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创作的《失控》中,我曾经预言了由科技巨头掌控的赢者通吃法则,以及免费经济和收益递增法则,并且预告了在20年后的财富排行榜上,必然会出现依靠这些法则财富暴增的IT精英。几十年过去了,我当年的猜测一个个都变成了现实。
因此,很多人跑来问我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做出这样的分析。其实,我做的仅仅是倾听科技(listen tothe technology),因为科技是有生命的。我会不断地追问:“科技想要什么?”然后努力帮其实现。
我是从科技的角度观察世界的,因为推动世界发展和变化的主导力就是科技,这一点毋庸置疑。就好像当人们发明了电,下一步必然是发现电波。无论宇宙中的哪一颗行星,无论哪一种文明,只要发明了电,电波必然会紧随其后,接着Wi-Fi(无线网)就会诞生。我之前在《必然》里曾经提到过,诸如自动化(automation)等科技都是不可避免的,是必然会出现的。
当然,这里说的自动化,可能会因为面临不同的选择而显示出不同的具体特性。这些选择包括但不仅限于:自动化由谁控制、为谁所有;是共享型还是开放型;是商用还是非商用;是限于国内还是走出国门等。不过,有一点是我们不能选择的,那就是到底是否需要应用自动化。同样,对于AI的应用,我们也没有选择的自由。我在后面会进行详细的阐述,这就和生儿育女时基因的传承一样。我们只是在如何推进这个维度上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根据选择不同,结果也会大不相同。
其实,这和人类的成长非常相似。人类只要出生并长大,就势必要经历青春期,这一点你无法选择。你可以选择如何度过青春期,却不可能跳过这一阶段。
同理,文明的发展也是一样。即便我们移居到其他星球,只要那里的地形和重力等客观条件和地球接近,文明的发展进程就一定会以和地球文明类似的形式发生。
数百万人一起工作的未来在未来的50年里,AI将成为可以与自动化和产业革命相提并论的,不,应该是影响更为深远的趋势。
受益于AI这类科技的高度发展,未来人们的工作方式势必出现巨大的变化。在我所能预见的未来中,到处都充满了上百万人同时参与一项工作的可能。那么,让我们来了解一下这会是怎样的工作,需要哪些技术来帮助我们实现如此大规模的共同协作。
想要实现百万人同时参与一项工作,我们需要一些目前尚未普及的工具,例如拥有AR功能的智能眼镜。对于需要按步骤交互进行的工作而言,AR这项技术比较容易实现和我们身体的互动。
AR智能眼镜可以使身处不同地点的人产生很强的临场感,仿佛处于面对面的状态。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对物体的设计和大小有同样的认知,以此实现共同作业。虽然现在还不是非常普及,但是有公司已经生产出了AR智能眼镜。比如,微软于2016年就开发并生产了搭载AR功能的智能眼镜Hololens。这款眼镜已经被应用在仓库和工厂等场景。工人会接受培训,并戴着Hololens进行作业。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些特定的工具,以激励大家提出想法,并不断改良和优化这些想法。特别是对于最开始提出方案的人,当这项工作或项目引来注资之后,应该给予其合理的回报。至于用什么样的方式支付报酬,如今成为焦点的比特币等数字资产,以及区块链等技术,就会派上用场。
当然,快速发展的实时自动翻译技术也会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其他语种与英语之间的互译。这些收费低廉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翻译应用会极大地扩展人们协作的范围,而且令工作过程变得轻松简单。世界上有很多拥有出众才能但不会说英语的人才,如果使用翻译技术,就可以让他们投身到以前无法参与的项目和工作中。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大家利用共享资源(所有人都可以免费使用的软件程序等)制造自动驾驶的电动车。为了能够实现共同作业,协作者需要价格低廉的智能眼镜。这就需要有人设计出这种眼镜,并将其投入市场,大家一起推广和普及这种眼镜。所有这些工作,都将通过远程协作的方式进行。
几年前,社交新闻网站Reddit曾经策划过一个社会实验活动,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上百万参与者共同进行艺术创作。具体的方式就是由百万用户分别选择一个像素点填涂任意颜色,并且通过控制这个像素点让整个“像素画”发生改变。有的人为此还雇了他人共同作画。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像素大战”。
这个像素画活动只不过是一个游戏。但是要推广新生事物,趣味性必不可少。这种类似虚拟现实风格的游戏世界或游戏平台,也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一个选择。
