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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波卓:很好。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没有?每个人都看着我没有?(他看了看幸运儿,抖动一下绳子。幸运儿抬起头来)拿眼看着我,猪!(幸运儿看着他)很好。(他把烟斗放进衣袋,从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器,对准自己的喉咙喷了几下,把喷雾器放回衣袋,清了清喉咙,吐了口痰。重新拿出喷雾器,又朝自己的喉咙喷了会儿,重新把它装进衣袋)我要讲话了。每个人都听着没有?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没有?(他挨个儿看他们,最后他的眼光落到幸运儿身上,抖动一下绳子)猪!(幸运儿抬起头来)我不喜欢在真空中讲活。很好。让我想一想。

【他沉思着。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

波卓:你们想要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弗拉季米尔:他干嘛──

波卓:(忿怒地)别打断我的话!(顿了顿。较平静)我们要是全都同时讲话,就谁也听不见谁了。(略停)我刚才说到哪儿啦?(略停。提高嗓门)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爱斯特拉冈:(用力地)行李。(他指着幸运儿)干嘛?老拿在手里。(他让自己的身子往下沉,大口喘着气)从来不放下。(他把两手一摊,如释重负地挺直身子)干嘛?

波卓:啊!你干嘛不早说清楚?他干嘛不让自己舒服些?咱们试着把这问题弄清楚。他有没有这个权利?他当然有。问题是,他不要这个权利。这里面也有道理。他干嘛不要这权利?(略停)诸位,原因是这样的。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把他的话记下来。

波卓:他想给我好的印象,好让我留住他。

爱斯特拉冈:什么?

波卓:也许我说的不太对头。他想要打动我的心,好让我打消抛弃他的念头。不。这样说也不对头。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他想要愚弄我,可是他不会。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他以为我一看见他拿东西拿得这么好,就会情不自禁留他下来给我拿东西。

爱斯特拉冈:您已经讨厌他了?

波卓:事实上他拿东西的样子活象只猪。这不是他做的工作。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他以为我一看见他不知疲倦,就会软下心来,改变主意。这就是他的可怜的诡计。好象我手下的奴隶不够用似的。(三个全都望着幸运儿)阿特拉斯①,朱庇特②的儿子!(沉默)嗯,我是这么想的。还有别的问题没有?(使用喷雾器)────①希腊神话里的神,受双肩掮天的处罚。②希腊神话里众神的领袖。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想一想,我本来很可能处在他的地位,他也很可能处在我的地位。要不是命运愿意我们象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人各有命。

弗拉季米尔:您要抛弃他?

波卓:你说什么?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不错。可我并不仅仅是把他轰出门去了事,我是说我并不仅仅是在他屁股上踢一脚,叫他滚蛋;相反地,我出于好心,现在正送他到市场去,给他卖个好价钱。事实是,象他这样的奴才你没法轰他走。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宰了。

【幸运儿哭泣。

爱斯特拉冈:他哭啦。

波卓:狗都比他更有志气。(他把自己的手帕递给爱斯特拉冈)你既然可怜他,就过去安慰安慰他吧。(爱斯特拉冈犹豫)去吧。(爱斯特拉冈:接过手帕)擦掉他的眼泪,他心里会好过些,不觉得那么孤独了。(爱斯特拉冈犹豫)

弗拉季米尔:喂,把手帕给我,我去给他擦眼泪。

【爱斯特拉冈不肯把手帕给他。孩子气的手势。

波卓:趁他还在哭,快点儿过去。

【爱斯特拉冈走近幸运儿,想替他拭泪。幸运儿狠狠地在他的小腿骨上踢了一脚。爱斯特拉冈手中的手帕落地,他退缩着,疼得直叫,在台上一瘸一拐地走动。

波卓:手帕!

【幸运儿放下口袋和篮子,捡起手帕递给波卓,走回原处,拿起

口袋和篮子。

爱斯特拉冈:哦,猪猡!(他卷起裤腿)他把我的腿弄瘸啦!

波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他是不喜欢陌生人的。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给我看。(爱斯特拉冈给他看腿。向波卓,忿怒地)他在流血哩。

波卓:这是个好兆头。

爱斯特拉冈:(用一足站立)我再也走不了路啦!

