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好几天时间去凯瑟琳·撒切尔的新住所探望她。第一次去的时候,我说我是她的儿子。接待员对我说:“噢,谢天谢地——她一直在说起你。”然后将我带到了她的房间。我可以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见到是我,她很失望。但有人来陪她,让她大松一口气,她没有告诉他们我说了谎。现在她按时吃药,可以小幅度地自由行动了。和撒切尔太太同屋的是一名八十二岁的老太太,她是来接受临终关怀的,什么时候去世只是时间问题。她服用了大量吗啡,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很肯定地认为撒切尔太太是一名叫作罗丽·麦圭尔的女士。没有人来看望这个老妇人,也没人来看望撒切尔太太,除了我。
我发现撒切尔太太喜欢真实犯罪小说。我去书店把能找到的这一类畅销书都买了回来。我坐在她床边念书给她听。我不擅长把书念出声,也压根就不擅长阅读这种事情,我觉得我一年级时就没怎么掌握好这门技能。但我发现,我也很喜欢真实犯罪小说。
我偷偷把鸡块带到她房里。我们常常一起分享十块炸鸡和大份薯条。
我把自己的旧CD机带过来,并从图书馆借了圣诞节的CD。她说在养老院没有过圣诞节的感觉,她可以看到窗外的雪花,但屋内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晚上我离开的时候,替她开了音乐,这样她就不必再听室友不安的呼吸声了。
我不去看望凯瑟琳·撒切尔的时候是和夏娃一起度过的。我找到了某个愚蠢的借口,屡次登门拜访她。十二月到来,冬季降临。她变得迷惘起来,她把这当作季节性的情感紊乱,诸如此类的讨厌的症状。我可以看得出她始终都很疲惫,很悲伤。她坐下盯着窗外的落雪。
我试图想出与这个案子有关的细枝末节的信息——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让我觉得我还没有陷入死胡同里。
我教她做我母亲拿手的千层面。我不是试着把她变成一个厨师,我只是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她吃点东西。
她说她丈夫越来越少回家。他工作得更晚了,有时候甚至工作到晚上十点或十一点。昨晚他没有回家,说他必须整晚赶一个动议。夏娃发誓他之前从不做这种事。
“你怎么想呢?”我问。
“他今天早上看起来很疲惫。他回来换衣服。”
我得尽力磨炼提升我那伟大的侦探技术,弄明白她为什么不离开她的丈夫。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那么好运。
“那么他就是在工作。”我总结道。
他不可能是在工作,但如果这样能让夏娃觉得好过些,那就当他是在工作吧。
我们从不会提起那个吻。但每次见到夏娃,我总会想象她双唇亲向我的样子。我闭上眼品尝着她,嗅着她身上洗手液和香水的芬芳。
她叫我加布,我叫她夏娃。我们比以前站得更近了。
现在她打开前门看到我的时候,有一闪而过的喜悦。来人是我,而不是她失踪已久的女儿,她不再只有失望的情绪,她眼里有一丝为我而生的喜悦。
夏娃求我带她去养老院,但我知道这事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她想和撒切尔太太谈谈,以母亲的身份和另一个母亲谈话。她认为有些事情撒切尔太太不会告诉我,但可能会告诉她。但我仍然拒绝了她。她问凯瑟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告诉她,她很强壮,目中无人。夏娃告诉我,她曾经也很强壮,细瓷餐具和高级女装把她变得脆弱了。
撒切尔太太的病情完全稳定后,将搬去附近的一个姐妹家住。那名妇女显然已经好几个月没看晚间新闻了。前几天,我应凯瑟琳的要求给她打电话。她不知道她的侄子已经不辞而别,也完全没听说过警方在找米娅·丹尼特。
我被委派了其他案子。一桩公寓楼火灾案,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有多名青少年投诉其中学老师的案子。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公寓,喝了点饮料帮助睡眠。但当我睡着后,梦到的是米娅·丹尼特的监控视频,她被粗鲁的科林·撒切尔从电梯里带出来。我想象着夏娃哭着入睡的凄凉景象。我提醒自己,我是唯一能终止这场噩梦的人。