镜像世界是什么近年来我一直倡导的AR世界——镜像世界,可以为更加复杂的生产协作提供必要的平台。
所谓的镜像世界,是耶鲁大学的戴维·杰勒恩特教授最先提出的概念。在镜像世界里,虚拟世界会与现实世界相重叠。美国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头号玩家》中就出现了类似的情节。
镜像世界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由数百万人同时参与的、覆盖全球的层叠结构。每一个人都身处自己所在的地区,但同时又和世界上各个角落的人共同处在一个地球大小的虚拟世界中。
关于镜像世界最基础的解释,就是“将有关一个地点的所有信息叠加在现实世界中,并通过这个方法认识世界的全貌”。如果说VR是戴着眼镜沉浸在看不到周围事物的虚拟世界里,那么AR则是通过智能眼镜更好地观察现实世界。戴上眼镜,虚拟的影像和文字就会出现在真实的景物之上。
例如,当探访一处古旧的房子时,你如果戴上智能眼镜,看到的就不是眼前这个年代久远的建筑,而是房子的全部历史。复原图会和现实情景重叠在一起,给你带来更全面的感受。
同时,这项技术还可以在现实世界中用于导航。你如果戴着智能眼镜行走,眼前会出现表示路线和前进方向的蓝色箭头,甚至会有你喜欢的卡通形象带着你前进。不仅如此,朋友提前留下的信息、有用的广告信息等也会出现在眼前。以前造访过此地的朋友们可能给你写下有用的提示和留言,而且这些信息会一直保留下来。
此外,当和别人初次会面时,我们还可以看到他们胸前出现的虚拟名牌,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记不住对方姓名了。
再想想其他这样的例子。当你修理复杂的机械时,每一步的操作提示都会呈现在眼前。会有箭头告诉你,应该把十字改锥对准哪个位置。或者会有一个语音提示,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好像有一位专业人士站在你身后,和你处在同一个角度,面对需要修理的部件。我们可以将影像重叠的技术运用到许许多多的领域。
在镜像世界中,“历史”成为动词在镜像世界中,“历史”将变成一个动词。或许有些服务是需要收费的,但是想象一下,将手挡在看见的实景前“啪”地那么一挥,你就可以瞬间穿越到多年以前,看到这个地方曾经的面貌。走在城市街头,你可以选择将100年前甚至200年前的影像叠加在实景之上。你只需要对智能眼镜发出指令——“我想看到这里100年前是什么样子”,眼镜里就会再现它当年的样子。如果继续调整时间轴,你还能看到它200年前的样子,看到那个时代的风景。这样你就可以随时“聆听”建筑物诉说时代的变迁。
这样的功能如果应用在观光网站上,可能会大受欢迎。当你来到罗马时,面对断壁残垣,你只需要询问智能眼镜这里变为废墟前是什么样子,它就会向你展示这里旧日的胜景和曾经发生的故事。通过“亲眼见证”罗马的变迁,我们可以更深刻地感受历史的厚度。如果能开发出这样的应用软件,那么我相信热衷于研究历史的旅行者一定会对其爱不释手。当然,我们甚至可以请艺术家们描绘出这些景点未来的样子,就好像进行科幻小说的创作一样。从这个意义上看,镜像世界就仿佛在三维空间的基础上增加时间这一维度,创造出一个四维的世界。
设想一下,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一个和实物同等大小的虚拟“数字孪生”(digital twin),佩戴上智能眼镜就可以使影像叠加在实景之上。有了这个创意,智能眼镜势必成为智能手机之后的又一个必需品。而且,它和平板不同,不会被塞在兜里随用随拿,而是时刻穿戴,随时使用。
当需要显示画面或拨出电话时,使用者可以将虚拟画面投影在客厅中,然后朋友或同事的画面就会显示出来,双方就可以实现“面对面地交流”。你只需要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各种信息就会显示在面前的不同区域中。在不久的将来,现实世界中所有的道路、房屋、建筑等实际存在的事物,都会在镜像世界中显示出它们的“数字孪生”。
而这些将会被运用在我提到过的游戏、导航、教学、训练等各种场景之中。大家还记得风靡一时的游戏《宝可梦GO》吗?宝可梦曾经让几亿玩家为之疯狂。玩家可以通过智能手机在现实世界里发现虚拟形象——宝可梦。这款游戏可以被视为镜像世界终将到来的序章。事实上,游戏的确是孕育最新技术的摇篮。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像Zoom这类20多年前就已经开发出来的视频会议系统突然成为刚需,变成最为实用的软件。视频会议系统本身和20年前相比并没有很大的改变,但因为它价格便宜、操作简单,现在人们都习惯于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使用它。
当大众都意识到这类软件的好处时,专业人士感受到了另一种冲击。由于视频会议的普及,我们已经习惯了对着眼前画面中的人滔滔不绝。这不正是实现镜像世界的第一步吗?
