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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的绑架

第一章鸣瀬正雄的手记(2004年3月写于病房)

1

在我的床头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放有一张照片。

那是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不久,香苗给我们拍的。

那天是春日的一个下午。

三个人站着鸭川的河岸边。

那是还很年轻的一对男女和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们背靠着绿茵茵的北山连峰、糺ノ森、贺茂大桥以及在河堤边闪烁着淡淡光芒的一排樱花树。

沐浴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三个人对着相机微笑着。

那幸福的样子和寻常普通的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那是十二年前的我、早纪子和悦夫。

要是在那时有个预言家对我说在不久的将来你最挚爱的那个人会被人夺走离你而去,我一定会一笑了之置之不理。

因为在我身边连一片不幸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无知傲慢啊。

就像春日西斜的太阳黯淡无关一样,命运突然在人的前路投下了阴影。

正在读这篇手记的各位,你们能想起多少十二年前的人或事?

1992年。

那年巴塞罗那举办了奥运会。

游泳和马拉松选手的出色发挥,让日本举国为之疯狂。

也就在那年的四月,我的儿子被人绑架了。


四月十八日星期六

这天的天气非常晴朗。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大地。

和煦的阳光下,一股清新的微风吹过,庭院盛开的映上红在风的助力下慢慢摇动起来。

悦夫现在已经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因为附近没有公立校,要到离家较远的私立校上学,因此悦夫每天都是独自坐公共汽车去上学。

虽然对一个七岁的小孩独自去上学还有些许担忧,但悦夫却对这样每天早上一次的冒险活动感到兴奋,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一大早,悦夫还和平时一样八点准时出门了。

「我走了啊。」悦夫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我说道,在他娇小的身躯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书包,实在让人感觉很不相称。

「爸爸,今天一定要教我骑自行车啊。」

悦夫出门的时候就嘱咐了我这么一句。

这天本来是和悦夫约定好,等他回来带着自行车我们一起开车去鸭川的河边,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好的,爸爸答应你。这次一定会去的。」

之前曾经承诺了好几次,都因为工作太忙,总是让悦夫失望。

「一定要去啊!」

「一定会去啦。一定!」

「太好啦!」

悦夫一边满足地笑着一边向修学院道公交车站跑去。

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悦夫奔跑中背上双肩书包发出的轻脆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儿子活着的样子。

那以后,我一次成千上百次地拷问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多看儿子几眼。

要是我能知道那是我见悦夫的最后一面,我一定把他的音容笑貌牢牢地镌刻在记忆里。

不,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悦夫迈出家门一步。

但是,命运欺骗了我,让我在那天送悦夫出了家门。

于是——早上十点,噩梦开始了。

把悦夫送走之后,我待在书房,悠闲自在看书。

突然,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了。

早纪子拿起电话不知应答了什么,突然惊讶的大声一叫。

妻子面色发青的走入了书房。

「――悦夫还未到学校」

「什么?」

「班主任桧山老师打电话来。说悦夫还没来学校」

我把书扔了,马上跑进客厅拿起电话。

「电话被换了,我是悦夫的父亲。到底怎么了

「悦夫并不是由于急病要休息。今天早上,如平时那样出门了。」

那是家长会时所听到一个40岁女老师的声音。

「是,和平时那样出去了。」

「课外活动结束后一小时悦夫还没来,我想也许是有急病要休息。请告诉我您的电话……」

「说不定是迷路了。」

抑压着涌上来的不安感说。

「我到悦夫的上学路线试着找找。」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悦夫君只是在途中游荡吧。」

桧山老师好像也拼命尝试抑压着不安。

「悦夫来了的话,请打电话连络。」

「这边也是,如果找到悦夫也马上打电话给我。」

听筒挂了。

「开车去找找吧。」

旁边坐立不安的早纪子说。

「我也要去。」

从客厅拿了车的钥匙,正打算出去的时候。

突然电话开始响起来。

看墙上的钟,正好上年十时。

大概是班主任吧。

是不是有悦夫的消息?

但是,然而期望马上消失了。

拿起听筒,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沉默片刻,不过,看样子好像传递了到过去。

我再说一遍。

「我是成瀬。请问您是哪位?」

「是〈MediaNow〉的社长 成瀬正雄是吧?」

总算有声音了。

那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我。」

「你的儿子在上学途中被绑架了。如果想平安无事归来,请付钱。」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恶作剧的话请给我滚。」

那男人嘴角含春似的笑起来。

「不是恶作剧哦。去看看信箱是不是有你儿子的名牌。」

「什么!?」

我放下听筒,留下被吓到的早纪子飞奔出客厅。

跑到门前的信箱,用颤抖的手打开盖子。

「没错。」

『二年三班 成瀬悦夫』――是早纪子写的漂亮的文字。

是悦夫的名牌。

我再次返回客厅,拿起听筒。

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样,看懂了状况了吗?」

我打从心底的恐怖和愤怒渗出来了。

「――你没有对我儿子怎么样吧?」

「如果不接受这边的要求,我可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出来。」

「给我听听悦夫的声音。」

「不行。」那男人冷酷地说。

「那么,想见儿子的话,就付钱吧。请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一万日元纸币准备一亿日元。」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亿日元?怎么可能,这根本就做不到。」

那男人冷笑。

「吵死了,你好歹是个社长。想想办法解决吧。」

「但是――」

「孩子的命还想讨价还价吗?不管怎样都要准备。」

「——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钱就预先塞入旅行袋。你应该有2个的。这以后的事再等我的电话。警告你,绝对别让警察知道哟。」

「是的。」

「如果你没付钱,并告知警察,我来告诉你儿子会变成怎样。监禁你儿子的地方放着一枚定时炸弹,明天下午七时就会爆炸。如果你照着我所说的去做,定时炸弹就会解除。但是,如果被我知道你违反约定――你知道会发什么事么。他会变得跟地下的木屑一样。」

我紧握着听筒。

我感受到自己的脸也变得苍白。

「想找儿子被监禁的地方也是徒劳,是找不到的。再重复一次,明天下午四时之前用旧的纸币一亿日元。那些钱用两个旅行袋预先装好,不可以告知警察。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天再联络。」

电话挂断了。

我茫然紧握着听筒。

如果不是幻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但是,对方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

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啊。


我这才意识到旁边的早纪子在看着。

已经无需再说明电话的内容了。

早纪子白皙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视着我。

妻子也是清楚听得见电话的内容。

「——悦夫是被绑架了?他已经被绑架了。」

「啊啊啊!!!!」

我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不,现在想要冷静的是我。

「如果支付赎金就不用担心,悦夫会平安归来的。」

我详细地向妻子讲述与犯人的对话。

「――明天下午四时之前能准备一亿日元吗?」

「如果将这个家拿去抵押,应该能借到一亿日元左右。」

在失去一亿日元之后的经济状态,我没考虑那么多。

但是,为了取回悦夫,就算要付2倍的金额我也愿意。

MediaNow是明応银行的客户,但今天是星期六,明応银行没有营业。

于是,给京都市店的分店店长打了电话。

拜托支店长帮忙,以他家作担保,在明天下午四点前借到一亿的日元。

担保必须的土地和房屋的证过一会必定拿到,但首先要借到一亿日元的融资。

支店长好像对我过分的要求感到可疑,并拼命询问钱的用途。

这也是逼不得已,我儿子被绑架了。

支店长无言以对,并准备了钱。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确保赎金能够凑足。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

不向警察通报真的没问题吗?

犯人要求不可以告知警察。

可是我对什么后盾也没有就和犯人交渉感到不安。

这些失败是无法挽回的,怕最后不能取回悦夫,是不是?

我问自己怎么做才好?

到底怎么做才好?从大学时代开始,与好友柏木武史创立〈MediaNow〉五年以来,好多次有面临犹豫不决的选择的时候。

如果如果决断错误,事业就会失败,这种状况也是逼不得已的。

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困苦的选择。

赌上的不是公司的命运,而是比那个更重要,是悦夫的生命啊。

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最后,我还是挤出那句出来。

「——通知警察吧。」

早纪子惊讶的看着我。

「但是,犯人知道我们告知警察,那悦夫……」

显然,妻子也考虑过通知警察。

我初步是这么想的。

「而且,警察应该不会做出能让罪犯察觉警方正在介入此案的蠢事。」

「万一警察败漏了呢?」

就在刚才下的决定,我已经动摇中了。

自问自答似的说。

「――只能相信警察了。」

早纪子那总是信赖我的美丽的瞳孔,现在已经装满着不安的颜色。

不久,妻子微微地点头了。

「――对呢,就和你说的那样。」

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心里的说话不断在脑中徘徊。

但我把那些声音压下来,再次拿起听筒,播打110。

把事情都告诉听筒另一端的刑警,在那之后那边立即派遣刑警过来。

在不久之后,我衷心将会为这个时候的决定感到后悔不已。


2

在报警后二十分钟,有四个刑警从后门进来。

位于最前的看似四十多岁男人出示了警察身分证。

「我是京都府的警察搜查一课的岩崎,是这个被害者对策班的指挥。」

眼前的刑警是个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非常平凡脸孔的男人。

如果混入人群之中肯定不会轻易被发现。

毫无表情的脸中,有一双闪亮尖锐的眼睛。

刑警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名片递给我,看到阶级是警部侯补。

「辛苦您了,请先进家来休息一下吧。」

「不要紧,我还要先去确认附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或是车辆。」

刑警们脱下鞋子进来了。

通过客厅时,坐在桌子前的早纪子突然仰起脸。

岩崎警部补关怀地向早纪子打招呼。

「请问您是孩子的母亲吗?」

「是的。」

「孩子的事请不必担心,我们务必会把他救出来。府警已经设立勒索赎金的诱拐事件的搜查本部。还有,因为与记者协会之间签订了报道协议,直到孩子被平安救出时,所有采访和报道都不会播出。」

