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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

科林 救援前

我告诉她我的母亲叫凯瑟琳。我给她看了我小心珍藏在钱包里的照片。这是一张老照片,大约是十几年前拍的。女孩说我的眼睛像她,严肃而神秘。我母亲脸上的微笑很勉强,露出一颗令她烦恼不已的歪斜犬齿。

“当你谈起她的时候,”她对我说,“你真心地笑了。”我母亲的发色很深,像我一样。但她的头发像剑一般笔直,我父亲的也一样。所以我的卷发是个谜,也许是某种隐性基因造成的结果,我猜。我从没见过祖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卷发。

我不能回家的原因有很多,但有一条我从未提起过:警察等着抓我进牢房。我初次犯法的时候是二十三岁,八年之前。我试图走正道,试图循规蹈矩,但这样我没法生活。我抢了一家加油站,把所有钱都寄给我母亲付药费。几个月后,为了她看病的费用,我又抢劫了一次。我弄明白贩毒可以挣多少钱后,也干过一阵那样的事,直到我被一名便衣警察抓住,在牢里待了几个月。从那以后,我又试图老实本分地生活,但我母亲收到了房客驱逐令,我变得不顾一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走运,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久警察都不来找我麻烦,把我抓起来。我内心其实有点希望自己被抓,那么我就不必一直这样下去了,一路潜逃,用各种假名。

“那么——”她开口道。我们在屋外,走在广阔的树林中。这是个比较温暖的十一月天,气温徘徊在4℃以上。她穿着我的外套,缩在衣服里,把手插进口袋。风帽裹住她的脑袋。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但此时已经看不到小屋了。我们跨过倒下的树干,我推开一棵常青树的树枝,这样她就可以穿过而不必应付近二十米高的冷杉树。我们爬上坡又走下溪谷,把松果踢到一边,聆听鸟叫。我们斜倚在西部铁杉上,在十几棵相似的树木间停下喘息。“那么你并不是欧文。”

“不是。”

“你也不是托莱多人。”

“不是。”

但我没告诉她我是谁。

我说我父亲曾带我来过这里一次,到明尼苏达州的火石路。我告诉她小屋是我父亲的,是他家的祖传房屋。他在和某个女士约会。“我不知道她看上了那个混蛋什么?”我说,“我知道他们不会长久的。”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说话了,我几乎都把他给忘了。然后某天他突然邀请我参加这趟旅行。我们租了一辆野营车,从印第安纳州加里市的家出发开到明尼苏达州。这是他搬去维诺拉州给美国交通管理局工作之前的事。我不想去,但我妈说我必须去。她天真地以为我父亲想弥补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她错了。

“那名女士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讨厌鬼。因此他策划了一个隆重的假日,仿佛我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似的。那名女士、她的孩子还有我一起去。他想给她留下好印象。他向我承诺,如果我乖乖配合,不把事情搞砸,他就给我买一辆自行车。整个过程中我都闭着嘴,可我连自行车的影子都没看见。”我告诉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话。但我仍然密切注意着他,以防万一。

她说她不知道我怎么能如此熟练地穿越树林。我说这是因为老习惯。比如童子军时期养成的习性。而且我天生方向感很好,分得清南北。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经常在森林里漫步闲逛很久——只要能离开争吵不休的父母,去哪里都好。

我徒步穿越森林的时候,她一直跟着我,并没有觉得累。

一个在城市长大的女孩是怎么知道所有树木的名字的?她指着它们跟我说明——冷杉、云杉和松树——好像在给我上该死的生物课。她知道橡子是长在橡树上的,而那些愚蠢的直升机模样的小种子则是枫树上掉下来的。

我猜了解这些并不需要多高的天分,只是我从没在意过它们——直到我看到她双手撒下种子,然后以一种敬畏的眼神注视着它们旋转着落到地面。

她在不经意间就教导了他人。她指出这些“小直升机”是翼果,红雀是雄的。一切艳丽的动物都是雄性,而雌性则不太起眼,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红雀、鸭子、孔雀和狮子都是这样。我从没注意过这种区别。如果她生命中不曾遇到各种让她难受的男人,那么她不会觉得如此生气。

她说她绝不会美化她父亲带给她的这种感受。她说我不会明白的,因为他既没有打过她也从没让她挨过一晚上冻;他也从来没有让她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她有个叫罗曼的学生,是个无家可归的黑人小孩,大多数晚上都住在北边的收容所里。虽然没有人让他去上学,但他自己选择去上学。他十八岁了,正在攻读高中文凭,因为不满足于同等学力的文凭,他白天待在学校里学习,下午去清扫城市街道,晚上在L线列车车站乞讨。她去收容所当志愿者,想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形。“整整两个小时,我都在把发霉的奶酪从拆开包装的三明治里剥下来。”她说。去除发霉奶酪后的那部分三明治被分给那里的孩子们吃。

也许她并不像我预想中的那样只顾自己。

我知道轻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它虽然看着你,却并没有真正把你放在眼里。我知道不屑的声音听起来是什么样的。我知道背叛和幻灭的滋味——一个人本可以给你全世界,却拒绝付出哪怕一丝一毫。

也许,我们的本质并没有多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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