一个下雪的周二午后,我去了养老院。凯瑟琳·撒切尔转向我,问起她的邻居露丝·贝克。“露西(露丝的昵称)知道我在这儿吗?”她问。我耸耸肩,说我不知道。我从没听说过这个露丝——或者露西·贝克。但她告诉我,在科林没法去她那里的时候,露西每周都会去看她。她说她会收集好每日的信件,带到她家里给她。我想象了一下信箱里信多得几乎要掉出来的样子,塞得连信箱门都关不上了。信件太多了,我需要带着凭证开车去加里市邮局取那些邮递员塞不进信箱里的信件。我去找了邻居们调查,但是并没有找到露丝或者露西,也没有找到贝克太太。撒切尔太太告诉我,露西住在街对面一幢白色的哥德角式房屋里面。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幢房子外面挂着出售的牌子。无人应门。
我调查了一番,偶然发现了一份十月第一周的讣告。我拉出了死亡记录,找到了露丝·贝克太太的名字,她于十月七日下午五点十八分死于中风。撒切尔太太不知道这件事。贝克太太本应该在科林·撒切尔外出的时候来照顾凯瑟琳·撒切尔。我不知道他身处何方,但我猜他并不知道这个他留下照顾他母亲的七十五岁老妇人已经过世了。
我的思绪重新落回到信件上。我拿出那沓从撒切尔太太信箱和邮局取来的信件,按照邮戳日期分好类。信件很显然缺了一部分。从米娅失踪那天到重新开始有账单和过期通知,中间大约有五天时间。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拿了撒切尔太太的信件。我回到露西·贝克家,敲了敲门,仍旧没人应答。于是我找到了她最近的亲属,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是露西的女儿,和丈夫、孩子一起住在哈蒙德市。一天,我去拜访了她。
“我能帮你什么吗?”她问,吃惊地看着我朝她出示警徽。
“你的母亲是露丝·贝克吗?”我还没自我介绍,就先开口问道。
她说是的。任何时候,只要有警察出现在你家门口,你想的第一件事总是:出什么事了?
我忘了说节哀顺变,直奔主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米娅。“我想你母亲也许在替她的一个邻居收信,替凯瑟琳·撒切尔。”我说。我看到女人脸上闪过愧疚和尴尬。她开始反复道歉。我知道她很抱歉,但我想她同时还在担心自己是否惹上麻烦了。窃取信件到底算是一项重罪,而且我在这里,一个警察站在她家门口。
“我只是……只是太忙了。”她说,“忙着各种安排……她的葬礼,还有收拾她的屋子。”她见过那些信。事实上她从它旁边经过了无数次。每次她在她母亲家进出,都会看到门边那张木茶几上堆着一沓信。她只是从没去把它们物归原主。
我跟在那位女士的小货车后面,回到凯瑟琳·撒切尔所住的街道。我们进入露丝·贝克家门前的车道。女士跑进屋里取出信件。我谢过她,从她手里拿过信件,直接在车道上匆忙翻看起来:中餐厅的外卖单、水费单、杂货店广告……还有一个寄给凯瑟琳·撒切尔的厚信封,没有写寄件人地址。信封上的字迹很潦草。我撕开信封,发现里面塞着大量现金。没有票据,没有寄件人地址。我把这封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看到邮戳印的是威斯康星州的欧克莱尔。我把这封信扔在汽车的乘客座上,快速离开了。回到警局后,我找出在线地图,查了从芝加哥到大马雷的路线。很肯定的是,就在向西到圣保罗/明尼阿波利斯的94号州际公路和先向北后朝西进入明尼苏达州北部的美国国道交界处,是威斯康星州一个名叫欧克莱尔的城镇,距离大马雷大约五小时路程。
我联系了罗杰警官,让他去调查明尼苏达州北部。他确信我查错了方向,但他说他还是会去调查一下。我告诉他,我给他传真了一张素描,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科林·撒切尔的脸只上过三个州的地方新闻。明尼苏达州的电视台和其他地方的电视台还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们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