「——拜托你们了。」

「首先,是不是要把窗帘关上呢?这稍微能减少被犯人发现察的介入的危险性吧?」

我和早纪子把全家的窗帘都拉上了。

之后岩崎指着客厅的电话。

「犯人是不是从这个电话连络的?」

「是的。」

警部补把目光投向年轻的刑警。

「水岛,准备!」

被称为水岛的刑警,从手提袋拿出大型的机械器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接电话。

之后水岛告诉NTT发生了诱拐事件,要求合作调查。

结束那个之后,岩崎介绍余下的两名刑警。

那位粗壮的体格,令人联想到柔道黑带三十多岁男子是大庭刑事。

另外一位身材短小,相貌毫不起眼,看起来经验丰富的50多岁的男人是会田部长刑警。

我和早纪子看到岩崎警部补作好笔记的姿势。

「那么,可以详细说明事情的经过吗?」

我向岩崎警部补说出十时时接到的电话内容。

而岩崎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在作笔记。

听到有计时炸弹时,刑警们表现得格外紧张。

「有支付一亿日元的打算吗?」

「是的,已把这个家作担保,并向银行取得连络,要求他们明天下午四时之前一定要拿来。」

「准备好旅行袋吗?」

「还未,待会去买。」

「关于孩子被的监禁地方,犯人有没有什么暗示过?」

「不,什么也没有。」

「犯人的声音有听过吗?」

「第一次听的声音。」

「有口音的吗?」

「不清楚是不是关西的地方口音,我是关东出身,感觉不到区别。」

「犯人的声音背后有没有发出其他声音?例如,汽车的引擎声和车站的广播等。这可以成为犯人在哪里打电话的线索。」

我陷入深思,回想几十分钟前的记忆。

可是,我完全想不起那男人背后有什么声音。我咬住嘴唇沉默的摇摇头。

「有悦夫的照片吗?」

早纪子拿出相册,取下几张交给岩崎。

是在梅小路蒸汽机车馆的机车面前拍的照片,照片中的悦夫手拿着喜爱的篮子。

岩崎把照片传真到搜查本部。

之后开始就关于悦夫的询问。

早纪子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身高110cm

体重25kg

今日的衣着是黄色衬衫、蓝色牛仔短裤。

私立东邦小学的二年级学生。

放学是独自一个人回来。

今天早上正好八时正出门。

在教堂的公交车站乘坐市内公共汽车,到达五条坂的小学要二十分钟……。

岩崎问完后,取出无线通信机,把关于悦夫的情报转达给搜查本部。

在京都中,一个庞大的调查机构,应该正在寻求着悦夫的身影。

「对了,成濑先生的工作呢?」岩崎问道。

「〈MediaNow〉公司的经营者。」

「就是那个〈MediaNow〉对吧!」

水岛刑警发出惊讶的声音,另外三个刑警望向了那边。

年轻的水岛似乎熟悉计算机,其余三人好像不太了解。

受到前辈刑警注视的水岛,一边脸红,一边说明。

「所谓〈MediaNow〉,是在个人计算机业界中著名的SoftwareHouse。」

「SoftwareHouse?」

大庭刑警的脸上露出疑惑。

「是柔软的家这个意思吗?我不太懂是什么。」

「所谓的Soft呢,可以在计算机上运行的计算机程序,把那个制作出来的公司称为SoftwareHouse。」

这是大学时代的朋友--柏木武史和我二人在五年前创立的公司。

我们在大学信息工程系毕业之后,就在大阪的植松电器总公司就职了。不过,我们在六年前就辞去,然后创立了〈MediaNow〉。

随着个人计算机的普及,公司发展得很顺利,当时一年的销售额达八亿日元,公司职员达三十人。

作为风险型企业的旗手,曾几次被经济杂志视为特别情况。

「能遇到〈MediaNow〉的社长,实在抱感光荣。」

「你!别忘了,在这里是为了搜查。」

被大庭批评了,水岛挠了头。

「计算机吗?这方面实在不太行啊……」岩崎苦笑道。

「失礼了,请问有没有因为工作而被人怨恨呢?从使用定时炸弹的手法来看,工作上结下怨恨的可能性很大。」

「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有得罪过什么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攻击我。」

「会是辞退职员引起的麻烦等等吗?」

我探索记忆的深处,摇摇头。

「直至现在,有接过令人厌恶的信和电话吗?」

「曾经有几次。但是,对于知名的公司来说,那种程度不就在所难免吗?而且这些让人讨厌的家伙只是呈呈嘴上的功夫吓唬吓唬罢了,根本就不会付诸行动。」

「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调查下吧。信和电话的内容都有保存下来吗?」

「公司的总务部保管着。」

「请一会给我过目。」

岩崎的目光转向早纪子。

「夫人怎样?有没有想起和谁结怨的记忆。」

「没有。」

「失礼了,与隔壁发生的争执呢?像您的孩子的父母之间的纠纷?」

早纪子困惑的摇摇头。

那个时候。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一瞬间,呼吸快喘不过来。是犯人吗?四名刑警快速地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带着旁听接收器的岩岩崎警部侯补小声说道。

「请尽量延长通话,反追踪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然后深呼吸,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瀬。」

「我是桧山,悦夫还未到,你那边呢?」

我吃了一惊。

忘记把绑架事件告诉学校了。

我用手捂住听筒,低声私语的问岩崎。

「是儿子的班主任,可以告诉她绑架的事吗?」

「请告知。但是,对同学转答说悦夫感冒请假了。然后,向校长说,请他联系警方的调查总部,捜査本部会指示学校的应对措施。」

对桧山老师传达这些。

她听到绑架的事就喘不上气来。

「我明白了。学校这边也会好好地预先对应,请不用担心。悦夫一定会平安地回来,别难过,无论什么时候请联络我,我们也会背后支持,也请转告给夫人,我们会支持她的。」

我挂掉电话说了声谢谢。


那个之后,我去附近的体育用品店买旅行袋。

湛蓝的天空,阳光倾泻而下映照着街道。

这光景让人无法信相那件事。

这时候,岩崎警部侯补用无线通信机与搜查本部联络。

悦夫上学的路线已经开始搜查。

悦夫正好八时正从这个家出发,跑了去教堂的公交车站。

但是,到公交车站询问司机,说悦夫没乘坐八点七分的巴士。

所以悦夫是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之间被诱拐了的。

可是,八时七分时没有谁目击到,也没有目击到可疑的人物。

这七分钟,简直像异次元空间吞噬一样,把我的家人分隔了。

「不去追查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

岩崎遗憾地摇了头。

「现在的话很困难。悦夫从八时正到八时七分被诱拐,另一方面,从犯人打电话来是十点。总之,犯人带悦夫去监禁现场有两小时的余裕。犯人应该使用车,如果乘车跑两小时的话,能走一百公里。搜查半径一百公里的范围,从时间和人力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再说,犯人打电话的时候,悦夫可能还未被监禁。或许,在通电话的时候仍困在车上,之后再运到去监禁现场。这个情况,监禁地方也有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就装置计时炸弹这件事,不是可以考虑某程度的地方吗?」

「是的。可是,因为范围没有缩小,所以没有特定的地方。而且,计时炸弹是谎言的可能要考虑,说不定监禁地方是某公寓的一室也不奇怪。」

警察认识到自己的极限。

我焦噪过分的咆哮。

「尽说是些消极的事,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刑警们和妻子望向这边。

岩崎的双眼浮现出怜悯的颜色,告戒的说。

「对不起,现在只能等犯人有动静才能采取行动。」

「但是,儿子被绑架,我已经坐立不安了……」

妻子轻轻碰了我的手臂。

她看起来很胆人的样子。

我呼一呼气说,「不要紧」,并露出笑容。

我对自己说,要冷静下来。

警察说得没错。

「现在要找出悦夫的监禁的地方几乎不可能,现在只能等犯人的行动。」

我和妻与刑警们围着桌子住着,一片沉默。

有时岩崎用无线通信机与搜查本部对话,接下来还是沉默一片。

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一点点灌入来,下午过后,暮色的黄昏到来,不久外面被黑色一片全面涂抹。

下午七时已过,早纪子站在厨房,制作了六份晚饭。

刑警们礼貌地道谢,只是,我和早纪子都没有食欲,稍微动了下筷子。

「悦夫已经睡了吗?」

到十点了,早纪子闪过墙上的钟喃喃自语。

平时悦夫都是这时候睡觉。

我想知道悦夫现在在哪里。

不会是肚饿了吧?

能好好睡觉吗?

到了凌晨,岩崎警部劝了我和早纪子去睡。

「明天就要交赎金了,无论如何都要睡一睡,好好休息,明天稍微要准备。」

我和妻子上了二楼的的卧室。

在卧室里也有分机,如果犯人突然在深夜上打电话也能接到。

躺卧在床上,不久,睡魔来袭。

肉体筋疲力尽,意识异常地清醒。

旁边的妻子在呜咽。

从早上开始绷紧的线终于断开。

「没事的,悦夫一定平安地回来。」

我对自己嘟嘟囔囔。


3

醒过来的时候,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

带着悦夫去散步吧。

天气也不错。

这样心不在焉地想着。

这时,前一天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

感觉突然间掉进了无底深渊。

不能带着悦夫去散步了。

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看了一眼旁边的床,没看到早纪子的身影。

下到一楼,四位刑警正在电话前严阵以待。

早纪子正在厨房做早餐。

早纪子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妻子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

前一天凭着一股刚强接受侦讯,过了一个晚上,可能会突然休克吧。

还好吧?我问。

嗯。早纪子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容,这样回答。

很显然她说的有些不太现实。

等待的时间仍在持续着。

一亿日圆银行应该会在下午四点前送过来。

犯人还没有来拿钱,我也只能枯等。

我感到一股焦躁的情绪,快让我发狂了。

上午十点刚过,通过玄关那里的内线电话的摄像头,看到了柏木武史和香苗。

怎么是这两个人?我来到玄关打开门。

「姐夫,早上好啊。」

香苗的声音很开朗。

「啊,早。今天怎么过来了?」

香苗用她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

「今天怎么了?很抱歉身体不好?