弗拉季米尔:(温柔地)我来背你。(略停)如果必要的话。

波卓:他不哭了。(向爱斯特拉冈)可以说是你接替了他。(抒情地)世界上的眼泪有固定的量。有一个人哭,就有一个人不哭。笑也一样。(他笑起来)因此,我们不必说我们这一代的坏话,它并不比它的前几代更不快乐。(沉默)我们也不必说它的好话。(沉默)我们根本不必说起它。(沉默)的确,人口是增加了。

弗拉季米尔:走着试试。

【爱斯特拉冈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在幸运儿跟前停住脚步,啐了他一口,随后走过去坐在土墩上。

波卓:猜猜看,所有这些美丽的东西是谁教给我的。(略停。指着幸运儿)我的幸运儿!

弗拉季米尔:(望着天空)夜难道永远不降临了?

波卓:要不是他,我的一切思想、我的一切感情,都将平淡无奇。(略停。以异乎寻常的热情)只知为挣钱糊口操心!(平静一些)至于什么是至真、至善、至美,我知道自己在这方向一窍不通。因此我不耻下问。

弗拉季米尔:(吃了一惊,不再望天空)下问?

波卓:这是约莫六十年以前的事了……(他看了看表)……不错,约莫六十年了。(骄傲地挺起胸膛)从我的外貌看,你们准看不出来,是不是?(弗拉季米尔望着幸运儿)跟他相比,我简直是个年轻小伙子,可不是?(略停)帽子!(幸运儿放下篮子,脱下帽子。他的长长的白发披到了他的脸上。他把帽子夹在胳膊底下,拿起篮子)现在瞧吧。(波卓脱下自己的帽子。①他的脑袋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他重新戴上帽子)你们瞧见没有?

弗拉季米尔:那么现在您要把他赶走了?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

爱斯特拉冈:婊子养的!

【波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弗拉季米尔:您把他身上的精华全都吸干以后,就象……象扔一块香蕉皮似的把他扔了。真的……

波卓:(两手紧紧捧住头,呻吟着)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他目前的所作为……

你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真可怕……他非走不可……(他挥舞两臂)……我都要

疯啦……(他变得十分颓丧,两手捧住头)……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啦……

────①四个登场人物全都戴着常礼帽。--原注

【沉默。大家都望着波卓。幸运儿哆嗦一下。

弗拉季米尔:他受不了。

爱斯特拉冈:再也受不了啦。

弗拉季米尔:他都要疯啦。

爱斯特拉冈:真可怕。

弗拉季米尔:(向幸运儿)你胆子倒不小!真叫人恶心!这么好的一个主人!象这样把他钉上十字架!相处了那么些年以后!真的!

波卓:(啜泣)他一向那么可亲……那么有用……那么有趣……我的好天使……可是现在……他简直要了我的命!

爱斯特拉冈:(向弗拉季米尔:)他是不是要换人?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他是不是要另找个人接替他的职位?

弗拉季米尔:我想他不会。

爱斯特拉冈:什么?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

爱斯特拉冈:问他。

波卓:(平静些)诸位,我不知道我刚才犯了什么毛病啦。请原谅我。忘掉我说的一切。(逐渐恢复常态)我已记不清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你们可以断定我说的没一句是真话。(挺直身子,拍打胸膛)瞧我的样子象个能受别人的委屈的人吗?说良心话?(他在各个衣袋里摸索)我把我的烟斗搁在哪儿了?

弗拉季米尔:今天这个黄昏我们过的可真是不错。

爱斯特拉冈:永远忘不了。

弗拉季米尔:而且还没完。

爱斯特拉冈:看样子还没完。

弗拉季米尔:还只是刚开始哩。

爱斯特拉冈:真是可怕。

弗拉季米尔:比在戏院里还要糟。

爱斯特拉冈:马戏团。

弗拉季米尔:音乐厅。

爱斯特拉冈:马戏团。

波卓:我可能把我的石楠烟斗搁在哪儿啦?