社交媒体之后“新的巨大平台”将诞生镜像世界可以使现实世界通过工具变得更易被解读。互联网作为第一个大平台,将全世界的信息数字化,使人们通过检索就可以找到问题的答案。我们到现在依然在使用它。
在互联网之后的下一代平台可以捕捉到人们的活动以及相互关系,并且可以将人际关系数字化。它就是我们说的“社交图谱”(social graph)。社交图谱反映了用户通过各种途径认识的人,系统可以针对人际关系和个人活动,运用AI及算法绘制图谱。由此,第二个大平台——社交媒体(SNS)出现了。
继两大平台之后,第三大平台也即将全新登场。这就是将现实世界全部数字化的镜像世界。利用AI和算法,镜像世界既可以搜索现实世界,又可以搜索人际关系,并催生出新的事物。镜像世界的优势并不仅仅是可以让你“看见”一切。在镜像世界里,所有对象都变成了数据,都可以被机器读取。
在镜像世界里有一个常用的词——智慧空间网(spatial web),这是一个拥有三维空间的网络。为了让智慧空间的一切皆可以运用于现实,我们必须将现有的一切人工发明转换为智慧空间网中的一部分。
这个具体的过程被称为“映射”(mapping)。举例来说,绘制表示一个房间和房子位置关系的地图,并将其放在镜像空间中。“这个房子外面有一条小路,和旁边的房子相连……”这类描述可以表示出它与其他事物的关系,非常具体。
有一个类似的尝试,我们在很久以前讨论物联网(IoT)时就已经提及。所谓的物联网,就是通过给瓶子、椅子、书本等物品贴上极小的芯片使其通过无线网络与互联网相连。然而,它很难做到以实体形式进行连接。在很长时间内,专业人士认为这项技术无法适用于能分辨语义的“语义网”(semantic web)。但是,新的技术可以通过图像实现对现实空间的识别,便于让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进行语义连接。
例如,佩戴上智能眼镜后,我们就相当于置身在语义网的世界之中。当我们看到桌子时,假设桌上放了一个盛有水的杯子,那么“看”的这个行为就可以让我们感知到杯子的存在,对现实世界进行再次映射。而这个结果会上报给了解具体配置的AI,AI就会将杯子这个新事物分离出来,从而认定桌子上面有杯子。
戴着眼镜的人就会发现桌上有杯子,并且知道这个杯子自上周起就摆放在那里了。通过移动杯子和举起杯子,我们可以与杯子相互作用。AI甚至还会告诉我们这个杯子的种类,以及是谁制作了这个杯子。
因此,这个杯子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个被连接的元素,而且这种连接不是通过芯片上面的电流实现的。我们可以由它判断一个对象与其他事物之间的位置关系。这种定位是通过AI实现的。
万物皆可与AI相连由此可见,所谓的“语义网”,不但能够理解词语和概念,还能够理解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将世界有机地关联起来。当我们穿过房间时,网络上会同时形成一种理解,即“现在正在行走”。
AR可以帮助我们迈向这种语义上的世界,而想要最终实现它,需要到处都有价格低廉但品质优良的AI。
如果未来有这样可以处理信息深层含义的语义网,那么AI可以随时告诉我们眼前所有物品的材料以及人的名字。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无比便捷。
当购买一样产品时,你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它的产地等相关信息。当你想知道饮用的水产于何时,你只要看一眼瓶子就能知道一切相关信息,帮助自己判断是否购买。(可能有人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不过我自己是非常在意产地和原材料的。)
走进超市,只要将目光投向货架上的一排排蔬菜,你就能立刻看到“有机栽培”“产地:墨西哥”等信息。AI还可以帮你查出商品是否对你的胃口、是否为无麸质产品、有没有致敏成分。除此之外,AI还可以立即提供烹饪这种蔬菜的推荐菜谱,告诉你还有谁在购买,卡路里的含量是多少。诸如此类,只要你想得到,它都能告诉你。
我们可以看出,这里的信息可以分成两部分:首先是对商品本身的注解,其次是延伸信息。你已经不需要有人对产品进行说明或分类,只要你将目光投向自己感兴趣的商品,AI就会为你识别。你需要做的只是提问。这就仿佛有人坐在你身边耳语,针对你的问题一一给出答案。AI甚至还可能给你做推荐,比如当你走过书店的书架时,它会告诉你“这本书适合你”。
镜像世界产生新的力量和财富 最后的胜利并不属于GAFA下面,让我们从经济的角度来思考镜像世界。首先,我们先要明确镜像世界的运营主体到底是谁。