说好偶尔一起去吃饭的,姐夫忘了吗?」


吃了一惊。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香苗注意到了我的样子十分反常。

「姐夫,怎么了?脸色都青了。」


「——实际上,悦夫昨天被绑架了。」

「——绑架?」

香苗和柏木屏住了呼吸。

柏木像实际家人一样马上问道:

「和警察联络了吗?」

「啊,联络了。现在警察们正在我家里。」

「要多少赎金?」

「一亿。」

「——一亿?真的没关系吗?」

「还好。用这个家做抵押,从银行借到了钱。今天就能拿到钱。」

带领两人返回起居室。

早纪子吃惊地抬起头,嗫嚅道:「香苗……」

香苗应了一声,来到早纪子身旁。

「姐,不用担心。悦夫很快就能回来的。」

于是香苗把手搭在早纪子的肩上,像哄小孩子一样在她耳边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

「这二位是……」

岩崎警部补用锐利的目光寻视着。

「这是妻妹香苗,还有她的丈夫MediaNow的副社长柏木武史。可以把事情告诉他们吗?」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大概很反感搜查现像有多余的人员出没吧。

「——可以。请柏木夫妻对于这件绑架事件绝对不要说出去。」

「明白。」

柏木武史和香苗回答。

我把和犯人通话的内容详细地说了一遍。

「……定时炸弹?」

柏木十分震惊,声音也提高了。

之后柏木追问岩崎警部。

「不知道悦夫被监禁的地方吗?可疑车辆的目击情报呢?」

岩崎以阴沉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知道监禁现场哪里,范围太广了,根本无法估计,而可疑的车辆也完全目击者看到。」

柏木在椅子上坐下不动,拼命控制住着焦躁。

柏木很喜欢小孩子,而悦夫也很招人喜爱。

他们夫妻两个现在还没有孩子。

下午一点刚过,玄关的内线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是明央银行的人。

来了。

我走到玄关打开门。

外面是京都支店的支店长,他的脚下放着的铝箱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一进到起居室,支店长看到桌子旁围着四个刑警而大惊失色。

岩崎告诉支店长他们在处理绑架事件,并要求他严守秘密。支店长连忙点了几下头。

我在藉用合同上按下手印之后,取过放钱的铝箱。

「万分抱歉,请尽快送交抵押的权利书。」

「我祈祷令公子可以平安归来。」

支店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便离开了。

姑且,赎金的事情算是可以确保了。

之后,必须将铝箱的钱转移到旅行袋里。

前一天买了两个旅行袋放在桌子下面。

我刚要伸手去拿旅行袋,

「等一下。」岩崎说道,「必须要记下钞票的号码。」

「钞票的号码?可是,犯人说在下午四点要联络。记下号码的时间恐怕——」


「不用担心。」


岩崎朝水岛刑警的方向看了一眼。

水岛点头,从包里取出照相机。

用这个可以一次拍摄多个号码。

我将铝箱打开,取出捆好的钞票,解开钞票上的捆带,开始一张一张摆放在桌子上。

水岛对着钞票照相,岩崎则将钞票塞到旅行袋里。

这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下午三点半很快就到了,眼睛和手都感觉到了疲累。

岩崎用无线电向搜查本部报告赎金已经准备好了的情况。

下午四点刚到,电话响了。

四个刑警立即各就各位。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拿起电话。

「我是成濑。」


「是我。」

是绑架犯的声音。

「一亿圆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让我听听儿子的声音,要确认他没事……」


「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你要做什么你要听好了。东山三条之南,有一家'LaFarruca'的咖啡店。四点十分之前必须赶到那里。」

「请再说一遍店名——」

电话切断了。

「追查到打电话的人了吗?」

一边避开从旁收听用接收器的岩崎,一边询问了水岛。

水岛摇了摇头。

「不行啊,通话时间太短了。」

「总之,还是由于电话打得太急了。」

我拎起两个旅行袋。

一瞬间感觉到了相当重的重量。

跳动急速上升,微弱的恶心往上冲了。

「等一下。」

岩崎取出一个像钮扣状的东西。

「请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

「这是……?」

「这是局部地区无线和被称作的超小型的无线麦克风。请到胸口袋放入这个。我们不清楚犯人今后的态度怎样,不过直接遇到犯人的地方,这个麦克不仅仅是你的声音,还有犯人的声音也收到。如果用电话对犯人说,请复述对方的言词的要点。怎么样?」

点头的话,请把麦克风放在在胸口袋。

「为了接收你的无线麦克风的电波,我们让会田刑警潜藏在你的车后部座处下。会田会把听到的内容用数字无线机发送到警察综合对策室。然后,请让我们的覆面车随后跟着。」

「覆面车吗?」

我正犹豫着。

「请不要这样,这样太危险了。」

「多开几台车就不怕被犯人发现的,拜托您了。」

「我明白了,但是,请留心注意。」

早纪子露出一双恳求的眼神。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来。」

妻子抬起头看着我。

「小心。」

「一定会顺利的」香苗说

「直到悦夫回来,不然,不让你不跨过这个家的门坎。」柏木开玩笑地说

二人的鼓励已经深深感受到。

双手拿下两个提包,与会田刑警迈向车库。

悦夫的小自行车孤零零地被放在眼前。

没有被心惊肉跳的来袭了。

我对自己说:这算不了什么。

一定会顺利的。

沃尔沃的助手席上放着装钱的旅行袋,后座下面的狭窄空间横躺着会田刑警。

仪表盘上的时钟正指示着现在的时刻是四点零二分。

与到指定的咖啡店的时间剩下不到八分钟了。

开动引擎,踩下油门踏板,从修学院的自宅快速开出来。

只顾穿过白川路。

右转进入丸太町路,在熊野神社的十字路口左转进入东大寺路。

天空开始微微地混合了蓝色。

所指定的咖啡店在东山三条十字路口二十米稍过一些的地方。

正好是四点十分。

车刚一停到店前,马上飞奔到路上。

后面的车鸣着喇叭,我完全不顾这种状况飞奔进店。

店里的女服务员正一脸困惑地在在各餐桌前走动着。

成濑正雄先生吗?女服务员正在询问着。

「我是。」我举起手。

女服务员脸现询问的神情,我们接到了打给您的电话,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带着我来到收银台处的电话那里。

我接过电话。

「我是成濑。」

「出来没迟到吗?」

对方的声音好像被激怒了。

「若是再迟到五秒的话,我就打算切断电话了。」

「找这家店费了些时间。」

「难道你不是出门前去和警察碰头了,所以才迟到的吧?」

我紧紧握着听筒。

「不是。我没有叫警察。」

「做得不错。如果你叫警察,你的儿子必死无疑。」

我想坦白地说,叫来警察,还要请求犯人的准许吗?

表面上说与完全没有联络警察,其实暗地里已经和警察部署好一切。

但是,那个考虑实在是过分,而且非现实。

既然让警察介入了,就已经不能回头。

「真的没叫警察!」

声音搀杂着微弱的犹豫和不安。

「先相信着吧。那么,以下就说联络的地方。」


「下一个联络地点?哎,还打算到什么时候――」

「北山的植物园前,有一家'SheMuraki'的西餐厅。现在是四点十二分,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

电话被切断了。

一挂上电话,完全不顾带着怀疑目光惊呆了的女服务员立即飞奔出店。

进入车中,急忙向东大寺路进发。

「犯人都说了些什么?」

从后座下面传来会田刑警询问的声音。

兴奋过度忘了传达信息。

「说要在四点三十分之前,必须赶到北山植物园之前'SheMuraki'的西餐厅。」

会田开始通过无线电汇报情况。

我向右转入小路,出三条路。

会田说完“了解”之后,结束通话。

「SheMuraki'的周边还有店内,将布署搜查员伪装成路人和客人。犯人若是来这家西餐厅的话,马上就将他逮捕。」


「不怕犯人会盗听到你们的无线电通话吗?」

「没关系。」

会田这样断言道。

「这是数字无线电,想要盗听极为困难。可以这么说,根本就不会出现被犯人盗听的可能性。」


4

与预期相反,并不是在〈she·muraki〉交易。

四点三十分正好跑进〈she·muraki〉的店内,收银员的电话开始响起。

是犯人的电话。

犯人跟随JR二条站附近的咖啡店下面,近铁十条站旁边有间便利店,那个下面西京极上下班公园前的餐厅……犯人指定转播地点、时间内接听电话。

会田刑警说,这个是诱拐犯经常采取的手段,探听警察有没有介入,并甩开警察的跟随。

下午五点五十六分,在JR山科站前的餐厅。

「好歹,警察好像真的没介入。」

对方说。

「从刚才开始就那样说着。」

对方的语调渐渐提高。

「好。今后说赎金交收的地方,要认真地听,不是搞错。」

终于来了。

全力集中。

「国道161号线知道吗?是在琵琶湖的西岸走的道路。」

「啊。」

「来到161号线的下坂本的附近的话,经过太间町的公交车站的地方转右。大约三百米左右,就会看到大宫河,靠着大宫河这边然后向右拐弯。」

「是靠着大宫河这边向右拐弯?」

「那里有去年倒闭的井田证券的疗养设施。船库位于琵琶湖的岸边。」

「船库?」

「对了。卷闸门关上了,但没有锁,向上拉就能进去。里面放了一艘游艇,把赎金放进游艇里,走的时侯一定要拉下卷闸。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我的声音用无线麦克风传到会田刑警那边,会田应该用数字无线机传达到京都府的警察的综合对策室。

「计时炸弹下午七时爆炸。要尽快哦,再见!」

电话切断。

我马上跑回车上。

国道1号线出,向东走。

「警察之后怎样做?」

向对在后部座位下的会田问了。

「已经派出搜查员去问题的疗养设施的付近。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么会顺利吗?」

「我们曾经很多次取得成功。」

这句说话像切断这边的不安一样的语调。

「指示把赎金放进船机库的游艇里,犯人打算乘游艇在琵琶湖逃走吗?」

「恐怕是那样吧,但是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向滋贺县警察要求合作,这边几艘警备艇已经包围现场。」

进入滋贺县国道1号线。

正如京阪电力铁道京津线那线并跑着,驶入东山连邦。

在道路和线路的左右,绿叶成荫的群山耸立着。

人们在人烟稀少的山脚下生活。

逢坂的Y字路向左拐进入了国道161号线。

远离群山,人也多了。

从京津线的道口过去,穿过新干线的高架,再越JR东海道本线的上面。

接着,一边缓慢地下坡道,一边穿过了大津的街道。

在右方一边看京阪浜大津站和琵琶湖游览船的出入,一边向左拐,然后琵琶湖的西岸开始北上。

右方湖畔的建筑物每次间断都能看到湖面。

也有几艘游艇和小船停泊着。

从那个对面,游艇立起白帆优雅扬起地航行,波浪上行走的水上摩托车。

晴朗的周末,黄昏时的琵琶湖。

人们享受着的微薄的幸福,作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够得着的东西。

「这里是总对策室」

六时十二分,无线机搜查员的声音响起。

「报告交收现场监视班的状况。」

「这边交收现场监视队,一切安排好了。」

另一个搜查员插嘴。

「设施周围的树林,两个地点监视着船机库,距离是大概一百米,现在没有异常状态。」

「了解,跟踪队呢?」

又有另一个的搜查员发出声音。

「现在四号车保持五十米的距离跟随着赎金车,再经过中陆上自卫队大津驻屯所的视线下,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和摩托车。」

