只能依据大致的方位和字迹作判断。

“永结同心。”这个肯定不是。

“希望爱情之神可以眷顾我!”“眷顾”这两个字笔画这么多,哈瑞肯定不会写。

“死得其所。”我的眼睛在一块布面上停留,直觉告诉我,这娟秀的字体是张倩影的。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啊……

我在树杈上坐下,双脚垂挂在半空中轻晃,风吹得很多红布条鼓动起来,愿望在树杈间飘荡着。

“爸爸妈妈永远健康。”

“考试顺利。”

“存够钱买房子。”

……

我忽然又想抽烟了,摸了摸口袋发现,忘带烟出来了。

风吹得脸痒痒的,如果不是刚好那个中年和尚路过把我喊了下来,估计在上面睡个午觉也不错。

 

原本打算回那个青年旅馆再住一晚,忽然失去了兴致,车开出市区,再有五十公里就能回到北里市。

今晚住哪?这是个问题。我既没办法回西村市的自己家,家里现在人满为患,傻强全家老小都住在那,也不想去张倩影北里市的家,那太怪了,我独自一个人回她家?万一还碰到楼下那个老头问东问西,还是不了吧。

也许我该去租个房子,不是还有几千块钱嘛。

 

短短十几天,就有种阔别数载的感觉。

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熟悉,这是我待了三十年的地方,我跟它关系匪浅,却从来没有对它发展出依恋的感情,车子越往回走,我越感到窒息,延伸的道路像通往母体的脐带,开进去,意味着安全、共生,也意味着闭塞、黑暗。

我的旅程结束了。

我把车直接开回西村市,停在一家房屋中介门口。

中介带我去看房,看三套后我选了第一间,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带个小阳台,每月一千五,我迅速跟他们签好合同,拿钱,取钥匙。

车开到楼下,我把后备厢中的行李全搬上楼,扔进了小屋。

微信响。

陈美芬:“回来了?”

我:“千里眼啊?”

陈美芬:“要什么千里眼,我同事的表哥就在中介上班,他告诉我的。”

我:“那他没什么职业道德哦,泄露客户隐私。”

陈美芬:“住哪啊?怎么不去张老太家住了?”

我:“你问你同事的表哥不就知道了。”

陈美芬:“行。”

 

行李箱里的脏衣服被我一股脑全倒阳台上,先让太阳曝晒一下,杀杀菌。

我拆开那条崭新的牡丹烟,取出一包,拿上打火机和矿泉水瓶,挨着阳台墙根坐下。

晕眩,十分晕眩,恶心,有点恶心,我像摊烂泥堆在墙边,忍住不适的感觉又抽了几口。

不行了,慢慢来吧,抽烟这种事贵在坚持,停了一礼拜,身体大不如前,重新开始吧,我把剩下大半根烟塞进矿泉水瓶,晃动瓶底的水把烟弄熄,盖上盖子。

脱掉沾满泥的鞋,把袜子从脚上拔下来时扬起了灰,我在阳光下剪脚指甲,很快阳台上飞满我的指甲屑。

这个阳台令我感到满意。

剪好指甲,我穿着拖鞋下楼买东西,在附近小超市买了些卷纸、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路过摆满烟灰缸的货架,我看到一个崭新的玻璃烟灰缸,它跟青云宾馆那个很像,我买下了它。

 

“张倩影还好吗?”

发出微信后,我和衣直接躺到床上。

很快张小尧就回复了:“老张现在住在兴平疗养院,我有空就会去看她。”

 

修车王见我从车上下来,惊讶:“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啊。”

“怎么样?车、车子出过状况吗?”他话没说完就瞥见左侧车身整面的剐蹭。

“怎么弄的啊!”他傻眼,“人没事吧?”

“没事。”我怕他再多问,直接开门见山,“这辆车你收吗?”

“什么?”

“回收二手车,店门口的招牌上不是写着吗?”

“为什么?开得不好吗?”

“挺好,但没什么用了,卖掉吧。”

修车王绕车身走了一圈,摇摇头道,“不好卖。”

“没事,先放你这,如果有人想要你再通知我。”我把钥匙扔给他。

“喂,我这没地方放啊。”修车王在我身后喊。

“就放垃圾桶旁边嘛,像上次那样,跟那个报废车挨在一块。”我回头对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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