当今互联网的运营主体并非政府,而是管理域名系统(DNS)的非营利组织。但是,推动这个体系的服务器其实主要为公司所有。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互联网的运营团体在美国,或是由美国资本掌控,实际上它们并不属于美国政府。早期运营互联网的多是美国国民和团体组织。
基于这样的现状,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至少在西方国家里,未来运营镜像世界的也不会是政府。运营镜像世界未必是商业行为,很有可能由非营利组织或其他组织在基础层面给予支持。
大公司提供相关产品的可能性也很大,这一点可以参考现有的谷歌Chrome浏览器及苹果的Safari浏览器。在基础层面之上,公司的参与度就会体现出来。
推动镜像世界的商业模式究竟是怎样的呢?可以肯定的是广告盈利模式不会改变,这一点和现有的互联网及社交媒体没有差别。但是,获取人们的注意力可能不再是唯一的获得收益的方式。
在镜像世界中,人们的注意力会被密切追踪,并有可能被操纵。也就是说,用户极容易被榨取。从长远来看,镜像世界很有可能实行按月缴费的订阅模式,就像我们的宽带费用一样。
尽管如此,能够称雄这个AR世界的也不会是GAFA(谷歌、亚马逊、脸书和苹果四大公司名称的首字母)等公司。纵观颠覆性技术的发展史,一个领域的主导者从来无法在下一个时代的平台上继续称雄。曾几何时,许许多多的公司妄图与制造计算机的IBM抗衡,并为此研发出一系列产品。然而没有一个公司侥幸成功。业界甚至流传着一个笑话:“逆IBM者,遑论成功。”
然而,仿佛就在一瞬之间,IBM也跌下了宝座。因为计算机的时代进入了一个不再聚焦于硬件而更在乎软件的时代。于是,能够做好软件开发的公司取而代之。众所周知,做出Windows的微软取得了胜利。
新一轮竞争继续展开,很多软件开发公司试图以自己的操作系统对抗微软,其结果依然是铩羽而归。因为微软太强大了,其他操作系统实难匹敌。那么,又是谁最终将微软推下了王座?成为时代新贵的就是搜索引擎公司——谷歌。它并没有致力于开发操作系统,而是开拓了搜索引擎的新天地。
然后,又有人想在搜索引擎的领域里和谷歌一决雌雄,结果依然是以失败告终。超越谷歌的新王者是社交媒体公司脸书。现在的局面是数以千计的公司都在社交媒体领域和脸书对抗,它们也很难取胜。下一个胜出的必然是AR公司。
每一个时代最强的那个公司,从IBM到微软,再到谷歌和脸书,可能都会想要在AR的世界里站在最领先的位置。但是历史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公司可以笑傲下一个时代。因为它们的成功会成为它们最大的桎梏。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最成功的那个公司,必然是今天还默默无闻的、在社交媒体领域外的某个小公司。
我在《新经济,新规则》这本书中就曾经提到过“赢者通吃”和“回报递增”的法则。AI催生的新的镜像世界依然是一个资本主义的世界,因此“回报递增”之类的法则不可能消失。
这里涉及了一个词——网络效应。也就是说,用户增加得越多,对用户就越有利。这一点适用于任何一种网络关系,没有例外。
我们面对资本主义时能够做的就是适应它的发展趋势,顺势而为,而无法抹杀它。时代发展到镜像世界后,会出现很多小的创业公司。未来如果有一个大型企业可以成为AR主导的镜像世界的大赢家,那么必然会同时出现构建这一环境的数以万计的小赢家。所谓“赢者通吃”法则,就是通过构建环境而产生全新的标准,而数以千万计的企业在这一标准上应运而生。
这一点与语言的产生有几分相似。当一种语言被社会广泛接纳后,它的格式就会固定下来,其意义与使用方法也会固定下来。于是,就产生了英语等语种。有了固定的标准语言,我们才能拥有丰富的图书以及各种作品。这个例子告诉我们,当出现大赢家时,成千上万的小赢家也会出现。这就是所谓的新机遇。
镜像世界已经悄无声息地铺开了它的疆域。你如果愿意付2000美元左右购买一副智能眼镜,就可以即刻体验它的魅力。
再过10年,估计就会出现可以在工作中使用的智能眼镜。镜像世界会扩展到办公室以外的各种场景,例如机械修理、工厂的培训和劳动、产品设计等。镜像世界甚至能让大企业摆脱台式计算机,并且很有可能走进校园。
再过25年,会出现更实用的智能眼镜,普通人也会经常使用。不过在那之前,比起家用,智能眼镜更多的还是会被用于办公和游戏。
AR成为另一个选择接下来,让我们再来看一看硬币的另一面。可能有人听到过一些对镜像世界科技的忧虑:它会让我们的社会处于监视之下,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它是不是将人类机械化了?这样真的会使我们变得更幸福吗?
一提到幸福,这就会变成一个非常复杂的话题。今天很多人都致力于研究何为幸福。幸福的定义以及判断一个人是否幸福的标准,我们至今仍在讨论。近年来的研究让我们知道,幸福可以有不同的形式。