「了解,到达交易现场之前离开。」

倒后镜映出三辆车跟在后边。

一辆是白色的Corolla,一辆是红色的Familia,另外一辆则是出租车。

如实说道、「出租车是警察这边的。」

会田回答道。

「搜查员还会乔装成司机。」

「我还真的没发现呢。」

「会有几辆车尾随着我们,因为长时间只有一辆车跟着的话会被犯人发现,所以我们事先准备几辆车相隔一段时间交换跟随。」

警察实在考虑得很周全。

但也有可能被犯人悟出吧。

从在左边耸立的东山联邦中,可以看见了格外高昂的山——比叡山。。

不消一会,太间町的车站进入眼帘。

犯人指定大街就在前头的向右拐。

腋下淌出的汗水逐渐扩及全身。

这是大宫河吧。

再向前面转右的弯道,就发现疗养设施的建筑物。

铁门关上了。

我把车停在门前。

混凝土的柱子刻上「井田证券琵琶湖庄」的字眼。

我走下车,把手放在门上。

门没有锁上,轻轻地推开门,传来微弱的吱吱嘎嘎响。

打开门后,再次返来车上,向里面进发。

那里大小能容纳五辆车的停车场,把车固定好,然后关了引擎。

仪表板的钟显示:下午六点二十分。

占地约六百坪,周围被松木包围着。

该地的右手有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物。

很大的窗子,附有雅致的白阳台,但是有点荒废的样子。

杂草遍地横生。

已经半年没好好打管吧。

剩下用地的一方面向着琵琶湖。

金黄的夕阳西下,铺映在江水之中;夕阳的照射下,江面上波光粼粼。

遥远那边的对岸是草津的大街,而且对面那个耸立的群山,寄予着小小的期望。

岸边有一座两屠高的活动组合屋。

那个是犯人指定的船库吧。

附近不找到一个人影。

「请当心!」

会田沉默细语地点头。

打开车门走下去,到副驾驶座拿起两个手提包。

拿着手提包朝向岸边的船机库走去。

当接近湖面,风变强了。

茂盛的杂草微微摇动。

小波浪扑到岸边,扑通扑通地发出着声音。

岸边的前面用混凝土固定的水路,这样容易从船库拿出游艇。

犯人一定打算乘这个船库的游艇逃走。

恐怕是从哪里,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压抑着环视附近的冲动,继续前进。

拉起船库的卷闸门。

出入口因为面向东,拉起卷闸门也没有太多光射进,里面有点暗。

因为墙身有开关就试着开启,没有预期点亮天花板的灯。

白色的游艇在放在车轮附着的台里。

墙角排列一桶桶游艇的燃料。

按犯人的指示,把两个手提包放在游艇的底下。

船库的角落有升降到二楼的楼梯。

一瞬间的思绪闪过:上不上去呢?想想还是打消念头,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就如犯人说的那样,悦夫一定平安归回。

从船库出来,卸下卷闸门,然后返回车上。

靠在驾驶座上,后座的会田刑警小声的问。

「船机库中犯人呢?」

「没有任何人,只有一艘白色大型的游艇。说不定犯人从哪里监视着我们。」

「之后的工作就交给现场监视班吧。一定要好好地监视。」

起动引擎,踩踏离合器,掉头往来的路线回去。

沐浴在夕阳下的白色建筑物渐渐消失于后视镜之中。

我想:终于结束了。

能做我全都做了。

但是,还没放下心头大石。

数个不安的思绪脑海里卷成旋涡。

如果犯人注意到警察的监视怎么办?说不定还是别通报警察好。

如果没有关系的第三者偶然到那个船库,神经过敏的犯人与刑警误解了那个怎么办?如果犯人夺走赎金金之前发生事故和急病变得不能动,那定时炸弹岂不是解除不了?我一边抱不安,一边在暮色中持续奔驰。


5

六时四十分,京阪浜大津站前向右拐。

五十分前通过了岔路的公交车站。

但是,现场监视班的报告并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情报。

「到底怎样了?」会田刑警问道。

「说不定,犯人已经注意到了警察的介入……」

但是,那样回答的会田却渗透着苦恼的颜色。

不安渐渐演变成恐怖。

身后感到汗流浃背。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在冒汗

五十三分,五十四分……针的跳动提醒着每时每刻接近限定的时间。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犯人的踪影。

如果总是在意看表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交通事故的。

「稍早休息下吧。」

经过京瓷公司的办公大楼,会田刑警打个招呼,并在国道1号线的路边停了车。

深呼吸一口气,想让心情平伏下来,但没有多大的效果。

「犯人的动向呢?」会田刑警向搜查本部进行询问。

我急急忙忙地带过。

会田用无线机对综合对策室问。

但是,并没有预期的回答。

我发现综合对策室的搜查员的声音弥漫着不安。

到了五十六分。

说不定当初不应该报警的。我紧咬着嘴唇想到。

一边咬住嘴唇,一边思考着。

但是,这也无可奈何了。

事到如今,警察再也不能就手旁观。

前一天的上午十点过后,从决定通报警察时开始,我就把精密的机器的开关打开了。

一旦起了动了开关,再也不能把机器停下来。

六时五十七分。

心脏跳动得更加激烈。

心脏像快要从喉咙飞出来了。

看着表不停地跳动,内心就可怕得无法离开表的视线,无论如何也从那里不能放开眼。

六时五十八分。

心中恳求着犯人出现领取赎金。

如果想要钱的话,多少也给,无论如何也要出现。

六时五十九分。

一定要把悦夫救出,从家里出来时就向早纪子发誓的言词不断在脑海里徘徊。

悦夫要是什么损伤,该对妻子如何道歉才好?

六时五十九分三十秒。

我伏在方向盘上,嘟哝着悦夫。

悦夫会平安无事的。

于是,到了下午七时。

数秒后,从无线机听见了会田刑警的喊叫声。

「这边交易现场监视班!船库爆炸了!拜托叫消防车!」

爆炸?为何船库会爆炸?下一瞬间,我理解了那个意思。

从脸上感觉不到任何血气。

监禁悦夫和安置定时炸弹的地方,除了那个船机库以外,没有其他可能了。

犯人从远方打听并确认船机库安全,解除定时炸弹,再到小船取得赎金往琵琶湖逃走的吧。

但是,犯人察觉到警察的介入并没有解除定时炸弹,而是逃走。

和我想的一样吗?

「然后,救护车也拜托您了!」从无线机听见了。

在后座位下的会田刑警喘不上气。

「了解,马上安排消防车和救护车到那边去。」综合对策室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无线机发出。

「船库打不开吗?」

「试过了但是进不去,整个船库火势窜烧猛烈。」

「混蛋,试着做点什么!」

当我意识到时候,油门已经一踩而尽。我马上扭向方向盘拐去右边,尖锐的煞车声划破长空,车身转向180度。

受到对面车辆喇叭的鸣按,我再次踩下油门,向着下坂本驶去。

我心中的绝望和悔恨挥之不去,一直祈祷着悦夫还活着。

而犯人发现了警察介入,并没有解除了定时炸弹。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了呢?从犯人最后一通电话来看,应该还没发现警察介入的。

如果在现场监视班来到之前,犯人就开始监视着船库,那就说得通了。

难道是犯人察觉到了那些在周围监视的刑警?

显然警察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话虽如此,到底困禁悦夫的地方在哪里呢?回想起来,船库的角落还通往二楼,我想悦夫一定是被关在楼上的。

要是那时候我能上二楼的话......对自己的愚蠢,无法压抑的愤怒在胸口膨胀了起来。

不顾四周的斥责和剎车的声音,我驶过国道一号线和一六一号线。

无视红灯,危险地擦过行人,把在我前面行驶的车辆强行超过

会田刑警在后座底下站了起来,开始安慰着我,但我几乎听不入耳,只剩下那吵杂的声徘徊在耳边。

当我回到下阪本时,只见黑夜中那被片染红的天空和浓烟滚滚。

一把「井田证券琵琶湖别墅」的门打开,那光景就立刻跃入眼帘。

在燃烧着。

船库在如红莲般的火焰中燃烧着。

像是所属现场监视班刑警的两人,正茫然地注视着火焰。

我急忙剎车,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背后传来会田刑警阻止我的声音。

骇人的热浪飞扑而来。

我的喉咙迸发出尖叫,胡乱朝着火焰奔去。

不知是谁抱住我的腰把我按在了地上。

抬头一看,发现是现场搜查班的刑警拼命阻止着我。

为了甩开刑警我开始挣扎。

「危险!别这样!」刑警叫着。

「我儿子还在里面!」

「已经不可能得救了!请放弃吧!」

力量像被从体内全部抽走一般。

是啊。

受到了炸弹爆炸的直接冲击之后不可能会活下来。

身处这样的大火当中不可能会活下来。

这不是应该在炸弹爆炸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的事情吗。

我只是不想承认这现实罢了。

突然我心里涌出了一股愤怒。

我抓住刑警站起来,抓住他拼命摇晃。

「在我放下赎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刑警一边掩饰着狼狈一边回答:“你开车走了以后,我们就一只等待着犯人现身本来有对于不会被犯人发现我们很有自信......但是犯人却没有出现......结果到了七点,船库爆炸了......本想把孩子救出来,可船库一下子全烧起来了......“

我把手紧握成了拳头。

「-他发现你们了。」

「我们本来有自信不会被发现的。」刑警依然固执地摇着头。

「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这些......」

我拼命与自己心中想把眼前这刑警狠狠揍一顿的冲动斗争着。

下了车的会田刑警察觉到了这边的气氛,立刻把我的手拽住了。

但是我最终没有挥拳却并不是因为会田刑警。

而是因为在脑中一直回响的声音。

杀了悦夫的人是你。

那声音这样说着。

如果当时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了。

抓住刑警的手无力地垂下,我茫然注视着依然在燃烧的船库。

从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

到达现场的三辆消防车联合作业,十分钟后,大火终于被完全扑灭了。

被烧焦的建筑物破损扭曲着,到处都是灭火剂的白色泡沫。

过了一会儿,几台巡逻车停到了空地上。

车门依次打开,以岩崎警部补为首的十几名刑警下了车。

之后,我看到了跟在大庭刑警身边的早纪子的身影。

岩崎和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迈着比木偶还笨拙的步伐向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不知要说点儿什么才好,实在是应该向您道歉犯人恐怕是注意到警察的介入了但是之后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犯人逮捕还请您......」

刑警部长开始了啰嗦的谢罪。

但是,现在这只会令人厌烦。

「-能不能暂时让我安静一下。」我这样说着,向着早纪子走去。

她从大庭刑警身边离开了。

妻子的站姿如同暴风雨中的花朵。

泪水静静地划过脸庞。

我一定会就出悦夫-离开家的时候我这么向妻子发誓。

但是我却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

「早纪子,求你原谅我。如果听你的话不报警,悦夫现在一定还活着.....」

妻子很勉强地摇了摇头。

「悦夫不会死的。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悦夫肯定在别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着,早纪子的脸上依然淌下了泪水。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6

等到废墟渐渐冷却,现场取证可以开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

我和妻子在一辆巡逻车里暂时休息。

虽然警察劝我们回家,但是怎么也不想回去。

船库的白色残骸,在一片黑暗中浮现出来。

设置在周围的几台照明灯被点亮了。

戴上了安全帽的鉴识人员和消防员,开始清理被损毁后迭在一起的建筑材料。

在白色的灯光中工作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正举行着安魂仪式的古代僧侣一样。

就这样过去了四十分钟左右。

一名鉴识人员突然兴奋地指着脚下,开口不知叫喊着什么。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围拢过去。

