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秒过去了，他的心脏还在跳。
潘登斯基先生发出一阵尖叫。之前待在谷物盒子上的蜥蜴朝他蹿了过去。
长官先生对着半空开了一枪。
斯坦利感觉到这声巨响像是在他身边炸开了锅。那几只蜥蜴顿时惊慌失措地在他一动不动的身体上乱窜。他没有退缩。一只蜥蜴从他紧闭的双唇上爬了过去。
他扫了一眼零蛋，零蛋的目光也投向了他。不知怎么的，他们都还活着，至少还能再多活一秒钟，心也还能再多跳一下。
长官先生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还以为你戒了。”一名训导员说。
“是，不过，有时候葵花子也不管用。”说完他深吸了一口烟，“下半辈子我得在噩梦中度过了。”
“或许咱们应该射死他们。”潘登斯基先生建议道。
“谁？”一名训导员问道，“蜥蜴，还是孩子们？”
潘登斯基先生冷冷地笑了。“孩子们早晚得死。”他又笑了，“至少咱们有很多坟墓可供选择。”
“我们还有时间，”管理员大人说，“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还可以再等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斯坦利感觉到有只蜥蜴在他的口袋里爬进爬出。
“我们要把故事编得简单一点，”管理员大人说，“那个女人会问很多问题，A．G．(2)很有可能还会展开调查。所以，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斯坦利想趁着夜色溜走，结果掉进了洞里，蜥蜴逮到了他。就这样。我们甚至都不用把零蛋的尸体给他们。众所周知，零蛋根本不存在。就像老妈说的，我们有很多坟墓可供选择。”
“要是他知道今天就被释放了，那他干吗还要逃跑呢？”潘登斯基先生问道。
“谁知道！他疯了呗。所以昨天我们没法将他放走。他神志不清，我们不得不一直看着他，以免他伤害到自己或其他人。”
“这种说法不会让她满意的。”潘登斯基先生说。
“无论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满意的。”管理员大人说。她盯着零蛋和那只箱子。“你怎么还没死？”她问道。
斯坦利只能零星听到训导员们的谈话。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明白A．G．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没有意识到A．G．只是大写字母。它听起像是“Age-ee（年龄）”之类的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皮肤和头发里爬来爬去的那些小爪子上。
他努力去想一些其他的事。他可不希望死的时候满脑子装的都是管理员大人、长官先生和蜥蜴的模样。他要看的是妈妈的脸。
他的思绪把他带回到儿时。他穿着滑雪衣，和妈妈手拉手，手套连着手套地散步。忽然，他们滑倒在冰面上，沿着积雪的山坡一路滚到山脚。他记得自己差点就哭了，但还是笑了。妈妈也笑了。
他当时的感觉就像现在一样头昏眼花，但那是因为滚下了山。他感到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耳朵上。他能看到一片片雪花落在他妈妈兴高采烈的脸上。
这才是他死的时候想去的地方。
“嘿，洞穴人。你猜怎么着？”长官先生说，“到头来，你的确是无辜的。我想你乐意知道这件事。你的律师昨天来带你走。令人遗憾的是你不在。”
对斯坦利而言，这些话毫无意义，他仍在那片雪地里。他和妈妈爬回山顶，又滚下来，这次是故意的。后来，他们喝了热巧克力，里面有很多溶化了的棉花糖。
“快到四点半了。”潘登斯基先生说，“他们要起床了。”
管理员大人让训导员们回营地给营员们分发早餐，不准营员们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只要他们照做，就不用再挖洞了。要是他们讲出去，就会受到严惩。
“对于他们可能受到的严惩，我们应该说什么？”一名训导员问。
“让他们发挥一下自己的想象力。”管理员大人说。
斯坦利看着训导员们纷纷回去了，只有管理员大人和长官先生留下来。他知道管理员大人再也不会操心营员们是否会继续挖洞了。她已经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东西。
他瞥了一眼零蛋。一只蜥蜴正伏在他的肩膀上。
零蛋仍旧纹丝不动，但他的右手慢慢地攥成拳头。然后他竖起大拇指，冲斯坦利打了个手势。
斯坦利回想起刚才长官先生对他说过的话，还有他刚刚听到的一些对话，试图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官先生提到了律师，可斯坦利知道他父母是请不起律师的。
他僵硬地站了那么久，两条腿酸痛不堪。站着不动比走路要累多了。他缓缓地靠在洞壁上。
蜥蜴们似乎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