当了解了各种研究后,我们就会发现发展和幸福息息相关。以前人们认为拥有的财富越多就越幸福。但现在人们认为财富非但不能帮助增加幸福感,有时候反而会让人感受不到幸福。
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AR和镜像世界真的会让我们更幸福吗?”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答案。不过,当一个人身体健康、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时,他应该更会感到幸福。不受他人的控制,自己的行为由自己掌控,人就会感到满足。这正是科技赋予我们的选择的多样性。
在过去,理发的就只是理发的,卖肉的也只是卖肉的。但是,现在出租车司机还可以同时在Uber接单。在原先选择的职业不变的同时,为了利用好自己的时间,现在人们也可以选择做新的工作。选择越多,人们就越容易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擅长的工作,同时也就越容易获得幸福。因为科技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事情。
无论什么样的科技,在解决问题的同时都会带来新的问题。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减少这些问题。对此,我的意见是要做好数据的追踪工作,随时检测和评估技术的发展。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在一种新药研制开发出来后,一定会先对其安全性和疗效进行检测,然后才会给予上市许可。在这之后,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不会再测试该药品。新药在上市后,可能会被用于其他用途。虽然这个药是因为某个特定目标研制出来的,但是它在用于治疗其他疾病时有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更好的效果。即便如此,对于这个新的使用途径,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不会再做检测。因为他们认为初始的检测是永久有效的。
此类事情也发生在技术领域。在新的车型上市后,人们就不会对它再进行测试和评估。这样做的原因是,既然20年前已经认证了这款车的安全性,如今就没有必要再进行测试。但是,我认为应该每年对技术进行一次重新评估,而且要评估所有技术的优缺点,确保它们值得充分信赖。
经常会有人认为新技术更容易出现缺陷或问题,需要从严对待。这里说的“更容易”,是和什么相较而言的呢?如果是和“旧技术”相比,可能“新技术”的确容易出现问题。不过这就需要我们对“旧技术”也进行认真的检测、评估和记录。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数据的基础上进行论证。
人们对新技术的管理通常以可预见的问题为前提,依靠想象制定使用规范。我个人认为要根据技术发展过程中的数据进行判断,不要基于对未来的想象做判断,一定要依靠数据。
我们无须对镜像世界的相关技术感到担忧,而应该时刻追踪,时刻关注。我们一定要助推其发展。畏首畏尾的人是无法采取理性行动的,只会做出蠢事。因此,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明智地、时刻警醒地对技术加以监控。
全新的工作方式出现 前所未有的新工作方式AR和VR可以推动共同协作,因此可能有的读者会猜测,公司这种组织是不是终将失去存在的意义。甚至有人预测,未来自由职业者会增加,零工、短工会带动经济运转,所谓的“零工经济”会得到发展。
技术其实是不断累积的,旧的技术并不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当今社会虽然是脸书和谷歌等超大规模企业称霸的时代,但是街头巷尾依然会有那种夫妻二人经营的小餐厅。而且,小规模的公司和店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与以往相比有所增加。因此,由股东们支持的跨国企业并不会就此消失,甚至在已有大企业的基础上,还有可能出现其他大型组织。
同时,自由职业者会越来越多。目前地球人口在不断增长,这样的趋势至少还能保持50年。