我感觉喉咙干燥,心跳加速。

身旁的早纪子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们打开车门,几乎是无意识地向着鉴识人员聚集的地方走去。

腿一直在抖,快连路也走不了了。

一踩上船库的废墟,脚下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建材碎片破裂的声响,也能感到从废墟传来的,依然没有散尽的余热。

一名鉴识人员转过身,带着一脸惨痛的表情退到一边。

终于能看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东西了。

在建材下面有一根黑色的棒子。

那不是黑棒。

那是一截被烧焦的左臂。

当破损的建材渐渐被拨开,躯干,头颅,右臂和两条腿都能看到了。

无论哪里都被烧焦了,脸上也已经辨不清五官。

这,这真的是悦夫吗?悲伤涌出,我的心都碎了。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压在胸口,身体也无法停止颤抖。

只能一直站着攥紧拳头,要紧牙关忍耐。

早纪子开始呜咽。我沉默着把她抱在怀里。

早纪子的泪水已经把我胸前的衬衫浸透,我也能感到她如涟漪一般的颤抖。

从狂乱汹涌的悲伤当中我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憎恨。

这是一种我至今为止的愤怒都无法相比的强烈情感。

我憎恨着杀害悦夫的凶手。

憎恨着那些失态的警察。

而我最为憎恨的,是无视了凶手警告的自己。

接下来在废墟当中被发现的,是大块的已经开始熔化的白色塑料。

在那旁边是大量纸币的余烬。

那是游艇和赎金的最后下场。

为了凑齐赎金我抵押了房子。

这么大的损失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巨大的打击,可这些事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没能救出悦夫,这些赎金被收回还是被烧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紧紧地握住了正咬着渗血的嘴唇,好像一放手就会永远消失的妻子的手。

一名鉴识人员委婉地让我们稍微离开废墟一点。

我和早纪子后退几步,茫然地注视着在灯光的照射下继续进行的作业。

一名鉴识员正为悦夫的遗体拍照,其他的人正继续在残骸中翻找着细小的证物。

「......这之后要把遗体送往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去。」不知何时站到我们身边的岩崎警官说道。

望过去,一辆灰色的货车到达了现场。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抬着担架走向船库残骸。

他们把悦夫的遗体装进等身的袋子里,拉上拉链,之后用担架抬上了货车。

装有悦夫遗体的货车离开了现场。

岩崎注视了一会儿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尾灯,终于向这边转过身来:“鉴识科现在正在全力搜索遗留物品,一定会发现能够指向犯人的线索。”

「我们一定会将犯人逮捕。」警部补一脸苦楚的如此断言,接着看了一眼手表。

「虽然很难开口,但是......悦夫君被杀害之后,再过两三个小时我们不得不解除报导限制。虽然对各个媒体都提出了到明天早晨为止不要采访的请求,但记者早晚是会蜂拥而至的。到那个时候为止还是回家稍稍休息一下比较好吧。会田刑警会送你们回去」

「......回去吧?」我问,妻子擦掉脸上的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岩崎警官叫来了会田刑警,我们一起向他的车那边走去。

在离开之前,我又一次回头。

在灯光之中,还能看到隐匿在黑暗中那形状奇异的白色物块。

那是我的无力和愚蠢的证据。

是直到我死去也无法消失的悔恨的墓碑。

回到修学院的家时已经是午夜零点了。

被孤零零地放置在车库角落的悦夫的小自行车映入我的眼帘。

我想起了之前的早晨,说好要与悦夫去练习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的。

能骑那辆自行车的人已经不在了。

留下看家的人是柏木武史,香苗和水岛刑警。

水岛的娃娃脸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既没有电话也没有来访者。

会田刑警把水岛刑警带到一边,开始小声地描述起现场的状况。

「姐姐......」虽然香苗叫了早纪子一声,可那之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沉默地抱着早纪子开始哭泣。

柏木一脸愤怒地向会田刑警逼近。

「怎么会这样!警察的行动不是都被犯人发现了吗!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实在是万分抱歉。」刑警们深深低下了头。

柏木虽然继续瞪着眼,最后还是紧绷着脸把嘴闭上了。

接着,他朝我这边走过来。

「......成濑......到底应该说点儿什么呢......啊,抱歉......这还是第一次,我没办法好好表达我的心情......」柏木痛苦地抓着头发。

从他那庞大的身躯里散发的活力消失了。

「......现在可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休整一下别去公司了。公司的事情我先替你处理一下。」

我对他说了谢谢。

会田刑警和水岛刑警正一脸尴尬地撤下跟电话连接着的搜查工具。

这在这时。

电话突然间响了起来。

那是彷佛能让所有人都受到惊吓望向那里的,不祥的铃声。

会田和水岛瞬间对视了之后,会田带上了旁边的接收器。

我拿起了听筒。

「我是成濑。」

「是我。」

是诱拐犯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一样。

「你为什么杀了我儿子!我已经把赎金放到那里了!」

「是,我看见你来了,也看见你把旅行包放在了游艇旁边。」

「那你为什么没有解除定时炸弹!」

「你还问我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诱拐犯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你是觉得我看不到有人一直监视着船库吗?你要我怎么把赎金拿走?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报警。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你儿子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害死你儿子的是你自己!」

电话挂断了。

那是给这彷佛没有尽头的痛苦地一天的最后一撃。


7

那天晚上香苗住了下来,柏木武史和会田刑警,水岛刑警都回去了。

我失眠了。

杀了你儿子的人是你......凶手的话一直痛苦地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理智上明白这话只是犯人的挑衅,但心里却依然能感觉到尖锐的痛楚。

如果我没有报警的话,悦夫就不会死吧。

在这个意义上,犯人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天快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早上七点多。

头脑一清醒过来,昨天晚上的情景和悦夫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全身。

我不由呻吟了一声,抱住脑袋将身体缩成一团。

醒过来太痛苦了。

活着太痛苦了。

我独自沉溺在痛苦的海洋里。

「......正雄?」

从旁边的床传来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早纪子坐起身,不安地看向这边。

她是多久之前醒过来的呢。眼睛因为哭泣已经红肿了。

我想,我还有同伴。

我和妻子像是在海面上摇曳的小船上仅有的两名乘客。

但并不孤独。

妻子微笑着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之后却呆住了。

带有出版公司标志的车和电视台的直播车把道路几乎沾满了。十几名记者和摄影师聚集在了玄关前面。

凌晨的时候报导限制被解除了,在搜查本部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之后,各路媒体就纷纷过来采访了。

下到一楼,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香苗向我问了早上好。

香苗并没有刻意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语,态度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用的是克制着的平常的语气。

这让我很感激。

好像有谁注意到了二楼的窗帘被拉开,很快门铃就响起来了。想要采访的请求不断从门外传来。

本来想要彻底无视的,可门铃声却停不下来。

终于被激怒的香苗打开了玄关的大门,抄起面前的水桶泼向了记者。

瞬间从外面传来了记者的悲鸣。

吃过早饭以后,我和早纪子因为不知道该做些是什么,就那样一直坐了一会儿。

承担了所有工作的是香苗。

接听因为看了事件报导的亲戚打来的电话向他们说明情况;联系殡葬公司安排守夜和葬礼的时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香苗我们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下午三点左右,京都府立医大附院归还了悦夫的遗体。

在运送人员抬着装有遗体的棺木进入玄关的时候,摄影师全部按下了快门。

四点多钟,岩崎警官和大庭刑警来了。

两个人深深低下头,再次为警察的失误道歉。

「还是想麻烦您去府警那边一趟好吗?想要确认一下赎金的事情。」

留下香苗看家,我和早纪子随警察一起出了门。

依然围拢在玄关前面的记者们突然骚动起来。

摄像机纷纷对准我们,面前也突然出现了数支麦克风。

「成濑先生,这是要准备去哪里呢?」

「请说一句吧!」

提问声和快门声不绝于耳。

我和早纪子彷佛罪犯一样被岩崎和大庭夹在中间,低着头上了巡逻车。

到了京都府警本部之后,被带到了一间屋子。

房间中央铺着蓝色的塑料布,上面堆积着纸张的灰烬。

「请节哀顺变。」

明央银行京都支行长站在房间的角落,看见我们之后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就是赎金的灰烬吗?」

「实在非常抱歉,因为已经完全烧毁了,所以无法更换......」

也就是说我损失了一亿日元。

但是,悦夫不在了,这些事就都无所谓了。

以媒体现在的业绩,总会把一亿元赚回来的。但是悦夫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和早纪子转移到了接待室去听岩崎警部的报告。

「对父母来说可能是比较痛苦地话题,可以开始吗?」

「没关系,了解孩子的死因,也是我们作为父母最起码的义务。」

「那我们从监禁悦夫的现场说起吧。监禁地点在船库的二楼。悦夫被绑在椅子上塞住了嘴巴。脚下被放置了定时炸弹。死亡时间是在炸弹发生爆炸的晚上七点。是当场死亡。」

我握紧了自己的手。

跟我当时猜想的一样。

在我去送赎金的时候,悦夫就被关在二楼。

如果我那时去二楼的话,悦夫就能得救了。

脚下被放置了炸弹,那时他该有多害怕呀。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彷佛要逆流了。

只有指甲刺进手掌的痛楚,才勉强能让我保持清醒。

「悦夫被诱拐之后,犯人有好好地给他吃饭吗?」妻子小声地问道。

「在死亡几小时前,犯人给他吃了面包和牛奶。这么推断的话,之前也应该有定期给他吃饭。」

「悦夫他......没有受到什么暴力对待吧?」

「我们并没有发现悦夫身上有被暴力对待过的痕迹。」

但是,这答案并不能成为安慰。

从悦夫被诱拐到去世,他精神上遭受的折磨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暴行。

「那个保护机构是属于井田证券的吧?」我问。

「是的,去年井田证券破产之后,银行就受理了担保。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人进入,犯人就选那里作为接头地点了吧。」

「犯人的遗留品呢?」

「非常遗憾并没有发现。因为船库发生了火灾,所有物品基本都被烧毁了。因为库房里放了几个燃料桶,爆炸发生之后被迅速引燃了。」

「那犯人是从什么地方监视的呢?」

「在犯人打来的最后那通电话里我们发现了线索。犯人说看到了旅行袋被放到了游艇的旁边。那个船库没有窗户,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况就只有通过出入口的卷帘门。这样说的话,犯人就是通过出入口来监视成濑先生的行动的。也就是说,犯人的监视地点就是琵琶湖了。犯人从船上拿望远镜监视着成濑先生你的行动。如果确认了安全之后就靠岸,进入船库把赎金取走,之后再乘船从琵琶湖逃跑。但是......」

