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之战后不久,曾国荃回湖南募勇。1862年3月15日,曾国荃返回安庆。他这次新募六千湘勇,使曾国荃直接统率的部队达到了一万八千人。曾贞干这时也已直接统带四五千人。两人合起来有兵两万三千以上。恰好这时清廷命曾国荃为江苏布政使,并叫他与曾国藩不必按惯例回避。曾国荃于3月24日率军从安庆东下,向金陵方向进攻。
按照曾国藩的战略计划,进攻太平天国,有大三路,小四路。所谓大三路,是指湘军各支主力沿长江两岸向金陵方向进攻,任主攻;左宗棠率所部攻浙江;李鸿章自上海由东向西进攻。这大三路各自为战,但均可牵制太平军的力量。所谓小四路,指的是直攻金陵的军队分为四个部分。其中曾国荃一军进攻巢县(今巢湖市)、和州(今和县)、含山,得手后可与扬州一带由江宁将军都兴阿(从原荆州将军调任)所率的清军联为一片;多隆阿军攻占庐州(今合肥)后也向金陵方向运动;其余两支为江南岸的鲍超和已任安徽巡抚的李续宜。陆路之外,还有彭玉麟指挥水师配合。湘军以外,还有在淮北的袁甲三、李世忠军,以及驻扬州的都兴阿军,可以互相联络支援。
曾国荃按此计划先在江北岸展开行动,一路非常顺利。4月18日一日之内,攻占安徽巢县、含山。20日,占和州。22日攻占西梁山。与此同时,曾贞干在江南岸攻占繁昌、南陵,直逼芜湖。5月12日,多隆阿部攻占淮北陈玉成所守的庐州(今合肥),安徽省长江以北已无大股太平军,曾国荃遂于5月18日率军由西梁山渡长江。19日,曾国荃军与彭玉麟水师配合攻占金柱关和东梁山,金柱关为芜湖以东锁钥,湘军攻占金柱关,隔断了太平军芜湖与天京方面的联络。20日,曾贞干猛攻芜湖,因有部分太平军做内应,当日攻占芜湖。
自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以来,以安庆为上游第一道屏障,芜湖为第二道屏障,芜湖与芜湖下游附近的东西梁山、金柱关互相依恃,这几个地方既为湘军攻占,太平天国天京的上游屏障已经完全失去。曾国荃既得芜湖,便率军一路向天京猛冲而去,5月28日攻天京附近的秣陵关,守关太平军投降,次日曾国荃再占大胜关、三叉河。彭玉麟见曾国荃孤军深入,担心其有失,率水师来援,湘军水陆协作,于5月30日占关头、江心洲、蒲包洲。5月31日,曾国荃率军进逼雨花台驻扎,离城不及四里。彭玉麟水师也泊天京护城河口。清军江南大营溃灭后两年,清军再次进逼天京。
但是,蛮狠的曾国荃是冒险而进的。这时曾国荃所部再加上彭玉麟来援的水师也仅有两万人,原来计划的其他几路,除水师外都没有到,连曾贞干都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而且为保曾国荃的后路,曾贞干必须守住由皖南至金陵后路沿江一线的芜湖、金柱关等地,急切中不能与曾国荃会师。皖南方面,湘军仅拥有沿长江一线,鲍超部刚攻占青阳,刚刚抵达宁国,与此地的太平军杨辅清部相持。太平军皖南败兵集中宁国一带,号称二十万,鲍超军只有一万,一时难以攻下来,甚至还没站稳脚。金陵的南面、东面还都是太平天国的地盘。东面只有镇江一隅有冯子材率领的原江南大营的部分军队,但路途太远,与曾国荃部根本联系不上,而且冯部当时也仅能自保,无力进攻。所以,曾国荃是真正的孤军冒进。如果此时太平军斗志高,战斗力较强的话,有可能将曾国荃孤军包围。过去江南大营拥兵常六七万之多,尚不能当太平军的雷霆一击,曾国荃的危险于此可见。