我们真正需要关注的是未来是否会出现新的组织形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种新的组织形式是怎样的?比如,在GitHub(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在该平台上保存和共享程序代码及数据)上,人们可以拥有松散的协作关系,没有人主导经营,也没有下达命令的上级。对于新的工作形式,我目前尚未想出一个恰当的名称。但是我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组织通过新的形式创造财富。
这种新的工作方式会成为主流,并确定其主导地位。但是,它并不会颠覆既有的公司形式,并取而代之,它会为人们增加一个选项。
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形式有点像非营利组织。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想要从事的工作,选择公司以外的另一种模式。这种形式的特点就是结构非常松散,既有营利组织的特点,又有非营利组织的特点,是一种扁平化的形式。
如果一定要在现实中找到近似的模式,我觉得它可能和Kickstarter(一个美国的众筹网站平台)比较相像。具体而言,一个人如果想要开发某个产品,可能会想到两种不同的方式:第一,创立公司筹募资金,发布产品;第二,在Kickstarter上筹募资金。两者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出资人是投资人还是消费者。
也就是说,Kickstarter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即不需要先成立商业公司,也可以筹募资金,开发产品。我们刚刚探讨的新型组织,也是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用各种方法和途径一点点解决问题,补充自身的功能。
我们这个时代最受人关注的技术产生于35年前,即计算机和通信技术开始结合之时。为了推动协作生产,迄今为止我们一直致力于发展可以加强交流和沟通的技术。现有的技术大都和协作生产相关,基本属于既有技术的完善和发展,而非全新的技术。
在这个前提下,协作生产要求参与者必须面对面。这就是目前协作生产发展的瓶颈。人们必须进入公司才能完成协作。每一个个体的生产者并未掌握足够的信息,很多信息都是由上司传递下来。这一点在建筑等领域里表现得极其显著。
但是,如果运用最新的技术,人们就可以和团队成员共享所有信息,实现真正的协作生产。信息传递扁平化,不需要由上级提供。只要佩戴智能眼镜,所有人都能即时得到信息。每个人只需要各司其职,平等协作,不再有劳动形式的要求。无论你是全职还是兼职,甚至远程,都可以参与工作。这种新的工作形式的出现,可以使工作的范围得到极大的扩展。
此外,如果需要面对面工作,那么一个区域内能够容纳的人数可能只有几十人。但是如果使用VR技术,这个数量会扩展到几千人。美国指挥家埃里克·惠特克曾经组建了“虚拟合唱团”。通过线上远程的形式,来自全世界的2000位歌唱家同时演唱一首歌曲,歌声也非常美妙。
歌唱家们用实际行动完成了线下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协作。这只是运用了协作生产工具的一个例子。如果再加上区块链、维基百科、Github等工具,协作生产必将更加便利。
未来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异地协作生产的队伍之中,相信伴随这一变化,还会出现更多的孵化机构。
再次需要强调的是,尽管我一再肯定异地协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是我依然相信面对面的直接协作是有效且有价值的。创客(maker)的线下活动就是一个例子。支持创业的孵化器、想要更快地开发新产品的人会汇集在一起。这种形式效果很好,在未来也不会彻底消失。
我想说的是,人们的选择多种多样。现在又多了一种选择。我们要灵活运用过去的方法和新方法。我们可以配合智能眼镜,和远在柬埔寨或越南的人们一起工作,以前没有的、在虚拟的远程环境中开展的工作将会增加。同时,面对面的线下活动也会被保留下来。创客和孵化器聚集的空间会一直延续下去,这对于创造出成果将大有裨益。
区块链的可能性无论是维基百科还是Github,它们的问题都在于不涉及金钱,因此一旦开始和钱发生关联,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确保双方的信用,这是相当耗费成本的。
本章一开始就将区块链列为AR协作生产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数字货币和区块链这些新技术使得协作生产中的支付环节变得简单。这里所指的并非一般的公开技术,而是通过改进达到商业级别的技术。未来,所有的开发者必然都能得到合理的补偿。