岩崎警部补表情苦涩地没在继续说下去。

......但是,犯人察觉到了监视着船库的警察,放弃了赎金逃走了。

一个幼小的孩子就这样没能逃脱被炸死的命运。


8

悦夫的葬礼和告别式,于二十一日下午两点,在位于六条山山脚下的京都市中央殡仪馆举行。

那天天气晴朗,天空澄澈,从环绕着殡仪馆周围的树木上能听到小鸟的鸣叫声。

来参加葬礼的人数很多。

悦夫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班主任桧山老师和校长,邻居们,媒体现在的客户企业代表和京都工商会议所代表。

还有柏木武史和香苗。

为我们准备了赎金的明央银行京都支行,虽然支行长因为要参加近畿地区的支行长会议无法出席,却依然派来了作为代理的银行职员。

搜查本部方面,岩崎警部补也带领着其他四名刑警出席了葬礼。

接待处的记账等工作,就拜托了媒体现在的职员来帮忙。

我和早纪子坐在了丧主的位置,旁边是柏木和香苗。

面前的祭坛上放置着棺木和被黑框包围的悦夫的照片。

我们把悦夫春游时拍的照片放大了。照片上的悦夫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无邪地笑着。

按照我的意愿,葬礼办成了无宗教式。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明明不信奉神明,却找来僧侣或是神父为悦夫祈祷,会被认为是对悦夫的亵渎吧。

如果有天堂的话,悦夫一定可以去那里。

天堂如果并不存在,那么悦夫能继续活在人们的回忆中就好。

悦夫是个坦率善良的孩子,被很多人爱着,所以一定可以留在人们的回忆中。

在巴伯的“柔板”的乐曲声中,献花仪式开始了。

在桧山老师的带领下,悦夫的三十七名同学为悦夫献了花。

每一张幼小的脸都显得那么严肃,女同学中好像还有的哭肿了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有身边的人去世吧。

我希望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心中的某个角落也能残留着小学时代曾有一名叫成濑悦夫的同学的记忆。

我这样许着愿。

献花仪式结束之后,我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勉强向来宾表示了感谢,葬礼就这样结束了。

我和柏木,还有另外两名媒体现在的职员,从祭坛上将小小的棺木抬得下来,穿过会场向出口走去。

棺木轻得让人难过。

已经等在出口的两名工作人员接过棺木之后将棺木放上了灵车。慢慢地驶向了火葬场。

我们一直沉默着。

彷佛宣告着周围没有任何不幸降临一般的阳光倾洒在四周。

是啊,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吧。

遭受这些的只有我们罢了。

来到了火葬场的炉子前,工作人员就将棺木滑了进去......最后静静地关上了炉门。

来参加葬礼的人多数都回去了。只有我和早纪子,柏木和香苗进入了遗属等待室。

我们呆坐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中,等待着领回悦夫的骨灰。

过了一会儿,身穿丧服的岩崎警部补出现了,对我们说了句请节哀顺便。

接着,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小声对我们说:“能不能耽误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我旁边的柏木瞪着岩崎:“喂,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也稍微考虑一下遗属的心情吧”

柏木本来就不喜欢警察,在事件中警察的失态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岩崎回看了柏木一眼。

“我们有必须尽早向成濑先生报告的事情。就当是搜查人员为悦夫君献上的祭品,请一定听听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制止了柏木,向岩崎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发现了有关凶手的强有力的线索。」

「......有力的线索?」

无论是我和妻子,还是柏木和早苗,全都向岩崎望去。

「分析了打到您府上的犯人的电话之后,我们得到了大概的犯人情况。犯人年龄约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身高约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应该是在京都南部长大的。」

「......为什么连这些情况都能知道?」

「协助我们调查的声音科学研究所,正在进行声音和身体特征关系的研究。研究表明,人的声音可以反映出口腔和喉部的肌肉的老化状态。犯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大概在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

另外,人的身高越高,声音的频率就越低;而人越矮小,声音的频率就越高从这种反比例的关系判断,犯人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五的范围内。

当然这只是在分析了几十万人的声音之后得到的平均结果,特例据说也是有的。」

如今的科学搜查已经发展到了外行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我们只能傻傻地听着。

「接下来是鉴识科分析定时炸弹之后得到的结果。定时炸弹由五管硝化甘油炸药和一根雷管组成。定时器设定了六个小时。既然是六个小时,那犯人肯定是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启动了炸药。并且,犯人可以得到硝化甘油和雷管,必然是施工现场或是化学品制造部门的工作人员。」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岂不是很快就能锁定犯人了?」

「是的。最近几天我们就会公开犯人情况和诱拐电话的录音。我们认为能从犯人的关系者那里获得情报的可能性很高。」

这时候殡仪馆的职员走进来,通知我们悦夫的骨灰可以领回了。

这之后的夜里,犯人为了逃脱追查做出了决定性的行动。

而我们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那之后的两天了......。


9

葬礼之后的第二天,我和早纪子从早上就开始整理悦夫的房间。

虽然如削骨一般心痛,但现在不做恐怕就永远也不会做了。

房间里面,还和四天前的早上悦夫出门上学时一样。

电车模型。

龙的布偶。

乐高积木。

我们把悦夫喜欢的玩具都放到了地板上。

我和妻子就这么看着那些玩具呆了一会儿。

我们无法相信这些玩具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到现在我们都还觉得背着双肩背包的悦夫会马上推开门,对我们说“我回来啦”。

我把乐高积木拿在手上。

正在做的是一条船吧。

飞机,房子,机器人......从悦夫那双灵巧的手里能诞生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这种才能的话,那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设计师或者雕刻家吧。

想到这,我不禁嘲笑着自己。

我这明明就成了熊家长了。

这样想下去悦夫都可能是神童了。

但是,这样想想有又什么不对呢?

不是挺好吗。

悦夫已经不在了。

至少让我尽情想象一下孩子的未来吧。

早纪子拿起了悦夫书桌上用书立摆着的儿童专用学习手册。一册一册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我站到妻子的旁边,也开始一起看。

数学。

国语。

综合科目。学校指定的每周一都要上交的日记......

每一本上面都是小孩子特有的那种奔放的字迹。

四月十七日(星期五)

明天,爸爸要教给我如何骑自行车。是不加辅助轮的自行车骑法。

我太期待明天啦。

这之后就是空白了。

而这些空白再也不会被填满了。

早纪子开始哭泣。

我的脸也被泪水浸湿了。

我紧紧抱住了妻子的身体。

在这一下子回归寂静的房间里,我和妻子就像是在倾听悦夫的声音一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岩崎警部补和水岛刑警的突然来访,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一看到刑警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了新的进展。

年轻的水岛刑警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神情,而岩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嗅到猎物的猎犬般的锐利。

在接待室里,我和早纪子和刑警们面对着面。

「你们认识一名叫柳泽幸一(yanagizawakouichi)的男人吗?」岩崎刑警若无其事地问到。

「柳泽幸一?」

「住在出町柳,三十三岁,是从事印刷业的。没看到新闻和报纸的报导吗?他是盗窃杀人案件的被害人。」

「最近我们已经不看电视还是报纸了。因为都是关于悦夫的报导,就好像是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一样。」

岩崎紧闭着嘴唇点了点头。

「确实如您所说,父母的话,的确无法观看。」

「那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调查的结果表明,这个男人就是诱拐事件的犯人。」

「-犯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犯人中的一个。」

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我有点儿跟不上了。

「请等一下,能不能从头开始详细说明一下呢?」

「昨天晚上九点过后,在柳泽幸一位于出町柳的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一名快递员来送快件时发现,虽然好像没有人在家但门却没有上锁。本想打开门碰碰运气却发现了倒在厨房地板上的柳泽。柳泽先是后脑被人用钝器击晕,之后是被凶手拿绳子勒死的。推测的死亡时间是在那之前的二十一日晚上十一点左右。」

「-二十一的晚上十一点吗?」

就是悦夫葬礼的那天夜里。

那天晚上十一点,应该正是我和早纪子疲惫不堪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

正好那时候,作案的共犯被杀了。

「在柳泽的房间里四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信用卡和存折都被拿走了,犯人还从钱包当中取走了全部纸币。当时,调查组觉得这是一起行窃案件。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一件所有过着正常社会生活的人应该都有的物品在现场却没有被发现。」

「也就是说?」

「就是地址目录。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地址目录。只能认为是犯人把目录拿走了。所以,犯人的目的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与柳泽之间的联系。只是普通强盗的话并没有做这些事的必要。

这次的盗窃案,很可能只是为了隐藏犯人真正目的而进行的伪装。调查组在深入调查时发现,柳泽三年前曾在亲和化工工作过,而且是被分配到了炸药部门。更值得注意的是,柳泽是在京都长大的,今年三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二。到这里,负责柳泽被杀案件的调查员察觉出柳泽的特征完全符合诱拐悦夫的犯人条件。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与我们调查组进行了联络。在让认识柳泽的人听了诱拐电话录音之后,所有人都肯定那是柳泽的声音。已经可以确定柳泽就是打来诱拐电话的人不会错了。而且,有很多人表示,柳泽曾说过最近他会有一笔大收入。」

岩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枚照片,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带着眼镜。

柳泽幸一吗。

第二枚照片上,男人的五官比想象中还要带着强烈的信念。

男人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像是在宣泄他的才能不被世间认可的不满一样的感觉。

脑中又回响起听筒另一边的声音。

原来就是这个男人吗。

杀害悦夫的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为什么说还有一个共犯呢?」

「那是因为柳泽在悦夫被诱拐的时候和为了拿走赎金而监视着船库的时候,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悦夫被诱拐是在十八日早晨八点之后的七分钟之内,而在那个时候,柳泽正在住家附近的一家名叫【把戏】的咖啡店吃早餐。在咖啡店八点开门之后柳泽就露脸了,然后到八点半左右他一直在跟老板还有其他一些熟客聊天。另外,在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我们认为犯人从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一直在监视着船库,而柳泽在那个时候,也在【把戏】吃晚饭。」

「咖啡店老板的证言可信吗?」

「可信我们询问得非常深入,确实是可以相信的证词这样看来,这个案件就应该是团伙作案了柳泽负责打威胁电话,而另一个人-。我们觉得应该是案件的主犯-负责诱拐监禁悦夫和夺取赎金」。

「也就是说分工行动,好互相确保不在场证明?」

「没错。十九日的夜里,主犯本来是企图在确认成濑先生您把赎金送到之后就把赎金夺走的。

但是,他发现了监视着交易现场的警察,没有去拿赎金就逃走了,然后他把赎金夺取失败的情况告诉了柳泽。那之后柳泽就给府上打了终止交易的电话吧。这之后,两个人起了争执,主犯就把柳泽杀害了。」