爱斯特拉冈:他在直着嗓子叫唤哩。他把他的烟嘴儿给丢啦。

【哄笑声。

弗拉季米尔: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朝边厢走去。

爱斯特拉冈:就在廊子的尽头,左边。

弗拉季米尔:替我看好座位。

【下。

波卓:我把我的凯普──波特孙①给丢啦!────①生产石楠烟斗的著名工厂。

爱斯特拉冈:(笑得前仰后合)他真要让我笑死啦!

波卓:(抬头)你们可曾看见──(他注意到弗拉季米尔已经不在)哦!他走啦!连再见也没说一声!他怎能这样呢!他该等一会儿才是!

爱斯特拉冈:那他准会把肚子涨破。

波卓:哦!(略停)哦,那样的话,当然啦,要真是那样……

爱斯特拉冈:过来。

波卓:干嘛?

爱斯特拉冈:您过来就知道了。

波卓:你要我起来?

爱斯特拉冈:快点儿!(波卓起身,走到爱斯特拉冈身边。爱斯特拉冈指向远处)瞧!

波卓:(戴上眼镜)哦,真有意思!

爱斯特拉冈:全都完啦。

【弗拉季米尔上,面带愁容。他用肩膀把幸运儿撞到一旁,踢开凳子,激动地来回走着。

波卓:他心里不高兴。

爱斯特拉冈:(向弗拉季米尔)你失掉了一个饱眼福的机会。真可惜。

【弗拉季米尔停住脚步,放好凳子,来回走着,比较平静些。

波卓:他安静下来了。(举目四望)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大地一片宁静。听!(他举起一只手来)潘①睡着了。────①希腊神话里的山林之神。

弗拉季米尔:夜难道永远不降临了?

【三人全都望着天空。

波卓:你非要等夜降临了才走?

爱斯特拉冈:嗯,您瞧──

波卓:嘿,这是十分自然的,十分自然的。我要是处在你们的地位,我要是跟人有了约会,跟一个戈丁……戈丹……戈多……反正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要是那样,我要一直等到天黑,才肯死心。(他望着凳子)我很想坐一会儿,可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安然坐下。

爱斯特拉冈:我能帮什么忙吗?

波卓:要是你请求我,也许成。

爱斯特拉冈:什么?

波卓:要是你请求我坐下。

爱斯特拉冈:这也能算是帮忙吗?

波卓:我想是的。

爱斯待拉冈:那就试试吧。请坐,老爷,我请求您。

波卓:不,不,我不想坐。(略停。旁白)再请求一次。

爱斯特拉冈:喂,喂,请坐吧,我请求您,您这样会得肺炎的。

波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爱斯特拉冈:怎么,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波卓:你的话也许有理。(他坐下)谢谢你,亲爱的朋友。(他看了看表〕可是我真的非走不可了,要是我还想按计划办事的话。

弗拉季米尔:时间已经停止了。

波卓:(把表贴在耳边)别这么说,先生,别这么说。(他把表放回衣袋)你说什么都成,可别说这个。

爱斯特拉冈:(向波卓)今天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漆黑一团。

波卓:除了天空!(他笑了,为自己说话俏皮感到得意)可是我比你们看得清楚,你们不是这地方人,你们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暮色有何等样的魅力。要我告诉你们吗?

【沉默。爱斯特拉冈重新抚弄他的靴子,弗拉季米尔也抚弄他的帽子。幸运儿的帽子掉到地上,但没人注意到。

波卓:我没法拒绝你们。(使用喷雾器)不过请你们用点儿心好好听着。(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继续抚弄他们手里的东西,幸运儿都快睡着了。波卓轻轻地挥了下鞭子)这根鞭子怎么啦?(他站起身来,使更大的劲儿挥鞭子,终于把鞭子甩响了。幸运儿惊跳起来。弗拉季米尔的帽子、爱斯特拉冈的靴子,都从他们的手中落下。波卓把鞭子扔在一旁)用旧啦,这根鞭子。(他望着那两个听他讲话的人)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爱斯特拉冈:可是别把您的脚累垮了,我请求您,您这样会把命都送掉的。

波卓:不错。(他坐下。向爱斯特拉冈)你叫什么名宇?