按曾国藩的想法,在攻占芜湖后,曾国荃、曾贞干与彭玉麟水师应该驻扎芜湖、太平府、金柱关及南陵一带,养精蓄锐。待鲍超在宁国扎稳,多隆阿率攻占庐州的胜兵进至金陵江北,曾国荃才能向金陵方向进兵。曾国藩用兵本来就比较谨慎,特别是李续宾三河之败后,更加小心,每攻大城时,一定要有攻城之兵,有打援之兵,布置妥当才肯下令进兵。当听到曾国荃已进至离金陵四十里的周村时,曾国藩非常着急,他急忙写信给曾国荃说:“金陵地势宏敞,迥非他处可比。进兵之道,须于太平、采石南路进一支,句容、淳化东路进一支,浦口、九洑洲西路隔江进一支。镇江北路纵无兵来,此三支必不可少。句容东路纵无兵来,隔江一支则断不可少。此次弟不候多军(多隆阿)至九洑洲,而孤军独进,余深为焦虑。望弟暂屯周村一带,以待多军之至。”因为信息传递速度的关系,曾国藩写这封信的时候,事实上曾国荃已经扎营雨花台了。
曾国荃却觉得他的老兄年纪大了,斗志差了,行事过于谨慎。曾国荃依恃的是他手下的湘军斗志正高,与太平军打仗,常常以一当十,所以不惧怕太平军,一味狠干。接到曾国藩的信后,他回信道:“诸军士应募起义,人人以攻金陵为志。今不乘势薄城下,而还军待寇,则旷日持久,非利也。且金陵为贼根本,拔其根本,则枝叶不披而萎。金陵恃江南北各城为屏蔽,江南北各城亦恃金陵为应援。克其一城,移军他往,贼随又踞之,徒使我疲于奔命,而贼旋走旋踞,是攻无已时也。今以一军直捣金陵,苏、常各贼闻江宁急,必更来援。彼时遣别将间袭苏、常,吾因而乘之,殄寇犁穴,在此举矣。”
曾国藩见老弟如此坚决,也无可如何,只是时刻为之担忧。正当曾国藩力图采取措施补救时,本来定计会攻的多隆阿部又奉朝旨远赴陕西。原来陈玉成所派太平军远征军合捻军进入陕西,四川一支造反的军队也进入陕西。这些造反的队伍不仅大闹陕西,还威胁山西甚至湖北,与此同时,河南捻军也闹得正欢。因此,5月13日清廷就命曾国藩和已任四川总督的骆秉章推荐得力人员到陕西、山西筹划军事。待清廷得知多隆阿已攻占庐州,立即命多隆阿率部赴陕西。已任安徽巡抚的李续宜身体状况很差,而且他的军队还要对付安徽残余的太平军、时服时叛的苗沛霖,并预防河南的捻军进入湖北。这样,就只有曾国荃一军逼扎金陵坚城之下了。清廷也知道曾国荃孤军进逼金陵,是冒险的一着棋,所以命曾国藩“务当分饬各营将领,慎益加慎,且不可轻易进攻,致为该逆所乘,以致掣动大局”,并保证一旦陕西平定,就让多隆阿返回金陵前线。当时不少人以为,多隆阿远走陕西,是因为与曾国藩不和,至今也有人如此认为。但从各方面情形看,自太湖之战后,曾国藩对多隆阿的印象已经好多了。安庆大战中,鲍超曾一度增援安庆,曾国藩主动叮嘱鲍超听从多隆阿的调度。在曾国藩看来,鲍超作战虽勇,但若几支大军协同作战,他的指挥才能远不及多隆阿。1862年初曾国藩曾写信给恭亲王奕 ,反对用洋兵到内地进攻太平军,他认为若真的派兵与洋兵会攻,将领非常难选,选人不当,会被洋人轻视。就在这封信中,他把多隆阿与左宗棠相比:“环观湘楚诸军,武臣惟多将军,文臣惟左中丞,堪胜斯任。李中丞(李续宜)、杨军门(杨载福)与左相近而耐劳少逊,鲍军门(鲍超)与多相近,而智略不如。至新赴上海之李鸿章一军,惯战者不过二千人,余皆新集之卒,操练未精,胜败难料。”就此可见曾国藩对多隆阿的推重。当时陕西不仅有各支造反军队,还有汉回之间的仇杀,曾国藩担心多隆阿长于战事,对于这种复杂的情形难于把握。后来多隆阿竟因战斗受伤而死于陕西,曾国藩当时曾在家书中写道:“多公仙逝,劳苦可悯。”对于多隆阿远赴陕西的事,曾国藩似乎并无怨言。多年以后,慈禧太后召见,问起他指挥过的将领,曾国藩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多隆阿。可见世人对多与曾的矛盾可能看得太重,实际上不是如此。若说曾国藩和多隆阿的关系若有问题,最大的可能是,多隆阿自己觉得他的才干并不比人差,想独当一面,自行建功立业,而不再依赖曾国藩。实际上多隆阿作为战将虽然相当出色,但处理更为复杂的民事、政事则并非他所长。所以曾国藩才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