「在柳泽认识的人当中有可疑的人吗?」

「非常遗憾,现在仍没有找到。但是,从他把地址目录拿走这一点来看,主犯必定和柳泽有着某种程度的关系。现在,我们正在全力彻查柳泽的交际关系。主犯肯定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第二天的报纸和新闻,都报导了诱拐事件的主犯把从犯杀害的消息。

柳泽幸一被害,好像加深了媒体对这个事件的狂热。

收取赎金失败。

年幼的人质被杀。

同伙间的矛盾。

毫不留情把共犯者杀害的冷酷主犯。

这个事件确实集中了所有可以令媒体沸腾的要素。

警方大概是想从导致人质被杀害的失态中多少挽回些颜面,便积极向媒体公开了关于柳泽幸一的情报。就这样,之后的两三周时间里,被灭口的愚蠢共犯的话题一直充斥着各个电视台的娱乐节目和周刊杂志。

然而,我却怎么都不想看。

纯粹是因为兴趣而被报导的新闻,只会给我带来痛苦而已。

与此相对的,岩崎会定期过来告诉我关于柳泽调查的新进展。

根据岩崎告诉我的情况,柳泽幸一生于1959年。

在京都上完高中后,考入了一桥大学经济学部。

大学毕业后进入亲和化学公司,被分配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

但是十年后,由于个人原因辞职。

综合柳泽上司和同事的证言来看,柳泽虽然优秀,但完全没有协调能力,经常与他人发生摩擦。

在辞职之后,柳泽回到了町柳老家,继承了老家的印刷厂。

两年后,柳泽的双亲在能登旅行时遭遇交通事故去世。

在经营自家的印刷厂期间,柳泽依然不断跟周围发生冲突,在双亲去世后,印刷厂的五名工人立刻辞职了。

在那段期间,柳泽像是过着相当颓废的生活。一月上旬好像还因为在居酒屋里跟邻座客人发生争执把人打伤,导致伤者住院两周而被以伤害罪逮捕了。

但是那个时候柳泽并没有被起诉。

然而,从了解到的这些情况来看,还是有一个让人疑惑不解的问题。

那就是柳泽为什么会把我家选为目标呢。

这一点,警察和媒体虽然对柳泽进行了彻底的调查,还是没能查到柳泽和我家的联系。

柳泽对于我们来说完全是陌生人。

无论是柳泽以前就职的亲和化学公司,还是他在老家经营的印刷厂,都和【medianow】没有任何业务往来。【medianow】的职员当中也没有认识柳泽的人。

柳泽曾经就读过的学校,也与我和早纪子、悦夫就读过的学校不同。

柳泽的居所以及印刷厂的位置,也与我家与【medianow】的公司地址相距很远。

柳泽的家和印刷厂在出町柳,而我家在修学院,【medianow】在崛川丸太町。

以夺取金钱为目的的诱拐,即使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也会发生。

只要是知道被害人家庭富裕的人,都有可能犯案。

但实际情况中,诱拐犯和被害人之间存在联系的情况占大多数。

因为想要实施诱拐,犯人必须了解被害人的家庭情况和资产状况,熟悉想要诱拐的对象的日常行动。

所以,犯人必然会把目标定在离自己较近的富裕家庭上。

虽然由于怨恨而发生诱拐案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诱拐目标就更会是离犯人较近的家庭了。

但是,我家却和柳泽没有任何联系。

在京都市,资产丰厚的家庭也有很多。

那当中,容易被当做诱拐对象的有小孩的家庭应该也不在少数。

为什么柳泽会选上我的家庭呢?既然没有任何联系,到底有什么原因呢?还是说,与我家有联系的并不是柳泽,而是主犯。

也许柳泽确实与我家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听从主犯的指示罢了。

但是,警察和媒体的搜查,并没有发现柳泽身边可能是主犯的人物。


10

葬礼过去一周之后,我第一次回到【medianow】上班。

职员们纷纷对我表示了慰问。

我谢过了他们,就埋首于工作之中。

到了休息日,柏木和香苗带着我和早纪子出去转了转。

我跟柏木聊公司的事,香苗聊了她现在正在进行的翻译工作的事。

之后,聊到了我和柏木两人与香苗和早纪子两人相遇时候的往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孩子呼唤父母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原本还算愉快的对话。

那个瞬间,我和早纪子都把他错当成了悦夫,想要回头看看。

可那个孩子不是在呼唤我们,不会对我们微笑,也不会朝我们跑来。

我们站在那里,记起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短暂的幻想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悲伤将我们包围。

事件过去两个月之后,警察们不懈的搜查终于有了一些成果。

他们查到主犯曾在柳泽身边现身过一次。

那天晚上,岩崎刑警也为了向我报告搜查近况拜访了我家。

「现在正在对柳泽的交际关系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时代的朋友。还是他在亲和化学公司上班时的同事、经营印刷公司时有业务来往的客户,总之只要是柳泽认识的人全部要彻底调查。」

「那么发现可疑人物了吗?」

岩崎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发现。但是,我们再次找【charade】的老板调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去问话的搜查员刚听到时并没怎么重视,只是因为掌握的情报很有限所以才在搜查会议上发表了。但是,之后却意外地顺着这个消息得到了线索。」

「奇怪的事情?」

「【charade】的老板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下午,在京都车站的鸟丸出口遇到过柳泽。柳泽说他正准备乘坐新干线去广岛。老板和柳泽去买票的时候,去往广岛的那班新干线正快要发车。

这时,柳泽突然说忘记买土产了。他让老板先走,然后去了售票处附近的卖店买了传统点心【八桥】。因为用掉了1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当柳泽买好车票走到月台的时候,新干线已经发车了。因为老板是要到东京去,所以和柳泽告别上了其他班次的新干线。所以柳泽之后的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你没有觉得柳泽的行动有些太刻意了吗?」

「刻意?」

「听好了。柳泽买的土产是【八桥】。这种点心不光只有售票处附近,月台的卖店也有在销售。因为是大量生产的商品,所以所有的卖店销售的都是同种口味。既然新干线很快就要发车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在月台附近买更好吗。」

我恍然大悟。

正是这样。

「那么,柳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柳泽演了一出戏故意错过了列车。去买土产的目的,只能是认为柳泽是为了错过列车而争取时间。」

「但是,柳泽为什么必须要错过列车不可呢?」

「恐怕是柳泽跟什么人约好在鸟丸口见面吧。但是,对方还没有到。所以柳泽才必须错过一班列车。」

「可那样的话,柳泽直接向老板说明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所以必须坐下一班列车不就好了吗,不用特意去买土产争取时间也可以啊。」

「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柳泽正在等的人不能被人看见的话呢?」

「-----如果正在等着的人不能被人看见?」

突然,一个不得了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了。

「----柳泽是在等待诱拐事件的主犯吧。」

「我们也觉得是这样。柳泽和主犯约好在鸟丸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广岛。在那里柳泽偶然遇见了老板。但是主犯那个时候还没有现身。柳泽不得不错过这一班列车了、但是,又不能向老板如实解释原因,因为那样的话老板一会儿说不定会看见那个人。主犯当然不能暴露在老板的面前,所以柳泽决定假装忘记买土产以争取时间,既不用向老板说明缘由又错过了列车。」

「但是,柳泽为什么要去广岛呢?」

「是为了弄到作案时要用到的炸药和雷管。柳泽在亲和化学工作的这七年中,一直被配属在广岛分公司的制品管理科。亲和化学公司在广岛有火药工厂,柳泽就在那里从事制品管理工作。所以柳泽对于炸药和雷管的保管地点,肯定是十分熟悉的。柳泽借助着主犯的帮助进入工厂仓库盗取了材料。我们向广岛分公司调查取证的时候,发现四月末分公司进行数量调查时,少了5支炸药和1支雷管。」

「从他们约在京都站北侧的鸟丸口而不是南侧的八条口这一点来看,可以考虑主犯居住在京都站北侧吧。」

「是的。这样就大幅度限定了主犯的居住区域。今后我们会对左京区、右京区、中京区、上京区和北区进行重点排查。」

我感觉到有些兴奋。

这一来可以确定主犯身份的两个有力条件就有了。

第一是,主犯居住在京都站以北。

第二是,主犯在四月八日下午没有不在场证明。

岩崎警部补犹豫地开口说:“其实,从老板那里我们还听到了一件事。只是,目前还不知道那件事跟这起事件有没有联系……”

岩崎警部补的语气像是在犹豫这件事有没有对我说的价值。

「是什么事情呢?」

「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柳泽在即将离开【charade】的时候,说了奇怪的话。他说‘谁都没发现,其实Y那家伙是假货。」

「“Y那家伙是假货……?」

「谨慎起见,我们调查了柳泽身边有没有名字是Y字母开头的人,但是一个也没有发现。果然,到底还是和诱拐事件没什么关系吧。」

确实让人觉得和诱拐案没什么联系。

但是,柳泽是案件的从犯。

所以说,他的任何言语都可能跟事件有关。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了跟主犯有关的重大线索。只要进一步调查柳泽的人际关系,肯定能发现主犯的。离逮捕他不远了。」


11

但是,事情却没有按我们的预期发展。

那之后,搜查行动就走入了死胡同。

诱拐犯无论是在监禁悦夫的地方还是在杀害柳泽的现场都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所以一直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

在柳泽的关系网中虽然有数人住在京都站以北,但是那些人在事件发生的十天前,也就是四月八日那天全都没有去过广岛。

在悦夫被诱拐的时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些人也没有金钱方面的困难。

就这样过了半年、一年。

虽然警方拼命调查,但还是没能查明主犯的身份。接着,第二年、第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最终,我和早纪子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从外表虽然不易察觉,但悲伤却一点点将我们的心撕裂了。

直到四年前-----2000年十月十五日。

在家附近买完东西,走在白川路上的早纪子,看到由于司机疲劳驾驶而驶向人行道的汽车就快要撞到上幼儿园的孩子,便飞扑过去。小孩子只受了一点擦伤,而早纪子却没有避开驶来的汽车。

之后,早纪子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在公司上班的我接到医院的通知匆忙赶去的时候,早纪子的急救手术刚刚结束。

我联络了正在自己船冈山的家里进行翻译工作的香苗,香苗也马上赶到了医院。

我们在医院大厅里向负责手术的医生询问我妻子的状况。

妻子除了右臂和肋骨骨折、脑震荡之外,还因为汽车撞击而伤到了内脏,并且还有多处擦伤。

我紧抓着医生的衣襟询问着情况。

医生低垂着眼睛,用慎重的语气回答我:“——手术成功了。应该已经没有危险了。”