爱斯特拉冈:卡图勒斯①。

波卓:(没听对方说话)啊,不错!夜。(他抬起头来)可是请用点儿心听着,看在老天爷面上,要不然咱们准保什么都干不成。(他望着天空)瞧。(大家都望着天空,除却幸运儿,他这时又开始打盹儿了。波卓抖动绳子)你看不看天空,猪!(幸运儿看天空)好,够啦。(他们停止望天空)它有什么出奇之处?作为天空?它是苍白色,闪耀着霞光,跟一天这个时候的任何天空一样。(略停)在同一方位。(略停)要是天气明朗。(抒情地)一个小时前(他看了看表,粗俗地)大概是(抒情地)在不知疲倦地倾泻了(他迟疑一下,粗俗地)譬如说从早晨十点开始(抒情地)万道红色的与白色的霞光之后,它就开始失去光辉,渐渐变得苍白(用两手作手势,表示光辉逐渐消失)苍白。更苍白一点儿,更苍白一点儿,到后来(戏剧性的停顿,随后下死劲把两手一摊,摊得很开)卜──!玩儿完!它开始歇息。(沉默)可是──(举起一只手作告诫状)──可是──在这温柔与平静的帷幕之后(他抬头望天空,别人也都学他的样,除了幸运儿)夜在施威(颤抖地)会一下子扑到我们身上(他把手指捻得啪的一声响)啪!象这样!(他的灵感枯竭了)完全出乎我们大家的意料之外。(沉默。忧郁地)在这婊子养的大地上,情况就是这样的。────①公元前罗马抒情诗人。

【长的间沉默。

爱斯特拉冈:我们都明白。

弗拉季米尔:我们可以等待时机。

爱斯特拉冈:我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弗拉季米尔:用不着多操心。

爱斯特拉冈:只要等待。

弗拉季米尔:我们已经习惯了。(他拾起自己的帽子,往里面看

了看,抖了抖,戴在头上)

波卓:你们觉得我怎样?(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呆呆地望着他)很好?还好?过得去?马马虎虎?肯定很坏?

弗拉季米尔:(首先理解他的意思)哦,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波卓:你说呢先生?

爱斯特拉冈:哦,蛮好,蛮蛮蛮好。

波卓:(热情洋溢)祝福你们,诸位,祝福你们!(略停)

我是多么需要鼓励!(略停)我在结束的时候有点儿后劲不足,你们注意到了没有?

弗拉季米尔:哦,也许仅仅有极小极小的一丁点儿。

爱斯特拉冈:我还以为是故意这样的哩。

波卓:你们瞧,我的记性不怎么好。

【沉默。

爱斯特拉冈:在这段时间内,什么也没发生。

波卓:你觉得无聊?

爱斯特拉冈:有点儿。

波卓:(向弗拉季米尔:①)你说呢,先生?

弗拉季米尔:②我倒是很感兴趣。────①②原文皆为爱斯特拉冈:显然有误,这里根据1952年子夜出版社版(lesEdilionsdeMinuit)法文本改正。

【沉默。波卓:进行着思想斗争。

波卓:诸位,你们始终……对我很客气。

爱斯特拉冈:一点儿也不。

弗拉季米尔:哪儿的话!

波卓:不错,不错,你们始终很守本分。因此我问我自己,这两个老实人日子过得那么无聊,我是不是也可以帮助他们些什么。

爱斯特拉冈:就是一个先令也是欢迎的。

弗拉季米尔:我们不是乞丐。

波卓: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些什么──我这样自己问着自己──好让他们高兴?我已经给了他们骨头,我已经跟他们说长道短,我已经向他们解释了暮色,解释得清清楚楚。可是这样是不是够了呢,

就是这个问题使我内心不安,这样是不是够了呢?

爱斯特拉冈:哪怕六个便士。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怒不可遏)别说啦!

爱斯特拉冈:少于六便士我不能接受。

波卓:这样是不是够了呢?当然够了。可是我很慷慨。这是我的本性。今天傍晚。对我说来真是每况愈下。(他抖动绳子。幸运儿拿眼睛望他)因为我将要受痛苦,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拾起鞭子)你们喜欢哪一样?咱们要他跳舞呢,还是唱歌,还是朗诵,还是思想,还是──

爱斯特拉冈:谁?

