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间,所有人都和祖先一起生活。老人、年轻人、主妇、孩童,所有人都在同一个茅草屋顶底下,装饰祖先污黑的牌位,在古旧的佛龛前面起居。
在这样的农舍的后山上,有微微凸起、覆盖着冬季枯草的墓丘,他们家族的长长的历史和无数白骨共眠。活着的亲人们,最终也要被葬于同一座墓地,和已故的曾祖母、祖父一起,做着安静而单调的梦吧。
在乡间,同乡都是亲戚,从家谱上看有血缘关系。在路上遇到的人,在田埂上看到的人,包括住在隔壁的老夫妇,都有着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所有的村民相互之间都沾亲带故,从很久以前就是表亲之类的关系。所以人人都是亲戚,在历史古老的、传统的、因袭的“家”中,同乡之中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与祖先的幽灵一起生活着。
在乡间,各家各户的时钟都不转动。那些古旧的挂钟,指向遥远过去的历法中祖先的幽灵还活着时的表盘。看啊!那里有自古便是如此的村社、自古便是如此的白墙、自古便是如此的自然。曾祖母的祖先结亲时的仪式,如今也是一样的仪式,闲寂的村落篱笆中,像过去一样传来牛和鸡的叫声。
在乡间,与自然共生的、悠悠实在的、唯有永恒的“时间”。在那里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一切一切的生命,都有着同一个家族的血脉,在冬季寂寥的墓丘上,与他们不灭的祖先一起,与同样的灵魂一起生活。白天黑夜,过去现在,那同一个农夫的生活,无限而单调地延续。那里的环境不存在变化。如同所有的祖先一样,和祖先拿着一样的农具,使用祖先耕种的方法,没有变化地继续着同样的、同样的时间。变化就是破灭,是乡间生活的堕落。因为那样一来时间会中断,永续的实在之锁链将断裂。他们生活在祖先身旁,拼命地不愿离开土地。因为如果离开了土地,就没有可称之为家乡的家了。在那里,有着不扩张、不接触、无限存在的空间。
在荒凉的自然中,乡间的人生是孤立的。婚姻、生子、葬礼,全部在部落的四墙内部、在封闭的时空中进行。村落是可悲的聚落,在萧条的山麓,人孤独得发抖。而在纯黑的夜空中,蜀黍的叶子在风中唰唰作响,在农家幽暗的后院马厩中,透出幽幽的烛光。马也在黑暗中打着寒战,与祖先一起睡着。永远、永远,一如久远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