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拥有无尽的梦想,也希望你怀抱着实现它们的强烈渴望。希望你充满热情,也希望你保持沉默。”
雅克·布雷尔,全名雅克·罗曼·乔治·布雷尔,1929年4月8日生,出生地是法国博比尼,比利时歌手、作曲人。——译者注法国的主流文化是如此墨守成规、反对创意。主流文化认为,谈论梦想过于幼稚,或只是纯粹的心血来潮。纯理性主义的拥趸和“严肃”的哲学家们对梦想大肆诋毁,因此我们被要求“活得现实一点”,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成为唯物主义者和理性主义者。
在实证主义当道且混乱不堪的局面下,人们倾向于寻求一种安全感,这使得很多人愈发狭隘、给自己设限,只做那些在他们看来确定的事,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维持着自己的习惯。他们将自己囚禁在常规事项中,再也无法摆脱这种控制,不能自主行动,甚至再也无法开始尝试新事物,拒绝一切他们认为可能会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人和事。
然而最近,这种所谓的“寻求安全感”与“管理自我情绪”的荒谬言论几乎同时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此前,儿童教育专家强调过,为了孩子的良性平衡发展,保证其周边环境和周围人,尤其是其父母的可靠性尤为重要。
可靠性是指周围人际关系的质量,尤其是“足够优秀的”父母,他们能够专注孩子成长,认真对待孩子,尊重孩子的需求。反过来,孩子会认为这样的父母是值得信任的,这会给孩子带来舒适、放松和宁静的感觉。
防御在心理学上是指无意识的保护反应。从精神分析来看,这种反应的产生大体上是由于“自我”要在个人冲动和社会生活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译者注一个人安全感的建立是从幼年时期开始的。这是一个简单又基本的事实,我们怎么能够将其忘却呢?我们又为何在后天成长过程中逐渐丧失了安全感呢?这是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危机四伏,我们周围的混乱唤醒了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我们对已知事物感到紧张,对未知事物和变化产生排斥,而为了实现自我保护,我们产生了心理防御 。
如今,极度渴求安全感的患者在他们的生活和心理治疗过程中,经常表现得过于严肃、抗拒和拒绝进步。很多心理治疗师通过一种人为的、病态的高强度循环方式,对患者实施监督,这种治疗方式也表现出僵化、教条、缺乏创造性,由此产生了恶性循环。
诚然,对某些人而言,痴迷安全感的原因是他们在儿童、青少年乃至成年时期,根本没有体验过这种可靠性。对其他人而言,这种痴迷则更多源于面对新事物的焦虑,或是对于脱离舒适圈的抵触。不要忘记,“控制”意味着确定和安全感,这是人们获得安全感的基础。我们采取任何行动,都是试图获得某种“控制”,来对抗未知和不确定,继而获得安全感。我们将通过一些事例来探讨对安全感的痴迷及其带来的后果。
我们很容易认为自己应当把所学知识传授给他人,并有能力为人师表。无论在什么年纪,我们都可以持续地进行学习和发现。
二十多年来,在日常生活中,关于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别人脑中并让别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这件事,我们能听到最具强迫性却又最言之无物的观点之一,就是对“自恋”的谴责。如今,有一些心理医生,认为自恋是一种邪恶;还有一群记者还在盲目传播这种具有极强伤害性和破坏性的观点,对那些阻碍这种观点的传播和背离它的人,这些记者会谴责他们“自恋”,因为在这些记者看来,我们都应当被套在统一的模具中,保持低调、排列有序、言听计从。
过分服从导致的悲剧是,孩子不敢违抗自己的父母,也不敢索性逃离原生家庭。不是孩子贪图享乐或是害怕令父母不愉快,而是出于一种被家人排斥的焦虑,因为这种排斥恰好对应了人类的排斥心理。除了害怕遭到威胁、惩罚和报复,孩子为了避免遭受这种排斥,会长期通过各种形式对他们的父母俯首帖耳。
父母会令孩子感到恐惧,同时孩子也会将父母理想化。尽管父母并非无所不能,但在孩子眼中他们依然很强大,因此孩子就会处在父母的影响甚至控制之下。父母利用这种恐惧来干预甚至掌控孩子的一切,他们不采取提建议的方式,也不单纯地尊重孩子的选择,而通常会拿稳定的工作、名利和成功当借口,强行干涉孩子的职业选择。
26岁的罗莎回忆道:“13岁那年,我不想再学习拉丁语了,但是我父母的专业都是语言文学,而且我父亲还是一名古希腊语的教授,所以他们拒绝了我的想法。
法国学生在报考法国高等师范学校时要先进入文科预备班进行学习。——译者注“之后,在高中期间,我想往文学方向发展。父母接受了我的想法,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我必须继续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对此我没有提出异议,就按他们说的办吧,因为从内心深处来说我并不反对,尽管我对拉丁语和希腊语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后来我真的爱上了它们,所以在文科预备班 的时候,我选修了古典文学,而且是拉丁语和希腊语方向。”
罗莎表示是“她自己选修了这门课”,她的说法恰好掩盖了一个事实,其实是她父母不让她选另一门课。总体来说,她还是尽量确保自己所做的决定合父母的心意。罗莎明白自己为何对父母如此顺从。
“事实上,我始终都明白并感激父母对我的疼爱和照顾,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一直对他们百依百顺。现在,我要自己做决定,但我始终无法当面反对他们。当我做出的选择不合他们的心意时,我很难与他们当面起争执。”
相较于罗莎的故事,对其他年轻人来说,父母对于他们的影响似乎更加间接,或者更加微妙。例如布兰丁,就是在父母的“建议”下选择了她的职业方向:
“曾经,我的母亲被迫学了会计专业,直到现在她还在因为这件事埋怨她的父母。因此她经常告诉我和哥哥,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到了该择业的年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于是母亲就给我列举了一些她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职业,她告诉我,如果当初她能自己做选择的话,她会选择摄影。我采纳了她的建议,同时结合了我自己的实际情况,最终做出了决定。如今我成了一名视频剪辑师。”
我们时常看到,当青少年面临人生中的关键节点,需要做出重大抉择时,即使父母不会无理取闹,也没有使用要挟或逼迫的手段,他们和孩子也会因意见冲突而针锋相对。玛蒂尔达对此做了清楚的解释。
法国高中毕业会考(BAC),即“业士考试”。在法国,学生接受高等教育必须持有这个考试的成绩。平均分为12~14分为一般;14~16分为良好;16分以上为优秀。法国高等教育的层次都是以BAC+N来表述的,N代表年级。通常BAC+3为学士学历,BAC+5为硕士学历,BAC+8为博士学历。——译者注法国大学校,是对通过选拔性的入学考试(concours)来录取学生的法国国立高等院校的总称。——译者注“自六年级以来,我就一直跟父母说我想成为一名记者。但因为我来自小城市,所以我就想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梦想。在会考 的时候,我想要选择应用外语专业,父亲问我:‘为什么选这个专业?为什么要当老师,整天活得清闲又懒散?’他想让我去读法学院,还威胁我说如果不听他的,就不会给我经济上的资助,所以我不得不选择学法律。恰逢那个时候是罢工的高潮期,一整年我只有三个月的课,然后第二个学期我索性就离开学校了。到了9月返校那天,我没有参加考试,而是直接转到了应用外语专业。从那以后,对于我的学业,父亲没有再提出过任何问题。在没有在传统的法国大学校
接受教育的情况下,我成了一名记者。”
现年32岁的玛丽安娜在选择职业方向时没有经历过纠结和摇摆不定,因为纵观她的教育经历,她堪称人生赢家:从赫赫有名的高中毕业后,进入预科班,随后从极其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硕士学位。
“我没有真正感受过学业或职业选择带来的压力,我的压力在于,我必须取得成功。获得文学硕士学位后,我对未来有些迷茫,随后我选择成为一名新闻编导和纪录片导演,这也一直是我喜欢的职业。我认为在我的家庭中,没有任何人会专门引导我去选择这样一条道路。实际上,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愿望和野心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直到现在我仍处在过度的自我封闭和自我抑制中,我害怕别人对我感到失望,害怕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如今,玛丽安娜开始重新选择自己的路。她开始学会从名望和成功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最好的路,是自己选择的路;因为是心之所向,所以才能坚定地走下去。
下面这个案例的情况较为罕见,主人公名叫克莱欧,她声称对于自己的职业道路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叔 ji 分 享 公 号 晚 霞 书 房
“小的时候,我想要成为一名职业钢琴家,但听了几场演奏会之后,我备受打击,意识到音乐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兴趣爱好,我并不想把它当成职业,也不想往更高水平继续发展。从那以后,我还发现自己对写作、文学、哲学、艺术等感兴趣。在我看来,我似乎很适合当一名音乐评论家。于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开始学习、研究相关的行业知识,如今,我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也为自己付出的努力深感自豪!”
对一些年轻人来说,他们的父母肯倾听他们的想法,尊重他们的选择。然而,即便他们做选择时没有受到父母的影响,也极有可能受到老师的影响,比如28岁的埃德娜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的高中老师极力坚持让她进入预科班学习。几年之后,严峻的金融危机与公共卫生危机接踵而至,她找不到和自己的期望与能力相匹配的工作,这时的她感到失望透顶。
“即使获得BAC+10的文凭也找不到工作。就算找到了,薪水也十分微薄。”埃德娜的观点有理有据。
尤其令人心灰意冷的是,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家庭和学校层面的影响,人们还会受到社会主流观念的影响,对未来充满幻想,怀揣着美好的愿望生活,然而这些愿望是如此不切实际且永远无法实现。
“美好生活的标准是难以企及的。人们是如此渴望达到这些标准,甚至无法接受自己的生活中有丝毫的不完美,这使我们永远活在失望和幻灭中。我周围大多数接受过高等教育并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朋友,坚信只有金钱和物质上的成功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这简直太荒唐了!我也观察到,家庭关系变得愈发复杂,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再真诚,大家会假装一切都好,或者干脆互相避而不见。在父母和老师的口中,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已经按照他们的要求竭尽全力去追求成功了,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终归还是一无所有。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对美好生活难以企及的标准滋生出的压力,悄无声息地在人们的思想中蔓延,最终扼杀人们的自我表达能力与质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