波卓:谁!你们知道怎样思想,你们两个?

弗拉季米尔:他会思想?

波卓:当然啦。而且是有声的思想。有一个时候他甚至思想得非常好,我能一连听几个小时。现在……(他哆嗦一下)对我说来是每况愈下了。嗯,你们是不是要他想些什么给我们听?

爱斯特拉冈:我宁愿他跳舞,那一定更好玩。

波卓:不一定。

爱斯特拉冈:你说呢,狄狄,是不是更好玩?

弗拉季米尔:我宁愿听他思想。

爱斯特拉冈:也许他可以先跳舞,然后再思想,要是他吃得消的话。

弗拉季米尔:这样做成吗?

波卓:当然成,没有更简单的事了。这是自然的程序。

【短促的笑声。

弗拉季米尔:那就让他先跳舞吧。

【沉默。

波卓:听见没有,猪?

爱斯特拉冈:他从来不拒绝?

波卓:他拒绝过一次。(沉默)跳舞,混蛋!

【幸运儿放下口袋和篮子,走向前台,转向波卓。幸运儿跳舞。他停止了。

爱斯特拉冈:就这么些吗?

波卓:再跳!

【幸运儿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停止。

爱斯特拉冈:呸!我也会。(他学幸运儿,差点儿摔了一跤)只要练习一下。

波卓:过去他会跳圆舞、快步舞、民间舞、西班牙舞,甚至还会跳水手舞。他会快乐地跳跃。现在他最多只会这样了。你们知道他管这叫什么?

爱斯特拉冈:《替罪羊的痛苦》。

弗拉季米尔:《硬板凳》。

波卓:《网舞》。他以为自己陷入了罗网。

弗拉季米尔:(象个审美家似的表示踌躇不安)有一个动作……

【幸运儿仿佛要回去拿他的口袋和篮子。

波卓:(象对一匹马)嗬!

【幸运儿站住不动。

爱斯特拉冈:告诉我们他过去是怎样拒绝的。

波卓:可以,当然可以。(他在衣袋里摸索)等一等。(他摸索)我把喷雾器搁在哪儿啦?(他摸索)呃,真是──(他抬起头来,面露惊恐之色。微弱的声音)我找不到我的喷雾器啦!

爱斯特拉冈:(微弱的声音)我的左肺非常弱!(他轻轻咳嗽。宏亮的声音)可是我的右肺棒得就象铁打似的!

波卓:(正常的声音)没关系!凡是补救不了的事,必须逆来顺受。我刚才说到哪儿啦。(他思索着)等一等。(思索)嗯,我真是──(他抬起头来)帮帮我!

爱斯特拉冈:等一等!

弗拉季米尔:等一等!

波卓:等一等!

【三个人同时脱下帽子,两手捂住前额,用心思索。

爱斯特拉冈:(得意非凡)啊!

弗拉季米尔:他想起来了。

波卓:(不耐烦地)嗯?

爱斯特拉冈:他干嘛不把行李放下来?

弗拉季米尔:废话!

波卓:你有把握?

弗拉季米尔:他妈的,您不是早已告诉我们了!

波卓: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爱斯特拉冈:他已经告诉你了?

弗拉季米尔:不管怎样,他已经把行李放下啦。

爱斯特拉冈:(瞅了幸运儿一眼)说得不错。那又怎么样呢?

弗拉季米尔:他既然已经把行李放下,我们当然不可能询问他干嘛不把它放下来。

波卓:十分有理!

爱斯特拉冈:那么他干嘛要把它放下呢?

波卓:回答我们这个问题。

弗拉季米尔:为了好跳舞。

爱斯特拉冈:不错。

波卓:不错。

【沉默。

爱斯特拉冈:没什么事发生,没人来,没人去,太可怕啦。

弗拉季米尔:(向波卓)叫他思想。

波卓:把他的帽子给他。

弗拉季米尔:他的帽子?

波卓:他不戴帽子就没法思想。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把他的帽子给他。

爱斯特拉冈:我!在他踢了我一脚之后!办不到!

弗拉季米尔:我拿给他。

【他站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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