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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初,弗兰克遇到了一个知音。在没有妻子布里吉特和情妇莉莉·格劳陪伴的情况下,他新的倾诉对象是美国陆军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吉尔伯特博士。吉尔伯特负责监视弗兰克的心理和精神健康状况。吉尔伯特写了一本日记,其中记述了许多段对话,并在审判结束后发表了这本日记的长篇节选(《纽伦堡日记》,1947年出版)。

弗兰克很信任这位心理学家,可以足够自在地与他讨论许多占据他脑海的问题,包括个人问题和职业问题。他谈了他的妻子和情妇,谈了自杀和天主教,谈了元首(“你能想象一个人冷酷地谋划整件事吗?”)。他分享了栩栩如生的梦境,包括莫名其妙的暴力的性幻想,这些幻想偶尔会导致“梦遗”(这是吉尔伯特博士的用词)。40吉尔伯特并不介意分享从他人处听来的秘密;在罗伯特·杰克逊家的一次晚宴上,他告诉比德尔法官,被告中有三个“同性恋者”,其中一个是弗兰克。41

在圣诞节休庭期间,吉尔伯特博士到弗兰克的小牢房进行例行探视。这位前总督正在忙着准备辩护词,显然在为没有销毁日记而懊恼不已,这些日记在控方手中派上了极大的用场。吉尔伯特博士问弗兰克,他怎么没销毁这些日记。

“我听了……巴赫清唱剧《马太受难曲》,”弗兰克对这位美国人说,“当我听到基督的声音时,他似乎在对我说:‘什么?用假面具去面对敌人?你不可能向上帝隐瞒真相!’不,真相一定会出现,彻彻底底地。”弗兰克经常提起巴赫的重要作品,当中的怜悯和宽恕之意给了他慰藉。42

读到这些后,我去观看了一些伦敦和纽约的《马太受难曲》的演出,甚至还在巴赫创作这部作品的地点——莱比锡圣托马斯教堂观看了一场演出。我想要弄明白这部作品中的哪些部分是弗兰克心里所想的,他如何在监狱牢房中得到慰藉。最为人熟知的咏叹调是《我的神,由于我所流的眼泪,请垂怜我》。吉尔伯特博士可能将其解读成是为了个体的软弱而流泪,表达了一种乞求怜悯的忏悔,代表着全体人类。弗兰克是否正确地识别了巴赫的用意?如果是的话,他必然会选择别的作品。十年前,他曾在柏林指责个人享有权利的观点。现在他用一部以强调个人的救赎权而著称的音乐作品作为庇护。

吉尔伯特博士讲到了牢房中的弗兰克在等待审判的那些日子里皈依天主教的话题。弗兰克喃喃说着责任感和诚实的必要性。 这是否只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症状,只是为了应对心中的内疚感?弗兰克没有回应。这位美国心理学家感受到了他残留的对纳粹政权的积极情绪,但同时还有对希特勒的敌意。在1月初,弗兰克的律师询问梵蒂冈是否在帮助控方,以及弗兰克是否应该离开教会。这个问题引起了弗兰克的反思。

“就好像我是两个人一样,”吉尔伯特博士听着弗兰克倾诉道,“眼下是我,我自己,弗兰克——另一个是纳粹领导人弗兰克。”弗兰克是在耍诡计还是真诚的?吉尔伯特博士暗自揣度。43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另一个弗兰克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这个弗兰克看着另一个弗兰克说:‘嗯,弗兰克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你肯定被情绪冲昏头了,是不是?’”

吉尔伯特博士沉默不语。

“我敢肯定,作为心理学家,你一定觉得这非常有趣。就好像我是两个不同的人。我在这里,我自己;而那位大发纳粹演讲的弗兰克在那里受审。”

吉尔伯特仍然保持沉默。他越不讲话,弗兰克就说得越多。

“令人着迷,不是吗?”弗兰克略带绝望地说道。

令人着迷且精神分裂,吉尔伯特想,并且毫无疑问是为了将弗兰克自己从绞索中解救出来而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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