我摇晃着医生的肩膀,医生的脖子颤颤晃动着。

「拜托您了,请一定要救救我妻子。」

医生被气势汹汹的我惊得后退了一下。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的。」

这样说着,医生便慌张离去了。

我们走到病房前的长椅上坐下,不安地继续等待着。

妻子不仅失去了独生子,现在连自己也身负重伤,连明天的情况也无法想象。

为什么早纪子非要遭遇到这种不幸不可呢?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不愿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的妻子,为什么居然要面对这种命运?直到傍晚,负责的医生才带着护士进入病房。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病房出来,向着我和香苗说:“如果只是五分钟左右的话可以进去看一看。”

我们立刻站了起来。

当手指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和胆怯。

早纪子也许已经面目全非了。

但是,不论变成什么摸样,早纪子还是早纪子。

我慢慢打开病房的门。

妻子躺在病床上,毛毯盖到胸口位置。

头上包着绷带,右臂打着石膏,左手上插着输液针。

早纪子察觉到门被打开,躺在枕上的头动了动,看向了我和香苗。

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姐姐你真是笨蛋!」

香苗快步走向病床,突然爆发出怒吼。

「突然冲到车前面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要是死了怎么办!」

「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就用不到警察了。要不是看你现在受了伤真应该敲敲你的头。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

香苗一口气说完,突然留下了眼泪。

接着转过身去,拿出了纸巾擦拭了起来。

我尽力调整着语气说:“总之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裹着纱布的样子也很漂亮呢。”

「恩,谢谢!」

「但是,这回的事情有点欠思考呢。你又不是短跑运动员。」

「真的是对不起。可是,当车撞向那孩子的瞬间,我就把那孩子看成悦夫了。就想着,一定要救悦夫啊、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因为运动神经太迟钝了,所以自己被撞到了。我还真是太笨了……」妻子苦笑着。

接着妻子又一脸担心地问道:」我说,那个孩子没事吧?」

「嗯。听说只是点擦伤。」

「太好了……」

明明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只顾着担心别人。

就是这点让人放不下。

香苗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吸了吸鼻子,故意假咳了一下。

「电灯泡就先退下了。你们俩人慢慢聊吧。」

香苗故意用装傻的口气说着,离开了病房。

我和妻子就这么凝视了一会儿对方的脸。

「拜托了,以后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你再离开的话,我就孤独一人了。」

「别露出这种表情。我绝对不会死的。我会连悦夫的份也一起活下去。直到头发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真的吗?你能跟我保证吧?」

「我保证。我到现在为止有哪一次没有遵守约定吗?」

「那,你和我拉钩吧。」

接着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拉住了对方的小指。

妻子的小指纤弱白皙。

我的全部力量都能通过小指流入早纪子的身体就好了,我衷心这么企盼着。

门被打开,护士走了进来。

「患者已经很疲倦了。今天的探视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万分不舍地离开的了病床。

在走出病房之前,我向着妻子的方向回过头。

「我明天再来。」

早纪子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妻子的笑脸。

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直到清晨才勉强睡着。

早晨七点过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早纪子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突然间我感到世界一片黑暗。

柏木和香苗也在我之后赶到了病房。

柏木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香苗咬着嘴唇流下了眼泪。

早纪子陷入了昏睡状态,医生和护士正在病床前紧张地忙碌着。

据说是被伤到的脑血管破裂了。

病床旁边放置着心电图仪,伴随着有规律的电子音在显示屏上描绘着波形。

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还能清醒着交谈的早纪子,今天早上连说话也做不到了。

接着,在上午十点五十一分。

心电图上的光线不再有波形,像无风的海面一般。

从此再无起伏了。

早纪子的表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那像是床单一样苍白的脸色,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医生宣布死亡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走了。

我的视线模糊,身体开始颤抖。

周围人的存在从意识中消失,我和不会再改变的妻子就漂浮在白色的阴暗之中。

早纪子去世了。

十七年来陪伴在我身边,与我真心相爱的妻子死去了。

这就如同我自己死去一般。

忽然想起早纪子说过的话。

直到头发苍白的那一天,我也会陪你活着的。

唯独这个约定她没能遵守。

无论谁,都有不可替代的存在。

给自己的世界赋予意义的存在。

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就是恋人,对音乐家来说就是音乐吧。

对我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就是悦夫和早纪子。

当这两人被从世界上夺走的时候,对我来说,世界就丧失了意义。

在早纪子的葬礼之后,我就如字面意思一般地,失去灵魂,变成了一具空壳。

那个时候,我四十二岁。

不过多久,就会变成五十岁,六十岁,衰老死去吧。

到那时为止都将不得不过着没有早纪子和悦夫的空虚的岁月,想到那种时光的漫长,我方法就要发狂了。

为了从那种想法中逃离,我埋头于工作中。

柏木每天早晨在medianow和我碰面时,都显露出担心的神色,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然而我噤口不语,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对我来说这样比较好。

不想听遗憾的话语。

窗外,西边广阔的天空渐渐染成赤色时,我的不安就会增加。

是对回家的恐惧。

对回到一个人也没有的,空空荡荡的家的恐惧。

我每天都在办公室留到很晚,直到员工一一向我道别,我不管旁人的目光,只管扑在工作上。

柏木则一直陪着我。

在拉下了百叶窗,回复寂静的办公室里,我们几乎不交换语言,就这样敲击着键盘。

过不了多久,柏木也开始偷瞄时间,随后发出一声长叹,起身开始做回家的准备。

嘟囔着告别的话,友人离开了办公室。

是为了回到有香苗夫人在的,温暖的家中。

午夜零点时分,我终于也离开了办公室。

驾车行驶在深夜的道路上,回到没有一盏灯亮着的家里。

也不吃什么象样的食物,就开始喝酒。

喝着喝着,就失去了意识,落入泥醉的睡眠。

早晨,伴随着头痛醒来,洗手池的镜中看见的自己,苍白、瘦削、衰弱,眼中还带着血丝,是一张鬼魂一样的男人的脸。

最令人无措的是假日。

无法忍受待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家里,但是如果去办公室的话,会被大楼的保安用惊愕的表情迎接。

我时而乘车,时而步行,漫无目的地在京都的街道中游荡。

但是,这种行为就像是用舌头舔舐痛楚的牙齿一样。

京都的街道,所到之处尽是让人想起早纪子和悦夫的回忆之所。

和早纪子初次接吻的,有着树荫的京都御苑。

经常和她一起去的新京极电影院。

两人紧挨着走过的鸭川河岸。

租借了一天用来举行结婚仪式的北山饭店。

两人开始共同生活的下鸭的公寓。

悦夫出生的北大路的医院。

带着悦夫一起去的四条河原町的百货商店……。

不论到哪里,都会勾起我的回忆,让我想起已无法回到身边的两人。

能让我的心安宁的地方,哪里都没有。


12

警方调查停滞后,已经过去了相当的日子。

空虚的生活仍在持续,在不久之后就会确立了时效法规,最终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忘记这件事..。那是我开始思考的时候。

同时我在在接受癌症检查时,发现已经受到恶性胰腺癌的侵蚀。

胰腺癌不像胃和结肠癌,往往很难及早发现,在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我的情况也是一样。

〈MediaNow〉的社长之位退让给了柏木,之后我立即办理京都大学医院入住。

直到今天,也就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跟大多数癌症病人一样,一开始我完全不敢相信。

也问了医生很多遍是不是误诊。

当我发现我没有被误诊的时候,眼前就被被恐怖来袭似的。

有一瞬间也有追随着早纪子和悦夫而去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

或者这一刻不可能立即死去,但陪随着随时死去的恐惧却是挥之不去。

其次的是愤怒。

为什么要死的人我,而不是别人。

才30岁而已,我这就要死去了吗?

对这个世界充满从未见过的怒火。

我不得不压制住对周围的人发泄愤怒的冲动。

我想多活一会儿。

接着我在互联网上寻找的各种医疗网站,寻找着一丝的希望。

我想活多一阵子,一个多月甚至一个星期也好。

但愿如此,我问医生还有什么方法能医治。

当我了解到没有人能够延长生命时,那一刻我的心忧愁得像跌落到一个无底洞似的。

我面无表情,像自闭症那样封闭了自己。

我的一生,到目前为止做所一切,似乎毫无意义了。

纠结到最后,我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那一刻我的世界再也黯淡无光。

从病房窗户外的风景,有鸟儿鸣叫的声音,有人们的喧闹声,还有骤雨后泥土的气息,一切都是清新美丽的光景。

有一瞬间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像一个婴儿那样一样看着这个世界。

之后我想到该做些做什么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想法都记下来。

死亡最残酷的不是肉体的消逝,而是我的感情再也荡然无存了。

曾经享受过的那些喜悦‵愤怒、悲伤,和那个发自内心地爱着的人感情都会消失了,伴随着死亡,一丝痕迹也没有了。

为了对抗这个命运,只能把这些都写下来了。

通过写作,把一个人思想感情都寄存在当中,突破死亡永远存留下来。

是我敲打着键盘。

记录妻子和儿子被剥夺了那种不合理的悲伤和愤怒。

藉此来记录对他们两个人的爱。

从病房的窗户外可以见到东山连邦的那位新娘在春的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往来的人们的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用笔记本计算机开始写这个手记之后已经近一个月了。

今天把公证人请来病房,并订立遗嘱。

遗嘱内容是把我手上〈Medianow〉所有的股份、银行存款、土地和房屋等全部都赠给柏木。

全部算起来,市场价值在5亿日元。

我的肉体将会消逝,但我的心血〈Medianow〉会存留下来。

成为我一部份继续生存下来。

我的地狱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现在我把所有的思绪都写在这个手记上,我的心就像婴儿拥抱在我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平静。

然而,只有那个案件不解决的事情折磨着我。

调查组中的人,包括岩崎警部补,仍然会到访医院,向我报告调查进展。

调查至今已经有5000人参与了。

但仍然查不到犯人到底是谁。

只见他们嘴唇口念那看起来令人懊悔的宣告。

突然想到,如果请柏木和香苗小姐把这个手记在网站公开的话,或者有一天,会有人读到这篇手记,并可能会从与警方不同的角度调查这个事件。

说不是那个时候,案件就会解决。

但我可能活不到那天来到了。

身体的疼痛日益变得愈来愈严重,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止痛药已经没有效了。

这一刻我已经感受到自己离死亡不远。

望着床边妻子和儿子的照片,那是十二年前的春天,摄于鸭川的岸边。

早纪子。

悦夫。

再过一阵子我就来见你们了。

我们三人将会一直生活下去。

萌芽在湖边的树木。

晴朗湛蓝的天空。

能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死去,真是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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