在一个非常公开的网络中,人们可以相互提供工作机会和创意。为了避免欺诈等恶意行为,我们需要使所有活动都可以被追踪。假使有人在完成了一项工作后,工作成果被淹没在了系统中,或者被人恶意清理,只要使用区块链技术,他的工作就能够得到确认。每一项工作都有对应的完成者,工作和工作的完成者不会被随便分割开来。
区块链在公司也同样可以应用。目前公司的财务处理都是一次性的,以每月、每周或者每日一次的方式结算。但是实际上所有的数据都在实时发生变化,如果使用区块链技术,所有的结算都会在发生的节点得到及时处理,以此实现实时性财务结算。
不仅如此,对个体而言,区块链也十分有意义。它可以确保我们在不与他人共享信息的情况下,依然保有个体属性。使用区块链后,人们无须公开自己的全部数据,也可以被有效识别。
配合指纹、声音或虹膜识别等生物特征识别手段,个体的信息和数据就能做到仅对有权限的人群公开。因此,区块链还可以帮助我们增强网络安全性。
工作与游戏融合的时代 年轻人比老人更容易失业的时代人们说日本现在已经进入了“百岁人生时代”,在不久的将来人们要到70岁以后才能退休了。也许有人会担心这样的老人家怎么能跟得上技术的迭代呢,又是AR又是VR的,对老年人来说,肯定会很难驾驭。
但是,我作为一个快70岁的老人,要对此表示反对。我知道新技术会稍微费点力气,但并不是完全无法掌握。可能现在的确有些老人不愿意主动接触新技术,这个情况未来也会发生改变。
我的孩子都是20多岁的年龄,我想等到他们70多岁的时候,应该不会在面对新技术时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就是在科技不断发展的年代成长起来的。他们希望如此,这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文化。此外,70岁就无法学习新技术的这种假设也有些荒谬。人们觉得老年人会固守自己的知识领域,会趋于保守,这对年轻人来说其实有时也有很大的益处。
我对于70多岁的求职者会少一些担心,我更担心的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要和七八十岁甚至百岁老人一起去求职。我最担心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如何从七八十岁甚至百岁老人中胜出并找到工作,也就是如何确保年轻人有工作岗位。
假如老年人能够自如地运用最新科技,年轻人将情何以堪?如果一个既有经验又有阅历的老人同时还掌握着最新的技术,恐怕世界上将不再有年轻人的就业机会。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年轻人势必要输给年长且经验丰富的老人。这是我最担心的。70多岁的人现在也完全可以应对新科技。我本人马上就要到古稀之年了,较之以前,工作的心气有增无减。
重新定义工作如今日本已迈入重度老龄化阶段,世界上很多国家也将面对这一现实。美国如果不接受更多的移民,也无法避免年轻劳动力的缺失。事实上,无论如何,老龄化都是人类社会无法避免的进程。如果没有新生力量的加入,我们就需要对70多岁的人口进行继续教育,探索让他们代替年轻的生产力的可能性。
如果发展到那一天,我们对工作的定义势必会发生改变。何为工作,我们对工作的期待是什么,工作报酬以何种方式领取,都会发生变化。现在,人们已经开始思考工作应有的状态,思考工作是否应该是需要忍耐的,是否一定会伴随伤害,并且开始积极地探讨我们应该如何消除工作的负面影响。其实,现在是时候重新定义“工作”了。
倘若有人问我是不是还在工作,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又像是在工作,又像是已经退休。这可能是我自己的工作性质造成的。不过,很多人是不是也可以把他们愿意做的事情视为工作呢?比如帮助他人,教育儿童。自己愿意全情投入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是“工作”了呢?
由此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从长远发展的眼光看,工作和娱乐的界限终会消失。二者终有一天会完全重叠,无论从技术层面还是财富层面,我们终将无法界定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取悦自己。这将是我们的努力方向,也应该成为我们的目标。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经历所有必经的阶段。对现在的老龄人群而言,如果需要每天上班打卡,在单位耗到下班,并且只有以此为代价才能拿到工资,恐怕也很不现实。所以我们一定要改变现有的工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